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竺菊虽在描述这个糟心的消息,然口吻却并不沉重,甚至有些三心二意。我听得十分困惑,刚想开口问明,电话已被高大姐妹抢了去,她思虑片刻,说:“现在出了番茄这件事,山庄不再安全了,你不妨先去咱们最早落脚处待着,等我们到来后再行商议。”

  最早的落脚处很显然指的就是废水处理厂,或许姐妹会怀疑我手机被人动了手脚,生怕会遭到窃听,才说得那么隐晦。这鬼地方就在前方不远,骑马散步过去约莫就十多分钟。在挂断电话前,高大姐妹再三叮嘱别轻易进去,因为我出来得急,脖子上没挂那种石牌。

  掐指算来,从山庄到这里,路途还是挺远的,隔着汉考克县和格拉斯考克县,约等于伊腾顿到斯巴达三倍的距离,如果全体莉莉丝骑马飞驰,至少也得一个半小时上下。而如果用车则会快一些。只是像这般大动干戈,才刚刚安顿下来的生活又开始变得颠簸不堪。

  露西究竟上哪去了呢?我记得最后瞧见时,她正走在回山庄的归途。别看这个傻妞老实文静,据天竺菊说她也是冲击女神峰当晚的打手之一,挥舞车链条凶残无比。不过我很难将她与那种穷凶极恶的暴徒联系在一块,尤其是当她无助地扑倒在我怀中哭泣时的模样。

  照现在看来,惹事精沙利文对我俩隐瞒了许多细节,因为实际的莉莉丝内部状况,与她口述存在着极大出入。最解释不通的就是大长老这个人,倘若她是个外乡跑来的泣蛩,那么肯定与其他人照过面,自然会有人知道她是哪个,而今大部分都在猜,也不知是故意做给我们看的还是另有隐情。乍一视之,几乎所有人都有嫌疑,包括与我鱼水之欢的美人蕉。

  “诶,时间还长着呢,别人处在高度神经紧张下,难免会发起一轮轮试探,甄别是敌是友,这又有什么可奇怪的?”我点起一支烟,将这些不快挥去,尽量去想一些有趣乐观之事。

  论说这些天认识过来的人里,最有趣的一个非鸳鸯茶莫属。此人淫而不坏,富而豁达,确实具有一方枭雄的气质。尽管他仍有许多未知,但多少与暗世界有着一定联系,适才他提到鸽童,甚至都不特意说明,显然他知道我与各种势力都保有往来,凭着那份伪造的资料。

  “鸳鸯茶,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为什么喜欢找杀手当女友,就不怕被我杀了吗?”在我还未合眼前,借着聊天打发时光,曾问他说:“弥利耶都是身世很复杂的人,她们不仅杀女人也同样杀男人,素无信义又唯利是图,你的这种想法,其实十分危险。”

  “弥利耶是杀手界的翘楚,与别人不同的是,她们厌恶用枪而喜爱近身格斗,虽名唤暗杀者却从很少搞偷袭,面对面地取人性命。在刀叉刺破你心脏前,她们会摘去珠帘,让你看清她们美丽的脸庞,并在你咽下最后一口气时,献上圆舞之吻。所以弥利耶是一群温柔的雌虎,含情脉脉的死神。”他半卧在身旁,叹道:“通常而言,女人比起男人更忠诚,而女杀手这个行业,尤其讲究信誉,不如此就没人会找她们,所以弥利耶也比其他女人更专情。”

  我头脑中划过紫眼狐狸狡诈的脸,心想你不会是小说看多了吧?她们有这么高尚么?

  “而且,女杀手个性独立,也比起常人健壮,不会像那些啰嗦女人整天逛街翻杂志,或是背着老公半夜与人在电脑上调情,买个枕头都能挑两小时,若你是个男人,会喜欢那种家庭妇女么?女杀手不会在男人面前表现得像个弱者,只因手上沾了无计其数的血。”男人悲愤地望着天边流云,说:“彼岸花成为我的女人后,无数次浴血奋战救我脱出险境,她并不贪图物质,甚至可以说象个清教徒,而是陷得太深,难以走回头路了。无数人想取她性命,我就偏想给她一个温馨的家,来弥补多年来她的失撼与落寞,我很爱很爱我的前妻。”

  我猛然间有些懂他了,男人天性任侠,自然对小家碧玉无感。这就像我身世流离,纯真少女吸引不了我,反倒是成熟女人更让我着迷。正所谓骑马的不会与开车的同行,扬风抽烟的不与环保主义者同路,英雄佳人也好,野鸡走狗也罢,都是成双配套的。

  “你比她年轻,想回头会容易许多。而且当你问出那句话,便绝不会对我挥舞屠刀。”他哀叹一声,将酒杯搁下,问:“那你想我怎么办?彼岸花永远不会回来了,我内心深处这块位置始终空着,当见到相同经历的女子出现,就要努力抓住这个机会,人之常情啊。”

  与此同时,我也在悲叹,当这场征战最终落下帷幕后,醉蝶花这个虚构的女人,也就从世上真正消失了。变态大叔不拿下我誓不罢休,而到了那时,岂不是会更加伤痛?

  “正因当初好奇,我走进这个陌生的世界,带着种种偏见,而想得特别丑恶,但将它完整看过一遍后,才觉出自己有多肤浅,爱恨这种事时常会置换的。”他点起支雪茄,指着我说:“女杀手们身世是复杂,但这种复杂是可以被理解的,毕竟仍在人类范畴里。越与她们交心,体会也将越深,逻辑思维被颠覆了,分不清什么才是纯粹意义上的善与恶。到那时人会被困住,既迷失了自己又分不清对错,只会将心头积怨化为烈焰,直至消散在天边。”

  荒原在胡思乱想中逐渐走向尽头,一轮皎洁的清月高悬头顶,将废水处理厂勾勒出粗犷的轮廓。我拴上马,顺势在草地间坐下。抬手看了看腕表,才不过消磨了半小时,要等她们赶来,仍有很长一段时间。想着,我翻出手机打算听听音乐,忽然心头来了个主意。

  铃音在响过五声后被人接听,彼端传来一个男人的咳嗽。当闻见我的声音,他一时没醒悟过来,说了几句后,他这才辩出我来,口吻也不再是过去那般的生硬,而变得有些惊喜。

  “将一具骷髅骨慢慢复原成活人?”魂镰猛吸一口烟,笑道:“这根本是笑谈。至少在我的认知里,从不曾听过这种事。嘿,你还好吗?多日不见我挺想你的。”

  “那只是一具影化的皮囊,本质仍旧是我,”我低声窃笑,看来外貌这种东西,果然会带给人不同感官。当初在果核重逢时他曾问我为何总能找到美女,可见此人内心虽孤傲,却仍是一个凡夫俗子。我点起支烟,问:“为何这么说?我亲眼所见有这种奇术。”

  “因为素魂与魂器剥离了啊,就像你扭断汤勺再拼接起来也没用。这应该是种闻所未闻的妖术,即便那个男孩他日活过来,也不再是他本人了,你所说的妇人很可能白欢喜一场。”他行云流水地闲聊了几句,又说:“不过,这个发现还是有价值的,你现在要立即做一件事,那就是将所有通话记录清空,往后没事别随便打来,有必要的话我们会联系你。”

  他的话音未落,我已掐了通话,这是因为警笛声由远至进而来,夜巡的条子正在附近一圈圈徘徊。我将身在草丛中趴低,果然见得胖条子和高个条子在不远处慢行。他俩似乎听见马嘶,将车停驻端着卤素照灯下来,右手紧紧按在枪套上,神情显得十分严肃。

  “这两个家伙,该不会仍在搜捕莉莉丝成员吧?抑或是男人根本没有收回通缉令?”

  我头脑一片混乱,只得将身压得更低,躲避着来来回回扫射的灯柱。忽然高个的拜伦拔出手枪,开始胡乱瞄准,胖子莱曼忙上前干预,依旧迟了一步,只听啪的一声,子弹仍是出了膛,击在破建筑毛糙的墙皮上,弹头被崩飞斜射进草皮,只距离我不到三米。

  “别开枪!”见躲不下去了,我只得高举双手,缓缓地站起身,尴尬道:“是我。”

  “诶,醉蝶花小姐,你为什么在这里?”莱曼并不上前,招呼我跑向他们背后,同时拖着拜伦开始步步后退。就这样,我牵着马来到警车车灯前与他俩汇拢,方才安稳下来。俩人照例开始了一通正常问询,我只得谎称因骑马累了下来时伤了脚,在此稍作休息。

  “可能是木刺,或杂草跑进了鞋子里,正预备检查,你俩就噼噼啪啪开起枪来,怎么了?”

  “我甚至都不知道你躲在草地深处,”拜伦神色慌张地东张西望,示意我们继续往后倒退五十米,当车回到公路路基上,才彻底松弛下来。他恼怒地扫了我一眼,道:“前些天我俩不是再三警告过你,别在荒地乱走么?那栋出过事的破楼,就是眼前这座废水处理厂!”

  “可我待了快五分钟了,什么事都没有啊。”我心中窃喜,原来他俩将我判断为无意中路过,那就好办了。跟着我故意扮傻充楞地问他们缘由,获取了比莉莉丝们更详尽的描述。

  原来水泥地基里被打下生桩,并不是坊间传闻,而是确确实实的真事,就连埋尸位置基本也已确定,就在破建筑中心的水门汀路面下。前一个承包商在面对彻查的压力下崩溃,工程做到一半便逃之夭夭,破楼已存在了几十年。这块荒地直到今年年初才被鸳鸯茶拿下,也因这个缘故迟迟无法开工,必须要等它完全拆除后,才可重新建造净化水处理厂。

  “就在刚才,我感觉到一个有实体的东西快速从我背后爬过,这才开了枪。”高个正在找胖子核对,问:“你应该也听见哨音了吧?那东西窜楼里去了!就在大门位置。”

  “那具流浪汉尸体一经解剖后,隔天是否丢失了?”我也感到阵阵寒意,问。

  “是啊,所以才要在这一带巡车,诶?你又是听谁说的?”警车电台里传来一个女人声音问适才开枪是怎么回事,莱曼潦草地回答几句,摇下车窗说:“你走吧,别继续待在这里。”

  哪知他的话音未落,只听得嘭的一声,车身被一股不明怪力撞击,滑出去三米开外,险些撞到水泥路墩。拜伦全无提防,脸撞在方向盘上,鼻血呼啦啦喷溅下来。我等三人还没釐清,车尾位置又遭到重击,同时一条灰褐色怪影,像条游蛇般往长草丛中一钻,快速窜走。

  这次别说他俩,连我也看清了。但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呢?因外形古怪实难形容。它长着一张人脸和畸形萎缩的手臂,其余部分活像条巨蟒,约有三到四米的长度,通体漆黑油腻。

  “我的妈呀,快退,继续待下去车就要报废了!”两个条子再也顾不上形象,将车一口气开出两百米之外,回到了加油站前的路灯下,这里好歹仍有几名工人可以壮胆。待我骑马追上,他们下了车正打电话,似乎在向炮局汇报警情。我分开众人,跑去车尾详端。

  “诶?这谁家的妞?长得真好看,咱们镇上的么?”加油工见我撅着大屁股趴倒在地,便假借关心上前揩油,当听条子说我就是那晚大闹鸳鸯馆的肇事者,立即收敛下来,他们知道像我这种妞是鸳鸯茶的女人,乱摸会遭来麻烦,便取来大灯陪着我一起看。

  “我的天哪,这里果然有问题!”我只扫了车板一眼,惊地跌坐在地,忙不迭地轰开众人,从鞍子上取下背包,掏出尖椒玻璃泡握在手中。这是因为,在挡板凹陷处,有着一排分布均匀的獠牙,颗粒饱满,根部连着暗红色神经!这东西绝不是大型野兽,也是妖物!

  “要不,跟老板去个电话,万一她出了事不好交代啊?小姐,你先去油站坐着等怎样?”这几个一无所知的家伙仍不知事态严重性,见我抓着只古怪东西,便想上前来摸。

  “别碰,这叫雷鸟,一按就炸!”我急急大叫想推开他们,加油工闻听,忙抱头趴倒在地。两个条子慌了神,也拔出手枪对准我,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办?到底是将我当恐怖份子拘捕呢?还是搞清撞车事件的原委。我咬咬牙,只得牺牲这枚宝贵的雷鸟,使足劲抛掷出去!

  一蓬核弹爆炸的炫目白光自当空炸开,瞬间将四野照得亮如白昼,同时,远处草堆里那只张牙舞爪的东西见势不妙,如狂风般疾速逃进破楼。小老百姓哪见过这阵仗,个个呆若木鸡两腿筛糠,只听得噗噗两声,条子惊得配枪掉地,闭着眼疯狂乱捞,大喊眼被亮瞎了。

  压缩气体足足燃烧了两分半钟才黯淡下去,我将条子们扶回油站内安坐,早已是汗流浃背,只得脱去外套光着膀子将油工也拖回。众人见自己被搭救,不由对我肃然起敬。

  “破楼一带要立即隔离,闲杂人等不得靠近。”我阴着脸将獠牙甩在桌头,点起一支烟。同时抚慰着一个瑟瑟发抖的青年后背,说:“好了,那东西有地界概念,不会跑来这里。”

  莱曼打开一箱百事可乐分发众人,喝完后渐渐缓过神来,便问我那是什么,他们回去是要写报告的。我只得将背包抖开给他检查,顿时所有家当在白炽灯下暴露无遗。

  “我听老板说她是有些来历的,现在看来也确实如此。”条子们交头接耳一阵,喝令油工别随便乱碰,将包链拉上还给我,问:“你见过那种东西?它是什么?会不会伤人?”

  “会,只要进入它活动范围你们必死无疑,这种东西是人死后受到了妖化,或者说受到某种未知细菌感染,而成了难缠的生物。它名唤藠螨,也称云诺虫,不论怎么杀都杀不死,并且会不断进化,体态也将越来越大。如果周遭没有共生同类,它便没有天敌,照此下去必成大患,须得立即剪灭才行。”我叹了口气,拍拍莱曼的肩头,道:“等我大姐过来吧,我俩曾在某个鬼地方,与这种东西厮杀了不下十多回,知道该怎么收拾它。”

  “醉蝶花小姐,你俩究竟是什么人啊?怎会知道这些?”拜伦挠挠头发,好奇地发问。

  “只是普普通通行走江湖的弥利耶。”在这些家伙面前,我就像当初的紫眼狐狸,心头油然而生一股优越感,不屑地笑了起来:“好啦好啦,没什么可怕的,只要对它知根知底,就不难驱除。但这件事短期内没空搭理,你俩还是按大型生物报上去为好。到了白天立即过来封墙,也让鸳鸯茶知道一下经过。我还有其他的事要忙活,诶?糟了!”

  被这意外频生的乱象搅扰,我方才记起姐妹会正在赶来的途中,再一看手表,早已是午夜一点半,如果没有意外,她们或许已到了附近,如果被他人撞见,没准会惹来更多麻烦。

  于是我推诿着仍要赶路,让众人各自忙活,在路灯下绕了个迂回,又重新回到破楼附近,然后躲进灌木丛中观望。过了十余分钟,远处传来轻微马蹄声,黑暗深处出现了三条人影。

  “诶?怎么才三人?难道不是全部么?”我跨上黄马发一声嗦,迎着黑影过去,来到跟前驻下,方才辩出大部队没来,而是天竺菊带着昨晚浴室围堵我的两个少女。她俩早已失了跋扈,乖乖骑在背后,当我瞧清天竺菊俏丽的脸,她正带着一扇珠帘,神态很是闲然。

  据说对于新兴的亚弥尔而言,朝露就是身份的象征,被尊称为天金草,不是寻常人可获取的。这亦表明我不在的这一天里,绯红山庄发生过变乱,她可能迫于局势,或免于自己遭到殴打,直接表明了身份。那样的话,我也不必继续伪装,索性堂堂正正登场就好。

  “怎么了?你为何突然戴起朝露?”纵然如此,我仍是感到好奇,不免要这么发问。

  “破相了呗,还能为啥?”她撩开珠帘一角,露出青紫的嘴角给我示目,然后指着身后俩人,介绍道:“黄瓜与木樨花从今天就是你我的小妹了,你赶紧将昨晚的不快忘了吧。”

  “好吧,那现在怎么走?我们上哪去?山庄难道被人刨了?”我撇撇嘴,与那两个少女握手言和,使劲推了把她柔软的肩,问:“在我离开后的一天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表示我休要啰嗦,立即关掉手机,这是确保自身安全的前提。然后调转马头,招呼我跟上,一起向着伊腾顿西部方向疾驰。我们的目标,在距此不远的Monticello(蒙蒂塞洛)。

  原来,清晨与我们分手之后,露西并没有私自跑路,也没有偷偷尾随我俩,而是在返程途中遭受了袭击。她很机敏,见势不妙便立即往格拉斯考克县方向奔逃,从而将人从大道上引开,以避免绯红山庄被一锅端,最终在吉普森镇外七英里的地方被抓获,塞进了一辆卡车。

  莉莉丝的人起床后在周遭拣取她故意扯断的头花,衬衫衣角和小水壶,不久之后又寻到了车痕印子和扭打淌下的血滴,才明白她被人绑架,那么追击她的又是什么人?直至人们在草丛中发现一颗扯落的纽扣,才大致判明底细。这是与姐妹会有着深仇大恨的本地小黑帮,原是一伙以工会为轴心的制铁厂工人,正因这家厂生产炊具,所以也被称作锅子党。

  几个月前,他们里的一个大老粗因怀疑自家老婆偷人,将之打到右眼差点失明,所以在上完警署作笔录回家途中,被莉莉丝们捉住,带去了女神峰体罚。姐妹会讲究的是同等报复,例如你伤了别人一条胳臂就卸去一条手臂,你伤了别人一只眼也挖去一只眼,所以这家伙挨了数小时的暴打,伏地求饶后才被放回。由于姐妹会行踪不定,狡兔三窟,想围堵捉拿难度很大,再者大老粗又因家暴案被拘押着,所以不了了之。

  然君子报仇十年未晚,锅子党很快等来了机会,那就是伊腾顿老男人发布了通缉令,不仅可以一雪前耻还能拿钱,这等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岂有不夺之理?于是锅子党全员出动,在莉莉丝的地盘上进行搜捕,一直追到了米切尔。说来凑巧,原本这伙人忙碌一天打算回去休息,结果却在半道正巧遇见黯然伤神的露西,于是将她绑走拷问,这就是全部经过。

  抓到人后,锅子党正洋洋得意,打算将她押往鸳鸯馆领赏,岂料因我去磕头求饶通缉令被撤销了,这下露西砸在他们手里成了累赘,留也不是放了又不甘心,所以下午时分,他们拨打手机提出拿三万来赎人,不然就割下小妞脑袋当尿壶,这就是夜行去蒙蒂塞洛的原因。

  那么为什么要分出三个人前往呢?这是锅子党提出的条件,来人最多只能是四名,否则就取消交易。该城是他们的地盘,想要靠小分队前驱,大部随后掩杀基本做不到,因此成为了莉莉丝们对我们的考验。如果咱俩不是里通外敌的奸细,就靠自己本事将人带回去,否则与我们关系不错的一干人等,将会受到处罚,这是她们质辩会上共同达成的看法。至于赎金只准备了一万,以防止行动失败遭人围困,可以通过这些钱买条活路。

  “所以你脸上的伤,是挨她们打了?”我狠狠地瞪了两名少女一眼,撩开珠帘检查伤势。

  “嗯,也可以这么说,”她要我凑上耳朵,一番低语后嗤嗤发笑,整个人轻松极了。

  “什么,你被蓝花楹干了?那这两个妞又怎么成了你的小妹呢?我越来越糊涂了。”当听完这个荒诞的故事,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便催着她将整件事详细道来。

  上午七点半,骑着制势的天竺菊一路颠簸回到绯红山庄,起床后的莉莉丝们正乱作一团,彼此分成两派正在破口大骂,因此被人看见后,立即被揪下马锁进了浴室里。

  蓝花楹派出了手下四小金刚,木樨花、黄瓜、红苜蓿以及鸢尾蝶盯紧此女,不容她再度逃跑,自己与美人蕉、桃花等大莉莉丝们吵了个昏天黑地,然后气呼呼地闯进浴室施暴。

  “那这两个妞有否揍你?”我回眸瞪了俩人一眼,问:“上回她们已经这么干过一次了!”

  “你说呢?她们当然要报一箭之仇,上次我故意放水,只想搞懂她为何这么做?结果你却先慌了。”她眨巴着眼,笑道:“因此一进换衣间就被迫褪去衣物,她们借口是怕我藏刀。”

  五人进来后,照例是将对付我的方式在她身上重演一遍,天竺菊被按倒在水池前,这帮小妞迫不及待地趴在她身上舞将起来。可想而知,她不仅遭到身心的折磨,肉体也同样遭到蹂躏。主妇般的人害怕出人命,在屋外拼命拍门,让她们将人放开,几个小妞这才不情不愿地回到门前对话,趁着这个契机,蓝花楹在其耳边低语。

  “你怎么不懂还击呢?为何要任人宰割呢?是不是她们几个将你伺候得很爽?”

  收到这个信号后,天竺菊就像变了个人,气鼓鼓冲进换衣间,对着四小金刚一顿暴力输出,少女们全无防备,待到反应过来时已遭重创。蓝花楹也追将出来,俩人借着交手,不断误伤还没倒地的几个人,最终将这四个妞彻底打晕,天竺菊方才打开门,让大莉莉丝们少管闲事,走回池前一把将她深拥怀中,滚翻在池水里激吻起来。

  “不论她是Krys,还是小苍兰,都是亲密的爱侣。正是因羵羊作乱,导致她整天装疯卖傻,我怎按捺得住呢?”她垂下脑袋,依旧回忆着历经过来的种种,叹道:“这种感觉,就与嚣尘之海时那样,叫人魂牵梦萦。”

  在她的头脑里,有个观念是根深蒂固的,那就是正在慢慢流走的时间。小苍兰将注定会在华宵之夜后告别我们这个时代,并将永无可能再相遇。将来会怎样?又有什么在等待着我俩,她没工夫去揣测,更不愿想得过于久远。能与自己的恋人相守,哪怕一天都那么弥足珍贵。这便是她明明反感被人利用,却为紫眼狐狸夺取天下,依旧应承下来的原因。

  女人这种生物,若是你肯多花一点心思去琢磨,她们相对而言是简单的。远大前程女人们不感兴趣;家国情怀对她们说如对牛弹琴;怎么豪夺天下创下基业,她们会觉得是发神经。女人们只在乎眼前微小的东西,心中暗恋的人,下一晚将会发生的奇遇,如何来保护自己的孩子。正因她们渴求欲望很低,故而总成为胸大无脑、隔江犹唱后庭花的反面写照。

  在不知不觉中,我的心态也随着肉体在慢慢转变,过去男性时的我,只顾着自己,很少会去注意对方怎么想,甚至有些恶趣味,觉得玩过的女人越多自己就越成功。殊不知在灵与肉的背面,又伤了多少娘们的心?慢慢地,我有些明白了迪姐的心态,她总说不舍得放手,那样将前功尽弃。其实,邂逅的最初是极其美丽的,那是一个成人真心的世界,为了获取对方的同时,也在竭力将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展露给对方,故而令人久久无法忘却。

  “嗐,她所能给你的,是我永远做不到的。早知你那么落寞,我应该多陪陪你。”我抱着天竺菊的脸庞,问:“那你我一起时,是怎样的心情?你很痛苦吗?”

  “当然很快乐,但那是两种情绪,不可同日而语啊。事实上我仍不太习惯你这付外貌,总觉得很尴尬,所以在伊腾顿时我找到了朋友,就是尾随咱俩进进出出逛了许多家酒吧的那个木讷男孩。你不是问我外出一天上哪鬼混去了,当然是在他家里阁楼上。”

  “但这个人既穷又长得不帅,你难道没有一种被猪啃了的沮丧吗?为何挑他?”

  “因为他很老实,过去我一直被强势的人控制着,不是拳王就是小苍兰,哪怕你也是这种人,很少能有自己做主的时候。只有他是不同的,我怎么说他就怎么做,丝毫不敢违逆,哪怕被我瞪上一眼,也会冷汗淋漓,多么有趣啊。在他面前我可以肆无忌惮,他非常怕我。”她绘声绘色描述起来,神情十分活跃,道:“哎,我的长相太柔弱了,总给人可以任意欺凌之感,所以偶尔我也想尝尝控制别人的感受。此人最好玩之处,就是不懂下一步该干什么。”

  “有点意思啊,有这么个家伙,方能展显咱们大女人的豪气。起初我还以为他跟我对上眼了。那时我看他可怜,捏着一支管酒可怜巴巴,才赶紧喝了让他别太尴尬。”我用肩头推了她一把,问:“那他有没有提起过我?”

  “有啊,刚见到时就问你怎么不在身边,被我一个带血耳光抽得找不见北,之后哪还敢继续提你?这家伙为了哄我开心,把零花钱都耍完了。错了错了,咱们聊他作什么?还是继续刚才的问题。”天竺菊越骑越快,与背后两人逐渐拉开距离,说:“她们四个家伙醒来后便看不懂了。蓝花楹却说我不打不相识,才将她们轰走了。”

  “那你俩究竟都聊了些什么呢?她前一次干嘛要搞一场乌龙?我至今也不明白。”

  “那是因为莉莉丝们完全没料到变态老男人这回被激怒了,他也许真的爱上了你。威廉姆斯说,以往鸳鸯茶只是逢场作戏,见到样貌娇美的女流,就像那样哄上床,玩腻了就撒些票子封口,所以她以为这回也差不多。不知因何缘故,桃花尤其痛恨他,所以自作主张将附近活动的莉莉丝们召集起来,策划了这起英雄救美。她们暗地里给他下了致幻剂和泻药,将七荤八素的老男人打了个措手不及。”她手指大镇方向,道:“跟着就走入了被通缉的困境。”

  “原来如此,适才鸳鸯茶也这么说,我还以为他是在替自己找理由呢。”

  出了这件事后,全体莉莉丝们不得不东躲西藏,几乎在自己地头被人连根刨了,别说去搞什么血祭仪式,就连正常生活也受到了严重侵害。所以,她们趁我俩在外闲逛时,开了一个简短的质辩会。达成的意见是,我俩不能继续留在绯红山庄,那样迟早会被鸳鸯茶找到,所以蓝花楹自动请缨,让我们心生愤恨骑马出逃。如此一来,我俩的去处只能是伊腾顿,而到那时,老男人便无心再去眷顾她们。

  “原来如此,怪不得高大姐妹那晚说得这么决然,若你真被看押,她怎可能将你带出来,这就是预先做好的一场戏啊。”我回想当初,不仅恍然大悟。

  “而今,事情恰如蓝花楹所预料的,越发变得微妙。她知道我亲近于她,所以势必会回去,而你也会走去变态男人那里求饶,这么一来,绝对劣势化为了绝对优势,因为你和鸳鸯茶有着追求与被追求的这层关系,自然地位得到提升。姐妹会深刻领悟出,只要将我等网罗,那么在佐治亚大部分地头上横行,别人想下手前都得掂量掂量后果。”

  “我没有想到,会以这种方式与她重温了柔情蜜意,过程是被迫的,感官却是享受的,真是太过瘾了。”天竺菊掩饰不了内心喜悦,见我正用一种审度变态的神情望着她,不由偷笑起来:“好啦,我与她毕竟有一个月没遇上了,见面后她又整天装疯,我是正常生理需求。”

  这正是几小时前通话时,她全然没在仔细听,仍沉浸自己喜悦中的缘故。因怕被人察觉,蓝花楹没工夫细说,但我们所遭受的一切,都是她预先设计好的。这家伙没有背叛革命,而是自己演得过于逼真,将我俩也整糊涂了。由此可见,躲在神清里那个家伙,城府深到了我俩无法想象的地步。至于浴室恩爱的那个是不是小苍兰,不得而知,或许是或许不是。

  现在的局势很明朗了,我只要人在莉莉丝,鸳鸯馆老男人就会费尽心力压制住他人蠢动,那么我也就成了她们达成华宵之夜的保障,这点不仅姐妹会的普通贼婆娘们知道,躲在深处的大长老更清楚,哪怕我们身上仍存在无数疑点,现在也不会再遭到责罚。说透了,因这一连窜的混乱,我们像颗钉子,已被深深楔入了这个邪教组织之中,成为了一体。

  那么一来,哪怕是当作纳投名状也好,打出名望也好,都得先为姐妹们办点实事,以证明自己不是吃干饭的,凭本事说话。黄瓜和木樨花已被嘱咐,现在作为监察眼线跟在身边,一会儿进入市区,她俩会立即躲得远远,将自己观察到的经过汇报给姐妹会知道。

  “那么,醉蝶花大姐,你与她一样,其实也是弥利耶吧?”黄瓜怯生生望了我一眼,问。

  “是的,只因我俩受不得整天挨打被人呵斥,才脱离圃鹀蛇帮南下逃亡,只是釐不清你们究竟是她们的盟友还是仇敌,或者两者都不是,才将朝露留在了鸳鸯馆里。”我一把将她拢到怀中,奸笑起来:“放心吧,老娘可不是小肚鸡肠之人,怎会与你计较?我比起大姐抗打多了,你不信问问她是不是那样。那晚要不是怕伤了你们,早就与那小贱人大打出手了。”

  废话说到此已经足够,五十分钟后,我们于凌晨三点半进入小城,跟着木樨花走进一家名为女装店实则是暗娼窑子的地下室,躺得四平八稳休息。待到明天正午,去找那锅子党交涉,要回饱受折磨的露西。

  既然我俩都是只顾自己的烂人,彼此间没任何可隐瞒的,便各挽一个睡下。浑身刺青的木樨花,正是那晚倒提利斧在旁协助蓝花楹作恶之人,我被她玩弄过,心头总也有些挥之不去的恶感,便挑了比较安静的黄瓜作陪。待到亮处打量,我方才记起,她是我最初抵达绯红山庄时,一大早趴在边上摆弄我几个少女之一,此女二十出头,生得细皮嫩肉,却总嫌弃自己老得快,喜爱用黄瓜,柠檬片敷脸,对养颜尤其注重,故而所有人都这般叫她。

  “你怎会看上我呢?我的胸那么小,别人都说四小金刚鸢尾蝶最美,木樨花其次,我是最没人惦记的一个。”她摆弄着衣襟,显得相当局促,半坐床头说:“我怕被人盯着看。”

  “与大姐比我的胸也不大,反正咱们都是自卑的人,正好可以凑成一对。”

  十月初秋之夜,黄瓜的手却冷得像冰棍,她将身子完全隐没在毛毯下。在这种女孩面前,我自然而然成了个大姐,便抚着她秀发聊着日常。这不谈不知道,一谈吓一跳,此女未成年时就已在坐牢,罪名是纵火。据说烧了别人农庄的牲口棚,她有个不为人知的秘密,那就是极度自闭。

  黄瓜暗恋过同班一个男生,年纪与她相仿,数年间也不敢表白,只喜爱躲在远处偷看。她的一个闺蜜有次开玩笑说她来撮合俩人牵手怎样?结果这句平淡无奇的话激怒了黄瓜。她居然去烧好友住家,幸亏发现得早,才没造成重大损害。

  “这是为什么呢?我尊重你的决定,但很难理解这是什么心态。”少女之心,犹如一本天书,每个人都潜藏秘密。虽然我也刚摆脱青少年时期,但她这种性格从未遇见过。

  “每个人都有很贵重的东西,不愿让人知道的隐私,我从没说过要与那个男孩走到一起,只是喜爱在远处看着他而已啊。可好友却毫不客气地在所有人面前高声喧哗,他也在边上,朋友圈一下子就被毁了,我成为大家的笑料,所以才要狠狠地报复她。”

  我害怕问得过于详细,没准会勾起她的怒火,半夜被她点火烧了。便又问了其他人的状况,例如五米之外的木樨花,为何总是倒提着一把斧子。

  “她家里全是男孩,就她一个女孩,所以耳闻目染地跟着哥哥们从小打架。木樨花喜爱别人害怕她,所以尤其注重自己形象。有段时间她给自己做了个独眼龙眼套,经常带错位置,后来自己也记不清,就开始玩斧子了。那其实就是摆设,她从未用它砍过人。”

  “我可以向天发誓,绝对没有上过露西,更没说过要想玩蓝花楹那种话。这套说辞是你们编来寻衅的,还是搞错了?”回想浴室风波,我推了推她,作为临睡前最后一个问题。

  “这都是番茄的原话,她说自己告诫过你拿下蓝花楹有难度,所以替她受过。”黄瓜眨巴着丽眼,笑道:“但我们没人会相信她,因为番茄喜爱撒谎,连睡觉说梦话也在撒谎,这就是大家都不喜欢她的原因。咱们借着这个由头,正好找你俩麻烦。”

  早上八时,我们被一通电话吵醒,那是高大姐妹打来的。因担心我们会失手,姐妹会自发决议,加派蓝花楹再引九人前来增援,她们将在城外的小树林接应。如果我们谈判失败遭到工人围攻,最低限度也要跑上五英里范围,把追敌引入伏击圈方可脱困。到那时,我们可以集结人数优势,也绑他们几个作为交换,将露西索要回来。

  “锅子党的总人数是十多个,通常情况下他们是斗不过我们的,但今天或许会全部聚集在炊具厂,光你俩行不行?我担心是送肉进虎口。”黄瓜带着我俩爬上高楼楼顶,指着前方一座灰蒙蒙的建筑表示,那就是他们的老巢,然后问我俩是如何打算的?番茄要怎么救。

  “东拼西凑才只有一万,表明了是不打算真拿钱换人的,这就是一场测试。”天竺菊不屑地扫了建筑一眼,喝着奶昔道:“谁说我们要去谈判呢?这种破厂甚至连进的必要都没有,露西才不会被锁在里头。你们之间本就有仇,双方也都已打过好几回,所以锅子党为提防劫人,会将她另外安置在其他地方。只有当真正见到钱,才可能通知外围开车将人送来。”

  “诶?那要怎么救?”听她这么一说,本已跃跃欲试的我当即冷静下来,在最初的构想中,我打算展露自己的勇武,从破厂正门进去,一路横扫杀到谈判地点,让对方丧胆。但她提出的这个情况,确实无法排除,老大粗里没准也有智囊。天竺菊蹙紧柳眉递给黄瓜数码相机,要她尽可能靠近炊具厂,去将锅子党成员每张人脸拍下来,一小时后回女装店交付。

  “嗯,让我好好想一想,先坐先坐。”回到地下室后,她在屋里来回踱步,让我和木樨花别去烦她,先自顾自吃早饭。如果露西当真被关在其他地点,那么会是哪?某人的家里?附近的旅店?或者更高明一些,安置在其他的小城里?她自言自语地说着,拿起地图左看又观,不住用笔去划红线,说:“我俩也许不露脸会比露脸更好呢。”

  “诶?什么意思?咱们不是说好由你去谈判么?”木樨花见她正贼眼溜溜打量自己,一下子急了,跳着脚大叫:“我才不要进去,上次揍大老粗最凶就是我,他们肯定会伺机报复。”

  “不,也许还真得靠你和黄瓜一起去,你俩玩过吃豆人的游戏吗?”天竺菊似乎想到了什么,重重捣了我一拳,笑道:“我已有主意了,第一个潜入破厂的人,就是我。”

  那么她所谓的主意又是什么?原话是这么说的。偷摸潜伏这种事,四人里只有她最符合条件,那双怪眼能看透一切角落,也同时将威胁排除在发生之外。那么,越是临近正午锅子党也越感到心焦,他们会不断商量对策,该怎么来获取这笔横财?要如何来提防姐妹会耍诈。

  “那样的话,没准就能偷听到露西被关押在哪的讯息,然后我通过电话,将地点报给你们,如此一来甚至连动手也免了,我们直接去捣毁贼窝将人带出来,快速逃跑就完事了。”

  “妙啊,”刚拍完照归来的黄瓜听闻,欢喜地连连拍手,不过她转念一想,又问为何还要安排她和木樨花去正面谈判?

  “这个嘛,是我这一步要是落空,不得不执行计划B的部分了。”她的脸上闪过一阵凶狞,道:“正因锅子党从没见过我俩,倒是与你俩常打照面,所以可以借着这个优势在背后偷袭,或假扮路人接应。你们见势不妙就四散奔逃,咱们预先设下几个坑,将人逐一引过来,集人数优势一个个放倒。只要醉蝶花在,就是生命保障,她的背后是更强大的老男人集团。当然,我不希望咱们被迫走到这一步。”

  二十分钟后,天竺菊换上紫眼狐狸的窄身皮装,挥舞着安贡灰潜伏去了炊具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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