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干燥的盥洗室,慢慢变得湿濡起来,不知打哪来的水蒸汽正在地砖间游走,很快便腾起半人多高,活像附近有人在摆弄造雾机一般。这样的环境让视野变得模糊,而同时也使得四周景致变得忽略,令杵在正中的迪姐,那古怪站姿显得尤为醒目。

  她停在这个位置,失神地对着浴帘低语,似乎在同看不见的人倾谈。就这般说着说着,她合上眼抬起双臂,环抱住自己脑袋,五指岔开并向上弯曲,既像是种仪式又像在祈祷。

  “这妞看来果然有问题,幸亏今晚你带她来店里住了。”范胖不由心头一凛,站起了身。

  “你又想干嘛?上次闯的祸还不够大?”见状我一把拖住,生怕这家伙热血上头乱来,低语道:“你有好几晚也会做出怪异举止,例如将脚岔得很开站在过道中,那是梦游。”

  正说着话,迪姐猛地睁开双眼,似乎叫了几声,一把扯下浴帘将它当渔网撒出去,这块塑料布自空中徐徐降下,一下子覆盖住了什么。她双目放光,探出双臂裹紧,就这样,浴帘中央冒出个有头有肩的东西。这一幕,瞬间将我和范胖惊到无法言语。

  “快,快,要出事了,你去找老戴,我去扑人!”死胖子抱着脑袋怪叫一声,忙不迭地推门奔将出去!我急出一身冷汗,只想将他拦下,却被魂镰一把拧住腕子。

  “这混帐自打被圣维塔莱那匹妖马啃过后,腹腔会爆炸!上次就因他乱闯才导致Dixie被幻日拖走,难道任由其再复制一遍么?”我竭力想要挣脱,叫道:“我不是告诉过你么?”

  “稍安勿躁,上次是因超级妖阵,这回情况变了。另外我也想亲眼见识见识,所谓的人臼是怎么回事。要真那样皮脂也伤不了活人,这胖子若使唤对了,倒是件不错的利器。”

  不论我想说什么,都未能阻止范胖掏出钥匙旋开房门,出现在了屋子的对角。虽然他气壮如牛,但独自一人也显得有些胆颤。只见范胖先是冲着浴室方向高喝了几声,随后犹犹豫豫地向前摸索,当人绕过大床后,那颗肥头忽然像折断的稻草般歪在肩膀上,双目瞪得像铜铃,身躯一侧开始剧烈鼓涨起来,那屡屡坏事的真空爆炸,即将又要爆发。

  我再也等不了,忙紧追而去,刚到宿舍前门就被一阵劲风拍上。我只得折转往电梯间方向,狂敲侦探的房门。老家伙还没睡,正端着个茶缸在刷牙,见我口不能言,已知又出事了,也不待详问,人便本能地跟着我跑了出来。

  “Dixie也在酒店里?你怎不告诉我?”一听迪姐就在不远处,侦探打了个激灵,叫骂道:“到底是那黑西装熟咱们的事还是我更熟?坏了坏了,你先将那蠢货拽出来再说!”

  旋开屋门,我摞起袖子直往里闯,人还未站稳,一片稠厚黑脂迎面袭来,瞬间将我浇成个落汤鸡。出现在眼前的一幕,着实与前几次大相径庭。死胖子就像只无头苍蝇,正一轮接着一轮往外轰裂自己,将整间宿舍炸得到处都是油腻,却全无目标。这毕竟是个人而不是喷筒,哪怕存货再多也不够如此消耗的。伴随连声怪叫,他似被一股无形怪力击中,整个人被推出八丈远,在过道中央连打好几个滚才收住身子,双眼一翻昏死过去了。

  就在他跌出去的同时,原本被迪姐抱在怀中的塑料布,猛地张开扑到浴室门前,将视线遮蔽得严严实实,隐约间透出她曼妙身影,似乎放松开来。她就地坐下,缓缓传出歌声。

  这番嘈杂,惊动了正在露台“唱天”的一干好事者,拉多克剃刀等人跑下阶梯,见这个胖子不省人事歪倒在地,忙将他拖至一旁,问我魂镰上哪去了。我将手朝边上指了指,同时也感到奇怪,怎么静悄悄的?尤比西奥和侦探俩人始终未发出半点响动,四周一片死寂。

  正在众人质疑要不要进去查看时,忽听得宿舍内歌声越发清晰,侧身去看,浴帘已滑落在地,Dixie丽眼圆睁踱步出了盥洗室。她似乎正抱着个什么,一面轻抚一面放歌,径自走到床前坐下,将那看不见之物搁在身边,继续躺了回去。就这样哼着歌拍着床褥,再度进入了梦乡。其情其景,活像在哄婴儿入睡,这些诡异举止,令我起了一身白毛汗。

  回到隔壁空置间,魂镰与老戴正并排坐在床沿前,一声不吭。拉多克以为他们入了邪障,忙打开顶灯细观,他们方才有了反应,连连摆手表示无恙,嫌屋内突然大亮刺花了眼。

  “老范没伤着她什么吧?”惊魂未定的我,迫不及待发问:“这是不是撞邪了?”

  “仅已观察到的迹象来看,似乎是她将吸毒胖子伤着了,”魂镰这才接过我递来的烟,吧嗒吧嗒抽了起来,说:“此女身上被寄了许多魂,并且越聚越多,适才被人臼冲散了不少。”

  众人未看见全过程,不由面面相觑,一时间左右相顾,无法理解他们的头在说什么。

  “这个胖子冲进去后,便被乱窜的妖魂所干扰,因此真空炸弹在身边频频轰裂,最终力尽气竭自己晕倒。整个过程中,他始终被一股怪力限制住手脚,无法伤及Dixie半根毫毛。”侦探烦躁地站起身,对我重重捣了一拳,道:“总之她没什么事,这理应不是遇上路煞阴秽那么简单,相比那些,Dixie似乎更像是个地母,那些乱窜的东西反倒是被她吸引而来。”

  “地母?你想说她是只活着的污鬼?”拉多克浑身一颤,嘴角抽搐起来:“这不可能吧。”

  “此女自身就成了某种魂器,似乎原本蛰伏体内的污鬼被唤醒,将周围一带的游魂吸引上身并化为养分。只要别去动她怀抱的那只东西,就相安无事,若打那东西主意,必死无疑。”魂镰站起身,扶着我肩头,说:“只要她别到自残那一步,事情可控制。污鬼类的东西是最难伺候的,过去的嚎灵双杀和横皇就是其中的杰出代表!你不妨明天问问她做过什么梦,然后咱们再来计较其他。现在没事了,各人该干嘛干嘛去吧。”

  陪侦探回屋途中,他边走边在琢磨,自语道:“这可太奇怪了,你听说过轨道之袍么?”

  “我曾听我哥们提过,据说是种吞噬其他妖魂的巨妖,难道她是只轨道之袍?”

  “不,我只是在做排除法,仅仅是特征相似罢了。但那种东西是个死物,想幻化成型需要经年累月的时间,少则几十年多则数百年。轨道之袍不靠吸捕游魂当养份,它十分自律并有自己的目的性,时常被妖人邪众加以利用。当图谋达成后自然就走了。它只会歼灭妖魂却无法保护妖魂,更不会像对待婴儿般哺育它。”老戴扫了我一眼,问:“她所说的那个魔魇,你还能回忆得起来吗?我怎么感觉与她小表弟无关,好像是鬼婴回来了。”

  我耸耸肩不置可否。魔魇里的一切被涤荡得干干净净,再也想不起任何细节。待到众人散去后,我重新回到宿舍坐在迪姐身旁,担心她再会出事。耵着气息平稳的她,看久了人感到心力憔悴,疲倦逐渐袭来,最终我头一歪,什么都不知道了。

  艳阳高照,我被范胖拽起,时间已临近中午,扶着晕乎的脑袋下楼,坐到了餐桌前。原本在商量德罕那件事是否要延期,结果闯来两个满脸愠怒的女人,也不打招呼挤开我俩坐下。

  “可你也不能随便将她往宿舍带,虽然油腻是化没了,但整间屋子臭气熏天,床褥活像被肥皂泡过,这还怎么睡人?”Krys用汤勺搅着餐盘,故意发出很大响动,道:“我当了一夜值,还得累死累活拖地洗衣服,到现在也没法躺下。她就是存心的,或许本来就是只妖怪。”

  “你俩没见过昨晚的事,那可太奇诡了,怎能血口喷人?”范胖指着磕青的肥头,说:“她原本没有事,自从被拖入幻日才会那样,多少也是因我们而起,我也是想救人。”

  “你俩就得了吧,什么助人为乐。”女兵烦躁地摆摆手让他闭嘴,道:“她死不死的我一点都不关心,别把自己架到圣人的高度。她要是个丑女你俩能那么卖力吗?公园门前的报摊女看着也挺可怜怎不见你俩去照顾她生意?还不是嫌她脸上长着块黑斑?所以说来道去,就是被美色所诱,这个白领婊打出现起就开始破坏咱们之间团结的气氛。”

  我漠然地抽着烟,轻推一把Krys的手肘,问:“你要不要随我们一起去德罕?”

  “去德罕?可钱伯斯那种事,我去也不起作用。”她没料到我会突然抛出其他话题,显得有些意外,自言自语道:“但那样前台,老实说我这阵子挺郁闷的,出门固然好……”

  “倘若再遇上同等怪事,很显然,主播是不可能当不漏香了,而你就成了不二人选。”我侧转脸,问范胖说:“你看能不能找老艾说说?大破幻日后,大家都需要个假期调养身心。”

  “我觉得不会有问题,魂镰他们一下子包了整层楼面,这阵子要忙装修改装电梯,而且今早听他说,欧洲还会继续有人过来。”死胖子忙将杯碟一扔,逃难般径直推门走了。

  “还要来人?这什么意思?”我瞪圆双眼望着女兵,问:“你知道这事吗?”

  她点点头,让我莫在外人面前多谈此事,同时收起餐盘,打算离开。

  我见化解了争执由头,便立即追将上去,故意低头叹息,对她轻捣一拳,说:“咱俩下楼走走吧,你我不该闹到这种地步,总之是我错在先。”

  八月的夏洛特,天气已不再那么热了,走在林荫道下,习习凉风扑面而来,令人心旷神怡。我邀她在水池前坐下,脱去鞋拍打着水花,提过去一支冰淇淋,打算好好谈次心。

  “你生气那件事,Krys对我说了。但我始终不知你什么态度,因此也恍惚起来。Dixie的事没你想的那样,我也想一次性将她麻烦解决干净。人家毕竟有自己的事业,哪能成天跟我这号人鬼混,传出去对她也不利。你真的对我有意思?既如此咱们索性就先过上一阵,看看彼此合不合,霍利斯曼你就别惦记他了,随我们一块往德罕去散散心。”

  “我还怄着气呢,暂时没这打算,另外傍晚要陪剃刀去趟佛州。”小樱桃狠狠瞪了我一眼,叫道:“我要是对你没感觉,会头一晚就上床吗?你真是伤透我的心了。”

  “你去佛州干什么?”我朝酒店方向扫了一眼,问:“铁布利希又雇佣你了?”

  “因为暗世界的结阵令提议,已被圣王通过了。三大组织死了那么多人,这件事是不可能轻易翻篇的。因此在接下来的半年内,会有许多人陆陆续续从欧洲向美国进发。”女兵捡起烟盒给自己点了支烟,说:“因此这一来一去,回来时你们早就走了。不该你知道的少打听,记住,她附魔这档子屁事忙完,别再和白领婊勾勾搭搭,再叫我瞧见一次你试试。”

  而仅仅只是过了二十分钟,坐在水池旁的对象换作了Krys,我同样是默默听她发泄,随后语重心长地对她低语:“到德罕以后,我们将转道往佐治亚去,你和林锐分开太久了。”

  “这却奇怪,他怎么没与我通话呢?那查理也一起去吗?”她不自在地玩弄着手中发卡。

  “你与她不是一路人,再者她也有自己的事要忙,傍晚就出北卡了。别想那么多,总之你先准备准备吧。”我露出一丝奸笑,道:“我看得出,你需要一个假期放松心情。”

  这就是成熟男人的办事风格,混迹风月场的老手行事之风。Krys之所以与女兵抱团,是因看着身边之人皆卿卿我我而淡生落寞,而小樱桃也在利用她更方便去接近林锐,因此这对神圣同盟必须得拆散,否则最后受伤害最深的就是她。如果对象换做林锐,他必将手足无措,事事拿捏不住。且其本性就是不懂拒绝人的温吞水,哪里是女兵的对手?若小樱桃再使点坏,找着机会给他下毒下迷药,那便万事皆休,我相信她绝对做得出来。

  想我Alex老子,对钱财无追求,对权势更无贪婪,唯独识得女人香,就喜欢成天到晚谈恋爱,其余都不上心。自然是对人际关系的拆拆分分洞若观火,以往装傻扮痴,仅仅是自揣与林锐性情相似,两者都表露本心实在太过乏味,故而乐于当个痞子,会来得轻松些。

  当分遣走两个女流,那么第三位就该找找Dixie了。结果我还没拨通手机,她却率先打了过来,不待发问,她口吻充满幸福地说,那种噩梦也许就像魂镰说的,是日有所想夜有所思,她昨晚睡得很踏实,没再梦见丘克,但却梦见伤逝的爱子了。

  “他好像一下子成了婴儿时期,那段时光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每一秒都能感受到时间在流逝,打亮的壁灯照着他柔和的脸,远处不知哪传来的滴水声,都叫人感到那么依恋不舍。太短暂了。你没有小孩也许难以体会,总之我要谢谢你,整晚伴在床头没有离去。”

  “原来那个裹紧的虚无之人,竟然是丧子?”我不免心头一惊,刚想再问,电话背景里传来胡子叔的催促声,迪姐只得匆匆挂断电话,忙她理不完的工作去了。

  回到酒店后,我立即拉住范胖,将此事向尤比西奥汇报。矮男人略略沉吟,让我再去将侦探找来,并说破弧不属于好事者们的专业,这类摸排他或许更有见地。昨晚率先提出污鬼之见,就是老戴的发现。既然要帮这个无助的女人,就得再听听他的见解。

  铁布利希兄弟会所信仰的,是古罗马时期流行于的黎波里利比亚地区的某种教派,名唤极夜暗神教,他们祭祀的是死神达纳托斯和睡神赫普诺斯,在以往对付守口如瓶的犯人,读心也不管用之时,会逼迫对方吞下药物,陷入沉睡之中,然后捕捉妖魂套取口供。过去稻草男孩在雷音瓮所玩的,就是这一套。他将圣维塔莱、吕库古小姐以及小苍兰的魂魄一同带往冥河长廊,企图利用其他时空死去的我,在横皇身上打开缺口。

  然而伊格纳条斯是活人,污鬼是死物,两者性质不同。污鬼偏又属于恶魔级,专擅鼓唇摇舌闪烁其词,通篇没有半句真话,比起獍行更难对付,因此想凭借入弧去破击它,几乎不可能。顺带一说,善良公羊管梦叫弧,认为那是另一个比起现实更宽广的空间,呈长椭圆边界的国度,表面覆盖着彩虹般的弧光,故而叫做入弧。

  侦探显然来自于兄弟会所不了解的其他领域,显得更加神秘,并熟知绯局和阴九局,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材。昨晚的分析见解,令尤比西奥感到此人深不可测,再者说,老戴从未承认自己分门别类归入任何世界,这类人为友总比为敌好,因而也慢慢上了心。

  而我将这些话对侦探一说,他便抓起包随我上了露台,围坐在好事者中央,打算先听听他们的看法。从其故意揉捏那副老花镜眼波游移,我能看出魂镰在他心中也占据着位置。

  侦探的实力不输于魂镰,这两者都是精通异端邪说之辈,各有各的视角。打从当初老戴盯着Dixie的背影出神,我就觉出他除了钱途外,对她十分感兴趣。要知道那么多的电视频道,他不可能每个主播名字都记得那么清楚,可见老戴对千里之外的她,早已是贪慕了许久。从侦探昨晚表情,可见比我还紧张她安危。如果这是Dixie的事,他必将推掉所有业务,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更难能可贵的,老戴将会是免费的。

  而再绕回尤比西奥,他说过不能是白干,那样无法向兄弟会交代,但这取决于我们只能指望他这点上。而今老戴被我鲁莽扯进事端,性质就不同了。作为暗世界一员,魂镰自然抵触其他的歪门邪道,心高气傲的他与侦探是对手,同样高看自己。但假若Dixie这场无妄之灾让老戴轻松解决了,他会很挂不住面子,外加他虽表象清高,其实内心也不拒绝美女。

  我正为自己无形中化解俩人隔阂而有些沾沾自喜,恰听得魂镰接下来说出的一句话,脸上瞬间晴转多云多云转阴,顷刻间大雨滂沱起来。矮男人是这么说的:

  “我怀疑她是招了努拉吉蛇氏(Nuragic Serpent)的魅魔,或梦引神使,鬼婴出现得如此凑巧,许是已落下过眠之刻章,那样的话将万分棘手,但看得不够多,具体仍不好说。”

  “你是觉得在骁鸷冲破第一道曙光的莽莽黑夜时,在附近潜伏着另一只骁鸷?而且是名完整的,有自我意识的骁鸷?”侦探闻言一惊,喃喃自语:“难道假定为污鬼是我的误判?”

  在吕库古阴宅耳熟能详的污鬼,其实最早出自旧约,乃是一种灵体,它们自称军团(Legion)。污鬼们如人间,也是形态各异,但归纳下来大致是这三大类。第一种是乱窜的巨妖,名唤嚣尘。它们喜爱附足在人身上,一旦占据就很难赶走,驱魔电影里那种龇牙咧嘴、口无择言、忽而变得气力奇大、爆着粗口剐害自己的,属于比较大众的污鬼。它们通常会挑选意志薄弱又单纯孤僻之人附足,将魂器荡空占为巢穴,直到宿体衰竭死亡,才自然消失。

  第二种污鬼,叫做刻印(Seal),是某些特殊的人在出生前就已被献祭,与它们做了交换,植根魂器处在蛰伏状态。当到达某个年龄,或遭受某种外界伤害,自然就会苏醒,是属于防不胜防,表面与常人无异,又不知何时爆发的隐形炸弹。

  第三种污鬼,名唤大蛇氏族(Clan Of Serpent),是再度遭捕获被囚禁起来的蛇胚,能做成这种事,自然不会是等闲之辈,例如横皇与嚎灵双杀就是其中的佼佼者。这些妖人将蛇胚锻造成魔,让其与自身肉体相结合,从而达到无往不破、万神难驱的境界。其前提是,这类人必然精熟移魂之术,能随便出窍遨游在妖魂世界里,寻机为自己图谋。

  而魂镰所怀疑的就是第三类,那也等于说,因冲击幻日,导致了敌人辨清目标。它以迪姐为饵,利用其心理防线极度不稳定,以梦引者的形象出现,并给她画张不可能实现的大饼。为了证实自己妖法高强,它通过幻术让Dixie在梦中与丧子接触,从而打算定下契约。但在这之中,有个不同寻常之处,那就是为何Dixie自身反成了吸引素魂的污鬼?这种事通常只有梦引者才能办到。

  因此,在不搞清这点前,所有推断都是假设。不论迪姐怎么挣扎也难逃脱,总之她已被陷了进来,就像前些天被迫来现场播报那样,身不由己。

  “这样,完美丈夫,先别打草惊蛇,你有她的联络方式,今晚是个阴蚀之夜,将豪雨倾盆。”尤比西奥手搭凉棚,朝天边落霞扫了一眼,说:“到时候精锐尽出,咱们预先埋伏在她住家附近,看她下半夜有何起色,再来决定走向。而你是否真是骁鸷,我也打算观察一下。”

  “你要做好再进几次魔魇的准备,这种事决不能拖,在最初七天里,附足还尚处在浅水期,是能立即根除的。而一旦过了期限,就极难剥除。”老戴搓揉着脸,朝对窗愤恨地努努嘴,骂道:“要不是那帮严肃的朋友鼓噪,今天的事压根就不会发生,总之你被盯上了。”

  在不久的将来,会有许多你预料不到的事接踵而来,它们将从此打破你平静的人生,这一切,是我造成的。如果你真像自己说的那样,就好好保护那个女孩的安危。被困在幻日淤泥池子里的A.C,临终前顾虑重重地叹息,也许不在五行中跳出三界外的她,早已目睹了即将到来的一切,故而给了我警示。我猛然记起她最后做出的举动。

  “对,那只发光镯子,某种叫阿辽硫的东西,Ashley.Cleymans将之给了我!”我一把拖住即将离开的众人,指着自己心窝叫道:“很显然,这东西十分重要,没准是种赐福!”

  尤比西奥与老戴听后皆摇头不止,那是他们都未涉足过的极暗世界妖法,世人闻所未闻。而且听描述下来,这似乎像是某种意识数据库般的存在,更是超出了极尽想像。甚至,什么是黑水仙?什么又是扈从骑士?众人全无概念。因此,我哪怕现在提出,也不起作用。

  按照吩咐,我暂时关了手机,以免迪姐打来电话倾覆始定计划,于晚间九点出了果核酒店。我、范胖和魂镰开一辆车,老戴、帕科和好事者几人开一辆车,趁着夜色笼罩,向着派恩维尔进发,约莫在十点五十分驶进了Dixie所在社区的巷谷,熄了灯屏息观望。

  一场大雨如拧开的水龙头,倾盆而下,砸在车顶铁皮上噼啪作响,远处的公车站绿色棚子内灯光逐渐变得灰暗。能预知今晚大雨,正是好事者们“唱天”时听来的,在远古时期,极夜暗神教的宣赞们,为展示法力无穷广收信徒,时常在干旱之年在农田里做法,当瞧见甘霖倾下,农夫们大惊失色,纷纷跪拜仰为神人,众皆大喜。其实说穿了就是略通天文。

  重新打开手机,见Dixie的未接来电有四个,全部集中在晚餐时段,兴许是又想借口邀我出来。此时的我,实际也不知与她之间究竟是种什么关系。你说因为魔魇里她温柔拥抱让我重获母爱般的关怀吧?好像无法概全;而说是男女间的吸引吧?又没到那种程度。而我确实是有想过,假设自己真能介入她的生活中,不论怎么看都对自己十分有利。

  迪姐早已过了花季年龄,但此女似乎是逆生长,你在她身上找不出半点三十出头的模样,以往其他这等岁数的,皮肤开始起皱,脸上刻下纹路,口吻变得啰嗦,总之存在难以逾越的代沟。而她不是,她就像当初的弥利耶始终青春焕发,浑身透香,而且论样貌比起勿忘我更加惊艳。好吧我承认,在当初我总故意唤她为那个三十多岁的妇女,或啧着嘴管她是化妆术堆出来的,这都不是源自本心。而是觉得什么岁数就该什么样貌,此女实在有些违背天理,在不认识时看着就叫我来气,总想这么说引起她注意,然后借机斗嘴讨些便宜。

  “这个,如果真给她驱走邪灵,大概要支付你多少费用?”见两车并肩贴靠,侦探摇下窗正在发呆,魂镰与之仅隔半米,我故作唉声叹气,放亮嗓子问:“你总得预先报给我个价码,哪怕我付不起,往后也好问她要,但需要有个心底的起步价。”

  “嗯,嗯,谈这个还有点早,先看了再说吧。”尤比西奥见侦探扬起头正向这边看过来,便有些尴尬。他暗中捣了我一拳,似乎要我噤声,却说:“我何时提过要她报价?真冲着钱此刻你会来问我?真正令我感兴趣的,是想看看究竟背后是什么人在捣鬼,还有便是你。倘若你这个滑头真是骁鸷,往后也能为铁布利希图谋些事,我所指的是这意思。”

  “原来如此,我还当你要狮子大开口,提出要个几万几十万的,你哪怕将我拆骨熬汤,老子也拿不出这许多,只能看着Dixie白白送死。”我奸笑数声,朝老戴眨眨眼,示意他没事。我正和老熟人聊天逗乐寻开心罢了。侦探也听出话外之意,便重新缩回脖子。

  “嘿嘿,要老范我说,是獍行那个贼婆娘引诱得你迷了心窍,在修罗之松前你小子可没少沾她便宜。这就像打开了潘多拉妖盒,你从此对这类女性变得兴致勃勃。当初吕库古小姐死活不让你碰,是个人都会寻求其他心灵慰籍。”死胖子得意洋洋地抽着Weed,满脸坏笑。

  “这次出来可不是为了讨论我,你丫给老子闭嘴,好好盯梢。”我自讨个没趣,道。

  就这样,我们盯着远处灰色独立住宅的侧窗,几盏粉色的灯始终亮着。身着睡衣的迪姐时不时下楼在厨房内倒腾,给自己灌了许多杯酒,同时吞下安定。冲这副模样是打算要早早睡下,继续在梦中与丧子相会。约莫到了零点,独剩下卧室的墙灯,其余皆陷入黑暗之中。

  “看来是睡踏实了。”尤比西奥朝隔壁车使了个眼色,长相狰狞的好事者默不作声下了车,打着伞朝屋子过去,沿途避开所有的监视器,在忙碌过后一阵又重新回到车内。没人问他干嘛去了,我自然也不过问,魂镰表示自管自睡觉,届时若有事会推醒我。

  不知沉沦在睡梦中多久,我在车子的颠簸中缓缓醒来,睁开眼时见已跑在公路上,两辆车正借助暴雨掩护,远远尾随着前方一辆若隐若现的黄斑羚。打侧窗飞速掠过的路牌,显示出距离格林维尔十英里,我们已不知不觉进入了南卡。

  Dixie约是在一点前后悄然起的身,她换上一套干练的运动衫,盘起秀发,手挑着竹竿般的长物爬进车内,然后开上高速路,我们已不紧不慢追击有几小时了。据始终睁着眼的好事者称,她显得精神抖擞,一点不像被污鬼驱使,而有着清醒的意识。

  时隔不久,车辆转入格市内,迪姐先在某个空旷的网球场停下,随后打开后车盖,捧出个沉甸甸的皮箱在手中端稳,然后手挑长物踏入雨幕。我等几人也随即下了车,紧跟其后,打算看看她要去做什么。

  就这般绕了许多弯路,又是上桥又是淌水,最终转到荒郊的拆迁社区里,她在一座废旧老屋前站下。仰头去看,一块木牌子被狂风吹得摇摇欲坠,上曰:

  南方邦联—泰尔沙洲银行。

  10:58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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