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宴瞳孔骤缩。

  本来想反抗的手,缓缓垂下。

  苏离松开手,沈宴又咳嗽了几声,苏离才道:“在这尘世间,多少人为了有口饭吃,拼命地工作。

  又有多少人,在吃不饱的同时,还遭受病痛的折磨。

  更有多少人,死于地震、灾荒、病疫以及日常生活中的意外!

  究竟是哪件事让你觉得活着是很自然而然的事?”

  沈宴连喘息声都没有,而是单手握拳,抓着自己的衣角,来回摩挲。

  苏离蹲下身,拿了根烟卷,没抽,而是叼着。

  白色的烟卷随着他的牙齿,上下晃动。

  年轻外表,配的却是老者的话语。

  他继续说:“不只是人,小动物的生活处境同样堪忧。

  光是严寒,就会冻死很多流浪猫狗,而动物也有动物之间的病疫。

  像什么狗瘟,猪瘟,禽流感,哪个得病,不是死?

  这还不包括物种之间的暗害,跨物种之间的各种残害和掠夺。

  所以,活着从不是简单的事,对任何物种来说。”

  一说到小动物,沈宴松了手,身子也没有那么紧绷。

  苏离开始慢条斯理地与沈宴说话。

  先从那曾经分离出去的一魂二魄开始。

  他说那一魂二魄,虽然智商是正常的,不愚笨,不蠢钝,但他也只停留在“被替代才会虚弱”的层面上。

  他干的所有事,都是为了作为完整的“沈宴”而活下去。

  并没有好好看世间。

  根本不知道世间的疾苦。

  他认为所有的苦,都来源于他人,从不想自己。

  “我向邱水问过你所有的事,你之前和死掉的狗仙儿一起玩,那时候你不知道它去哪了,现在你知道了吗?”

  沈宴咬着下唇,苏离的这句话,勾起他很深层的记忆。

  他以前都是没什么心事的。

  啃骨头,吃饭,撕扯布条,有人形也做着很傻很天真的事。

  因为小狗普遍都是很傻很天真。

  但是现在,他已经在渐渐恢复正常人的思维了。

  苏离让他抬头。

  “说话,回答我。”

  “知道了……它不会再回来跟我一起玩,它去阴司,去投胎,会忘记我们之间一起玩过……它虽然还是它,但它也不是它了。”

  “很好的回答,那你希望,你还是你吗?

  替代与否放一边,你发自内心地,还想当你自己吗?

  处理龙的时候,我问过你,这世间有不好,你为什么想留在这世间,你当时回答,这世间挺好,你现在还这么觉得吗?”

  “我……”

  苏离伸手轻点了一下沈宴的嘴,作势先不让他回答。

  而是道:“你以前对尘世的喜欢,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强大,可以随意掌控什么,所以才去喜欢?

  你自己好好想想,那叫喜欢吗?

  不如说,那只是站在尘世的上面,俯瞰渺小的生物,那不是喜欢,那只是玩。”

  沈宴双手都抓紧衣角,他不再坐着,而是缓缓扶着墙起身。

  “我、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你。”

  苏离便拍上沈宴的肩膀,道:“那这个路口,我们分开走,到下个路口,我们再相遇。

  你好好想想,你究竟是要活,还是要死。

  你若要死,我便不救你了。

  众生皆苦,唯有自渡。

  我只想救能被救的人,不想浪费时间比没有结果的事上。”

  沈宴脸上带着诧异的表情,他伸手向前抓,只有指尖触碰到苏离袖口的丝带。

  抓不住!最后只抓了空。

  “苏离哥哥……我……”

  苏离已经越走越远,沈宴再听到的时候,苏离都已经走到了拐角。

  “你还不如一直叫我狐狸,自从在酒店出来之后,你就一直装乖,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随后,整条细长的走道上,只有静默和沈宴自己的呼吸声。

  “喂……苏离哥哥……苏离……”

  沈宴在没得到回应之后,他直接低骂一句,“这该死的狐狸!”

  “明明是你占了我的位子!”

  沈宴又不敢大声说话,怕这话被苏离听到。

  回来苏离知道是他自己占位,他再跑掉……

  但看沈宴的表情,我感觉沈宴把苏离的话,听进去了。

  因为他很快就贴墙而站,努力地不暴露自己在中间。

  现在外面肯定还有返老还童的尸体,苏离一共才除掉三个。

  洛凤苔说,尸体单膝跪地,单手撑地,一动不动,这就是背后上神操纵的术法被破。

  上神短时间也无法再操纵那个尸体。

  整体更像是一个棋盘,而沈宴、苏离,以及那些返老还童的尸体,都是棋子。

  沈宴深吸了几口气,终于贴着墙边缓缓往前挪动。

  没有了盲杖,他走得更加小心。

  就在他快走出这条小道时,因没看到单膝跪地的女童尸,直接被绊了一脚,人摔了出去。

  好在他撞到了柱子,才没直接来个狗啃地。

  但是下一刻,他转过身来,地上的女童尸体,也直接与沈宴,面对着面。

  沈宴立即不动了。

  他虽然看不见,但是他能感觉出来!

  女童尸的双手正卡着他的脖子。

  而我还看到女童尸的双眼都翻白,特别可怕。

  这要是我,我必须吓叫出声。

  “这……这是不是女童尸又起来了?”

  洛凤苔尴尬的笑笑,“我敢肯定,这只是巧合。

  但凡女童尸能动,沈宴都被抓走了。

  就是沈宴碰到她,她身体也撞柱子上弹回的效果罢。”

  “哦……我拍拍胸口,松了口气。”

  这沈宴现在真自己走,我都为他提了口气。

  但是苏离说得对。

  一个人连“生”的希望都没有,不懂生死,不懂世间。

  而另一个领悟颇多,说话都讲得头头是道,何愁不会上位呢?

  洛凤苔叹了口气,悠悠地说:“这就是……老天都不想帮他,看不下去。”

  而沈宴,赶紧推开女童尸,快速向外跑去,因为看不见,被树枝绊了一脚,面朝下,把脸都摔破了。

  “呜……好痛……”

  但是他的面前,竟然缓缓走过周管家。

  周管家还保持着双手在腰间的行礼姿势。

  只不过在满宅子白灯笼下,她一点影子都没有。

  就孤零零地站在沈宴前,盯着沈宴。

  头发不再梳成很好的发髻,而是完全披散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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