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越王珍藏的小像由傅琛临摹,带到了禁骑司,摊开在他的案前。

  小像里的女子穿着一身南越服饰,但眉目赫然便是年轻时候的姚娘。

  “赵世子是什么意思?”唐瑛总觉得赵冀贸然提起让禁骑司帮他找亲娘,不是什么好事情。

  姚娘踏进公廨,难得露出忧心忡忡的神情:“也许是有人故意而为之呢。”

  她才从大长公主府里回来,只是与大长公主的会晤不太愉快就是了。

  大长公主现在见她,逼迫的越发紧了:“不过是你与甘峻套几句话而已,等了你这许多时日,竟是连一星半点消息都没有。”她现在很是急躁:“陛下心里到底怎么想的?”还想趁着万寿节再求一求,说不定就能把桓延波大赦回来。

  姚娘多年前早已经对自己此生沉浮不大在意,但却不忍心把甘峻拉下水:“奴婢趁着这几日布置万寿节之事进宫,约了甘峻问话,但他对陛下之事讳莫如深,还说各为其主,态度很是冷淡,奴婢也没办法。”

  大长公主冷哼一声,摆明了不相信她的话:“你到现在还护着甘峻?生怕将来他传递消息的事情漏出去,引的陛下忌惮?”

  姚娘道:“公主多虑了,奴婢相信消息止于公主,不会再传出去。但甘峻不吐口,奴婢实在没办法。”她忽抬头,欲言又止:“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奴婢从留在宫里的影部的人那边听到一些消息,陛下有一次跟人谈起桓公子,似乎对桓公子不满……”

  大长公主听到此话,心中顿时一沉,眉目都瞬间凌厉起来:“姚娘,你该知道本宫的,你若是帮本宫这个忙,那么南越那边的麻烦事儿,本宫也帮你处理了,不然……”

  姚娘一路回来,心里都在想着往事,此刻站在傅琛书案前面,端详着那张小像,不由感慨万千。

  小像上是她刚刚怀孕之时,南越王喜笑颜开,特意请了宫廷画师来画的,上面还题了年月日,当时他痴迷她,说是以后每年都要给她画一幅小像。

  但是大长公主既然提起“南越的麻烦事儿”来威胁她,就是她的耐心已经告罄,终于按捺不住了。

  “先暂时拖几日吧。”姚娘染着丹蔻的指甲轻轻划过小像上面女子年轻的眉眼,仿佛回到了南越的夏天。

  距离万寿节还有十来日,各地朝廷重臣及藩王也都齐聚京城,到处都是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南齐帝每日都要召见各地的重臣与藩王带着子侄入宫,见到新一辈的少年郎,也许是勾起了他的回忆,正逢天降瑞雪,竟忽然提起三日之后冬猎。

  禁骑司提到消息,从上到下都忙乱了起来。

  傅琛将凤部人手打散,有专职守卫皇帝陛下安危的,也有前往猎宫排查隐患的,更由姚娘往安插在各处重臣及藩王府邸的眼线传密令,急令她们通传消息,从上到下都忙碌了起来。

  皇帝心血来潮,倒让下面的人差点忙断了腿。

  待到三日之后出发,唐瑛竟然把傅英俊也带上了。

  傅琛额角直抽:“咱们是去执行任务,可不是去冬猎。”

  唐瑛怜惜的摸着傅英俊的大脑袋:“腾云身体不好留在府里养着,带出去人多眼杂不太好,傅英俊可是许久都没出来放风了,大人就可怜可怜它吧?”

  “胡闹!”傅琛对待公事一贯认真,但摊上个玩心不改的唐瑛,也只能随她去了:“你可别让它胡乱跑冲撞了人。”

  唐瑛再三保证:“傅英俊可聪明了,才不会往人多处跑。”

  姚娘带着影部的人要提前出发,宫里皇帝还未曾起驾,她们已经踏上了前往猎宫的道路。

  红香与晚玉见到她骑着一匹马,身边竟然还跟着一匹马,忍不住议论。

  “那匹就是野马王?”晚玉有心想要靠近,却被傅英俊喷着鼻子吓唬逼着她的坐骑不得不朝后退。

  红香对傅琛之事极为关注,跟刘重等人套了一阵子关系,连这件事情竟也知晓:“听说就是张瑛驯服的,所以她才留在了傅大人府上做个马夫。”她满眼鄙视:“为了哄傅大人开心,真是连脸都不要了!”

  晚玉:“旁人想讨好,也要有她的本事才行呀。”

  红香疑心她这是在嘲笑自己,气的一句话都不想说,扭头打马往前面跑去。

  晚玉:“……好端端的就翻脸,我说什么了?”不过就是说了一句实话而已。

  她可管不了红香的小心思,羡慕的注视着绕着唐瑛的坐骑跑前跑后的傅英俊,喃喃自语:“难怪傅大人对张瑛另眼相看。”

  影部的人先行进了猎宫,唐瑛把傅英俊单独关在一间马厩里,跟着姚娘等人挨个检查后宫各殿的安防,与凤部早前到达的人员接洽。

  皇帝出宫行猎真是个浩大的工程,再加上京中权贵重臣藩王,前面的车已经出城十里,后面的车驾还在皇城里排队候着。

  大长公主也表示自己抱病都要参加此次盛会,皇帝陛下派了内监前来传旨:“陛下怕大长公主身子不豫,猎宫不及皇城温暖,怕大长公主身子受不住,让公主好生在府里养病,不必随驾。”

  大长公主泣叩:“皇弟这是厌烦了本宫吗?”

  内监回宫复旨,再捎来皇帝陛下的问候,姐弟俩隔空由内监传话数次,总算达成了一致,大长公主得到了随驾名额,心满意足收拾行猎的东西,到了正日子一夜未睡,比之十五岁随驾先皇冬猎还要兴奋,每隔半个时辰必要问一问身边的人。

  “陛下可出发了?”

  “还早呢主子。”

  “先头的队伍可出发了?”

  “……”

  从天色黑洞洞一直问到了太阳升起,御驾出了皇城,大长公主府里的车驾也终于踏出了府门,她坐在车里,笼着身上的皮裘,满含希冀:“希望这次冬猎能找到机会求陛下让延儿回来。”

  馨娘与芸娘随侍在侧。

  芸娘向来善解人意:“陛下临在主子一片慈母心肠的份儿上,也一定会同意公子回来的!”

  馨娘一如既往的沉默,直到大长公主询问的眼神看过来,她才说:“公子如今在外面其实比在京里要安全许多。前阵子王佑带着一帮疯狗死咬着公子不放,离开京城之后就消停了下来,等过几个月大家都忘的差不多了,主子再求陛下,说不定会更好。”

  大长公主思子成狂,一刻也舍不得儿子离开京城,但馨娘说话向来如此,在她面前从来不是装模作样的讨好,心中想什么便说什么,哪怕话不中听,却也忠心与才干并存,倚重多年,不似旁的奴婢随意呵斥。

  “我哪里不知道你说的话有道理?”大长公主不由滴下泪来:“可不做母亲的心哪里能饶人?自从延儿离开京城,我日思夜想,就怕他在外面受了委屈。他从小锦衣玉食,何尝受过如此大的委屈啊?但凡有一线希望也总不愿意放弃。”

  大长公主口中受尽委屈的桓延波此刻却只觉海阔凭鱼跃,离了京城各人的视线,还有大长公主的叨叨,起先几日还窝在宅子里养着,才不过四五日便心情浮躁,打鸡骂狗,连身边侍候的一对武婢都没能逃脱被他责骂殴打的命运。

  “母亲派了你们来侍候我,可不是监视我的,日日拦着大门不让我出去,难道花的是你们家的银子?”

  两名武婢拦在他面前,任打任骂,死活不肯让开:“公子,临行前大长公主有交待,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公子出府,让公子一定在府里养着,待这阵子事情过去了,公子想怎么玩便怎么玩。”

  桓延波哪里是肯听劝的性子:“窝在这小破宅子里,既没人陪玩又没人□□,要不——”他猥琐的目光打量两名武婢:“要不你们俩给本公子暖床?”

  两名武婢齐齐后退。

  桓延波也觉得败性的很:“算了算了,就你们的姿色,给小爷提鞋都不配,再不让开小爷便死在你们面前。”他趁武婢不备,抽出她们腰间的长剑便要往自己脖子上划上去。

  两名武婢吓的面色如纸,齐齐跪在了他面前:“公子万万不可!”

  桓延波越过她们二人,把长剑扔在她们脚下:“蠢货!小爷怎么可能自裁?”他负手往前走,两名武婢却吓的不敢再拦着他。

  他成功出府,先是去各处逛逛,紧接着便一头扎进了本地的赌坊,直玩到各处都掌灯,还是带来的银子没了,才被两名武婢劝了回去。

  “公子,不如先回去吧。”

  包子跟谷子跟着他们的马车在外面转悠了一天,到了次日跟上去,发现他又扎进了堵坊,不由乐了:“他这哪里是流放啊?咱们赶紧传信给二哥。”

  紧盯着桓延波的可不止包子这一队人,还有二皇子派出去的人,不但盯着他,还有人专门挤进桓延波赌的这一桌,与他套近乎:“公子出手阔绰,又生的富贵气派,定然是哪里来的贵公子吧?”

  桓延波哈哈一笑:“算你小子有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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