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奾记着卫凌的话, 可她不能每日都待在家中,只好出门时多带两个小厮。

  这日照常来商会处理事情,徐壬寅也在。

  宋奾开玩笑道:“怎么咱们这商会倒比安伯侯府待得舒适?徐公子日日过来。”

  “宋姑娘莫要取笑我了, 今日府里事情多,我想帮忙来着, 可岳母又不让,只好寻了借口出来转转。”

  宋奾当然知道徐壬寅不是出来转转,他说是陪着谭锦玉回京省亲,可得了空便到商会, 已经打算将铺子开到盛京来。

  宋奾十分愿意与他合作, 这些日子俩人正商讨着个中明细。

  末了, 徐壬寅道:“宋姑娘,等我们这事敲定下来我与玉儿也差不多该回扬州了, 这边的事情还得多拜托你。”

  “这么快?”

  “嗯, 这一来一回的也两三月, 扬州那边离不了人。”

  宋奾虽觉可惜, 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只是这次一别就不知何时能再相见了。

  因这事,一个上午宋奾心情都有些沉重。

  晌午过后,宋奾先回了绣坊,与尤佳佳一道回家, 今日是上元节,尤起跃会从书院回来。

  尤佳佳学东西很快,也很勤快, 比宋奾预料的要好太多。

  她好像很喜欢在绣坊待着,每天早上宋奾才醒她就在门口乖乖等着了,害得宋奾不得不早起, 到了绣坊就四处跟着张叔找活干,一刻都停不下来。

  俩人的相处也亲昵许多,她不再怕自己,反而有点黏人。

  尤佳佳一上马车就似个孩子般大喊,“阿姐!”

  她冲过来,兴奋得比出四个手指,“张叔说今日绣坊进账四百两呢,好多啊。”

  宋奾终于明白尤起跃说的“闹腾”,她微笑着给她让个位置,“知道了,你好好跟张叔学学算账看账册,往后就能自己看了。”

  尤佳佳重重点头,“嗯!我要学。不过阿姐,我想问你。”

  “什么?”

  “咱们绣坊每日赚那么多钱,你就不怕张叔小二他们私下昧银子吗?”

  宋奾耐心给她解释,“首先,咱们绣坊每一件商品从给我们供货的商户到卖到客人手里都有出入帐明细,要想作假必须耗费很大的力气,而且这么多年了,每月绣坊进了多少货,卖出多少银子我心里都有数。”

  “还有一点,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张叔与曹娘子都是一开始就跟着我的老人,他们什么人品我很清楚。只有我给予了信任,他们才会信任我。”

  尤佳佳大概听懂了,“阿姐你好厉害。”

  “我不厉害,绣坊能有今日,靠的都是大家的功劳。”

  尤佳佳才不管,她的表姐最棒!

  “阿姐,我将来也要像你一样,挣好多好多的银子!”

  宋奾失笑,想起舅母送她过来的目的,状似无意般说了句,“你可别学我,等明年,不对,等今年冬天过了生日,及笈过后定个好郎君就可以嫁了。”

  “我才不要。”尤佳佳扬起头,“嫁人有什么好,我不嫁!”

  “你不想留下来吗?”

  尤佳佳瞬间眼巴巴的挽住她的胳膊,“想,我想留下来跟着阿姐挣钱!”

  宋奾:......怎么情况好像有些不对?她是不是带坏小孩了?

  罢了,佳佳年纪还小,那些事还远,不必着急考虑。

  俩人刚到家就跟门口的周则玺与尤起跃碰上。

  尤佳佳挺开心,“阿兄你回来啦!”可待看到他身后的周则玺,小姑娘脸一下拉下来,躲到宋奾身后。

  周则玺眼神不明,很快恢复,愉快朝宋奾打招呼:“宋姑娘。”

  宋奾没让他难堪,“劳烦先生亲自送表哥回来,今日上元佳节,先生快些回去过节吧,我们就不耽误先生了。”

  这......尤起跃与周则玺对视,皆有些莫名。今日俩人一个有意邀请,一个有意前往,一拍即合后一齐回的宋家。

  可眼下宋奾这赶客意味明显的话让俩人都傻了。

  须臾,周则玺讪讪道:“我未与家中兄弟住一处。”

  谁料宋奾好似完全没听懂,直接回一句:“那周先生更得快些回去了,咱们这儿离书院还有些距离。”

  话说到了这份上,周则玺没有再留的道理,告辞离开。

  尤起跃挽留,“先生......”

  周则玺拉下他的手,眼里的难过没有掩饰,“尤兄,我们书院见。”

  尤起跃隐隐有些怒气,却不敢直言,人离开后跟着宋奾俩人身后进屋。

  --

  消尽寒光,晴舒柳眼,春日渐近。

  卫凌从勤政殿出来时天光正好。

  有宫人从一侧走出,站在他身后,“卫大人,惠妃娘娘有请。”

  卫凌表情没什么变化,抬步往丽坤宫走去。

  惠妃正指点沈元吉课业,见卫凌过来,无事人般笑道:“卫大人快来看看吉儿新作的诗如何。”

  桌上摆着几张纸,卫凌随意扫过,“六皇子天资聪颖,将来必成大器。”

  惠妃一下开心得不行,拍了拍沈元吉肩膀,“吉儿,你先回去。”

  沈元吉一离开,惠妃脸上笑意浅了些,慢悠悠回到主位上坐着。

  “听说,卫大人在圣上面前举荐了吉儿?”

  “这不是娘娘想要的吗?”卫凌反问。

  “卫大人好计策。”将本要作壁上观的他们拉下水,不得不与他绑在同一条船上,不过这样也好,东夏越乱对他们越有利。

  “娘娘才是好胆量,微臣才从勤政殿出来就被光明正大请到了这儿来,全然不惧背后那么多双眼睛。”

  “卫大人都不怕,我怕什么?”惠妃饮了口茶,仍旧是先前的说辞,“我既找上卫大人,那便是将我们娘俩的小命全部交到了你手上,卫大人莫要让我们失望才好。”

  这两日他在勤政殿内与皇帝说的话一字不落入了她的耳,卫凌倒是比想象中的要听话,让做什么做什么。

  太子如今就是那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皇帝更是因此愁眉不展,昨夜甚至还连夜叫了太医。

  卫凌轻笑,“娘娘多虑了,圣上如今倚靠杨守将镇守西南,不会轻易动六皇子的。”

  惠妃听见他骤然提起西南一事,眼神闪了闪,他莫不是知晓了什么?

  她试探一句,“西南如今是宁国公主的属地,而且父亲年纪大了,就算想护着我们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卫凌没接话了,惠妃看不出什么异常,渐渐放下心。

  “卫大人,这是太子与宁国这些年做的事,或对你有益。”一旁嬷嬷将几册卷宗放到卫凌眼前的桌子上,卫凌没有惊奇与疑问,甚至没看那卷宗,“谢过娘娘。”

  惠妃看他几眼,忽然笑着问,“卫大人身子可还好?”

  “尚可。”

  “那便好,不过卫大人须得抓紧些了,咱们时日不多。”

  卫凌来得快去得也快,半个时辰后,下人来传,“娘娘,宁国公主来了。”

  刚通报完沈娥就急冲冲进来,惠妃敛了神色,微微斥道:“你这孩子老这么毛毛躁躁的,一点公主模样都没有。”

  她能不急吗,这几日卫凌频繁进出勤政殿,早有暗里消息传出,卫凌是要对太子动手了,只是父皇一时还犹疑不决。

  今日一早卫凌又进宫了,议完事后直接来的丽坤宫。

  沈娥像回了自己宫殿一样自顾坐下,连忙问:“娘娘,卫凌来过了?他都说了什么?”

  惠妃早知她会过来,没什么惊讶:“来过了,他的确是想要说服我站在他那一头。”随而露出些担忧,“今日听闻圣上龙颜大怒,太子殿下不会真受波及吧?吉儿就这样被他牵扯进来,实在可恨!”

  “不会的,父皇明面上说着皇兄不是,可哪次真正罚过。”沈娥亦是担心,但面上仍镇定,“娘娘,你答应他了?”

  “你这孩子胡乱猜测什么,我既然能告诉你这些怎还会答应他?咱们早已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只要你好好的,我与吉儿才有依靠。”

  沈娥点了点头,没有怀疑。

  “宁国,为何卫大人会突然发难,前阵子不都还好好的吗?”惠妃装作不解问。

  是啊,为什么,沈娥想破头都想不明白,他好好的当他的首辅不成吗,偏要搅和这些。

  她前些日子还信誓旦旦地跟皇兄说放心,转眼就来了这事。

  而且卫凌手里证据充足,朝内原本中立的大臣不断倒戈,现在局势已是十分不利。

  “宁国,你要不回西南去,先去避避风头,也给我父亲兄长带个消息,我这实在害怕,万一那卫凌见成不了事要害吉儿怎么办。”惠妃说着还用帕子按了按眼角。

  当初沈娥能获西南封地离不开惠妃的助力,这也是如今沈娥为何如此信任惠妃的原因,而且几年相处下来,惠妃性子她也差不多摸透,起不了什么事。

  西南确实是她最后的退路。

  沈娥冷静一会,道:“我要留下来。”

  皇兄真要出事,那她不会好到哪里去,万不得已......她得撇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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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京城局势暗涌,普通老百姓纷纷猜测这天怕是要变了。

  先是皇帝病了一回,接着是太子一党接连被爆出许多不堪之事,从强抢妇女到勾结胡人,每一项俱是重创,可就算太子如此行事,每日早朝吵得不可开交,龙椅上的人还是迟迟未做决定。

  皇后与沈娥天天轮番到勤政殿求情,宣帝一概不见,东宫里日日议事,从早到晚不停歇。

  宫里人人自危,生怕主子一个不爽就被牵连。

  外头也好不到哪里去,太子一党牵连甚广,有关系的大臣小臣都在想方设法自保。

  百姓们嗅到这些不妙苗头,街上人较平常少了不少,绣坊自然也受到了影响,客人寥寥无几。

  宋奾每日听着各处传来的消息,终于明白卫凌跟自己说的话,大概真的是要乱一阵了。

  即使如此,人们还是要生活,春试依旧迫近。

  尤起跃抽空回来了一趟,说是周先生想要请宋奾一家吃饭,已在醉仙楼等着了。

  宋奾以绣坊有事推脱,宋奾不去,尤四娘自然也不会跟着去凑热闹。尤佳佳见自家兄长可怜,只好答应他去一趟,反正免费的饭不吃白不吃。

  宋奾没来,周则玺眼见的失落起来,沉默一会,换了计策。

  这一个多月来,尤起跃已将尤家与宋家底细全部告诉了自己,尤家送这个小姑娘来盛京的目的他再清楚不过。

  而前面两回她见了自己都移不开目光,他一看过去就羞涩躲起来,小姑娘心思一眼能看明白。

  既如此,那便从她着手。

  周则玺将尤起跃支走,雅间内只剩尤佳佳。

  他站起身,坐到她旁边位置上,小姑娘果然羞得躲了一下,“佳佳今后可想留在盛京?”

  尤佳佳忍着嫌恶点头。

  “盛京自是比扬州热闹,将来若是尤兄高中留了下来,我们便可一同照顾佳佳。”

  尤佳佳:......

  “听闻佳佳跟着宋姑娘在绣坊学习?”周则玺含笑问。

  尤佳佳瞧见他就不舒服,但她也想看看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便应了句,“不错。”

  “宋姑娘生意做的大,是可以跟着学学,不过......”周则玺突然叹气,“你表姐虽然赚得多,可她这样每日忙碌也不是个事啊,忙坏了身子怎么办?再过几日便是春试,我还想着趁今天见一见她呢。”

  “佳佳,你能否帮我传一声,明日酉时末,我在天茗茶馆等她。”周则玺从怀里掏出两个小香囊,“一个是送你的,一个是给你表姐的。”

  尤佳佳没接,警惕道:“你要与我表姐说什么?”

  “说些体己话而已,佳佳不必担忧。”

  “什么话非得天黑了才能说?”

  周则玺皱眉,这小孩怎么这样难搞,吃个醋吃成这样?

  他再次解释道:“近来局势多变,卫大人恐要失势,我担心她受此事波及,有些话想要提醒她。”

  尤佳佳好歹也来了盛京月余,她虽懵懵懂懂可也知盛京形势严峻,他这样一说,尤佳佳犹豫了起来,要是他真的有事与表姐说呢?

  周则玺见她松动,直接将那香囊塞到尤佳佳手里,“佳佳,你是个好姑娘,你会帮我的对不对?”

  尤佳佳还没答应,尤起跃从外面进来,打断了俩人的谈话,周则玺不好再说,回了原位。

  三人一顿饭吃得不是滋味,很快散席。

  周则玺没着急走,独自坐在雅间内,用只有自己听到的话说:“宋奾,我原本也不想这样对你,是你逼我的。”

  不久,有个黑衣人进门来,周则玺立即恭敬拱手,“今日出了些小问题,请大人告诉殿下,明日必定事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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