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小豆芽只是在接受传承记忆,并无其他问题，而且龙凛的伤势也好了，那么他们便没有必要再留在修仙界了。
况且,如今无数修者和魔族都在寻找他们的踪迹,就算两人再强,为了不引人注目，也不得不隐姓埋名,以此避免祸端。
把那些人全杀了也不可能，因此,这般的日子，着实是憋屈了些。
辞别尤长生后,裴姝便准备开启界门与龙凛带着小豆芽一起回去人间界。只是如今，却有一个问题急需解决。
之前，龙凛是人族的身体，因此以他的修为，到了人间界才没有被排斥。可如今，龙凛却已经真正化龙,不但是真龙之身,还带着半身魔气。
若是这般去了人间界，怕是会直接降下天雷。
“不用担心,”对此，龙凛思索了片刻，便对裴姝道，“我可以压制自己的修为,再说,”说到这儿,他顿了顿,才又继续道，“便是我压制不了修为，还有魔珠可以用。”
结合这颗魔珠进入他体内之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以及他身体的变化，龙凛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传说万魔窟乃是上古神魔战场，也是神魔陨落之地，那么这颗魔珠的来历便可以解释了。
或者，该称它为龙珠才是。
真龙何其珍稀，他虽然觉醒了龙族血脉，且血脉很浓，可即便如此，想要修成真龙之身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他如今能走到这一步，便是这颗龙珠的功劳。
龙珠是龙族最重要的东西，传到至今，谁也不知道龙珠到底有怎样的作用。它的价值自是不可估量的。
“大不了，我再化为人族便可。”
最后，龙凛如此道。
对于他来说，是人是魔还是龙，已经不重要了。他想要的、在意的从来不是这些，而是身边之人。
“好，那我们准备一番，明日便走吧。”
裴姝思索了一会儿道。
两人看着彼此，片刻，那两双黑眸中皆是有笑意闪过。须臾，龙凛的视线落在了裴姝腰间挂着的布兜上，里面放着一颗白蛋。
不过两日的功夫，那白蛋便长大了一些。
他目光微顿，淡声道：“这蛋重量不轻，又不能随意磕碰，万一磕破了便不好了。这般挂着，须得多加小心才是。你又喜欢用剑，如此，倒是不便。”
“所以？”
裴姝抬眸，挑眉看着那一本正经说着话的白衣青年。
便见青年面色不变，认真的道：“裴姑娘若是不介意，便由龙某来为你分忧吧。让我带着他，如此倒是便宜。”
他说得客客气气的，边说着，一边朝裴姝伸出了手，示意裴姝解下布兜给他的。
裴姝唇角微微翘了翘，笑着回道：“我倒是不介意，只是……”
“裴姑娘舍不得？”见她迟迟不动，青年的眸色淡了淡，瞅着那白蛋的目光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竟像是有委屈闪过。
“那倒也不是，”裴姝顿了顿，边从布兜里抱出了那颗白白胖胖的白蛋，“龙公子接好了吧。”
话音未落，她已经把手中的白蛋抛给了龙凛。
手上的动作倒是挺随意的，并不像是对待那些普通的蛋。毕竟……嗯，这两日下来，他们谁不知道这颗白蛋其实结实得很呢？
那蛋壳的强度，说不定比极品灵器还要强。
嗯当然，这点，一直跟在裴姝身边的某人自是一清二楚的。
龙凛立刻伸手去接。
然而，白蛋入手的瞬间，一股极致的高温便倏然从蛋壳处传来，竟是比极品灵火的温度还要高！
青年一顿，下一刻，便闻到了一股皮肤被烫焦的味道。
他面色不变，不但没有松开手，甚至还要把那白蛋朝怀里揣。只是没等他揣进去，两只纤白的手便伸了过来，要把白蛋拿了回来。
“我可以……”
青年不动，手上的力道更大了一些，那蛋壳的温度也随着越来越高了。
“还是我来吧，”不等他说完，裴姝便叹了口气，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道，“龙公子玉姿仙貌，容色乃世间仅有，若是伤着哪里了……”
她顿了顿，唇角似是翘了翘，才慢悠悠的接着道，“那便太让人可惜了，有人，也是会心疼的。”
龙凛微顿。
月色下，便见那白衣青年玉白的耳尖慢慢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绯色。
下一刻，不等那青衣姑娘再伸手，他便已经把那白蛋还了回去，面色淡然的道：“小豆芽平日最喜裴姑娘，龙某想，他定是更想跟着你的。”
话音未落，他竟是直接把那白蛋放回了裴姝腰间的布兜里。
然而，像是不着痕迹的摊开了自己的手，便见那手心里黑了一块，是被那白蛋散发出的温度灼伤的，黑乎乎的，与那白皙修长的手掌格格不入，实在是破坏了美感。
“……有点疼。”
随着清凉夜风而起的是，青年一声低低的呢喃，声音很低，可对于修者来说，再低也是能听清的。
他抬眸，见面前的那青衣姑娘未动，便又补了一句，“裴姑娘可有药？”
药自然是有的。
可这点小伤，这点疼痛，对于已修成真龙之身的前魔尊来说，自然也是不值一提的。
谁人不知，龙族身体极硬，便是大乘期修者，怕是也无法真正的伤害到龙族。更何况，只是一颗话也不会说的白蛋呢？
“裴姑娘，”白衣青年抿着唇，那双黑亮的眸子静静地凝视着她，非常认真的道，“那白蛋真的很烫的。”
这话说得，仿佛方才被烫到了还想要把白蛋放进自己怀里的人不是他似的。
“……尊上，”半晌，被那双眸子一眨不眨瞅着的青衣姑娘终是悠悠叹了口气，无奈的执起了青年伸到她面前的那手，唤着尊上，仿佛在提醒着某人，“我倒是没想到，您竟还是个怕疼的。”
她这般说着，可却还是拿出了药，仔细的涂抹在了青年的手心里。
“嗯，怕疼。”
山顶的凉风吹来，可那立在峰顶的两人面上却都仿佛荡起了点点暖笑，在这凉风如雪的夜里，凭空而生了一股股让人留恋的暖意。
**
开启界门并不是容易之事。
更何况，不知为何，仙魔两界之前通向人间界的界门竟不知何时已经坏了。因此，如今他们想要去人间界，要么修好曾经的界门，要么重新开辟一个新界门。
但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易事。
况且，外面还有那么多人在寻找他们。若是闹出的动静太大，怕是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裴姝与龙凛商量一番，最终决定，由两人合力一起打开界门。
只是这样一来，或许会让人察觉到他们的踪迹，到时候，那些人怕是会追到人间界来。
所以，两人到底有些犹豫。
“我知道有一个新界门。”就在裴姝与龙凛两人商量着该如何降低影响的时候，裴长晋忽然来见了他们。
这些日子，两人便藏在天啸门的后山之上。
裴长晋沉声道：“那处界门很是隐蔽，除我之外，无人得知，断不会让人发现。”
裴姝并未先表态。
倒是龙凛先站了起来道：“裴姑娘，不如我们先去看看？”
闻言，裴姝转头看了他一眼。
青年面上并无什么异色。
裴长晋也看向了裴姝。
半晌，裴姝才终于开口道：“好。”
闻言，裴长晋才松了口气，然而心中却又不免生出了一丝苦涩。如今，在裴姝的心里，对他或许已经没有信任了吧。
她会同意，也是因为龙凛。
思及此，裴长晋目光暗了暗，却是没有说什么。
三人都不是优柔寡断之人，既然做下了决定，便会立刻行动。当日，裴长晋便带着裴姝和龙凛两人去了他口中的新界门。
这里果然是个极隐蔽之地，竟是位于修仙界与魔界交汇之处。
这样的地方，危险重重，通常是很少有人出现的。
三人到时，周围一片安静宁寂，并无他人的气息。
一路上，三人都很是沉默。
一到了目的地，不用裴姝他们开口，裴长晋便直接打开了界门，霎时，一道银光亮起，一扇空无的门出现在了三人的面前。
“姝儿，”界门打开的刹那，裴长晋忽然又看向了裴姝，他黑沉的眼眸中一片暗沉，里面暗潮汹涌，似有千言万语，可最终，他却只说了一句话，“保重。”
裴姝眉头微蹙。
然而没等她深思，话音未落，便只觉那扇空无之门里一股极强的吸力扑面而来，与此同时，身后也有一股大力而来。
是裴长晋！
可她来不及回头，与龙凛两个便已经被吸进了界门里。
随即，一片黑暗。
那一刻，裴姝平静了许久的心却莫名地颤了颤。
“走吧。”
手心传来一片温热，茫茫空间之中，身旁的白衣青年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
裴姝顿了顿，终是缓缓闭上了眼。
界门里危险重重，一不小心便可能迷失在空间乱流之中。通常进入界门时，他们都会竖起防御罩或者启用防身的灵器，可这扇界门却出乎意料的平稳。
两人似乎只在里面停留了几息，待裴姝再睁开眼时，他们已经安稳的落在了地上。
灵气稀薄浑浊，可是空气中却飘荡着浓郁的青草味，仿佛充满了喧嚣。
这便是人间界了。
“我们回来了。”
身旁传来了青年的声音，里面难得的带了一些轻松和欢快，“裴姑娘，我们一起回来了。”
裴姝没有说话，却是牢牢地反握住了他的手。
是啊，他们终于回来了。
她诞生于修仙界，长于修仙界，而龙凛诞生于万魔窟，长于魔界，于他们二人而言，人间界曾是一个陌生且遥远的地方。
可最终，让他们生起留恋的却是人间界。
而在踏出界门的那一刹那，龙凛身上的气息也瞬间改变了。
体内的龙珠在身体里的穿梭着，不过片刻，他竟又变成了一个人类。只不过……龙凛眉头微蹙，想要调动灵力，可是却发现自己的丹田处空空如也。
他有些讶异的睁大了眼睛。
“怎么了？”
裴姝见他面色有异，便疑惑问道。
而在她看向龙凛的那一刻，目光也微微顿住——第一次在人间界遇到那个浑身染血的青年时，裴姝看见的是一个纯白到了极致的元灵。
而当她与小豆芽再次回到魔界，看到被人围攻的龙凛时，那时他身体已然化龙，元灵也改变了，一半纯白一半墨黑，那黑色甚至还在渐渐吞噬白色。
那时，他虽然依然一身白衣，可却不只是人族青年龙凛，还是魔尊申屠凛。
而此刻，他们重新回到了人间界。
意料之中的，龙凛依然成了人族，可这一次，他的元灵却依旧不是纯白。而是像是黑白交织在了一起，就像是一个真正的普通人类一般。
“……我用不了灵力了。”不但如此，他想要化出龙爪，竟也做不到了，就仿佛他这一次真的变成了一个人族。
他眉头不由自主的拧了起来。
“没什么大不了的，”恰时，便听身旁的青衣姑娘笑了笑，抽出了腰间佩剑，然后放在了他的手中，笑道，“尊上便是没了修为，等闲之辈也欺负不了你的。若实在敌不过，这剑也能助尊上一臂之力。”
她眼里笑意盈盈。
龙凛看了看手中的剑，片刻，却又还了回去，认真的看向那青衣姑娘道：“既有裴姑娘在，龙某又怎会用得上这剑？”
不等裴姝说话，一抹笑意自那俊颜上生起，“我想，裴姑娘护着我。”
谁能想到，有一天强大无比的魔尊申屠凛，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竟然有一天会示弱。
仿佛，他真的成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需要人保护的书生公子似的。
周围弥漫了青草的香味，天上时不时有鸟儿飞过，偶尔清风徐来，还有袭人的花香飘来。
裴姝定定地看着那严肃着一张脸，似乎正认真真诚的等待她回答的书生公子，片刻，手中剑随意挽了一个剑花，然后她轻轻一挑眉。银剑入了腰间，轻咳了一声，淡声道：“既然龙公子如此信任于我，那在下便恭敬不如从命了。你的命，我接了。”
“那就多谢裴姑娘了……”
阳光下，书生公子唇角噙着一抹笑，看着面前姑娘的脸，那双黑眸似乎更加幽深了一些，刹那间，似有暗光一闪而过。
她抬头看他，他垂眸浅笑。
啪嗒——！
一声重物坠地的响声突兀的在两人中间响起，打破了宁静。
两人一同低头，便看见了在哪草地上极其显眼的白蛋。
此时，那白蛋一蹦一蹦的，便是没有触手，也能感受到那越来越高的温度。
“哎，差点忘了你了。”
裴姝蹲下身，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把白蛋抱了起来，“好了好了，不生气了，是我们不对，怎么能把你忘了呢。”
哄了好一会儿，白蛋才算是被安抚了下来。
蛋身上的温度慢慢降了下去，裴姝再抱在怀里时，便已经成了最让人舒服的温度了。
对面，龙凛瞅着那白蛋，面色微微有些黑。
“不过，这里到底是在哪儿？”裴姝仿若没有注意到青年发黑的脸色，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眸色微动，“不知这里距离京都有多远。”
打眼望去，竟是一片大草原。
也难怪有这么重的青草香味，现在看来，他们应该是到了草原上了。
思及此，裴姝微微叹口气道：“看来，我们怕没有那么快能到京都了。”以她的猜测，齐仙儿定然在京都。她若要报仇，自是要去京都才行。
之前，若不是半路出了意外，他们现在已经在京都了。
草原离京都的距离可不近。
便是裴姝如今能使用飞行之术或者御剑而行，但也不是一时三刻能到的。
况且，不知何时起，天色开始阴了下来。瞧这天色，怕是会下暴雨。如此一来，更是不适合赶路了。
因此，两人便只好先找个地方歇息一晚再启程。
草原很大，且人烟稀少。
好在裴姝他们也不是普通凡人，总算是在大雨降落之前，找到了村落，花了些银子，借住在了村民的家里。
除了暴雨，这本来应该是个普通的夜。
裴姝带着白蛋睡了一间屋子，龙凛住在了他们隔壁的房间。吃了村民送的晚餐后，他们便各自回了房间休息。
——虽然最开始某人是想要进另一间屋的。
一切看上去都那么的平静。
只除了那越来越大的雨，滴滴答答的砸在屋顶上。
他们借住的这户人家是村落里的富户，房子是青砖大瓦房，但在越来越大的暴雨下，这栋看似结实的房子也没有撑多久。
到了半夜，屋顶竟然便砰的一声，竟是被砸穿了。
裴姝蓦然睁开了眼睛，却见屋顶已经破了一个大洞，一个一个有手掌大下的冰块从上面砸了下来，发出了砰砰砰的声音。
“不好了，下冰雹了！”
与此同时，灯火燃起，外面一片大乱。
而就在这兵荒马乱中，一道极其低的碎裂声悄悄响了起来。裴姝低头，便见怀里的白蛋，不知何时竟然裂开了一道细缝。
小豆芽是要出壳了吗？
只是这道裂缝开了后，白蛋却又没了动静。
“姑娘，快起来！外面下冰雹了，可别睡死了！”
门砰砰响了起来，是村民焦急地声音，“也不知这是怎么回事，都快到夏天了，怎得会下冰雹？！”
话里，满是担忧和恐惧。
裴姝抱着白蛋出了门，隔壁的房门也已打开，龙凛走了出来。
两人对视一眼，下一刻，齐齐朝天上看去。
漫天的冰雹中，只见本应该暗黑一片的天空，竟不知何时像是被撕开了一道缝，并且越来越大……
**
京都。
繁华的都城却已经不是祥和华丽，一颗颗巨大的冰雹从天而降，砸毁了无数的房屋，也砸伤了数不清的人。
惨叫声到处都是，竟像是炼狱一般。
与外面的混乱相比，国师府里却是安静得吓人。
偌大的园子里，传来了细细的哭声，伴随着苦苦的哀求声。
裴月跪在地上，看着站在面前的两人，哭求道：“爹爹，哥哥，求求你们，不要……”
“我不是你的兄长。”
只是话未说完，却已经被男人冰冷的声音打断。
裴长晋面色沉冷，冷漠的看着跪在地上的裴月，眉目间并无一丝怜悯，只有恨意，“今日，便是拼着我的命，这个贱人也必须死！”
说着，他转头看向了一旁沉默的裴无韦，忽地笑了，问道：“父亲，您说儿子说得可对？”
无人知，仙魔两界通向人间界的界门，其实便是裴长晋毁去的。自知道裴姝未死后，他便开始计划了。
毁去界门，那时，仙魔两界之人想要去人间界便需耗费更多的心力。
人间界贫瘠，灵气单薄，对于两界之人来说，并没有非去不可的价值。
如此一来，姝儿他们便能得到安宁了。
便是那些人知道了龙凛也跟着去了人间界，费尽心力去人间界，待他们到时，也不过是些残兵败将了。
而他送裴姝他们离开的新界门，其实本就是为他们准备的。
便是裴姝不提出来，他也会强硬送她离开的。
在裴姝他们离开之后，裴长晋便立刻毁去了——无人知，这些日子他已经吞下了无数魔族与修者，他的修为已然到了大乘期最顶峰。
甚至，已到了飞升之境。
只是劫雷却迟迟未来。
当然，这些对于此时的裴长晋来说并不重要，他做这些从来不是为了飞升，而是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报仇！
以他如今的修为，想要毁去界门已经不是难事了。
如此，便再也无人知道……裴姝他们已经离去之事了。
而待裴姝他们离开，他便再也没了后顾之忧。
以姝儿所说，齐仙儿用了邪法，在人间界保留了修为。他若是以普通的法子进入人间界，那便必须把修为压制在筑基期，如此，那定不是齐仙儿对手。
所以，想要报仇，便只有一个法子。
他强行破开了两界之门，以大乘期的修为。
这样做，当他进入人间界时，便能保留大乘期的修为。当然，也要付出代价……不过，已经不重要了。
“父亲，您认为呢？您的爱妾，是该杀还是该放？”裴长晋再次问道，他虽笑着，可眼底话里却分明全是嘲讽，“回答不了吗？也是，想必在您的心中，定是十分爱重这贱人吧，否则，”
说到这儿，他面色陡然一变，声音极冷，“你又怎会在明知道这贱人害死了原配发妻之后，还悄悄放走了他呢？”
此话一出，裴无韦面色大变。
他对上裴长晋的目光，最终，颓然的叹息，“我……对不起，她毕竟有孕在身，长晋，她当时还怀着我的孩子啊。”
是啊，当年齐仙儿修为虽然不低，可她怀着身孕，以裴家之力，又怎可能抓不到她呢？她能从裴家逃出，不是她的运气好，也不是她强大，不过是因为，有人舍不得罢了。
“有孕在身……”裴长晋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吧，却忽地捏住了裴无韦的脖子，一字一顿的道，“那你的妻子呢？你难道忘了她也是有孕在身吗？！”
“裴无韦，你忘了吗！”
这一切，裴长晋都未告诉裴姝。
他已经做错了一次，便再也不会错第二次了。他是兄长，这一切的恩怨情仇，便由他来了结吧。
姝儿……不应该因为这些人脏了手。
裴无韦面色死灰，满眼苦痛，并未反抗。
然而，裴长晋却忽然松了手。
他没有杀了他。
而是一脚把他踢进了那对母女身边，冷笑着对苍白着一张脸的裴月道：“你不是求我饶命吗？好，我答应你。不过，你只能选一个人。他们之中，必有一人要死。”
他脸上笑意更深，似笑非笑的问：“裴月，你选谁活下来？”
裴月霎时僵住。
她忙转头看向齐仙儿和裴无韦，满脸痛苦。
“裴月，你选谁？”
裴长晋逼问道。
“不要……求求你……不要……”裴月疯狂的摇着头。
裴无韦也道：“长晋，你若要报仇便报吧，月儿终是无辜的，你……不要逼她了。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茹儿，对不起你们，与月儿……”
“闭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可裴长晋的面上却并无一丝松动，甚至忽地抽出剑，猛然刺穿了裴无韦的肩膀，从始至终都没有一丝手软。
裴无韦闷哼一声，鲜血洒在了地上。
齐仙儿被裴长晋打得没了还手之力，可裴无韦的修为却并没有被裴长晋封住，然而即便如此，他也没有躲开那一剑。
他没有脸躲开。
当年，也确实是他起了恻隐之心，悄悄放走了齐仙儿。他只是……不想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而那时，齐仙儿已经受了重伤，他本以为她活不下来的。
可却没想到，她活到了今日，并且还害了自己的一双儿女。
是他优柔寡断，是他生了二心，他无法可说。
“月儿，你站起来！不许求他，不许求沈茹那个贱……啊！”她话没说完，脸上便狠狠的挨了一巴掌。
巴掌之后，她只觉得脸上一疼，竟是裴长晋直接划破了她的脸。
“不不不我的脸，你把我的脸怎么了！”她忙捂着自己的脸，却看见了满手的血，脸色霎时变了。
“裴月，我数三个数，若是你不选，那便全死吧。”
裴长晋又给了齐仙儿一剑，这一剑竟是削掉了她的半边耳朵，而他看也没看，只笑看着裴月。
“三、二……一！”
裴长晋眸色一厉，说话算数，话音刚落，便一剑刺向了齐仙儿的心脏。
下一刻，利剑没入了血肉之中。
鲜红的血洒了出来。
“月儿！”
齐仙儿与裴无韦齐齐惊呼了一声。
那鲜热的血洒在了两人的脸上，是裴月为齐仙儿挡住了这一剑。
“……抱歉，我不想选。”齐仙儿紧紧地抱着她的身体，想要为裴月疗伤，可裴长晋方才那一剑没有一点水分，便是神仙来了，怕是也救不了了。裴月没有看齐仙儿，她谁也没有看，只睁大了眼睛，看着黑暗的天空。
她这一生，似乎都在被人推着朝前走。
这一次，她想自己做决定了。
“若是有下一世，我……”裴月忍不住笑了一声，像是想到了什么最美好的东西，“我想一个人……”
若是有下一世，她想做一个真正的无父无母的……孤儿。
话落，她缓缓闭上了眼睛，再也没了声息。
“月儿！啊啊啊啊啊——！”
齐仙儿忽然大吼一声，眸子像是被血色染满，下一刻，她竟是一口咬在了裴月的脖子上。
她在吸血。
她竟是要吃了自己的女儿！
“你疯了！齐仙儿，那是你的女儿……唔！”裴无韦当先反应过来，便要去阻止，然而还没碰到，便被齐仙儿一掌劈了过去。
他的身体当即飞了出去，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裴长晋眉头紧蹙，出剑便朝齐仙儿攻了过去。
然而，本来已是强弩之末的齐仙儿却诡异的笑了起来，厉喝道：“是你们逼我的！”一掌挥了出去。
啪嗒。
竟是一掌拍碎了裴长晋手中之剑。
“正好，时辰到了。”
齐仙儿呵呵笑了起来，嘴突地长得极大，一口把裴月吞了进去。
与此同时，只听皇宫那边忽然起了大火。
便是暴雨和冰雹竟也没熄灭了这火，震耳欲聋的哭嚎声猛然响起，“陛下驾崩了，三位皇子薨了！”
天空亮起了一道红光，然后，像是被人用利器劈开了似的，一道裂缝凭空而起。
那不是裴长晋之前开启的，而是……
“你吞了龙脉？！”
裴长晋倏然想通了一切关节。
“可惜，你知道的太晚了。本座将成为这天地间第一人，将飞升成仙！”齐仙儿冷笑着，“裴长晋，本座这便送你去与你那贱人母亲团聚！”
大海翻滚，波涛汹涌，狂风呼啸间，大地也跟着剧烈的颤动了起来。
轰轰轰——
无数的房屋倒塌，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了劫雷。
话落，天上劫雷起。
那是升仙劫。
**
天上的裂口越来越大，像是能把所有人吞下一般。
天上电闪雷鸣，然后，一团团红光从那裂口中落下，砸向了人间。
天破了，地动了。
那红光，是天火。
天火混着冰雹，是何其恐怖的景象。
甚至，大地还在剧烈的摇晃。
“救命啊啊啊啊，救命啊！”
“地动了，天要塌了。”
“快跑！”
不过是一瞬间，人间便犹如炼狱。仿佛每一处都是哭嚎，每一地都在上演着恐怖的天灾。人怎么斗得过天呢？
他们又能跑到哪里去？
裴姝一剑又一剑的挥去，可是即便她拼尽了全力，也只是杯水车薪，只凭她一人，根本熄灭不了这天火，也阻止不了地动山摇。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裴姝与龙凛两人在天火间穿梭，看着这天崩地裂的一幕，面色阴沉到了极点。
咔嚓——！
恰在此时，清脆的碎裂声从裴姝的腰间传来，两人一起低头，便见那白蛋开了。下一刻，一团耀眼的金光从里面射了出来。
两人本能地闭了闭眼。
须臾，一声轻啼在耳畔响起。
下一瞬，裴姝只觉脸上似乎被什么湿润的东西碰了一下。
她睁开眼，看到一个扇着金色翅膀的胖娃娃，方才，是小团子撅着小嘴在青衣女子的啾了一下。
“……小豆芽？”
一旁，龙凛也睁开了眼睛，伸手要去抱那飞在空中的小孩，以防他被天火伤到。
可小团子却躲开了。
他眨着大眼睛看着龙凛，忽地飞了过去，撅着嘴，竟是又在龙凛的脸上啾了一下。
“小豆芽……这里危险，你过来。”
裴姝眉心动了动，那一刻心不知怎的竟是空落落的。她想要抱小团子，可小孩也躲开了。
“乖，到我这里……”
她喉咙有些干涩，不知是不是被天火熏的，竟又涩又疼。
“姝姝，我找到娘了。”
裴姝话没说完，却见小胖娃忽然笑了起来。他飞在她的面前，就像是这世间最普通的单纯的小孩子。
“所以呢？”
裴姝握紧了双手，一旁，龙凛也沉了脸色，紧紧地盯着那小胖娃。
“所以，我要走了。”小豆芽努力笑着，可是他却不知道，自己的眼圈早就红了，“我要去找娘了，你们……”
“……你们一定不要忘了我，不要忘了小豆芽。”
“姝姝你们知道吗？原来我不是睡魔，我不是残疾魔，”小团子睁着大眼睛，用力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你们猜猜我是什么？我告诉你们哦，我的身份可厉害了！”
“我不想知道。”裴姝抿着唇，“你过来。”
小团子瘪了嘴。
眼泪终于忍不住大滴大滴的砸了下来，小胖娃用力眨着眼睛，想要把眼泪吞回去，可是没有用，他收不回自己的眼泪。
最后，他终于不努力了，任由那眼泪顺着胖乎乎的小脸落下去。
下一刻，刺眼的金光从小孩的身上爆发出来。
可无论是裴姝，还是龙凛，他们都没有闭上眼睛，而是睁着眼睛，紧紧地看着那团金光。金光散去，轻啼声再次响起。
一只巨大的金色凤凰从里面飞了出来。
“……不要忘了小豆芽啊！”
凤凰乃是百鸟之王，是上古瑞兽。上古时期，凤凰一族曾辉煌了许久，后来，神魔之战，最后一只凤凰陨落在神魔战场。
那便是后世的万魔窟。
无人知道，那最后一只凤凰是如何陨落的。
正也无人知，凤凰为何会被称为瑞兽。更无人知，很多很多年后，又有一只凤凰在万魔窟诞生，是为涅槃。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两章。
争取明天发完。
况且,如今无数修者和魔族都在寻找他们的踪迹,就算两人再强,为了不引人注目，也不得不隐姓埋名,以此避免祸端。
把那些人全杀了也不可能，因此,这般的日子，着实是憋屈了些。
辞别尤长生后,裴姝便准备开启界门与龙凛带着小豆芽一起回去人间界。只是如今，却有一个问题急需解决。
之前，龙凛是人族的身体，因此以他的修为，到了人间界才没有被排斥。可如今，龙凛却已经真正化龙,不但是真龙之身,还带着半身魔气。
若是这般去了人间界，怕是会直接降下天雷。
“不用担心,”对此，龙凛思索了片刻，便对裴姝道，“我可以压制自己的修为,再说,”说到这儿,他顿了顿,才又继续道，“便是我压制不了修为，还有魔珠可以用。”
结合这颗魔珠进入他体内之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以及他身体的变化，龙凛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传说万魔窟乃是上古神魔战场，也是神魔陨落之地，那么这颗魔珠的来历便可以解释了。
或者，该称它为龙珠才是。
真龙何其珍稀，他虽然觉醒了龙族血脉，且血脉很浓，可即便如此，想要修成真龙之身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他如今能走到这一步，便是这颗龙珠的功劳。
龙珠是龙族最重要的东西，传到至今，谁也不知道龙珠到底有怎样的作用。它的价值自是不可估量的。
“大不了，我再化为人族便可。”
最后，龙凛如此道。
对于他来说，是人是魔还是龙，已经不重要了。他想要的、在意的从来不是这些，而是身边之人。
“好，那我们准备一番，明日便走吧。”
裴姝思索了一会儿道。
两人看着彼此，片刻，那两双黑眸中皆是有笑意闪过。须臾，龙凛的视线落在了裴姝腰间挂着的布兜上，里面放着一颗白蛋。
不过两日的功夫，那白蛋便长大了一些。
他目光微顿，淡声道：“这蛋重量不轻，又不能随意磕碰，万一磕破了便不好了。这般挂着，须得多加小心才是。你又喜欢用剑，如此，倒是不便。”
“所以？”
裴姝抬眸，挑眉看着那一本正经说着话的白衣青年。
便见青年面色不变，认真的道：“裴姑娘若是不介意，便由龙某来为你分忧吧。让我带着他，如此倒是便宜。”
他说得客客气气的，边说着，一边朝裴姝伸出了手，示意裴姝解下布兜给他的。
裴姝唇角微微翘了翘，笑着回道：“我倒是不介意，只是……”
“裴姑娘舍不得？”见她迟迟不动，青年的眸色淡了淡，瞅着那白蛋的目光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竟像是有委屈闪过。
“那倒也不是，”裴姝顿了顿，边从布兜里抱出了那颗白白胖胖的白蛋，“龙公子接好了吧。”
话音未落，她已经把手中的白蛋抛给了龙凛。
手上的动作倒是挺随意的，并不像是对待那些普通的蛋。毕竟……嗯，这两日下来，他们谁不知道这颗白蛋其实结实得很呢？
那蛋壳的强度，说不定比极品灵器还要强。
嗯当然，这点，一直跟在裴姝身边的某人自是一清二楚的。
龙凛立刻伸手去接。
然而，白蛋入手的瞬间，一股极致的高温便倏然从蛋壳处传来，竟是比极品灵火的温度还要高！
青年一顿，下一刻，便闻到了一股皮肤被烫焦的味道。
他面色不变，不但没有松开手，甚至还要把那白蛋朝怀里揣。只是没等他揣进去，两只纤白的手便伸了过来，要把白蛋拿了回来。
“我可以……”
青年不动，手上的力道更大了一些，那蛋壳的温度也随着越来越高了。
“还是我来吧，”不等他说完，裴姝便叹了口气，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道，“龙公子玉姿仙貌，容色乃世间仅有，若是伤着哪里了……”
她顿了顿，唇角似是翘了翘，才慢悠悠的接着道，“那便太让人可惜了，有人，也是会心疼的。”
龙凛微顿。
月色下，便见那白衣青年玉白的耳尖慢慢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绯色。
下一刻，不等那青衣姑娘再伸手，他便已经把那白蛋还了回去，面色淡然的道：“小豆芽平日最喜裴姑娘，龙某想，他定是更想跟着你的。”
话音未落，他竟是直接把那白蛋放回了裴姝腰间的布兜里。
然而，像是不着痕迹的摊开了自己的手，便见那手心里黑了一块，是被那白蛋散发出的温度灼伤的，黑乎乎的，与那白皙修长的手掌格格不入，实在是破坏了美感。
“……有点疼。”
随着清凉夜风而起的是，青年一声低低的呢喃，声音很低，可对于修者来说，再低也是能听清的。
他抬眸，见面前的那青衣姑娘未动，便又补了一句，“裴姑娘可有药？”
药自然是有的。
可这点小伤，这点疼痛，对于已修成真龙之身的前魔尊来说，自然也是不值一提的。
谁人不知，龙族身体极硬，便是大乘期修者，怕是也无法真正的伤害到龙族。更何况，只是一颗话也不会说的白蛋呢？
“裴姑娘，”白衣青年抿着唇，那双黑亮的眸子静静地凝视着她，非常认真的道，“那白蛋真的很烫的。”
这话说得，仿佛方才被烫到了还想要把白蛋放进自己怀里的人不是他似的。
“……尊上，”半晌，被那双眸子一眨不眨瞅着的青衣姑娘终是悠悠叹了口气，无奈的执起了青年伸到她面前的那手，唤着尊上，仿佛在提醒着某人，“我倒是没想到，您竟还是个怕疼的。”
她这般说着，可却还是拿出了药，仔细的涂抹在了青年的手心里。
“嗯，怕疼。”
山顶的凉风吹来，可那立在峰顶的两人面上却都仿佛荡起了点点暖笑，在这凉风如雪的夜里，凭空而生了一股股让人留恋的暖意。
**
开启界门并不是容易之事。
更何况，不知为何，仙魔两界之前通向人间界的界门竟不知何时已经坏了。因此，如今他们想要去人间界，要么修好曾经的界门，要么重新开辟一个新界门。
但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易事。
况且，外面还有那么多人在寻找他们。若是闹出的动静太大，怕是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裴姝与龙凛商量一番，最终决定，由两人合力一起打开界门。
只是这样一来，或许会让人察觉到他们的踪迹，到时候，那些人怕是会追到人间界来。
所以，两人到底有些犹豫。
“我知道有一个新界门。”就在裴姝与龙凛两人商量着该如何降低影响的时候，裴长晋忽然来见了他们。
这些日子，两人便藏在天啸门的后山之上。
裴长晋沉声道：“那处界门很是隐蔽，除我之外，无人得知，断不会让人发现。”
裴姝并未先表态。
倒是龙凛先站了起来道：“裴姑娘，不如我们先去看看？”
闻言，裴姝转头看了他一眼。
青年面上并无什么异色。
裴长晋也看向了裴姝。
半晌，裴姝才终于开口道：“好。”
闻言，裴长晋才松了口气，然而心中却又不免生出了一丝苦涩。如今，在裴姝的心里，对他或许已经没有信任了吧。
她会同意，也是因为龙凛。
思及此，裴长晋目光暗了暗，却是没有说什么。
三人都不是优柔寡断之人，既然做下了决定，便会立刻行动。当日，裴长晋便带着裴姝和龙凛两人去了他口中的新界门。
这里果然是个极隐蔽之地，竟是位于修仙界与魔界交汇之处。
这样的地方，危险重重，通常是很少有人出现的。
三人到时，周围一片安静宁寂，并无他人的气息。
一路上，三人都很是沉默。
一到了目的地，不用裴姝他们开口，裴长晋便直接打开了界门，霎时，一道银光亮起，一扇空无的门出现在了三人的面前。
“姝儿，”界门打开的刹那，裴长晋忽然又看向了裴姝，他黑沉的眼眸中一片暗沉，里面暗潮汹涌，似有千言万语，可最终，他却只说了一句话，“保重。”
裴姝眉头微蹙。
然而没等她深思，话音未落，便只觉那扇空无之门里一股极强的吸力扑面而来，与此同时，身后也有一股大力而来。
是裴长晋！
可她来不及回头，与龙凛两个便已经被吸进了界门里。
随即，一片黑暗。
那一刻，裴姝平静了许久的心却莫名地颤了颤。
“走吧。”
手心传来一片温热，茫茫空间之中，身旁的白衣青年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
裴姝顿了顿，终是缓缓闭上了眼。
界门里危险重重，一不小心便可能迷失在空间乱流之中。通常进入界门时，他们都会竖起防御罩或者启用防身的灵器，可这扇界门却出乎意料的平稳。
两人似乎只在里面停留了几息，待裴姝再睁开眼时，他们已经安稳的落在了地上。
灵气稀薄浑浊，可是空气中却飘荡着浓郁的青草味，仿佛充满了喧嚣。
这便是人间界了。
“我们回来了。”
身旁传来了青年的声音，里面难得的带了一些轻松和欢快，“裴姑娘，我们一起回来了。”
裴姝没有说话，却是牢牢地反握住了他的手。
是啊，他们终于回来了。
她诞生于修仙界，长于修仙界，而龙凛诞生于万魔窟，长于魔界，于他们二人而言，人间界曾是一个陌生且遥远的地方。
可最终，让他们生起留恋的却是人间界。
而在踏出界门的那一刹那，龙凛身上的气息也瞬间改变了。
体内的龙珠在身体里的穿梭着，不过片刻，他竟又变成了一个人类。只不过……龙凛眉头微蹙，想要调动灵力，可是却发现自己的丹田处空空如也。
他有些讶异的睁大了眼睛。
“怎么了？”
裴姝见他面色有异，便疑惑问道。
而在她看向龙凛的那一刻，目光也微微顿住——第一次在人间界遇到那个浑身染血的青年时，裴姝看见的是一个纯白到了极致的元灵。
而当她与小豆芽再次回到魔界，看到被人围攻的龙凛时，那时他身体已然化龙，元灵也改变了，一半纯白一半墨黑，那黑色甚至还在渐渐吞噬白色。
那时，他虽然依然一身白衣，可却不只是人族青年龙凛，还是魔尊申屠凛。
而此刻，他们重新回到了人间界。
意料之中的，龙凛依然成了人族，可这一次，他的元灵却依旧不是纯白。而是像是黑白交织在了一起，就像是一个真正的普通人类一般。
“……我用不了灵力了。”不但如此，他想要化出龙爪，竟也做不到了，就仿佛他这一次真的变成了一个人族。
他眉头不由自主的拧了起来。
“没什么大不了的，”恰时，便听身旁的青衣姑娘笑了笑，抽出了腰间佩剑，然后放在了他的手中，笑道，“尊上便是没了修为，等闲之辈也欺负不了你的。若实在敌不过，这剑也能助尊上一臂之力。”
她眼里笑意盈盈。
龙凛看了看手中的剑，片刻，却又还了回去，认真的看向那青衣姑娘道：“既有裴姑娘在，龙某又怎会用得上这剑？”
不等裴姝说话，一抹笑意自那俊颜上生起，“我想，裴姑娘护着我。”
谁能想到，有一天强大无比的魔尊申屠凛，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竟然有一天会示弱。
仿佛，他真的成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需要人保护的书生公子似的。
周围弥漫了青草的香味，天上时不时有鸟儿飞过，偶尔清风徐来，还有袭人的花香飘来。
裴姝定定地看着那严肃着一张脸，似乎正认真真诚的等待她回答的书生公子，片刻，手中剑随意挽了一个剑花，然后她轻轻一挑眉。银剑入了腰间，轻咳了一声，淡声道：“既然龙公子如此信任于我，那在下便恭敬不如从命了。你的命，我接了。”
“那就多谢裴姑娘了……”
阳光下，书生公子唇角噙着一抹笑，看着面前姑娘的脸，那双黑眸似乎更加幽深了一些，刹那间，似有暗光一闪而过。
她抬头看他，他垂眸浅笑。
啪嗒——！
一声重物坠地的响声突兀的在两人中间响起，打破了宁静。
两人一同低头，便看见了在哪草地上极其显眼的白蛋。
此时，那白蛋一蹦一蹦的，便是没有触手，也能感受到那越来越高的温度。
“哎，差点忘了你了。”
裴姝蹲下身，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把白蛋抱了起来，“好了好了，不生气了，是我们不对，怎么能把你忘了呢。”
哄了好一会儿，白蛋才算是被安抚了下来。
蛋身上的温度慢慢降了下去，裴姝再抱在怀里时，便已经成了最让人舒服的温度了。
对面，龙凛瞅着那白蛋，面色微微有些黑。
“不过，这里到底是在哪儿？”裴姝仿若没有注意到青年发黑的脸色，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眸色微动，“不知这里距离京都有多远。”
打眼望去，竟是一片大草原。
也难怪有这么重的青草香味，现在看来，他们应该是到了草原上了。
思及此，裴姝微微叹口气道：“看来，我们怕没有那么快能到京都了。”以她的猜测，齐仙儿定然在京都。她若要报仇，自是要去京都才行。
之前，若不是半路出了意外，他们现在已经在京都了。
草原离京都的距离可不近。
便是裴姝如今能使用飞行之术或者御剑而行，但也不是一时三刻能到的。
况且，不知何时起，天色开始阴了下来。瞧这天色，怕是会下暴雨。如此一来，更是不适合赶路了。
因此，两人便只好先找个地方歇息一晚再启程。
草原很大，且人烟稀少。
好在裴姝他们也不是普通凡人，总算是在大雨降落之前，找到了村落，花了些银子，借住在了村民的家里。
除了暴雨，这本来应该是个普通的夜。
裴姝带着白蛋睡了一间屋子，龙凛住在了他们隔壁的房间。吃了村民送的晚餐后，他们便各自回了房间休息。
——虽然最开始某人是想要进另一间屋的。
一切看上去都那么的平静。
只除了那越来越大的雨，滴滴答答的砸在屋顶上。
他们借住的这户人家是村落里的富户，房子是青砖大瓦房，但在越来越大的暴雨下，这栋看似结实的房子也没有撑多久。
到了半夜，屋顶竟然便砰的一声，竟是被砸穿了。
裴姝蓦然睁开了眼睛，却见屋顶已经破了一个大洞，一个一个有手掌大下的冰块从上面砸了下来，发出了砰砰砰的声音。
“不好了，下冰雹了！”
与此同时，灯火燃起，外面一片大乱。
而就在这兵荒马乱中，一道极其低的碎裂声悄悄响了起来。裴姝低头，便见怀里的白蛋，不知何时竟然裂开了一道细缝。
小豆芽是要出壳了吗？
只是这道裂缝开了后，白蛋却又没了动静。
“姑娘，快起来！外面下冰雹了，可别睡死了！”
门砰砰响了起来，是村民焦急地声音，“也不知这是怎么回事，都快到夏天了，怎得会下冰雹？！”
话里，满是担忧和恐惧。
裴姝抱着白蛋出了门，隔壁的房门也已打开，龙凛走了出来。
两人对视一眼，下一刻，齐齐朝天上看去。
漫天的冰雹中，只见本应该暗黑一片的天空，竟不知何时像是被撕开了一道缝，并且越来越大……
**
京都。
繁华的都城却已经不是祥和华丽，一颗颗巨大的冰雹从天而降，砸毁了无数的房屋，也砸伤了数不清的人。
惨叫声到处都是，竟像是炼狱一般。
与外面的混乱相比，国师府里却是安静得吓人。
偌大的园子里，传来了细细的哭声，伴随着苦苦的哀求声。
裴月跪在地上，看着站在面前的两人，哭求道：“爹爹，哥哥，求求你们，不要……”
“我不是你的兄长。”
只是话未说完，却已经被男人冰冷的声音打断。
裴长晋面色沉冷，冷漠的看着跪在地上的裴月，眉目间并无一丝怜悯，只有恨意，“今日，便是拼着我的命，这个贱人也必须死！”
说着，他转头看向了一旁沉默的裴无韦，忽地笑了，问道：“父亲，您说儿子说得可对？”
无人知，仙魔两界通向人间界的界门，其实便是裴长晋毁去的。自知道裴姝未死后，他便开始计划了。
毁去界门，那时，仙魔两界之人想要去人间界便需耗费更多的心力。
人间界贫瘠，灵气单薄，对于两界之人来说，并没有非去不可的价值。
如此一来，姝儿他们便能得到安宁了。
便是那些人知道了龙凛也跟着去了人间界，费尽心力去人间界，待他们到时，也不过是些残兵败将了。
而他送裴姝他们离开的新界门，其实本就是为他们准备的。
便是裴姝不提出来，他也会强硬送她离开的。
在裴姝他们离开之后，裴长晋便立刻毁去了——无人知，这些日子他已经吞下了无数魔族与修者，他的修为已然到了大乘期最顶峰。
甚至，已到了飞升之境。
只是劫雷却迟迟未来。
当然，这些对于此时的裴长晋来说并不重要，他做这些从来不是为了飞升，而是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报仇！
以他如今的修为，想要毁去界门已经不是难事了。
如此，便再也无人知道……裴姝他们已经离去之事了。
而待裴姝他们离开，他便再也没了后顾之忧。
以姝儿所说，齐仙儿用了邪法，在人间界保留了修为。他若是以普通的法子进入人间界，那便必须把修为压制在筑基期，如此，那定不是齐仙儿对手。
所以，想要报仇，便只有一个法子。
他强行破开了两界之门，以大乘期的修为。
这样做，当他进入人间界时，便能保留大乘期的修为。当然，也要付出代价……不过，已经不重要了。
“父亲，您认为呢？您的爱妾，是该杀还是该放？”裴长晋再次问道，他虽笑着，可眼底话里却分明全是嘲讽，“回答不了吗？也是，想必在您的心中，定是十分爱重这贱人吧，否则，”
说到这儿，他面色陡然一变，声音极冷，“你又怎会在明知道这贱人害死了原配发妻之后，还悄悄放走了他呢？”
此话一出，裴无韦面色大变。
他对上裴长晋的目光，最终，颓然的叹息，“我……对不起，她毕竟有孕在身，长晋，她当时还怀着我的孩子啊。”
是啊，当年齐仙儿修为虽然不低，可她怀着身孕，以裴家之力，又怎可能抓不到她呢？她能从裴家逃出，不是她的运气好，也不是她强大，不过是因为，有人舍不得罢了。
“有孕在身……”裴长晋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吧，却忽地捏住了裴无韦的脖子，一字一顿的道，“那你的妻子呢？你难道忘了她也是有孕在身吗？！”
“裴无韦，你忘了吗！”
这一切，裴长晋都未告诉裴姝。
他已经做错了一次，便再也不会错第二次了。他是兄长，这一切的恩怨情仇，便由他来了结吧。
姝儿……不应该因为这些人脏了手。
裴无韦面色死灰，满眼苦痛，并未反抗。
然而，裴长晋却忽然松了手。
他没有杀了他。
而是一脚把他踢进了那对母女身边，冷笑着对苍白着一张脸的裴月道：“你不是求我饶命吗？好，我答应你。不过，你只能选一个人。他们之中，必有一人要死。”
他脸上笑意更深，似笑非笑的问：“裴月，你选谁活下来？”
裴月霎时僵住。
她忙转头看向齐仙儿和裴无韦，满脸痛苦。
“裴月，你选谁？”
裴长晋逼问道。
“不要……求求你……不要……”裴月疯狂的摇着头。
裴无韦也道：“长晋，你若要报仇便报吧，月儿终是无辜的，你……不要逼她了。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茹儿，对不起你们，与月儿……”
“闭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可裴长晋的面上却并无一丝松动，甚至忽地抽出剑，猛然刺穿了裴无韦的肩膀，从始至终都没有一丝手软。
裴无韦闷哼一声，鲜血洒在了地上。
齐仙儿被裴长晋打得没了还手之力，可裴无韦的修为却并没有被裴长晋封住，然而即便如此，他也没有躲开那一剑。
他没有脸躲开。
当年，也确实是他起了恻隐之心，悄悄放走了齐仙儿。他只是……不想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而那时，齐仙儿已经受了重伤，他本以为她活不下来的。
可却没想到，她活到了今日，并且还害了自己的一双儿女。
是他优柔寡断，是他生了二心，他无法可说。
“月儿，你站起来！不许求他，不许求沈茹那个贱……啊！”她话没说完，脸上便狠狠的挨了一巴掌。
巴掌之后，她只觉得脸上一疼，竟是裴长晋直接划破了她的脸。
“不不不我的脸，你把我的脸怎么了！”她忙捂着自己的脸，却看见了满手的血，脸色霎时变了。
“裴月，我数三个数，若是你不选，那便全死吧。”
裴长晋又给了齐仙儿一剑，这一剑竟是削掉了她的半边耳朵，而他看也没看，只笑看着裴月。
“三、二……一！”
裴长晋眸色一厉，说话算数，话音刚落，便一剑刺向了齐仙儿的心脏。
下一刻，利剑没入了血肉之中。
鲜红的血洒了出来。
“月儿！”
齐仙儿与裴无韦齐齐惊呼了一声。
那鲜热的血洒在了两人的脸上，是裴月为齐仙儿挡住了这一剑。
“……抱歉，我不想选。”齐仙儿紧紧地抱着她的身体，想要为裴月疗伤，可裴长晋方才那一剑没有一点水分，便是神仙来了，怕是也救不了了。裴月没有看齐仙儿，她谁也没有看，只睁大了眼睛，看着黑暗的天空。
她这一生，似乎都在被人推着朝前走。
这一次，她想自己做决定了。
“若是有下一世，我……”裴月忍不住笑了一声，像是想到了什么最美好的东西，“我想一个人……”
若是有下一世，她想做一个真正的无父无母的……孤儿。
话落，她缓缓闭上了眼睛，再也没了声息。
“月儿！啊啊啊啊啊——！”
齐仙儿忽然大吼一声，眸子像是被血色染满，下一刻，她竟是一口咬在了裴月的脖子上。
她在吸血。
她竟是要吃了自己的女儿！
“你疯了！齐仙儿，那是你的女儿……唔！”裴无韦当先反应过来，便要去阻止，然而还没碰到，便被齐仙儿一掌劈了过去。
他的身体当即飞了出去，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裴长晋眉头紧蹙，出剑便朝齐仙儿攻了过去。
然而，本来已是强弩之末的齐仙儿却诡异的笑了起来，厉喝道：“是你们逼我的！”一掌挥了出去。
啪嗒。
竟是一掌拍碎了裴长晋手中之剑。
“正好，时辰到了。”
齐仙儿呵呵笑了起来，嘴突地长得极大，一口把裴月吞了进去。
与此同时，只听皇宫那边忽然起了大火。
便是暴雨和冰雹竟也没熄灭了这火，震耳欲聋的哭嚎声猛然响起，“陛下驾崩了，三位皇子薨了！”
天空亮起了一道红光，然后，像是被人用利器劈开了似的，一道裂缝凭空而起。
那不是裴长晋之前开启的，而是……
“你吞了龙脉？！”
裴长晋倏然想通了一切关节。
“可惜，你知道的太晚了。本座将成为这天地间第一人，将飞升成仙！”齐仙儿冷笑着，“裴长晋，本座这便送你去与你那贱人母亲团聚！”
大海翻滚，波涛汹涌，狂风呼啸间，大地也跟着剧烈的颤动了起来。
轰轰轰——
无数的房屋倒塌，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了劫雷。
话落，天上劫雷起。
那是升仙劫。
**
天上的裂口越来越大，像是能把所有人吞下一般。
天上电闪雷鸣，然后，一团团红光从那裂口中落下，砸向了人间。
天破了，地动了。
那红光，是天火。
天火混着冰雹，是何其恐怖的景象。
甚至，大地还在剧烈的摇晃。
“救命啊啊啊啊，救命啊！”
“地动了，天要塌了。”
“快跑！”
不过是一瞬间，人间便犹如炼狱。仿佛每一处都是哭嚎，每一地都在上演着恐怖的天灾。人怎么斗得过天呢？
他们又能跑到哪里去？
裴姝一剑又一剑的挥去，可是即便她拼尽了全力，也只是杯水车薪，只凭她一人，根本熄灭不了这天火，也阻止不了地动山摇。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裴姝与龙凛两人在天火间穿梭，看着这天崩地裂的一幕，面色阴沉到了极点。
咔嚓——！
恰在此时，清脆的碎裂声从裴姝的腰间传来，两人一起低头，便见那白蛋开了。下一刻，一团耀眼的金光从里面射了出来。
两人本能地闭了闭眼。
须臾，一声轻啼在耳畔响起。
下一瞬，裴姝只觉脸上似乎被什么湿润的东西碰了一下。
她睁开眼，看到一个扇着金色翅膀的胖娃娃，方才，是小团子撅着小嘴在青衣女子的啾了一下。
“……小豆芽？”
一旁，龙凛也睁开了眼睛，伸手要去抱那飞在空中的小孩，以防他被天火伤到。
可小团子却躲开了。
他眨着大眼睛看着龙凛，忽地飞了过去，撅着嘴，竟是又在龙凛的脸上啾了一下。
“小豆芽……这里危险，你过来。”
裴姝眉心动了动，那一刻心不知怎的竟是空落落的。她想要抱小团子，可小孩也躲开了。
“乖，到我这里……”
她喉咙有些干涩，不知是不是被天火熏的，竟又涩又疼。
“姝姝，我找到娘了。”
裴姝话没说完，却见小胖娃忽然笑了起来。他飞在她的面前，就像是这世间最普通的单纯的小孩子。
“所以呢？”
裴姝握紧了双手，一旁，龙凛也沉了脸色，紧紧地盯着那小胖娃。
“所以，我要走了。”小豆芽努力笑着，可是他却不知道，自己的眼圈早就红了，“我要去找娘了，你们……”
“……你们一定不要忘了我，不要忘了小豆芽。”
“姝姝你们知道吗？原来我不是睡魔，我不是残疾魔，”小团子睁着大眼睛，用力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你们猜猜我是什么？我告诉你们哦，我的身份可厉害了！”
“我不想知道。”裴姝抿着唇，“你过来。”
小团子瘪了嘴。
眼泪终于忍不住大滴大滴的砸了下来，小胖娃用力眨着眼睛，想要把眼泪吞回去，可是没有用，他收不回自己的眼泪。
最后，他终于不努力了，任由那眼泪顺着胖乎乎的小脸落下去。
下一刻，刺眼的金光从小孩的身上爆发出来。
可无论是裴姝，还是龙凛，他们都没有闭上眼睛，而是睁着眼睛，紧紧地看着那团金光。金光散去，轻啼声再次响起。
一只巨大的金色凤凰从里面飞了出来。
“……不要忘了小豆芽啊！”
凤凰乃是百鸟之王，是上古瑞兽。上古时期，凤凰一族曾辉煌了许久，后来，神魔之战，最后一只凤凰陨落在神魔战场。
那便是后世的万魔窟。
无人知道，那最后一只凤凰是如何陨落的。
正也无人知，凤凰为何会被称为瑞兽。更无人知，很多很多年后，又有一只凤凰在万魔窟诞生，是为涅槃。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两章。
争取明天发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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