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大年十六我阿娘的生辰,也是我们阖家相聚的日子,子孙绕膝,共享天伦。

  可是,一场变故也如期而至。宫中传回消息,要我兄长即刻上战场,说我军在前线遇到强敌,不能力之。

  消息传回京中,朝廷立刻召集大臣,商议对策,推选出一个能力者,和宗家大公子宋励同赴战场,而我苏家,将门之后,自是不可推辞。

  只此一瞬,一行人敲敲打打的锣鼓声,从举办宴会,转瞬间变成了欢送。

  阿娘高堂正坐,“我苏门将门之家,如今国难当头,不可推诿。阿娘今日寿愿,只待我儿平安归来。”

  我阿爹,是当今朝上镇国大将军,常年镇守南关,我阿娘自当做了成功男人背后的女人,临危不乱,正襟危坐,女儿身,如此这般,实为女儿榜样。纵使心中再不舍,也要面不改色。

  我自小便看惯了这些,觉得这次也不过如往常一般。

  “苏兄!”,来人威风凛凛,气宇轩昂,身着一身华贵金色琉璃袍,身高八尺有余,相貌端正,一脸正气。

  足上踏着一双高帮皮革靴,正大步迈向我家内堂,“苏兄,此次是我们兄弟二人第一次同赴战场,我已经收拾完了,你的呢?”

  我兄长坐在正厅,未动半分,看得出来二人关系很是交好,礼数也便随意起来。“战场战场,就是战死的沙场,怎的你如此兴奋?”的确,宋励的脸上,看不出我家人般的愁容,反而是一种兴奋和激动。

  “这是——”宋励看向我,又看向兄长,脸上讶异之色未掩半分。

  “我家小妹”,兄长边擦剑边说道。

  “宋公子”,我微微欠身,表示欢迎。

  “哦,看来是我不常登门了,你我关系如此交好,我竟都不知你家小妹,如此,如此……”,那宋勉之支支吾吾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很是窘迫。

  “如此端庄美丽,从容大方?”,兄长打趣道,“早就说了叫你多读点书,不要因为自己是武将就忽视了文风,现在词穷了吧?”

  “是啊是啊,这些辞藻都没法形容我的心情和感受”,宋勉之看向我,眼神热烈。

  我被看的囧了,道“兄长,我先去你房间看看给你收拾的行囊如何了”,我想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男儿家的话果然都不是很入耳,与我们女儿家的话锋大不相同。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忙碌起来,与我的清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终于,那一行人整装待发,我兄长也穿上了久违的铠甲,“妹子,等哥哥回来,再带你去游街!”

  “兄长,那叫游玩!”我又恼又怒,只能假装嗔怒。

  我知兄长心忧家中亲人,不认伤感离别,故作此状。

  转而听见高墙外战马嘶鸣声,我兄长一行人已经远行,可怜我独坐家中,不能出门相送,只盼日期至,我兄归。

  我呆坐在窗前看花开花落,云卷云舒,书中说明月寄相思,不知我兄我父所看到的那轮明月,是否也和我一样,不知嫦娥姐姐,能不能告知父兄,我很想念。

  时间在一天天的星辰斗转中悄然流逝,距离我兄赶赴战场的日子已经三月有余。

  “小姐,小姐……”阿莲跑得快,话都说不清楚。

  “是不是兄长和父亲回来了?”

  阿莲着急摆手说:“不是,不是,信,信来了……”

  来信了,是兄长,一定是。

  我跑到母亲房中,“阿娘,父兄安好?何时归?”

  可我见到的并不是释然的阿娘,而是更加惆怅的面容。

  阿娘颤抖着手,那轻飘飘的信纸转而落在了我的脚边,我拿起来看,来信者是宋勉之。

  他说,敌众我寡,力不能敌。半月前,父亲战死,兄长为博得先机,带领小队士兵单刀切入敌方后营,却不想被对方发现,战声响起,生死未卜。

  至此一战,我方军心大乱,营中只剩下宋勉之一名副将,情势紧迫,刻不容缓。

  看到这,我只觉心中的什么被击落了,碎了一地。

  眼泪从眼眶中流出,“阿娘……”

  所有的话,都梗住了,所有的词,都不及阿娘两个字来的有分量。

  我不知为何宋勉之要将敌情告知我们,我们家中尽是妇孺,并没有可以帮得上忙的男丁,阿娘说,“军中,并不是兄弟义气可以成事的,所有人的行动,还是得靠利益来驱动,这封来信,只说情况,未明举措,就说明这位宋家的小公子,也受制于人,而这人……”

  “大概就是宋公子的母亲,郭夫人了”,阿娘看向我,眼角怅然落下一滴泪。

  郭夫人,是宋大将军府的遗孀,为人雷厉风行,也是一代将门之后,年少时与宋将军联姻,成就一段佳话,可天意难测,在宋公子满月之时,宋将军横死沙场,马革裹尸,从此只清名遗世。

  “夭儿,你说的没错,这想必就是宋公子来信的缘故。战场太过危险,不说郭夫人,就算宋公子一意孤行,即便能力过人,也难挑大梁,现如今只能依靠计谋换回你兄长的性命,可这谈何容易,如何能教这独子撇下全营将士前去谈判”

  母亲顿了顿,“朝廷会有对策,且在等等,最差不过……”

  母亲饱含风霜的眼睛里面已经浸满泪水,说到底还是一个女子,又如何能够接连受到如此重击。

  我知道阿娘没有说完的话是什么,大抵不过是郭夫人出山,重返战场罢了。

  但要劝动郭夫人又谈何容易,且不论年岁和身体,只说亲疏,我家与宋家只有我兄长的兄弟情谊,来往并不亲密,又怎能希望郭夫人能出手相助我兄长。就算是国之大计,总也不能强人所难,若郭夫人就是以身体为由,以宋将军战死说理,朝廷断然也没有继续任用宋勉之之理,更别说让一个年近四十的妇道人家上战场了。

  想是朝廷也了然,光是朝堂已经连开了数天,仍不见宣召。

  举国就在这种惶恐之中度过了几天,在我父亲丧礼的第七天,皇宫中的诏令终于等来了。

  可接旨的并不是郭夫人,而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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