弋阳郡王的死在民间掀起了一阵议论的狂潮。
一来，死的是个皇亲国戚；二来，是因为**这样不体面的罪名。
不管这事真假与否，朱祁镇斥责的敕书已经发出，不可能再自打嘴巴还他清白，因此只能硬着头皮让袁彬去找人收拾郡王的遗体，在抓老王妃下诏狱。可怜辽王一脉，到了这里生生就给断了。
就在这一夜，更加不幸的事情发生了。
郡王居住的馆所内突发大火，天气本就干燥，袁彬带着人赶到时，火势已经万全止不住了。大火燃烧了一天一夜，最后渐渐熄灭，地基上的一切彻底被焚烧殆尽。
收拾残局的人在残骸之上忙忙碌碌，空气里有难闻的死亡气息。
“大人，”有人跑到援兵一旁：“好像发现了王妃。”
袁彬不经意的微微蹙眉，虽很很快舒展开来问：“你怎么知道？”
“大人请看。”那人展开手掌，露出手心里一只烧裂的镯和玉簪道：“上好的货色，是在一具焦尸上发现的，看牙齿应该是个老人。位置约莫就在原来寝室的地方，想必是王妃无疑了。”
袁彬低头仔细看，看到玉镯内部被高温烧出的白色爆裂痕迹，心里一阵叹息。他不动神色地点了点头又问：“还有呢？”
“还有几具已经发现的尸体都黏在了一块，分不开了。”
“嗯。”袁彬点点头：“知道了，去忙你的。”
“是。”
袁彬静默了好一会儿，扫了一眼周围，看到人群中有熟悉的身影，他用及其轻微的幅度微微颔首，那个人便心领神会地离开了。
两日后，京城外头的十里亭，沐秋水已经等候多时，一辆马车缓缓而来停下。袁兵跳将下来，掀开帘，里头坐着的是郡王和他身边的寇勤。
“沐姐姐！”郡王喜出望外钻了出来，还像过去年少时一样，一把握住沐秋水的手不撒。
是的，郡王没有死，沐秋水身边还有一颗假死药。
当日她找到袁彬，苦苦求着他救郡王。袁彬本就不满司马鞠行事跋扈、残暴不仁，又见沐秋水忽然归来不便拂她的面，因此想方设法将假死药送了进去，果然成功诓住司马鞠。
“沐姐姐，袁大人是你救了我。”
沐秋水脸上浮现一丝哀容道：“哪里是我的功劳，多亏袁大人，你该谢谢他才是。”
郡王立刻朝袁彬拱手道谢。袁彬摆摆手：“郡王一路上都谢了好多回了，臣受之有愧，再如何，可惜也没能救下你母亲。”
大火前，袁彬亲自去转移二人，老王妃却执意不肯离开，道是皇帝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他们母。不如戏做全套。
“如果我死了，就算找不到我儿的尸体旁人也不会再多什么，他们巴不得赶紧息事宁人。”
袁彬劝道：“王妃若是不走，只怕郡王追悔莫及。”
“我都这把年纪了，唯一的希望全都系在我这儿身上，只要他活着，就是我活着。你不必再劝，为了我儿安危，舍我一个算不得什么。何况往后他身边有寇勤陪着，我是放心的。”
可怜天下父母心，袁彬便不再相劝。
郡王抹着泪不话，寇勤安慰几句也叹了口气。他追随郡王多年，荣辱与共胜似亲人，一时众人都有些戚戚然。
终于沐秋水道：“莫要再在此耽搁，袁大人都已为你安排妥当，你一到松江府记得先去清虚观，自会有人接应。那是个地方，没人会认出你，永远再不会有人为难你了。”
郡王默默点了点了头，在寇勤的搀扶下上了马车，撩开帘却又放下，转首看向沐秋水，凝视着她欲言又止。
“怎么了？”她温柔地问。
“沐姐姐……当年你来我身边……是不是也是京城这边的意思。”他已全然是个成年的男，当年许多事已经能够想明白了。
沐秋水一僵，心中涌起愧疚和自责：“是。”
郡王苦笑：“我果然猜得没错。”
“你哥哥的事，我很抱歉……”
“你不用抱歉，我懂得。”他回答：“世上的人千千万万，各有各的立场，很多时候无关对错。”
郡王竟能出这一番话，可见他是真的长大了，沐秋水这时才仔仔细细审视起面前这个人。他的五官棱角分明，下颚上青色的胡渣无一不在提醒着，这已不是个男孩，而是一个二十岁的男。
可惜啊可惜，从此他只能隐姓埋名流落在外。
寇勤赶着马车快速离去，卷起一骑烟尘。此去一别，永无再见之日。
袁彬突然问：“他知道你回来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去见他？”
沐秋水宛然一笑，她知道袁彬会问这件事，此刻她笑得极淡，像风中的一株兰花，淡然悠远。
“何必还要再见呢？”
“怎么，你还不能谅解过去的事？”
“不是。”
“他为你做的够多了，你以为我一个人能做得了这些？”
“什么意思？”
“皇上把郡王的事交给我，若由我去办通关的文书恐怕是要惹人怀疑的，这一切都是顾长溪去办的。一听你要救人，他连片刻犹豫都没有就鼎力相助。给松江府那间道观的书信也是他写的，好让郡王有个落脚的地方。”
她低下头，望着马车远去的方向轻声：“那……你替我多谢他，我就不去他府上叨扰了。”
袁彬不明白她何来的冷淡，不禁替顾长溪不值道：“早知道你这样绝情，就该让你自己去求他。”
她不以为意：“非是我绝情，他如今已有家室，我的身份……再去见他……已是不合时宜了。”
袁彬怪道：“荒谬，你哪里听来的糊涂话，顾长溪何时成亲过？他等了你这么多年，还多等不得两年吗？”
沐秋水一愣，连忙道：“那日我去过顾府门口，听到有人夫人已等他多时……”
“你去找过我？”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问话，声音不疾不徐，低沉有力，好听极了。
沐秋水全身都僵住了，周遭一切都瞬间飞驰而去。
这两年漂泊在外，心心念念全是他，归来京城，她是多么渴望见到他。她想见他，又不敢见，她害怕他不能原谅自己昔日的冷漠。
当她在顾府外听到那声“夫人”的时候，心都快碎成一堆末，既难过却又病态的痛快，至少终于有人替她做出了安排。
而此刻，他近在咫尺，她却连回头的勇气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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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来，死的是个皇亲国戚；二来，是因为**这样不体面的罪名。
不管这事真假与否，朱祁镇斥责的敕书已经发出，不可能再自打嘴巴还他清白，因此只能硬着头皮让袁彬去找人收拾郡王的遗体，在抓老王妃下诏狱。可怜辽王一脉，到了这里生生就给断了。
就在这一夜，更加不幸的事情发生了。
郡王居住的馆所内突发大火，天气本就干燥，袁彬带着人赶到时，火势已经万全止不住了。大火燃烧了一天一夜，最后渐渐熄灭，地基上的一切彻底被焚烧殆尽。
收拾残局的人在残骸之上忙忙碌碌，空气里有难闻的死亡气息。
“大人，”有人跑到援兵一旁：“好像发现了王妃。”
袁彬不经意的微微蹙眉，虽很很快舒展开来问：“你怎么知道？”
“大人请看。”那人展开手掌，露出手心里一只烧裂的镯和玉簪道：“上好的货色，是在一具焦尸上发现的，看牙齿应该是个老人。位置约莫就在原来寝室的地方，想必是王妃无疑了。”
袁彬低头仔细看，看到玉镯内部被高温烧出的白色爆裂痕迹，心里一阵叹息。他不动神色地点了点头又问：“还有呢？”
“还有几具已经发现的尸体都黏在了一块，分不开了。”
“嗯。”袁彬点点头：“知道了，去忙你的。”
“是。”
袁彬静默了好一会儿，扫了一眼周围，看到人群中有熟悉的身影，他用及其轻微的幅度微微颔首，那个人便心领神会地离开了。
两日后，京城外头的十里亭，沐秋水已经等候多时，一辆马车缓缓而来停下。袁兵跳将下来，掀开帘，里头坐着的是郡王和他身边的寇勤。
“沐姐姐！”郡王喜出望外钻了出来，还像过去年少时一样，一把握住沐秋水的手不撒。
是的，郡王没有死，沐秋水身边还有一颗假死药。
当日她找到袁彬，苦苦求着他救郡王。袁彬本就不满司马鞠行事跋扈、残暴不仁，又见沐秋水忽然归来不便拂她的面，因此想方设法将假死药送了进去，果然成功诓住司马鞠。
“沐姐姐，袁大人是你救了我。”
沐秋水脸上浮现一丝哀容道：“哪里是我的功劳，多亏袁大人，你该谢谢他才是。”
郡王立刻朝袁彬拱手道谢。袁彬摆摆手：“郡王一路上都谢了好多回了，臣受之有愧，再如何，可惜也没能救下你母亲。”
大火前，袁彬亲自去转移二人，老王妃却执意不肯离开，道是皇帝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他们母。不如戏做全套。
“如果我死了，就算找不到我儿的尸体旁人也不会再多什么，他们巴不得赶紧息事宁人。”
袁彬劝道：“王妃若是不走，只怕郡王追悔莫及。”
“我都这把年纪了，唯一的希望全都系在我这儿身上，只要他活着，就是我活着。你不必再劝，为了我儿安危，舍我一个算不得什么。何况往后他身边有寇勤陪着，我是放心的。”
可怜天下父母心，袁彬便不再相劝。
郡王抹着泪不话，寇勤安慰几句也叹了口气。他追随郡王多年，荣辱与共胜似亲人，一时众人都有些戚戚然。
终于沐秋水道：“莫要再在此耽搁，袁大人都已为你安排妥当，你一到松江府记得先去清虚观，自会有人接应。那是个地方，没人会认出你，永远再不会有人为难你了。”
郡王默默点了点了头，在寇勤的搀扶下上了马车，撩开帘却又放下，转首看向沐秋水，凝视着她欲言又止。
“怎么了？”她温柔地问。
“沐姐姐……当年你来我身边……是不是也是京城这边的意思。”他已全然是个成年的男，当年许多事已经能够想明白了。
沐秋水一僵，心中涌起愧疚和自责：“是。”
郡王苦笑：“我果然猜得没错。”
“你哥哥的事，我很抱歉……”
“你不用抱歉，我懂得。”他回答：“世上的人千千万万，各有各的立场，很多时候无关对错。”
郡王竟能出这一番话，可见他是真的长大了，沐秋水这时才仔仔细细审视起面前这个人。他的五官棱角分明，下颚上青色的胡渣无一不在提醒着，这已不是个男孩，而是一个二十岁的男。
可惜啊可惜，从此他只能隐姓埋名流落在外。
寇勤赶着马车快速离去，卷起一骑烟尘。此去一别，永无再见之日。
袁彬突然问：“他知道你回来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去见他？”
沐秋水宛然一笑，她知道袁彬会问这件事，此刻她笑得极淡，像风中的一株兰花，淡然悠远。
“何必还要再见呢？”
“怎么，你还不能谅解过去的事？”
“不是。”
“他为你做的够多了，你以为我一个人能做得了这些？”
“什么意思？”
“皇上把郡王的事交给我，若由我去办通关的文书恐怕是要惹人怀疑的，这一切都是顾长溪去办的。一听你要救人，他连片刻犹豫都没有就鼎力相助。给松江府那间道观的书信也是他写的，好让郡王有个落脚的地方。”
她低下头，望着马车远去的方向轻声：“那……你替我多谢他，我就不去他府上叨扰了。”
袁彬不明白她何来的冷淡，不禁替顾长溪不值道：“早知道你这样绝情，就该让你自己去求他。”
她不以为意：“非是我绝情，他如今已有家室，我的身份……再去见他……已是不合时宜了。”
袁彬怪道：“荒谬，你哪里听来的糊涂话，顾长溪何时成亲过？他等了你这么多年，还多等不得两年吗？”
沐秋水一愣，连忙道：“那日我去过顾府门口，听到有人夫人已等他多时……”
“你去找过我？”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问话，声音不疾不徐，低沉有力，好听极了。
沐秋水全身都僵住了，周遭一切都瞬间飞驰而去。
这两年漂泊在外，心心念念全是他，归来京城，她是多么渴望见到他。她想见他，又不敢见，她害怕他不能原谅自己昔日的冷漠。
当她在顾府外听到那声“夫人”的时候，心都快碎成一堆末，既难过却又病态的痛快，至少终于有人替她做出了安排。
而此刻，他近在咫尺，她却连回头的勇气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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