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病人不能讲道理,跟疯癫黑化的人更不能。

  宋禧棠走过去,将手腕递到他面前,她以为是用切脉的方式。

  却不想,被他粗暴地拽入怀中。

  晏以昭失血过多,体温很低,紧贴着她时,冰得她微微一颤。

  但箍在她腰背的双臂却异常有力,紧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将脑袋贴在她的左心口处,眉间皱起深痕,呼吸急促。

  男子乌黑柔软的长发,划过她的指尖,带起异样的酥麻。

  宋禧棠只觉心尖鼓擂,越来越急,越来越响。

  比这更虚弱的晏以昭,她见过。

  新婚夜,他阖目躺在大红喜床之上,气息奄奄。

  但都没有像此刻一般,让她感觉到他的飘摇欲碎,就像一件布满裂痕的玉器。

  她一动不动,任他抱着。

  直到他紊乱的呼吸渐渐变得绵长舒缓,紧皱的眉头也一点点松弛下来,安然睡去。

  宋禧棠这才小心翼翼地托着他的肩背,将他轻轻放卧,掖紧被角。

  她吹熄烛火,悄悄离开里屋,到外间的窄榻凑合一晚。

  本该沉睡的男子,却在此时,面无表情地睁开眼。

  这几日的事,在他心中过了个遍。

  从七日前,那一顿板子开始,她的痛觉同步传至他身上。

  她受难,他第一时间感同身受。

  她的性子变了许多,敢闯入前厅,在晏承功面前叫板。

  但又没怎么变。

  今夜,就算......以为他起了杀心,她也能转眼释怀,仅嗔怪一句,还愿哄他入眠。

  微风起,珠帘动。

  透过缝隙,可见女子蜷缩在榻上的模糊影子。

  晏以昭眼底一片嗜光的深黯。

  宋禧棠。

  你的心,总是很软。

  很好骗。

  *

  翌日。

  宋禧棠在榻上醒来时,天光大亮,珠帘已被卷起,拔步床上空无一人。

  听椿萱说,世子已去上早朝。

  宋禧棠困顿地睁不开眼,揉了揉脸。

  什么朝还得让吐血吐了大半夜的病人亲自去上?晏以昭也是不易。

  “姑娘,这是世子留给你的。”椿萱递上一只小巧的白釉盖罐。

  宋禧棠坐起身子,打开瓷盖,一下子就精神了。

  罐里满满当当,正是昨日那消食的黑药丸子。

  她啪地合上盖子。

  他还是血吐少了!竟还拿这药丸来吓唬她。

  棠溪阁白日只有主仆两人,清净得很。

  椿萱外出打探,回来后絮絮说着府中传闻。

  昨日,晏以昭在祠堂焚毁祖宗牌位之事,把雍宁侯气病了。

  黄氏的丧仪由二夫人负责打理,长公主这几日都会在侯府中住着,撑撑场面。

  还有,晏以昭发病的消息被封锁的很好。

  但他宿在她房中,晨起出门前给她留了药丸的事,倒是在侯府传了个遍。

  传着传着,变了味儿。

  都说世子着貌似亡妻的狐媚子的道,一夜情迷,收用了她,但只当她是个玩物,给她吃了避子丸,不想她诞下血脉。

  宋禧棠听得津津有味,主仆聊起这些意外地起兴,说个不停。

  本以为今日无人打搅,但还是来了位稀客。

  这人进门的时候,宋禧棠正吃着李梅杏,纠正椿萱。

  “收用,听着好像纳通房丫头,我与世子是夫妻,就算睡在一起也是天经地义,纲纪伦常。”

  “长公主驾到!”侍女高呼一声。

  宋禧棠吐出杏核,草草抹了下嘴角,趿鞋下榻,深拜行礼。

  因为府中有丧事,贞如长公主素装淡容,仪态万方地行至上首落座。

  贞如长公主没看她,捏起一颗她先前吃的李梅杏,又随意地丢回碟子中,开口道:“方才,听你在说什么纲纪伦常?”

  长公主没有叫坐,宋禧棠只能站在下首。

  她垂眸看着裙摆,回道:“儿媳在说阴阳和谐,乾坤有序,敦伦之礼是纲常。”

  “儿媳?”

  长公主从头到脚打量着宋禧棠,忽而一笑。

  “你骗骗别人就算了,还有胆子敢来骗本宫。”

  长公主不信这些鬼神邪说,若人真的能死而复生,皇帝何需寻长命之药。

  宋禧棠道:“儿媳不敢,没有欺骗您。”但她的声音却听不出几分惧意。

  长公主也听到了府中传闻,深深凝着她,“世子宠幸了你,你就开始敷衍,你学她,学得越来越不用心。”

  自己这个本尊,反倒不如替身?

  宋禧棠抿抿唇,又听长公主问:“你最大的纰漏是什么,你可知道?”

  她摇头,真的不知。

  但她虚心好问。

  “母亲,我最大的纰漏是什么?”

  长公主眼中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

  “本宫方才的这番话,如果是宋氏,她定不会追问,安静守本分,遇事恬淡一笑,这才是她。”

  “宋氏更不会与婢子嚼舌,也不会把夫妻敦伦之事拿到人前来说,这些是她刻在骨子里的规矩。”

  宋禧棠若有所思,原来她是这样的。

  那还真是......

  无趣。

  她的睫毛轻眨,要不要不守本分了?

  长公主却误将她这姿态认作了心虚:“真也好,假也罢,本宫此刻只要你一件事——”

  “彻底替代她。”

  宋禧棠讶然抬首。

  长公主不是来发落她的,而是想要拉拢她。

  “你要劝诫世子,莫再行事无忌,乖戾暴烈,本宫实在担心,唯恐他一步踏错,就陷入万劫不复。”

  言尽至此,长公主长叹一声,极为担忧儿子的来日。

  宋禧棠蹙眉道:“就连母亲都劝说不了,我如何能做得到。”

  长公主起身行至她面前,那染着朱红丹蔻的指尖,带着凉意划过宋禧棠的手背,紧紧握住她的手。

  “你能。”

  晏以昭既能被她勾到床上去,足以代表她的特别。

  长公主问道:“除了床榻上的那点事,如何收拢一个男人的心,你可会?”

  宋禧棠摇头,诚实地道:“不会。”

  长公主面上难掩嫌弃,松开她的手,“这不能,那也不会,你来是做什么的?”

  她来是......

  对啊,她来是?

  宋禧棠迷茫。

  系统把她复活后,就不见踪迹,也没说需要她做什么。

  所以,她索性就先活着,怎么舒服怎么来。

  长公主以为她在装傻,凑近她的耳畔,低声说了一句话。

  宋禧棠心口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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