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母——”柳烟黛哆哆嗦嗦的劝:“这样不好,这样犯律法。”

  律法?

  “是他先犯了我秦府的家法,他怎么对我,我就怎么对他,烟黛,你要明白,你应该有一套自己的律法,旁人怎么对你,你就怎么对他,否则,岂不是一直被人欺辱。”

  秦禅月转而看向柳烟黛,一双狐狸眼中似是含着几丝泠意,温温柔柔的摸着她的脑袋道:“烟黛,这些话,婆母只与你一人说过,你可要小心,千万别让人发现呀,包括你叔父,知道吗?”

  她那一步三软腿的怂包儿媳抖啊抖,抖啊抖,跟筛糠一般,看着又要哭了,但这回,大概是涉及到了秦禅月,她竟然莫名多了几分骨气,捏着自己的拳头说:“回,回婆母的话,烟黛不会与任何人说的。”

  就算是有人把刀架在她脖子上,她也不会说的!

  恰在此时,门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有丫鬟在外间道:“启禀夫人,侯爷的小厮回来了,说再过半个时辰,侯爷便回了。”

  那丫鬟的声音响起来时,柳烟黛正沉浸在“婆母要杀公爹”这个念头中,本就瑟瑟发抖,突然听了动静,这个不争气的儿媳竟是被吓的“啊”的低呼了一声。

  瞧她那点小胆子吧!

  秦禅月收好了手中的毒药,掐算着时辰,继而道:“去小厨房。”

  她要亲手炖一碗补汤,等她的夫君回来后,给她的夫君送过去。

  秦禅月临走之前,还回过头来,气定神闲与柳烟黛道:“你早些回去歇着,周渊渟和白玉凝的事都不必管,我会处理。”

  柳烟黛恍恍惚惚的随着婆母行出了赏月园,一路回了书海院中。

  她回到书海院中的时候,旁边的嬷嬷拧着眉等着她。

  今日柳烟黛去祠堂后,被世子爷骂走后、去跟侯夫人告状,导致世子爷被骂的消息早已传遍了全府,这让书海院的嬷嬷们心疼坏了,背后都跟着悄悄骂。

  “世子妃真是什么都做不好!让她去替世子爷求情,反倒害世子爷被骂了!”

  “她什么规矩都不会,娶回来真是白瞎我们世子爷了。”

  “得好好教教她,这样怎么行呢?”

  所以她们早早就守在门口,等着柳烟黛回来,见她回来了,便赶忙与她说道:“世子妃!老奴叫您今日去给世子送膳食,您怎么还将世子爷激怒了呢?世子爷这般与您争执,全都是您的过错呀!谁家的妻子这般惹夫君讨厌呢?您得快些想着怎么去哄好世子爷,否则,您是会被休弃的啊!”

  柳烟黛站在原地,半晌,惨白着脸说:“别管这个了。”

  休了她已经不是什么大事儿了...因为她婆母疯了呀!

  从某种角度上来看,秦禅月已经成功了,因为柳烟黛现在确实不在乎周渊渟怎么样了。

  嬷嬷愣了一下,还不曾问一句“为什么不管了,这么大的事儿怎么能不管呢”,便听到柳烟黛道:“快拿笔纸来,我要给叔父写信。”

  她得马上给叔父写信,告知叔父...等等,她答应婆母不能告知叔父的!

  柳烟黛攥着手帕搅紧的动作都跟着一顿。

  “您要给镇南王写信做什么?”那嬷嬷转念一想,以为柳烟黛要给镇南王告状、说侯府人对她不好的事,顿时不赞同的回答道:“您是想以镇南王的权势来胁迫世子爷低头吗?这可不是个好主意,您是从南疆来的,本就不会规矩,现下不仅不学,还要倒行逆施来威逼夫君,这可不好。”

  “您已嫁了人,便该以夫为天。”瞧着柳烟黛愣愣傻傻的样子,嬷嬷语气里难免带了几分长辈的训诫之意,她道:“怎能来逼迫世子爷呢?您需得伺候着世子爷,世子爷怨您,您得越发好生伺候,迟早有一日,您会感动世子爷的,到那时候,就有您的好日子过了。”

  柳烟黛有心辩解一句,但瞧着一群嬷嬷簇拥着她,用那严厉的目光盯着她,竟不知道该如何辩驳,面颊都微微涨红,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而就在这时,院外来了人,院内的嬷嬷暂且放下柳烟黛这边,转而行到门外去。

  这几个书海院的嬷嬷才一过长廊,便瞧见外头站着几个赏月园的嬷嬷,赏月园的嬷嬷们还带着几个奴仆,一脸杀气腾腾的等着。

  “呦,您几位怎的来了,是夫人那边有什么吩咐吗?”书海院的嬷嬷一出去,语调便有些阴阳怪气。

  这书海院的嬷嬷,多是当初周府那边过来的嬷嬷,而秦禅月这边的,是她秦府的嬷嬷,男方女方的两边嬷嬷凑到一起,之前就有些摩擦,常年都不怎么和睦。

  柳烟黛寻出去一看,竟是婆母身边最得力的心腹嬷嬷来了。

  婆母的心腹嬷嬷姓赵,面色冷淡的瞧了书海院的嬷嬷一眼,道:“夫人有命,你们几个嬷嬷在背后乱嚼舌根,仆大欺主,扰了侯府清净,全都罚到庄子里去做苦役。”

  书海院的嬷嬷惊得瞪大了眼,道:“你胡说什么?我可是侯爷的奶嬷嬷!夫人发配我,如何与侯爷交代?”

  赵嬷嬷根本不管,只一挥手,道:“拉下去!”

  她身后的粗使嬷嬷便一起冲上来,强行将这几个嬷嬷扯走。

  被扯下去的嬷嬷还在喊:“你敢,你们敢,等侯爷回来,等侯爷回来——”

  那赵嬷嬷当没听见,只迅速接管了书海院的事,随后将书海院中伺候的嬷嬷丫鬟都给上下打发过一遍,然后换上秦禅月的心腹。

  以前秦禅月懒得管书海院的事,但现在她要管了。

  这群嬷嬷她瞧着都碍眼,所以收拾收拾,全都扔到了郊区的庄子里去,换上了她的多年的、最忠心的秦府心腹,谁都别想去欺负柳烟黛。

  这还没完呢。

  她马上要过上杀夫发财的好日子了,自然也得给她儿媳铺好路,她们婆媳俩一起享福才对,所以秦禅月大方的一挥手,给柳烟黛从秦家的私兵中挑出来八个龙精虎猛的青年,全都送到了柳烟黛的院子里去。

  她说要让柳烟黛过上好日子,就一定要给柳烟黛,她秦禅月可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人,给柳烟黛的,也一定是她最好的。

  这些都是她秦家的私兵——她父死了,但是却给她留下了这么一队人差使,做她的后盾,挑出来几个做男宠更是绰绰有余。

  后来她养兄在南疆也曾补给过她一些私兵,她手底下一百来号人呢,只是后来这一百来号人都被她用在替养兄平反上,一个没回来,否则秦禅月也不会落魄到那种地步去。

  秦禅月早都习惯了这种随意指挥的死士私兵,但柳烟黛却不是。

  这是柳烟黛第一次瞧见这么多,这么多男人。

  柳烟黛眼睁睁瞧着八个壮硕青年往她厢房门口一站,嬷嬷一声令下,他们当即甩开膀子就开脱,最后赤着上半身,“啪”的一声跪了一地。

  柳烟黛眼前发昏了。

  这八个人的粉子都挺奶,啊不是,这十六个的那个,啊——啊!啊!!

  柳烟黛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

  “世子妃。”一旁的嬷嬷笑眯眯的对柳烟黛说:“夫人的意思是这些人给您留着伺候,您挑几个顺眼的留下吧。”

  这样隐秘的事,这样不可告人的事,这嬷嬷说的光明正大!

  偏此时,整个书海院都被秦禅月的人接管了,周渊渟在祠堂里跪着,身边的贴心人还都被处置了,竟是无一人能往外传话!

  秦禅月做事一贯这样胆大凶猛,不按套路出牌,像是峨眉山上的猴,不讲道理的窜下来抽人两嘴巴子,寻常人谁能躲的开呢!

  柳烟黛就躲不开。

  她目无神的盯着那八个男人看,半晌后,猛地向后一倒——短暂的晕厥过去了。

  这绷了一天的弦,终于断了。

  “世子妃?”嬷嬷吓了一跳,匆忙将柳烟黛扶起来,掐着人中掐醒。

  那小白兔一样的世子妃醒来之后,第一句话就是:“扶我起来,我要写信。”

  ——

  那一日晚间,赏月园出了一封信,书海院又出了另一封信。

  一封是秦禅月的国家大事,写满了秦禅月的担忧,一封是柳烟黛的胡言乱语,写她婆母要给她找八个男人,这两封信一前一后的从侯府出了长安,直奔着南疆而去。

  ——

  而这个时候,秦禅月的夫君、忠义侯周子恒在何处呢?

  ——

  此时,夜幕降临,繁星落空,春秀坊的一处民宅中。

  忠义侯周子恒正陪着他的外室方姨娘窝在矮塌上说话。

  “夫君今夜可留下陪我吗?”方姨娘生的柔弱娇小,窝在周子恒的怀抱中,眉眼间满是依依不舍。

  “怕是不可。”周子恒温柔的抱着他的姨娘,但话语却毫不留情,他道:“秦禅月在等我。”

  说着,他叹了一口气,道:“你也知秦禅月的性子,她那般善妒,我只好藏着你,真是委屈你了。”

  方姨娘眼眸里掠过几分不甘。

  她如何能不恨秦禅月呢?

  早些年,她还是个姑娘的时候,是她与周子恒先好上的,他们俩爱的惊天动地,互不分离,本来周子恒该去向她提亲的,但是后来,周子恒在家族的安排下娶了秦禅月。

  她争不过秦禅月,就想离开周子恒,但是没想到,周子恒对她百般拉扯,两人暗地里纠缠了许久,周子恒成婚的前一夜,甚至还提前将她接进了那刚建造好的侯府,他们在他与秦禅月的婚房之中做了一夜的夫妻,在秦禅月之前,他先属于她。

  再后来,秦禅月有孕,她恰好也有孕了。

  她分明与秦禅月一起有孕,但秦禅月却受尽荣耀宠爱,她却什么都没有,她一时心伤,本想离开此处,本想一人安稳带孩子长大,周子恒借公务之名追上百里,又将她苦苦寻了回来。

  他们像是缠绕在一起的两根藤蔓,怎么都分不开,爱意浓郁的围绕着彼此,最终,她为了爱情咽下所有委屈,想给周子恒做妾。

  嫁不了他做妻,便做妾吧,毕竟这天底下的男人谁不是三妻四妾的,但,偏秦禅月竟不肯!

  她竟然搬出来什么秦府家规来说,不允周子恒纳妾。

  秦禅月不肯,她又舍不得周子恒,只能这么不清不白的成了外室。

  秦禅月将她迫到了这种境地,竟然叫她连个名分都没有!

  这样的女人,谁娶了谁倒霉。

  她略显委屈的低下头,问:“那你更爱谁?”

  “当然爱你。”周子恒掷地有声的回答道:“只爱你,我与她在一起,不过是权势所逼罢了。”

  他这句话却是真话,他心底里,真的只爱方青青,只不过这爱没有权势重要罢了。

  若是有一朝秦禅月失了势,他会休弃了秦禅月,然后谁都不要,只要他的青青。

  方青青听闻此言便高兴了,笑着道:“夫君去忙便是。”

  她虽然没有得到周子恒的人,但是周子恒的心在她这里,这就足够了!她已经赢了秦禅月一头了!

  周子恒享受着方姨娘的温柔小意,低头吻了她的额头一下,随即起身,离开了方姨娘的外院。

  马车辘辘,周子恒从外室院门中回了侯府中。

  此时,正是戌时中。

  戌时中的侯府挂满了花灯,各种光芒叠影落下,亮如白昼,周子恒自门口行进时,身上绸缎上的金纹随着花灯影子浮动,转瞬间,便露出来一张清隽雅逸的面。

  忠义侯,周子恒时年不过而立有四,正是好年岁。

  周子恒出身好,高门贵子,读过书,性子温和,从不与人争执,他生的也好,晚间自府门口回来,穿过回廊时,晚风过长廊,拂起他的袖袍时,仿若高山白雪。

  静而沉稳。

  一旁的丫鬟们瞧着都红了脸,垂下眼眸去不敢乱看,只侍奉着周子恒回了书房中。

  周子恒身上虽有忠义侯的爵位,但他并非是那种只知玩乐的富贵荒唐人,他在宫中有官职,为太子太傅,每日虽说不上是日理万机,但确实繁忙,常常神龙见首不见尾。

  因着沾了太子,所以有些事物不可对外言,因此,不管周子恒去了哪里,秦禅月都不曾逼问过他。

  她相信他。

  这也给了周子恒机会,每每他留恋花丛时,都会说自己是在忙公务。

  秦禅月便再也不问。

  今日,周子恒也如往常一般,从府门外回了赏月园内。

  赏月园便是他与秦禅月平日里住的地方,这是他取的名字,赏月赏月,是赏天上的月,也是赏人间的人。

  秦禅月很喜欢这个名字,而周子恒也很喜欢——能不费工夫的将秦禅月糊弄的很开心,他也很满意。

  周子恒行到廊檐下的时候,正好瞧见秦禅月在厢房中坐着的影子,从他的角度去看,能看见秦禅月的半张侧脸。

  她艳丽的像是鎏金牡丹花,唇瓣红润,身姿妖娆,只瞧见个背影,便知道是个不省心的女人。

  秦禅月与方姨娘是完全不同的类型,方姨娘温柔,乖顺,小家碧玉,秦禅月刁蛮,任性,蛮横无理。

  他当初娶她,是因为她的身份能帮着他争爵,娶了她这么多年,他也还算满意,她虽然有时霸道了些,但大部分时候都知进退,出去了能压得住旁人,回了府能管得住俗事,眼中还只有他,而他要付出的,只是一些花言巧语和明面上的关心,几支时兴的朱钗,和一些酸腐的诗句。

  这是个合格的妻子,也是一桩不会赔本的买卖——周子恒瞧着她的背影,随后行进了厢房中。

  周子恒一进厢房,便瞧见秦禅月回过头来,向他露出了一个娇艳的笑,与他道:“夫君忙完啦?快过来用膳。”

  周子恒颇为享受她的侍奉与照顾,别看秦禅月在外头嚣张跋扈,但到了他面前却一直软着脾气。

  “不是说了我有公务么,今日怎的还等我用膳了?”他未曾多想,而是直接开口问。

  外人都说秦禅月脾气暴躁,不好相处,但周子恒却清楚,秦禅月是个“非黑即白”的性子,讨厌你就是讨厌你,喜欢你就是喜欢你,极端又猛烈,在他的面前,秦禅月就是个孩子,他说什么秦禅月都信,他也不必费心去猜秦禅月的心思,只要问一问就好。

  “想夫君了。”那艳丽的夫人倚在桌旁,推过来一盏金丝火煲老鸡汤,撒娇道:“夫君用过膳了,旁的不必吃,只来尝尝这汤便好,人家亲手做的呢。”

  女人纤细的指尖推过来时,鸡汤盛放在白釉盏中轻轻的晃,被灯光一照,泛着温暖又澄亮的光芒,秦禅月一脸痴爱的瞧着他,像是爱他爱到了骨头里。

  周子恒听着她的撒娇声,心底里浮现出几分被女人争抢的无奈来。

  他这些时日留在方青青处用膳较多,鲜少去陪秦禅月,估摸着是秦禅月想他了。

  秦禅月生来就被人宠坏了,要一直骄着她,纵着她才行,许久没见他,她自然要过来找,要拉着他再吃一顿饭,真是个娇蛮的性子。

  周子恒便不再多想,随着秦禅月落了座,毫不怀疑的接过那一碗老鸡汤一饮而尽。

  这是他的妻,他们相伴十余年,吃食不知道吃了多少,他有什么可怀疑她的呢?

  他就这样在一个普普通通的日子里,喝了一碗普普通通的金丝火煲老鸡汤。

  饮过汤后,周子恒才好似突然想起来似的,道:“对了,听闻今日府上来了新客,还引你与渊渟生了龃龉?”

  他人虽然不在府中,但府中自有他的心腹,他还听说自己的奶嬷嬷被罚了,自然要来问问秦禅月。

  秦禅月用手撑着下颌,点头道:“你儿子将白玉凝带回来了,还说要休弃柳烟黛,迎娶白玉凝。”

  “荒唐。”周子恒拧眉,道:“你做得对,是该好生惩戒。”

  白玉凝家中早已失了势,怎么可能和他们侯府结亲呢?当初白大人上门求他的时候他便说分明了,这人立世间,上有父母下有孩童,小忙也就帮了,涉及到倾家荡产的大事,他是绝不会搭手的,而那柳烟黛可是镇南王膝下的养女,代表了镇南王的势力,他自然要拉拢镇南王。

  所以这门亲不能断。

  “还有你的奶嬷嬷。”秦禅月想起来什么似的,又补了一句:“她处处仗着你的威势在府中乱来,前些日子还有人状告我她偷挪了府中的一些库存金子出去花销,我今日将她赶出了庄子里,小施惩戒,等过些时日,她老实了,再领回来便是。”

  她说这些的时候,面上浮起了几分恰到好处的忐忑,道:“她毕竟奶过你,你若是心疼她,现在唤回来也可。”

  周子恒听了前因后果,便道:“现在唤回来,便没了规矩了,日后岂不是叫她越发嚣张?主仆有别,这府中后院的事都由着你来定便是,你是我的妻,咱们夫妻一体,有你打理我放心。”

  他不会怀疑秦禅月的话,秦禅月是他的妻,从不会骗他的,更何况,奶娘丢出去也不是不会带回来,小惩大诫就是了,让奶娘长些教训。

  听了他的话,秦禅月含笑点头。

  周子恒还想说什么,但突觉头脑一阵发晕——估摸着是这几日太累了。

  他捏了捏眉心,道:“你收拾周渊渟的时候可莫要心软,这小子——”

  秦禅月哪里都好,唯有一点不好,就是太护短,对自己的亲人总是舍不得下手。

  而坐在他对面的秦夫人便含着笑看着他,轻声道:“应该的,我不会心软的。”

  周子恒并不知道,坐在他面前的女人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人了,她艳丽的皮囊之下,是烧灼的滚烫的岩浆,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扑出来,狠狠地将他烧成灰烬,她烙印在地上的影子,是生有利齿的兰花螳螂,无声无息的将她的镰刀逼在了他的脖颈上。

  世仇杀他要刺下九九八十一刀,设出七七四十九难,但枕边人翻脸,只需轻轻一捅,便能将他推入深渊。

  一旁缠枝花灯里的灯光晃啊晃,晃啊晃,天上的月亮挂在整个长安之上,低着头瞧啊瞧,瞧啊瞧。

  历史的车轮因为碾过了一颗石子而偏航,挣脱了结局,呼啸着奔向了另一个未知的方向。

  当天夜里,周子恒便生了一场高热。

  这场病来的突然,秦夫人心疼的要命,连夜便唤了身边伺候多年的大夫来诊治,甚至贴身照料。

  倒是旁人都不曾将这病放在心上——小病,过几日便好了嘛。

  唯有第二日的柳烟黛听了公爹生病的消息,险些直接吓晕过去。

  她现在瞧见这院门口守着的八个秦府私兵都觉得害怕,甚至不敢出门,只敢自己一个人对着梳妆镜流泪。

  收手吧,婆母,外面都是官兵啊!

  ——

  这一日,正是永昌三十七年夏,七月二十六日。

  白玉凝入府的第二日,午时。

  天青青,日明明,翠竹几支随风动,黄鸟啾啾入窗来。

  今日的秦府似乎与以往没什么不同,世子爷周渊渟依旧被关在祠堂里,被打的后背满都是血,恨得怒骂柳烟黛。

  柳烟黛她本想去给婆母请安,可是一出门,就看见八个高大威猛的私兵停在门口,顿时想起昨天那十六个粉嫩嫩的——柳烟黛眼前一黑,干脆不去请安了,只重新躲回被子中写信,时不时抱着被子哭上一场。

  秦夫人盘算着毒药的剂量,琢磨着要不了半个月就能将她那该死的夫君送下黄泉,正高兴着呢,突然听门外有丫鬟禀报。

  “何事?”她问。

  “回夫人话。”外头跪着的丫鬟回道:“今日奴婢们等着白姑娘起身,想将白姑娘送出去,但是白姑娘一直迟迟不醒,旁的嬷嬷看了,说是白姑娘突然重病,起不得身了,奴婢来问问,是否要给白姑娘寻个大夫。”

  秦禅月盘算毒药的手微微顿了顿,这才记起来,他们侯府里面还有个白玉凝呢。

  上辈子,白玉凝可没有重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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