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店老板夹杂在乱哄哄的人堆里左冲右突,闪避着空中划过的流音,同别人相比,他能大致辩出这条人影的模糊轮廓。从外观看它好似一只张牙舞爪的章鱼,其实头腹部分依旧还是人,至于数不尽的触手,则是其背部透散出来的黑光丝蔓,犹如一只高贵典雅的黑孔雀正在开屏。这东西以鸟羽替代手脚,在破墟败墙间抓飞跳跃,显得身姿极其灵活。

  “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是它的主场,绝对不要与它硬磕,那样倒霉的一定是自己。这该死的,难道野兽被揍死了么?怎还不快快追来?”圣维塔莱领队正在收拢四下奔逃的莉莉丝们,他不停扫向壁环上的破墟,止不住地唾骂。按原定计划,野兽应该正在赶来的途中,只要它一冒头,正巧与孔雀无缝对接。趁着两妖玩命搏战之机,才是最佳的撤退时刻。

  然而老妖就像预先看破了他的韬略,竟变得音讯全无,难道它也打着相同的如意算盘,想利用万渊鬼来屠灭窜进壁环的所有人吗?这不可能,野兽毫无智商可言,它怎会像人类那般思考?兴许是还未完全复原,想要追来仍需一段时间。总之,这是一个疏忽。

  承包商正在颠来倒去思索着这些麻烦,突闻耳畔传来滚雷般的低鸣,再一抬头顿时惊白了脸,正前方的某片空间被扭曲成了个漩涡,足有水桶桶口般粗细,正在往外冒着丝光。

  “太倒霉了,这是一只狙神,孔雀!”领队连连叫苦,他抓住边上的康斯坦丁,使足全力朝前一推,连打几个滚闪避锋芒。黑色漩涡如同一发榴弹炮扑面而来,稳准狠击中大长老面门,顿时将她俏丽的脸轰成骨屑和碎肉,虫子女人呜咽一声,重重地摔在水门汀上。随之而来的更多气涡弹,又将多名四面神击成了烂肉。

  “不死身的几个先替我殿后,其余人马都随我来!”承包商拖过魂镰与勿忘我的手,率领暗世界人马开始狂奔,事到如今只剩一条路可走,那就是不论如何都得设法撬开天门,至于莉莉丝们的死活,顾不得了!反正雌雄鹡鸰与四面神们,孔雀想将她们立即杀光就是妄想。

  “邪教娘们的脑袋被击碎了,我连冤鬼在哪都发现不了,这种无形的东西该怎么应付?”两名海神边跑边往后点射,问:“看样子它比那只野兽难缠多了,这东西有什么特点?”

  “别去管苍露鹡鸰的闲事,身为老妖的她死不了,只要抵达天门康斯坦丁就会重生!而我们凡人挨上一发可就惨了!孔雀之所以被称为狙神,是它会利用空气加热做出攻击。只消不幸中招,疮口便会无限撕裂,由血到骨化为齑粉,被它从体内源源不断抽空。你瞧不见它只是暂时的,当万渊鬼吸食完血肉,就会显露真身变得通红,所以绝不可与之近战!”

  莉莉丝们见主事的全跑了,怎甘心替这些家伙垫底,慌忙七手八脚地架起大长老,跟在背后紧紧追赶。这些四面神们脚步轻快迅如闪电,仅仅数秒便赶上队伍,看得几名佣兵目瞪口呆。他们惊奇地发现,最孱弱的威廉姆斯也挺直了腰,三两下便窜到人群最前。

  “你可真是好心哪,竟丢下我们等死!”无头的康斯坦丁一把拧住承包商的陶瓷铠甲,骂道:“我的确杀不死,但不代表可以任人宰割,要不我也给你来一下,尝尝滋味怎样?”

  “是我错了,但归究责任,还是你的男友不靠谱!我费了那么大功夫送他与骁鸷上路,结果这家伙啥都说不清,等于白白玩了趟时空旅行!”领队遥指前方,叫道:“好消息是,我与尤比西奥找到了天门,咱们越靠近那个地方,就越能摆脱罗睺妖阵的束缚,如此才能重新稳固阵线迎敌。你有报复我的精力,还不如问问布雷德利究竟见到了什么,真是该死!”

  此刻挽着康斯坦丁奔跑的男子,比起在场任何一人都更痛恨自己,他这趟波斑水影其实收获颇丰,但遭上的各种纷乱也是又多又杂,想要汇总却又无从说起。而且,那些目视所见,当真能告诉面前这群来历不明的人吗?想着,他牵了牵虫子女人的罩袍,低声说道:

  “我印象最深的,是去过某个会场,当听完会议内容,我差点没被吓晕过去,太可怕了!”

  “别担心,再古怪的事你我也都见多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你悄悄告诉我就好。”

  “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古怪,好吧,我尽力而为。”药店老板摒弃杂念,陷入了沉思之中。

  一幕久违的,早已消失在现实之外的画面,看得男子目瞪口呆。两小时25美分的泊位;城市上空冒着黑烟的工厂;以及头戴毡帽的男人们正在街上匆匆而过,一切的一切叫他激动得想哭。那是儿时的记忆,曾生活过的环境,只是这份美好已是过眼烟云,从历史的缝隙中悄然划过。他不知自己是谁,正坐在一座灰蒙蒙的候机厅里,等待着SAS航班前往欧洲。

  “不知醉蝶花见到这一幕会怎么想?她肯定觉得自己到了火星。倘若此刻她在身边,我真想当个导游,来讲述自己荒诞的少年。暗世界领队真厉害,这一切太不可思议了。”

  “不会觉得到了火星,在老电影里见多了。”一个声音自脑海炸响,那正是药店老板心心念着的妹妹,她向男子简略介绍了波斑水影的运作原理。能够陪伴骁鸷同行的,一般都是捕梦之手的高人,他们在幽灵视野里充当记录者,将所见所闻及时通报给上级,以免因要等待她醒来而耽误重大契机。正这般说着说着,醉蝶花忽然要他看向风幕大门方向,说:“那个男的就是二世,他过来了。我来想些办法,从他嘴里问明这是要去哪,到欧洲干嘛。”

  俩人登上航班后,接过乘务提来的雪茄,开始吞云吐雾起来。在那个年代毒品还十分少见,吸烟既是一种时尚又被认为对身体有益,所以不论轮渡、列车甚至是医院,都有大力推销香烟的人,这对推广小姐来说,是一笔额外收入。所以当见到大批烟客,不用感到奇怪。

  这趟沉眠之旅醉蝶花打算主动出击,不再延循过去墨守成规,既然身为骁鸷自然以她为主,而布雷德利几乎都在旁听。他不断通过返金线告知她一些过去的常识,以免在交谈中被二世识破。原来在这架空客上,除了俩人之外,还有多名来自各行各业的企业家,航班的目的地是布鲁塞尔。因为明天上午,他们要去参加一个叫做基路伯教派所举办的会议。

  “这应该是男人与老汉认识几年后发生的事了。”醉蝶花翻阅着报刊杂志,告知药店老板说:“今天是6月5号,再过几周即将爆发韩战,我想魏特曼多半已成了秃头的会员。”

  一切正如俩人猜测的那样,刚落地国际机场,他们与其他人搭上等候的旅游大巴,前往预订酒店。在车上男人见到了其余的十五人,他们自是相互捻熟的。通过醉蝶花口述,其中一男两女,在恶魇中家庭酒会上曾见过,都是蜚声海外的物理学家。街上除了标牌文字不同,比利时就是个缩小版的美国,只是相比北美要残破些,大量二战损毁的破楼,在得到马歇尔复兴计划的援助后,尚处在重建之中。一派欣欣向荣,生机勃发的模样。

  俩人踏实地在酒店睡了个好觉,第二天上午精神饱满地随队前往会场。这是一栋六边形地堡般的灰色建筑,对外招牌是会展中心,实际名字却叫耻辱柱,男人接过引导员提来的特殊眼镜戴起,视野开始变得通透,就这般走入了常人看不见的暗道,里头早已是座无虚席。

  “果然与极暗世界有关,那种滤片眼镜是他们提供给客户,识别跳蚤市场路径而采用的工具。”大长老听得津津有味,问:“这大楼为啥叫耻辱柱?然后呢?”

  原来领队曾提起的伊卡洛斯工匠们,并未像他描述的那样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19世纪中叶,流放者在北美得到了长足发展,并重新组建了城投公司,更名为金钱万能设计局,俗称钞票人。他们专门承接一些有着古怪癖好的客户订单,例如举世闻名的温莎.曼彻斯特公馆,就是他们的杰作。一战后不久,他们重新回到欧洲工会所在地,在原址上建起这栋坚固堡垒,算是狠狠出了一口恶气。这场会议,钞票人们正是其中的资助方之一。

  男人与二世在胸口别起一枚银光闪闪的徽章,昂首阔步走入会场,不时与周边的男女们握手致意,来到了指定的沙发椅上。由这些人口中获悉,过来开会的全部都是基路伯基金会的高级成员,今天的主题叫做黑门计划,主要讨论的是,如何来应对瞬息万变的未来走向。

  布雷德利天真地以为,本次会议多半是探讨即将发生的东西方对立,以及冷战格局。启料当秃头老汉出现在讲台后,他方才醒悟这根本不是军事会议,而是一场揭示人类残酷命运的演算会。秃头不像别人那般拿着读稿念报告,而是通过智能化工具得出的大量数据,为在场众人描述出一个极为恐怖地狱般的未来,那就是硅基文明崛起,并最终消灭碳基文明。

  “不论是有意或无意,人类自产生出社会这个概念,经历5500年后,必然将步入核子时代,这项新能源将大大提高效率,带同世界日新月异的发展。纵观整部人类史,每一次技术革新,都将产生一个奇异点,科技大爆发。那么下一次的奇异点又会发生在何时呢?”秃头老汉展示着演算结果,叹道:“从今天算起,将发生在98年后,即西元2048年。”

  基路伯教派认为,到了那个高度的未来,智能化将会被广泛运用于各行各业,替代大量人类劳工。任何产业构造的重塑,基本都是围绕着逐利与商业。每一项科技的出现,将代表一种落后生产力被取代。圈地运动、羊吃人、第一台蒸汽机、汽车的发明以及电的运用,从古至今盖莫如此。然而万事无绝对,虽说许多人丢掉了饭碗,但同时又产生新兴领域的岗位,人类一直以来,就生活在被淘汰与被迫接受新事物的夹缝之中。

  可是,硅基生命体的出现,从本质上改变了一切规则,因为它们能替代所有人类工种,并大幅提升效率。在商业活动中,运输、原料、加工甚至是盘租的店面,远远不抵该支付的人工,倘若这部分被取代,而实现全面自动化,成本将一下子降至原有的20%以下。那么,一个新悖论产生了,倘若整个世界不再需要人,那么制造的商品又该卖给谁呢?

  人类当然知道无限进步的同时,会带来种种风险,因此高新科技只被当作工具。然而,硅基人的发展并不受这些因素而止步,一轮轮的军备竞赛,为追求生活更便利化,以及探索宇宙,都将促生硅基帝国的崛起。目前来看,大致会出现俩个结果。较好的结果是人类完全掌控机械,让它成为良师益友;较差的结果则是碳基与硅基爆发战争,人类文明被彻底抹去。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但却比历史上任何一场人类劫难都更可怕的冲突。硅基与碳基两大文明,经历血腥残酷的八十年战争后,谁也无法做到彻底消灭对方。所以,约莫在二百五十年后,一种被特意制造出来的致命病毒在全球各地爆发,此举将造成成年男性迅速被杀死,整颗地球最终成为女人们的世界。到了那一刻,我们赖以维生的社会基础荡然无存,也将步入毁灭的序列!朋友们,先生们,这就是最终的演算结果,我们人类行将灭亡!”

  那么除了基路伯派有着这种高瞻远瞩,其余人是否知道?答案自是当然。譬如以翡翠之华为核心的金色阶梯,埃欧雷祭台教众们,早在两千年前就开始过起另一种生活,以设法应对将来的巨变。他们摒弃物质,视金钱为仇敌,提倡简约的生活模式,力图在精神层面来改造人类社会基础。这是因为,不论硅基文明有多强大,它们在浩瀚宇宙中只不过属于初级文明,甚至都跑不出银河系。那么,当硅基人占领这颗星球的数千年后,太阳系会出现另一种文明,那就是意识体入侵,所谓的人类进阶,最终重建毁灭的世界,新人类再次崛起。

  只是,要如何熬过这黑暗恐怖的三千年炼狱时光呢?三大地底世界与现实世界领袖,一直在通力合作想要找寻答案,同样被规划出了几大方案。理想的方案是,促生新奇异点提前爆发,将地球居民引导进入意识世界,也就是超人化,至于落后国家或地区,只能放弃了,总之这么做或许能保留下4亿人口,作为重启这个世界的根基。

  另一套方案也叫绝望深渊,正是这场大会的主题,那就是在新奇异点还未爆发前,已遭到硅基帝国屠灭的后备,仅存的人类不得不转入地下,基路伯教打算提前修建庇护场,为未来世界保留住文明的火种。这项工作已由钞票人在进行了,目前他们在北美各地修建了三座沼泽池,但为了彻底杜绝被硅基人侦测到,他们需要去找寻一种失落的树木,名唤素魂离!

  “原来如此,这就是秃头老汉只肯收购低碳层蕴含结晶体的原因,他所说的天外飞陨正是夹带着这个树种而坠落大陆,那颗孑孓榝椤给了基路伯们重大启示。”醉蝶花听得倒抽一口寒气,尽管她是一个文化程度较低的俗气娘们,但也能感受到肃杀的未来正在步步逼近!

  “然而很可惜,迄今为止我们奋斗了几十年,也未尝发现树种存在,所以我们云集在此发誓,不论贵贱贫富,都将要走出拯救族群的关键一步,打破被禁锢的命运枷锁,那就是开创黑门体系,在我们的时空与迷雾海峡之间创造出一条纽带,去往不同的世界,带回珍贵的素魂离树种,以及早已失传的栽种方式。这些神秘答案,只存在于另一种折射的时空之间!”

  秃头说完这些,台下掌声雷动,久久无法落幕。与此同时,幕布后又走出几名神秘男子,他们的出现令企业家们大为吃惊,所有人纷纷站起,手挽着手高歌着一首叫做新福音弥赛亚的曲子,饱含着热泪,前扬后倒,场面极为震撼,悲恸,所有人已有了献身的觉悟。

  “魏特曼,那个穿皮风衣的,就是传闻中的翡翠之华啊,无法用相机拍摄到的奇人!”

  当醉蝶花想要极目远眺时,这些神秘男子已转入幕后,她勉强得出一个概念,此人不是自己设想中的老头,翡翠之华约莫是个五十不到的中年人,并生得温文尔雅,十分有教养。

  “我的天哪!布雷德利,这件事怎能怪你呢?任何人知道后都难以概述清楚!这早已超脱了地底世界间的仇隙,政治对抗的绞杀,以及对物质追求的穷奢极欲,它事关我们所有人,以及我们的千秋万代!”康斯坦丁听完差点没再度跌倒,她扶正身子后开始喃喃自语,道:“原来十四处要我身陷敌巢冷静应对,图谋的正是这点,魔将贝巴因果真是位神人!”

  “图谋什么?”哪知跑在前方的领队忽然停住脚步,一把拧住大长老的胸襟,叫道:“你俩也太不把我当回事了,真以为靠着苍露鹡鸰的凝视,就能掩盖住全部秘密么?我若不装得老聋昏聩,处处展露出无德无能,怎能套取到你的心声?说!否则休怪我不客气了!”

  “不,你误会了,好吧,我承认被囚禁在泛渣之井,是尘民中另一股保守政治势力的安排,他们叫做十四处,对其他人而言是不存在的。我原本不想告知你们,是因十四处以此为挟,要靠我来发掘真相换取自由。但现在我的想法变了,因为这不是尘民与暗世界间的单纯战争。”大长老连连摆手,叹道:“只是究竟图谋什么我也不知道,据说要看见紫色的显兆,才能自然而然领悟。既然你也懂鹡鸰凝视,就与我一同听完布雷德利未尽的历险故事吧!”

  “这还像句人话,能决定你生死的不是十四处,而是我,懂吗?你俩都给我放老实些!”

  “跟着就是我伴随着醉蝶花,开始了长达好几年时间的普通生活。有一点她是错的,这场在布鲁塞尔召开的会议,发生在她第一回沉眠内容之前,魏特曼应该是在地面上又过了几年,然后才去到一座巨型的沼泽地。”药店老板苦苦思索,恼道:“别问我在哪,因为醉蝶花是一下子滑落到这个鬼地方的,反正就是她描述中的漆黑地底,一座倒金字塔般的大楼。”

  在那段悠长岁月里,药店老板与醉蝶花甚至怀疑起自己是否来自世纪末,俩人总在夜深人静之际,通过返金线变着法谈论着熟悉的故人,当然也包括大长老,以此明志不忘使命。

  魏特曼带着爱妻入住的这所地底庞大建筑,相传是钞票人们在北美兴建的第一座沼泽地,它的特殊地理构造以及诡谲的设计,据信能为住客带来难以想象的奇迹。所以男人因战争年代妻子丧失了生育能力,想在此碰碰运气。结果俩人住了大半年,果然娇妻得偿所愿怀了孕,并在不久后诞下一名健康可爱的女婴。

  因此,他与基路伯基金会签下了试验者的协约,成为了这所避难场的首批居民。与他一同入驻的共有五十户人家,约莫百十来人,他们不必为生计担忧,也无需工作,唯一的义务就是熟悉大楼的各种设施,习惯并接受这种生活,为期是三年。时限一过,他们可以选择去留,想要走的,将来再想居住就需花费重金,而不愿离开的,则将获取永久留住身份。

  “诶?除了地底住家,你有否爬上过地面呢?”领队愣了愣,与布雷德利四目相对,问。

  “有过几次,那应该是某片莽莽群山的一隅,头顶的天空到了夜晚是瑰红色的,显得极不真实。究竟在哪我怎知道?”男子索性跳上康斯坦丁的背,由这个无头娘们驮着狂奔,叫道:“有一个特征,那就是四面的峭壁,似乎被雕琢成一个个巨大的佛头,就是那样!”

  “没错了,那便是水晶银湖镇!一切怪事爆发的源头!”大长老温柔地抚着男子的手,问:“布雷德利,你继续说,后来呢?1956年4月13号是个什么特殊日子?”

  “我不知道啊,或许是女兵记录错了,我从没说过这样的话。因为在那之后,我与妹妹就被丢弃在一条莫名其妙的街上,远处天边有座发亮的电视塔,她发了疯般往前冲,我喊也喊不住,就这般攀上塔楼。然后某扇门内突然冲出一个狂暴的白发老汉,挥舞铁棍将我活生生打死,直接从顶上抛尸下去。而妹妹则被他擒获,拖进了这座楼的某间屋里囚禁起来。”

  “嗐,这恰恰是最关键的部分!你就不能继续忍隐,找个机会藏起来观察后续么?真是被你气死!”波以耳听着几人辩论,忍不住插进嘴来,骂道:“这下我怎么向客户交代?”

  “那你怎么不去替我挨打,光知道说风凉话呢?骁鸷的恶魇是无法抗力的,我只知道这些。”男子垂下脸正嘟囔着,忽然眼睛一亮,叫道:“你们看,天杀的妹妹,她还活着!”

  顺着他的指引,众人果然瞧见,金发妞在玻璃砖墙前悠悠然站着,浑身上下显得异常洁净,就像刚泡过澡那般,透散着水汽。领队喜出望外,刚想扑出去,却被紫眼狐狸一把擒下。

  “别靠近她,小骚狐狸这会儿很不对劲!这一幕我曾经见过!你们仔细看她的双腿,注意到什么异常了吗?是的,她双脚悬空目光呆滞。过去雷音瓮大战时,小女也是这副鬼样,她恨我追着想要杀掉我,在那时,她也同样是一只懂得操纵天音乱坠的万渊鬼!太可怕了!”勿忘我惊得面如白纸,不断推搡众人绕行,叫道:“想要活命,就千万别去惹她!”

  勿忘我话虽如此,但你不去惹她,不代表金发妞不来惹你。这支歪歪扭扭的队伍,一路躲避着身后狙神连连射发的孔雀气涡,好不容易撑到仓库下半段,却被古怪的醉蝶花拦下去路。当小妞撞见灰头土脸的紫眼狐狸和领队,忽然变得怒目圆睁,抖开一对阴爪狂啸着扑来。他们惊得七魂荡去三魄,这可真是冤家路窄啊!两人都是策动谋害Dixie的主凶,怀着杀妻之恨的金发妞,怎肯就这样放过自己?承包商急切间大叫布阵,扬手举起了剑铳!

  “不,别伤害妹妹,要杀就先杀我!”布雷德利惊得汗如雨下,忙飞身跳飞到小妞面前,挡住无数黑洞洞的枪口。然而,这个妹妹丝毫不减速,直接从他胸口破膛而出,将个可怜的药店老板化为一地齑粉,只剩得一颗脑袋和孤零零的两腿划过半空,狠狠砸在水门汀上!

  “妈的,夺我男人不算,还敢将他撞成肉泥!老娘跟你拼了!这就送你下去吃屎!”康斯坦丁见状,连日来的诸多懊恼、仇恨以及屈辱,在这一刻集体爆发了!她挥舞着两把榔头狂劈而去!启料金发妞连看都不看一眼,空中又是两声流音掠过,大长老双臂瞬间被击成漫天血雾,纯钢榔头掉落在地,发出一片钝音,将这在场二十余人震慑得脊背发凉浑身筛糠。

  “她总不可能连我都不认得了吧?Alex,是我啊!”范胖忽然从人堆后杀出,脖子一歪,两侧腰际肥肉高高隆起,化为驼峰般的肉瘤,只听得“蓬蓬”两声,无尽的稠浆爆裂出来,顿时糊得俩人满头满脸。金发妞一经沾染牙燎癍,脚步开始虚滑。死胖子抓住这个难得机会,一把抱住其双臂,与之角力起来。哪知傻妞就像神明附体,忽变得力大无穷,她反扣住范斯咽喉,单手将这个将近三百磅的胖子凌空吊起!众人见状,从四面八方赶来营救。

  然而,奥莱莉的长剑,艾莉森的大斧,以及包括樱桃在内的佣兵四人组射出的红霰,都在即将击中金发妞前的半米范围内,被各种气涡孔雀羽给挡下撞断,紫眼狐狸见大势已去,慌得双膝一软跪倒在地,连滚带爬钻到天竺菊的担架下,彻底躺平摆烂了。

  “就连鹡鸰也不是她对手!看来傻妞是彻底成魔了!”泅水之星同样连声叫苦,她在空中连打几个旋子,避过全部气涡连发,忽然高叫道:“不要挡路!速速退开!你们看她的背!”

  在醉蝶花始终隐藏在后的脊背上,连着曝尸场那具怪尸石油般漆黑皮脂,看不出她是被万渊鬼控制住了,还是她吞噬了万渊鬼,总之一尸一人融为一体,正在奋不顾身冲向仓库前半段!众人听得奥莱莉高呼,立即退到两侧,空出一条道供她通过,金发妞果然是秋毫无犯,只顾低着头向前飞窜,眨眼间如狂风般走得不知去向!

  “太好了,趁这机会拽开天门,咱们到点该撤了!”领队慌忙整顿队伍,欢喜地叫道。

  “她该怎么办?就这样放弃了么?”女兵茫然地望着这一切,问:“万渊鬼又是什么鬼?”

  “万渊鬼相传是被囚禁在地狱万重深渊下的极恶厉鬼,因冲天怒火不得释意而自锻成魔,堪称鬼中暴君烈帝,没有之一!”领队做了个噤声,恼道:“是谁说打算放弃她?我反倒觉得,此刻的她似乎成了狙神孔雀的鬼姬,万渊鬼嗅出巨大妖气在逼近,正打算靠她去招引过来,好与野兽玩命!咱们不退开继续挡道就全得死,换你你怎么做?”

  “究竟怎样,还是具体看过才能下定论!”默不作声的魂镰一把拽起女兵胳臂,连拖带扯朝前飞奔,问:“这是人力无法改写的命运啊,你怎么了?”

  “我,我不知道,我忽然觉得,太对不起她了,从当初酒店见面的那一刻起!我应该没有付诸过感情,但也度过了人生中难忘的一段时光。而他好像也知道,却故意装傻充楞陪着我演戏。”小樱桃撕扯着自己的乱发,叫道:“是Dixie,白领婊就靠着一瓶朗斯黛香水,轻而易举地从我手中抢走了他!难道我不该恨白领婊吗?这对狗男女都该去死!”

  “够了,你们这帮人也不看看处境,咱们这是在大逃亡,居然还有精力为那些陈年烂芝麻的破事哭哭啼啼!一个个搞得自己都成了情感频道的主播!要是连命都丢了,还堪谈什么未来?”领队阴沉着脸,喊着口号召集众人冲向曝尸场北面一片荒地。

  那么,药店老板被白发老汉活活揍死抛下电视塔后,我又究竟经历了什么?事实上我已记不清在这座电视塔般的建筑里越狱过多少回,但每一次都被这个凶暴的老汉反揪长发重新拖回牢笼。他每天都拖着铁棍进来杀我一回,然后气哼哼锁门离去。偶尔他会沉寂下来,按着我脖子拖到一张火车餐桌前,然后面无表情地吃着牛扒,审读着我脸上流露出的各种惧意。

  在那一刻,我是自由的,因为时隔不久他会略感过意不去,返身从内屋端来另一碟菜盘,邀我与他边吃边欣赏窗外朦胧的夜景。终于有一天,这个白发老汉开口了。

  “你究竟是谁?干嘛要爬上这座冤瓶?按惯例你早该被我剁了,就像我对付那个猥琐男那样。可是,每当我动杀念,却总是下不去手,趁着这个晚宴,我要你讲出实情!”

  “老畜牲,你要点脸行不行,就在这张餐桌前,你嫌我吐血弄脏桌布还杀过我几回。我每天都会被你打死一次,全不记得了?”听闻老汉如此轻描淡写,我跳将起来,骂道:“我就像那吊在高加索峭壁上的普罗米修斯,被刺死后又转瞬活了回来!你根本杀不了我!”

  “这不可能,哪怕我再讨厌一个人,倘若她是名女性,我不会轻动杀念!这是底线!”

  “事实就是你看到的这具诚实身躯。随着时间流逝,我变得越来越强,而你却越来越孱弱。所以你最好祈祷哪天别落在我手里,我管你是什么老妖,定要将你抽筋扒皮以泄心头之恨!”我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递到他面前,说:“给我斟满,魏特曼,你别再给我演戏了。知道为何奈何不了我吗?因为我曾经是你的一部分,你怎可能杀得了自己呢?”

  白发老汉略略吃惊,便端起酒樽规规矩矩为我斟满,点起支烟默默抽着,要我详尽说来。我便将成为骁鸷的前因后果向其描述一遍,然后挂起迷人微笑看他是何反应。

  “我不信,既然你知道我会惨遭劫难,干嘛不出手阻止?举一个你我都记得的实例!”

  “有那么一天,我被你反铐住双手,你禁止我踏出家门,并说要去隔壁一间出过事的单元寻找答案。那间屋子似乎被人称作屠宰场,总之是个很晦气的鬼地方。我与你打了一架,但没打赢,甦醒后沿着血迹走进那间破屋,然后就被土墙上一口大洞里爬出来的妖怪给偷袭了。”我从白发老汉手中夺过烟蒂,猛吸一口叹道:“不知这算不算你我共同记得的回忆呢?”

  “那么你是被当场杀了还是逃跑了?跟我描述一下当时的环境,黑夜还是白天?”

  “我被那脑仁般的怪物推下了楼,至于其他不记得了。那是傍晚时分,山雨欲来的昏沉。”我得意洋洋地望着他,笑道:“看来你终于愿意相信我的话了,是吗?”

  “那是1956年4月13号,下午2点50分,黑色星期五,我们所有人都在那一天,丧失了最挚爱的亲人!”白发老汉狂呼一声,彻底瘫倒在木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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