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魏瑧去学堂外面的花园里走了一圈,消消食。

  等她回到宿舍,就看到门外多了几个公爷府的兵卫。

  魏瑧拱手行礼,有些心虚的进了院子。正中那两间放已经住进了人,东西摆得满满当当的,还有书院这边的仆佣在帮忙往里抬家具。

  魏瑧站在自己房间的窗前看了一会儿,关上窗摇摇头。

  感情对留学生优待是自古有之啊。同样的房间同样的布置,连富二代都能老老实实的睡硬床,这俩留学生居然可以换更舒适的大床,铺更柔软的被褥。

  当然魏瑧也没那么傻,跑去抗议要同等待遇。

  原本她要午睡的,结果院子里人太多,搬东西的动静太大,她躺了一会儿不但没解乏,还头痛了起来。

  干脆起床活动了一下,拿出自己从赣州带来的茶叶,又搬出来定制的黑陶茶具,小火炉上放上水壶,开始烧水泡茶。

  不多时,一股清幽的茶香顺着窗户缝飘出去,郭学长跟富二代学长一起跑来敲门了。

  一看郭学长那张淡青的脸就知道他也在头痛。

  “行了,说不准人家不是那种难打交道的人呢。”随口安慰了两人一句,魏瑧熟稔的开始泡茶。

  一滚水洗茶,二滚水焖茶。焖出来的茶汤颜色亮黄,味道浓郁。因为是三个人喝,黑陶壶小不够分,她用了一只公道杯,又倒了第三滚茶水进去,再来平分。

  “喝了不少茶汤,还是阿真你这里的茶最好。”

  杯子不大,小口抿也就两三口的量。茶香沁人,喝下去神清气爽的感觉真是金不换。

  他们这边刚喝了两杯茶,门就被敲响了。

  离得近些的郭学长去开门,当场差点愣住。

  “小公爷?”他下意识的回头看了魏瑧一眼,不知道是该请小公爷进来,还是把小公爷带到自己房间去说话。

  “阿真,我来看看你。”

  小公爷扒拉开挡门的郭学长,大剌剌的走了进来,直接在魏瑧左手边坐下。

  他不但坐下,还露出一脸苦相,揉着额角。

  “之前来看你不在,我想喝茶。”

  魏瑧无力的叹口气,重新洗茶壶烧水泡茶。

  这一次,她没有用自己平时喝的茶,而是取出了一罐青瓷装的茶叶。

  “这是什么?”

  “这是玫瑰花茶。”魏瑧小心的用茶匙挑出一朵玫瑰花,又舀了半勺茶叶,最后从另一个小矮罐里舀了几颗深红色的果实。

  “是阿姐给我交代的,你不能喝绿茶,太凉。”

  玫瑰花茶补血养颜,枸杞子滋阴养肝,茶叶也是半发酵过的红茶,没有绿茶那么寒凉。

  这一次她换了个茶壶,壶身略大一些,等水开之后把玫瑰花和茶叶枸杞子洗过一遍,再放入壶中焖煮一会儿,等到茶汤变红,花香散出后,就可以喝了。

  这种花茶跟之前喝的绿茶口感不同,香气更为浓郁。郭学长喝了一小盅便没有再喝,他还是觉得之前的茶叶跟适合自己一些。

  魏瑧看他们二人坐那儿挺不自在的,便取了两只封好的竹筒,交于两位学长。

  “茶壶我这里没有多的,只能二位兄长自己去买一套了,或者也可定制一套齐全的。”

  这时候小公爷突然插话:“我府中有齐备的,稍后让他们送两套过来就是。”

  魏瑧不置可否点点头,目送两位学长出门。

  “你怎么来了?”等人走后,魏瑧才放低了声音,露出俏皮的笑意,“我以为你没认出我呢。”

  司马霁脸上也浮现浅淡笑容,目光温和很多。

  “中午那会儿就看到你了,只是见你装扮成这样,想来是不想让人知道身份,便没有跟阿瑧你打招呼。”他捧着杯子喝了一口,“四花儿还没找到?”

  “有消息了,目前人应该是安全的。我估计跟阿瓒哥哥有关,这事儿他让我别管,我正好闲得慌,来书院上学挺好的。”

  司马霁也点头:“可惜我不能来这边上学。”

  “你都是小公爷了,怎么还想着跟人家争科举的名额?”

  “我,不想当小公爷。”司马霁皱着眉头,“阿瑧,你说,我把这个爵位还给陛下好吗?”

  魏瑧愣了愣,摇头:“不好。你在这个位置上,有些人还能忌惮几分,如果你抛弃了这个爵位,他们势必会对你下狠手。”

  司马霁低下头,浑身上下弥漫出一股忧伤。

  “其实,这个问题来之前我有跟阿瓒哥哥聊过。”

  当时并不知道小公爷就是小牙,即便心里有几分怀疑,但没看到人之前也不敢断言。她就跟魏瓒就镇南公这个爵位是否该有的问题进行过讨论。

  “阿瓒哥哥说的对,镇南公这个爵位并不是单纯的爵位,它是联系岭南跟朝廷的纽带,也是缓冲剂。”

  “可是我真的不想当这劳什子的公爷。”

  司马霁眼尾微红,表情有些委屈。

  魏瑧手指头动了动,差点就rua上他脑袋了。

  “我知道你很辛苦,也很厌恶,但是没办法,这是你生来的责任。不过镇南公这个爵位其实象征意义更大。你若是真的想要放手,我觉得你可以跟你的靠谱的长辈商量一下,找一个人来代替你做事,你只需要把控住这个爵位最核心的东西就行。”

  有些话魏瑧不能说太明,而且她也不知道放弃爵位是司马霁真心想要的还是只是说说而已。不过就如她刚才所说那般,真要是不管不顾的放弃了,司马霁的小命也就到头了。

  她不能告诉司马霁该怎么做,只能把厉害关系剖析给他听。但其实吧,她相信司马霁身边的人会说得比她更详细,分析得更透彻。

  两人坐了一会儿,喝完一壶茶后,司马霁就得离开了。

  他出门的时候,中间屋那两位南洋来的少年正站在门口说话,看到他从魏瑧房间出来,两人目光古怪的扫过魏瑧的脸。

  “那就拜托阿真跟魏先生提一提了,不管是来授课,还是开一堂讲学都好。”

  “是,在下会写信与族兄说道此事。”

  司马霁木着脸点点头,看了那两人一眼,转身带人走了。

  等小公爷离开后,富二代学长蹦跳过来,有些激动的朝魏瑧开口:“小公爷是来请魏先生给我们上课的?”

  魏瑧苦笑点头:“小公爷说我族兄过来这么久,未曾与府学和书院交流过,不日我们就该回去了,他希望在我们走之前,能让族兄开堂授课。”

  这时候,两少年年纪更小一些的那位好奇的插嘴,问他族兄是谁,为什么小公爷会请他来授课。

  关于魏瓒的学问,魏瑧自然是不方便吹嘘的,不过他们这院子里还有个崇拜魏瓒很多年的郭学长,当即就拉着那两人巴拉巴拉的把魏瓒的过往战绩详说了一遍,直到下午要上课前才意犹未尽的停嘴。

  说实话,这一批留学生的加入对其他学生的影响也就前三天比较大,后来习惯之后大家各自忙各自的学习,接触不到自然就抛之脑后。

  但是在甲院,气氛却不如其他几个院轻松。

  能入甲院的,即便又身份背景的加持,但如果学问不好也是不能进。来这一群人里面,琉球的王子和苏腊大公的女儿学问最好。

  两人虽然比不上甲院的学子,但差得并不多,开几次小灶也勉强能跟得上进度。再说甲院主要是自学,集中授课的时间并不多。

  苏腊大公的女儿叫戴丽,性子如火,一来就冲着甘学长去了。琉球王子则不同,他给人的感觉有点阴森,连跟他一起来的人都会下意识的避开他。

  魏瑧跟其他学生一样,非必要绝不会往其他院跑。但这日下午,刚上课不久,就听人说甲院那边打起来了。

  听闻这事儿,在他们丁院就读的两个少年对视一眼,朝讲郎告罪后,脚下生风的往甲院跑去。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是该继续读书呢,还是去看热闹,哦不,去劝架!

  没让他们纠结太久,半刻钟不到,书院的钟声响起,全体学子都必须到中殿的广场前集合。

  书院人不少,加起来也是好几百上千。往日基本没有这样的情况发生,就算要集合,也不会所有人都到场。今日是书院建院以来的第二次,第一次就是书院的开院典礼,那个时候书院人手最多也不过一两百,跟现在相比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排队的顺序也是按照甲乙丙丁来的。他们这种丁院的游学学子站在最后面,身后就是山门。

  “出了什么事儿?怎么把所有人都叫来了?”

  除开最中间的甲院的学生,和离得近的乙院的部分知情.人外,丙院丁院完全一头雾水。

  而就在这时,一队兵卫持长枪进入书院,转眼就把守了各个院门和出口。

  紧跟着,州衙的长官和坐在软轿上被抬上山的小公爷也到了广场。有些感觉敏锐的,已经开始倒抽凉气了。

  这么多大官到了书院,而前面站着的夫子讲郎们个个表情神色凝重,想要安慰自己没出事儿都不自信。

  魏瑧踮起脚往前面看,就看到靠近前端的位置,甲院的学生跟那几个留学生对峙而立,气氛似乎有点剑拔弩张的感觉。

  书院学生多,大部分都是本地本州的人,谁家没有几个亲戚,这消息一传十十传百的,不过一炷香功夫,魏瑧他们就知道为啥这样了。

  “那个甘学长真的是琉球王子的弑母仇人?”

  听闻这事儿的人都觉得不可思议。甘学长沉默寡言热爱学习的形象早就深入人心,加之对方身体瘦削单薄,七年前还是个半大孩子,要如何才能害了重重保护下的琉球王后?这显然不现实啊!

  “会不会是个误会?甘学长只是长得像而已?”有人提出自己的看法,但很快被人否决掉。

  “甘学长并没有否认,只是说自己没有无故杀人。”

  没有杀人跟没有无故杀人,这两者区别有点大了。下意识的,魏瑧就觉得后者应该是真的。那甘学长可能是杀了琉球王后,也可能是因为其他原因,琉球王后因他而死。但不管怎么说,他跟琉球王后之间肯定有牵绊的,并且十之八.九是仇怨。

  “看这情况,书院像是要保甘学长。”郭学长人高,垫脚观察了一会儿,回头小声跟同窗们议论起来。

  魏瑧没想太多,她只觉得不管甘学长是否真杀了琉球王后,司马霁都不可能让他轻易被带走。这事关本朝颜面,还由不得他们南洋来人张狂。

  果然,如她所料,书院山长在简单解释了今天的事情后,便当着全体学生的面,将甘学长交给镇南公的人带走了。

  那个琉球王子想要阻拦,却在看到司马霁阴恻恻的眼神后退了一步,但脸上的狰狞表情也是丝毫不加掩饰。

  跟他一起的那些人里面,由两三个面无表情站在一边,透露出的态度有点耐人寻味。而苏腊那位贵女却一直在帮甘学长说话,就是她的语言是当地土族的语言,基本上没几个人听得懂。

  在甘学长被镇南公府的兵士带走的时候,正好是从魏瑧旁边经过。两人这是第一次面对面的直视对方。

  甘学长面无表情的看了魏瑧一眼,低下头随着兵士出了山门。

  不知为何,魏瑧总觉得这位甘学长的面相有一丝熟悉的感觉,但她很确定自己绝对没有见过他。

  因为这事儿,今天的课没法继续上了,所有的学生被强制要求回到自己的小院呆着,不许凑堆,更不许去跟南洋来的学生发生争执。

  除了他们丁院的两个少年外,丙院还有三个人也是和学生们混住的。除此之外的其他人都是一人一个小院子。

  回到自己住的小院,两位学长自动自发的钻进了魏瑧的房间。

  另两位没有回来,不知道是不是去找同伴了。

  “你们怎么看?”一坐下,郭学长就开口问,“我觉得就算是真的,也不能把人就这样交给他们带走吧?”

  谁知道内情是什么,把人交出去注定凶多吉少。给个痛快还好,就怕那人会虐杀.

  “放心,人不会被他们带走的。”魏瑧气定神闲的泡茶,“他说杀人就杀人了?证据呢?张口就给人定罪,难道我朝就这么好欺负?”

  “是啊,没道理几年前不说,这会儿突然就冒出来了。他们如果是冲着甘学长来的,那来到这里之后,难道不应该提前跟官府通告一声?”

  两学长对视一眼,心里安稳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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