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还没有完全退去的焦臭味,华工们一觉睡到天亮。

  昨日的火灾造成了极为严重的后果,原本四百二十七名华工,仅存六十二人。

  但即便如此,监工们似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得,一早就将众人叫醒,挥舞着鞭子督促他们投入工作。

  “你们这些蠢猪,准备睡到什么时候?倒是会给自己找地方。”

  “不到一天就搭建起一个新营地,我都有些嫉妒他们了。”

  “嫉妒?那你跟他们换呀,说不定你还能在猪仔们中间成为猪仔之王~啊哈哈哈~”

  一群监工肆无忌惮的嘲笑、侮辱他们,但华工们却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仍旧笑脸相迎。

  林肆也面带微笑,只不过将这几人的长相暗暗记在了脑子里。

  “你们这些蛆虫,今天新人手还没到,你们要做完手里的活才能吃饭,听到了吗?”

  说话的名叫林恩,是代替比利前来监管华工的。

  他穿着一条仿佛自出生就没有清洗过的帆布背带裤,两丛倔强的鼻毛从鼻孔钻出,显得生机勃发。

  “林恩先生,我们现在只有六十来人,很多人还带着烧伤,却要做四百人的活吗?”

  林肆代表华工发出了疑问。

  “见鬼,这里哪有你们质疑的份儿?你就是那个会说英语的猪仔?告诉你的人,只要今天的活能够如期完工,康纳德先生会给你们每人多支付1美金,这可是天大的好事,明白吗?”

  “多支付1美金?哦~感谢康纳德先生的仁慈,愿上帝眷顾者您。”

  林肆虔诚的低下头,倒是让林恩有些诧异。

  “嗯......很好,那么现在就把你的人召集起来,尽快干活吧。”

  “是,先生。”

  林恩走后,细狗悄悄靠过来道:“肆爷,没必要对白鬼那么客气,您看他那嚣张的样子,一定没说什么好话。”

  “的确没好话,他让我们这六十来人,把四百人的工作做完,做不完就没有饭吃。”

  “什......什么?”

  听到林肆的翻译,不止是细狗,其他人也跟着着急起来。

  “肆爷,这白鬼是不想让我们活了?这怎么可能做得完啊!”

  “是呀,小林,要不你找经理说说,他看起来还挺好说话的。”

  赛华佗也给出了自己的意见。

  林肆抬手示意大家先不要急,冷笑一声道:“找他?这条命令就是他下的,大家不必担心,先照着他们的话来,我自有办法。”

  新一天的工作照常展开,面对矿场管理者的过分要求,那些华工却表现出了意外的顺从。

  林肆默默看着那些长辫子同胞,有哀其不争,也有怒其不抗,可冷静下来又会觉得这些人很可怜,可怜到自己作践自己。

  “肆爷,这是您要的东西。”

  这时,胖子若无其事的走到林肆身后,塞给他一包东西。

  林肆将其揣入怀中“嗯”了一声,两人又再度分开,各忙各的。

  由于华工不被允许进入矿场采金,所以大家只能待在外围营地里,将矿上运来的大块石头敲碎,再运回去让白人矿工淘筛。

  另外,华工们还得面对成堆臭气熏天的衣物、袜子,和损坏需要维修的淘金盘。

  华工在矿场本就占少数,现在骤然减员三百多,工作量的激增让所有人都忙得不可开交。

  林肆一边干活一边观察四周,既观察监工们的站位,也观察他们的巡逻范围和换班时间。

  他不是莽夫,不会干没有把握的事,就算他看不惯这些高高在上的监工,也不会蠢到和对方正面硬钢。

  有着十五年佣兵经验的林肆深知审时度势,面对一个陌生环境时,你最需要做的便是先“隐藏”自己,观察形势,然后再做出相应的计划和对策。

  当然,他也可以依靠自己的杀人手段独自逃出矿场,可那样又有什么意义?在这个时代,长着一副东方面孔的他,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被针对,倒不如先行观察,再拉起一支属于自己的队伍,这样以后才能方便行事。

  “嘿,你,那个会说英文的家伙,过来~!”

  一名手拿皮鞭的监工,冲林肆大声叫喊着,招手示意他靠过去。

  “先生,您有何吩咐?”

  林肆依旧谦卑,让这些原本也没什么地位的白人监工们很受用。

  “嗯,态度不错,我现在问你一些问题,你要如实回答,如果撒谎或者隐瞒......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看到对方威胁似得摸了摸腰间匕首,林肆有些想笑,但还是忍住,配合对方表演。

  “知道,我会没饭吃,没钱赚,甚至丢掉性命。”

  “你很识趣,是这群猪仔里我看着最顺眼的一个,对了,你的辫子呢?”

  “哦,觉得碍事就剪掉了。”

  “很好......”

  那人上下打量林肆几眼,开口问道:“我问你,昨天你在什么地方看到比利他们三个的?”

  “就在后山,距离营地不远的地方。”

  林肆答道。

  “哦......原来如此......那你还有什么发现?比如......金子?梳子?小刀?或是......手枪?”

  林肆知道这个蠢货在试他,但这种毫无技巧的讯问根本屁用没有。

  “没有见到,先生,我只是远远看到那么一眼。”

  “哦......这样啊......”

  不等对方继续发问,林肆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得。

  “哦对了,我好像还看到了康纳德先生,他们似乎在谈论些什么,不过离得太远听不清楚......呃......不好意思先生,我的头有点疼......昨天不知道撞在哪里......”

  林肆说着蹲下身,表情看上去非常痛苦。

  “什么?康纳德先生?你......让我看看你的后脑。”

  那名监工似乎想到什么,转过林肆脑袋,看到后者后脑上有一块血疤,仅从体积上来看似乎伤的不轻。

  “见鬼......这是被人敲了闷棍吗?为什么这里面会有康纳德?我要把这个消息尽快告诉头儿!”

  自认为得到了重要消息的白人监工丢下林肆,自顾自跑开。

  “哼~”

  林肆嘴角微翘,骂了声“蠢货”,却将目光投向矿区最大的经理住所。

  康纳德经理在木屋里打理好自己的胡子,戴好帽子,正准备出门巡视一番自己的领地,却听到窗外传来吵闹声。

  “见鬼!你这该死的驱虫,回去!不许靠近这里!”

  康纳德推门而出,就看到几个光着脑袋的华工正在被自己手下抽打。

  他们看起来情绪很激动,手舞足蹈的比划着什么,眼看那几个保镖就要拦不住了。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我已经不是第一次告诉你们了,要对我们的工人仁慈一些,看看他们,瘦弱的就像未成年的雏鸟,收起你们的鞭子!”

  康纳德见势头不对,大声呵斥了自己的保镖。

  可他还是听不懂这些激动的华工到底在说些什么,当即压低了声音道:“快去,把那个会说英文的华工找来,他叫......对,Joker,就是叫小丑的那个!”

  “好的康纳德先生,我这就去。”

  康纳德一直担心的事情眼看就要发生了,他从一开始就觉得自己老板给华工开出的薪酬太低,条件也太过苛刻,而且监工队伍还不归他管,那些人全都听麦尔斯的。

  试想,在这样一种情况下,一旦华工们群起而闹事,麦尔斯又袖手旁观,那他这个经理就要倒大霉了。

  所幸这些华工一直都很温顺,即便是昨天那场火灾也没有激怒他们,可今天这是怎么了?昨晚布鲁诺不是说没问题吗?那个丑陋的穷鬼!

  康纳德虽然心里紧张,但表面却努力摆出一副绅士模样。

  此刻在他面前,带头闹事的正是细狗和石头。

  细狗带着几个以前和自己偷鸡摸狗的混子,按照林肆的吩咐,专门到康纳德的经理室门前叫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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