第二十九章

  初秋微凉,神医谷底飘起了冷清细雨,拱桥边,景非端着一盅刚刚熬好的草药,立在溪水旁,他望着远处走来的一对男女,男子身姿颀长,风华绝代,女子冰雪清姿,绝色倾城,他淡淡地扯了扯嘴角,轻浅一笑,对着贺兰初微微颔首,侧目,低柔唤了一声,“夭夭……”

  龙子衿抿唇不语,双眸透着些许愧疚,她落于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攥了攥衣摆,眼神闪烁。

  “午饭准备好了!”景非一手端着药盅,一手递于她的面前,眉眼含笑,如沐春风,他向她的身后望去,对着贺兰初说道,“世子如若不嫌弃,也一同吧!”

  景非什么都不问,可是他心里很清楚,贺兰初此次来这里,势必会带走龙子衿,毕竟,她还是东辰的永安郡主,她的手里还掌控着皇室一族最后的命门。

  “先用饭,其他事情,稍后再说!”龙子衿回头,对着贺兰初,莞尔一笑。

  贺兰初只是略略地点了点头,他的视线,没有办法从龙子衿和景非那十指相扣的手上移开,不知为何,她白皙如瓷般的肌肤,此时如此刺眼。

  说是粗茶淡饭,却都是景非亲手做的,每一样都精致无比,什锦如意卷、翡翠芋头、芙蓉虾仁……

  “景非,你真是深藏不露啊!”龙子衿一边不顾形象地大快朵颐,一边不忘夸赞着身旁劳苦功高的掌勺人。

  “能得郡主心意,荣幸之至!”景非拿起筷子,为她又添了一柱菜,自己却一口未动。

  这二人,你一来我一去的,完全忽略了身旁还坐着一个周身泛着贵气风华的男子,贺兰初一张完美的俊颜阴沉着,一口一口,吃相极为优雅。

  “以后,你若爱吃,我可以每天为你做饭!”景非宠溺地望着龙子衿,看着她吃得腮帮鼓鼓的,他拿起手边的丝帕,为她擦拭了下唇角。

  龙子衿端着饭碗,很配合地仰起头,眯起眼睛笑了笑,浑沦吞下口中的食物,含糊不清地说道,“那可不行,君子远庖厨,以后,我跟你学一学,我来做!”

  砰!

  终于,耳畔传来一声碗筷落桌的巨响!

  贺兰初旁若无人一般,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雨后青竹茶,唇齿间弥漫的幽冷清香,暂缓了他内心压抑已久的郁结之气。

  “我从来不知,永安郡主竟如此贤良淑德!”他冷冷一笑,嘴角轻扬,冷清的目光,仍盯着手中擒着的茶杯。

  “那是你不懂欣赏!”龙子衿不服气地反驳道。

  “是我不懂,还是你不愿意?”贺兰初回眸,望向她稍见红润之色的精致小脸,不得不说,景非很会照顾人,几日不见,清瘦苍白的她,竟然有了几分柔美。

  龙子衿瞬间没了进食的心思,她匆匆撂下碗筷,对景非报以亏欠一笑,许久,她微微垂眸,低头心虚道,“景非,我……我可能要离开一阵子!”

  离别的话,到了嘴边,却最难说出来,她害怕看到景非愁觞的目光,更害怕看到他善解人意的微笑。

  “去吧!我等你!”他没有问为什么离开?也没有问什么时候会回来!

  景非一手覆上她微凉的手背,一手抬起,拨开挡在她眼前的几缕发丝,温和如水的眼眸中透着浓浓的眷恋。

  她抬起头,对上他深情隽永的眼眸,嫣然一笑,她红着眼眶,哽咽许久,却只说了一个字,“好!”

  贺兰初终是不忍再看,他紧抿薄唇,拂袖离开,门外,清风细柳,细雨缠绵,他疾步走到马车前,头也不回地上去。

  神医谷通往莅阳的狭窄栈道上,一辆通体漆黑的马车缓步慢行,车厢外,赶车的小童战战兢兢,时不时地往身后的帘幕里张望两眼,虽然什么都看不到,但是从里面出来的阵阵寒意,还是打得他透心凉。

  车内,龙子衿撩起帘子,一直望着车外,而她身侧,贺兰初的目光,紧紧锁在她的脸上,终于,她撑不住了,放下帘子,转过头冷声问道,“你一直盯着我看,做什么?”

  “我想看看你是不是没有心!”贺兰初如冰霜般的俊脸,阴沉无比。

  “我又不是木头,我当然有心!”

  “我倒是真希望你是木头,你若是那木妖一族茱萸,我就做成为你的青阳,哪怕将你揣在怀里,暖上个千八百年,待我死时,你能为我掉一两滴眼泪,也算是值了!”贺兰初轻叹一声,起身,坐于她的面前。

  她望着他深沉如墨的眼眸,感觉那漆黑的旋涡要将她深深吸入,近在咫尺,她似乎能够感觉到他强有力的心跳,这样的男子,是多么完美,他值得世间所有的女子倾心爱慕,可是,他真的是一个值得相守一生的人吗?

  “夭夭……”他顾不得太多,来不及思考,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倚在她的身上,他低低说道,“我们别闹了,重归于好,好吗?”

  “云初!”她伸手,想要将他推开,可是,根本用不上一点儿力气,只能任由着他抱得越来越近。

  “别动!”贺兰初将她柔软的身体揉进怀中,低柔感慨道,“这么多年,我一直不确定对你的心意,总是保持着和你若近若离的感觉,这是我的错!我承认,你和景非在一起的时候,我尝试到了人生中从未有过的挫败感,原来,不知不觉间,我已经那么在乎你了!”

  “我……对不起……”耳畔温热的气息,挥之不去,眼角的几滴清泪,让她冷清的声线有些哽咽,“我承认,年少时,我对你的依恋胜过一切,甚至是生命,那时少女懵懂时最真挚的爱恋,足够刻骨铭心,一生一世,可现如今,我们都长大了,终究要回到各自的角色中,你演你的江山霸主,我做我的逍遥郡主,如果非要纠缠不休,对你,对我都是一种伤害,不是吗?”

  “你并没有长大!”贺兰初松开她的双肩,四目相对,他俊逸的眉宇间透着苦涩,嘴角勾起,声音低冷,“夭夭,你还不知道,你,并不是什么人都能爱的,景非爱上你,最终痛苦的终是两个人,所以趁现在,赶紧放手吧!”

  “贺兰初,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龙子衿别开他浓冽的目光,有些担心地蹙了蹙眉。

  “你生于皇庭王权之地,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你从小便耳濡目染,可是景非不是,他生在世外桃源般的神医谷底,人心单纯,简单善良,你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如果非要纠缠在一起,那么,最后他和他妹妹,都会被无辜牵累!”贺兰初说得很隐晦,但是听的人却明白。

  龙子衿扯了扯嘴角,樱唇瞬间染上苍白之色,她凄然一笑,脸颊上,两行清泪簌簌成行,她怎么没想到呢?龙千城有那么多仇人,永安郡主如何独善其身?恐怕,她想安生都难,如果躲在神医谷里不出去,没准哪天,这好不容易存留下来的族人,又会被人全部屠之,到那时,不知景非,还会不会对她义无反顾地说,我等你!

  “你若真心爱他,就放了他吧!”贺兰初冷眼望着,她双手遮面,洁白的贝齿轻咬下唇,无声哽咽,一排红色齿痕,隐在白皙的肌肤上,清澈如水的泪水,从她素白的指间流下,落在麻布衣裙上,滴滴成莲。

  “真的就这么爱?”他忍不住喃喃问道,心里忽然像是缺少了些什么,空荡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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