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父亲来势汹汹,根本不顾及顾惜词的感受,将她拉起就要拳打脚踢。

  “沈惜词,你就算进王府又如何?我是你爹,她是你姐姐!你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也胆敢踢你姐姐?真是放肆!”

  沈惜词理理肩上的灰,借桌角跳起来,拿起砚台就朝桌上拍。

  “父亲说我不忠不孝,可有证据?”

  “说我不仁不义,又可有证据?”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什么垃圾爹,贱人姐,通通过嘴瘾怼个痛快再说!

  沈老爷气的发抖,想起他这位女儿平日做事处处留心,低眉顺眼从不忤逆,在外避锋芒,从不抢嫡姐风头。

  的确是规规矩矩,从不惹事。

  但是,她今日竟敲桌!

  这就是她不忠不孝之事!

  “不要以为你嫁入北宁王府就能攀枝头成凤凰,北宁王杀伐果断,你就是个妾,不把沈府哄好,你连退路都没有!”

  听听,

  满口疯话。

  她认真翻起桌柜,拿起那把长命锁,扔到沈老爷身旁,

  “父亲,您知道我为何不带这把长命锁吗?”

  “这是您送给我护身的,而三年前,我替姐姐挡那剑后,差点死在府中,我跪求大夫人请郎中治疗伤痛,而你们宁愿让郎中给姐姐调理身子,也不愿看我一眼!”

  “我自知从小不受待见,只想欢喜嫁人,父亲明知北宁王杀伐果断,却依旧要送我去和北宁王府联姻,把我朝火坑中推!究竟是谁不仁,谁不义!”

  沈老爷面色惨白:他根本没想过,他的小女儿对他的怨气如此深!

  而且,她又如何知道自己为攀权富贵而让她嫁入王府?!

  这贱蹄子究竟经历了什么?变化竟如此之大?!

  “你……你竟敢如此对爹!就该天诛地灭!”

  沈惜词不说话,默默点起三炷香,朝天地拜。

  沈秋意惊恐,厉色喝道:“你在做什么!”

  “我在悼念未来死去的爹,死去的大夫人,死去的姐姐,死去的沈府。”

  疯了!

  当真疯了!

  “爹爹,姐姐,好好等着惜词送给你们的大礼吧。”

  她将砚台朝门外砸去:“自便。”

  两人握着的拳头松开,狠狠剜沈惜词眼,哆哆嗦嗦骂几句,踏门而出。

  沈惜词垂下眼睑,等香烧完,站于窗前——

  瞧,

  第四十六个不眠夜。

  *

  天不亮,沈惜词披个斗篷,在沈老爷房门口候着。

  昨日一闹,她的好姐姐能给她才怪!

  她必须来提点两句。

  她没敲门,只是坐在庭院石凳上看书,引得七八个小厮驻足。

  昨夜,沈惜词院中动静太大,大部分仆人都知道自家二小姐终于挺身反抗,将这么些年的苦都还回去。

  沈府未来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哦。

  半时辰后,门终于响了,沈老爷摆弄衣服的手停下,错愕看着沈惜词。

  想他昨日被那样羞辱,沈老爷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他的女儿竟敢咒他去死!

  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果真比不上秋意半分好!

  可那字字珠玑,针针见血,话语中透出的狠戾却不像假的:他的女儿,是真的盼沈府满门被抄。

  恐惧感油然而生,背后汗湿,他故作镇定,几步上前。

  沈老爷冷着脸,将沈惜词拉到一边:“你有何事?”

  她眉目清冷:“我今日出嫁,难不成就穿这个?”

  他愣神,打量沈惜词几眼,脱口而出:“我不是让夫人给你买几身吗?”

  沈惜词听完,微微挑眉,双手抱胸,靠墙静静看着沈老爷。

  他马上反应过来,神色微动。

  虽说他对这个女儿感情不深,但到底是他沈家出来的,他沈朗清名声在外,不可能让沈家人出嫁时穿的如此破烂。

  三月前,云娘赶集时,他便给二十两银让她找女工给沈惜词定做几身衣裙,云娘满口答应,也带回几身好看衣裳,沈朗清便没放在心上。

  他在仔细看看:布料做工完全像几月前穿在秋意身上的那身。

  难不成……

  云娘怎能如此?

  他不敢细想,只是皱眉:“喜娘现在何处?”

  “喜娘?”沈惜词嗤笑:“爹爹,原来我还有喜娘呢。”

  沈老爷大惊,几步跑回卧房,一炷香后出门,眉心不展。

  沈朗清心中五味杂陈:云娘哭哭啼啼告诉他府中银子不够,无法给惜词准备送亲团队,更无法给她准备嫁妆。

  可......

  可他给云娘置办嫁妆的五十两银,她闭口不提!

  这五十两银子,究竟落到谁的腰包?

  如今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他快步走上前,抓住沈惜词的手腕,生生塞了三十两银子:“你听清楚,拿着这三十两银子,自己去找喜娘买嫁妆,剩下的银子随便买些物件,就当爹随份子。“

  沈惜词极其平静:“爹,大夫人刚刚必然哭的梨花带雨,控诉府中银两少,没钱替我置办嫁妆。”

  沈朗清抓耳挠腮:“你还要如何?”

  “大夫人不给我嫁妆,我自己去拿。”

  “拿?”他猛然:“你要王府的聘礼?”

  沈惜词不说话,那头倒是急了:“你既知府中银两不够,就应该让夫人拿着聘礼操持一大家子,而不是要了我府的命!”

  她眼中闪过厌恶:沈府没了这些银子难不成会倒台?

  ‘其一,我嫁进王府为妾已是大多数人高攀不起的位子,我的嫡姐若是能嫁进太子府又或皇宫,我自甘下堂去,这聘礼就当她的嫁妆吧。”

  “其二,父亲可要想清楚,府中家丁不多,您的俸禄完全够每月富足生活,为何家中依旧穷的揭不开锅?”

  “其三,我在京中从不露面,就算露面也有姐姐陪同,即便如此,依旧有沈员外家中庶女乃不正之风的头衔,您不觉得可疑吗?”

  沈惜词见脸色发白的沈朗清被怼的哑口无言,从袖中掏出账本,递到他的手上。

  “父亲有三五年没好好查过账吧?这账本中的玄机,您自己看。”

  她说完,招呼声旁边的小厮:“去请喜娘!亥时三刻前,我要看见喜娘在我房内!”

  烈日当头。

  喜娘带着人赶来,匆匆行礼,拿着钗黛就朝沈惜词脸上画。

  不久,沈惜词一袭红嫁衣,落落大方出厅,她向众人拜礼,又朝天作拜。

  这次可不能再失手了。

  众人齐欢乐,她那不懂事的嫡姐不知从何处又杀出来,拿着账本就朝沈惜词身上砸。

  “沈惜词,你不好过难道让别人也不好过吗!”

  沈惜词反应迅速,硬生生接住账本。

  “我说你昨日怎会突然提起三年前,”沈秋意拽住女子耳朵:“原来是拖住我,让这个贱婢去偷账本!”

  女子满身是血,趴在地上无法动弹,只得让沈秋意任意摆弄。

  沈惜词两步上前,踢沈秋意一脚:“滚!”

  她扶起长黛:长黛是府中唯一向着她的奴婢,虽说一直刀子嘴豆腐心。

  昨日,她已知沈秋意会找她,大夫人早睡,自然让长黛去库房拿账本。

  夫人不蠢,在账本上做手脚,谁知昨日查一夜,还是被她查出蛛丝马迹。

  “沈秋意,你就祈求老天让长黛无事吧!她有三张两短,我拉着你陪葬!”

  说完,她不管沈秋意如何叫骂,只管不理,好好给长黛擦着伤口。

  一盏茶的时间,高朋满座。

  大夫人看见沈秋意跪在地上便扑过去,抱团哭起来。

  而沈朗清,左右为难:云娘的账,当真有问题!

  可秋意是无辜的……

  “爹爹,爹爹要为我做主啊!”沈秋意梨花带雨,爬到沈郎清身边:“我只是教育下偷账本的奴婢,妹妹便对我拳打脚踢!”

  她露出那白皙的皮肤:满是血迹。

  爱女心切,沈郎清的脾气一下爆发:“沈惜词!你又如此!你究竟要怎样才能放过你姐姐!”

  沈惜词沉吟不语,默默数数。

  “3”

  “2”

  “1”

  “北宁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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