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大手触击蓝封皮的一瞬间,我被对面秃头老者手中锃亮的打火机晃了眼,等回过神来,却成了某个傍晚与一大群人坐在室外拼桌前用餐,头顶挂着满天星,每个人都带着妻儿,觥筹交错颇为喜庆。这种形式的晚餐在欧洲被称做家庭聚会,通常是某个人过生日,将住得较近的亲戚召集起来,大家谈天说地,相互问候,以期增进彼此感情。

  然而这一桌却都是素昧平生之人,大家有一个共同的朋友,那就是秃头。在其中我发现了人们的共通点,他们不是名流就是商贾,总之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正因老者涉猎较广,人堆中还夹杂着不少学者和科学界人士,他们无所不谈,话题涵盖政治、经济及各项应用。

  我虽托名骁鸷,然却是不完整的骁鸷,究其原因内核是名男性,历史上出现过的骁鸷全部都是女人,因这个瑕疵,我将注定难改天命。因此,我无法决定自己停留在感兴趣的时光片段中,也无法控制能待多久,总之只能成为一个生命过客,去潦草浅阅他人的隐私。

  所有传统老妖,据说都懂看破各条时空线,所以他们能预先知道结局。而真正的骁鸷强于巨妖之处,在于她不仅仅是名观众,还是实际的参与者,能改变一切既定事实。

  举个例子,假设巨妖通过演算,获悉它终将死于某人之手,在那天到来前,它会严防死守不让悲剧发生,但终究拗不过天道,仍将准点死于非命。但骁鸷就能轻而易举地改变结局,她只需去往最初的矛盾激发点,在那之前成为仇家的好友,那么待到天谴之日降临,死去的往往就是他人而不是自己。所以,骁鸷是个造物主开创的恶意玩笑,一个金手指作弊器。

  人能成为行家里手,在于同样的事干得越多,便越能整理出一套理论,我当然也不例外。可以确定的是,被我控制肉身的这个家伙,最终一定以悲剧收场,但这次入眠只为找寻原因,所以我不便过多参与,只能任其自然发展。随着各种画面一一掠过,我不断瞧见冬去春来,理应是又过了许多年,于是也逐渐搞懂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在所有凌乱的画面中,秃头老者是出场率最高的人物之一,他们建立了牢固的贸易往来,男人负责开采,他则尽数收购。这个着眼点就位于当今的圭亚那与苏里南境内。在某次私人会谈中,老者终于道出原委。约莫在两亿四千万年前,有一块城镇大小的陨石坠落在此,巨大的冲击力构筑出山峰,以及外海变内河,随着时间推移,这片区域化为了莽莽原始丛林,成了野生动物的乐土。秃头真正想要的,是埋藏在低碳层里的各种动植物化石与结晶体。

  通过他的人工智能精算,老者固执地认为,这块陨石来历非凡,它是本地宇宙与另一个次生宇宙对撞时,不慎从其他时空闯进太阳系的。当进入地球轨道后,它裂化成了三块,一块坠入大西洋,一块砸进沙漠,还有一块降落在中南美。它自身带有一种元素周期表之外的罕见物种,到底是矿还是其他生命,秃头并不言明,只是给了它一个模糊称谓,叫做矿脉。

  “对于科学的探索,人类是永无止尽的,现在的你,早已脱离了当初的追逐利润,对此变得越来越好奇。这种结果就像几十年前的我,首次见到孑孓榝椤时那般震惊。”老者美美地抽着雪茄,笑了:“更多的秘密,在你成为我们的一员前,暂时只能止步于此。”

  总之,老者的神秘,妻子的温柔,以及男人的雄心勃勃,构筑起这段恶魇的全部,叫人惊诧的是,所有画面都发生在地表之上,与这间办公室毫无瓜葛。有时在欧洲,有时在北部,还有时甚至在海底。冥冥中似乎有一股力,将我带向时光的彼岸,终于停留在了一片漆黑的天地之间,也成了恶魇下半段的主题。

  那是一个什么场所,我并不知道,因为男人的轨迹线,只出现在住家和住家不远的某个吸烟风口。似乎是座地堡般的建筑内部,早已不再是他们之前居住的那栋庄园。整个地界很奇怪,越往下的叫做楼顶,而越往上却称作底楼。秃头老者至此开始不再时常露面,替代而来的,是一个被称作Junior的人,他的额头有一道醒目伤疤,谈笑时嘴角自动歪向一边,是男人的烟友,俩人总会在这个过道闲聊。

  Junior这个词,在英语里既是年轻的含义,又是二世的解释。比方说儿子与老爸都叫Jone,那么儿子就被称作小琼或琼二世。但这个家伙有些特别,他有个名义上的大哥,是条阿富汗犬,老父去世前将大部遗产留给了狗,轮到他只拿到房产,所以他就成了狗哥二世。

  从两人多次交谈中,我大致获悉他们已搬来此地一年多,这座黑沉沉的花岗岩建筑没有名字,二世住在320单元,男人住在316单元。两人抽完烟后,会围绕着一个方方正正的养鱼喷泉池散步,有时谈生意,有时聊家庭,终于有一天,我在二世的询问中听到了答案,那就是这个男人带着妻子到此居住的原因,是为了让她顺利产下婴儿。

  “我们逃出柏林那会,在法比边境遭遇游击队盘查,便慌不择路开进密林,期间不慎撞上松树,她也在那次事故中彻底丧失了生育能力。”男人搓揉着脸,不住哀叹:“太可怕了,两年,整整两年我们不断东躲西藏,结果到头来却根本不在通缉名单上,真是苦不堪言。”

  “原来如此,这就对上了。”我忆起最早出现的那扇木窗,男人所描述的事故,多半就出在这一期间,当时那个女人脸色惨白,一副病怏怏的模样,或许是发生车祸后不敢冒险去城市就医,拖延时日最终造成不孕。故而男人对此深感愧疚,一生都在遍访名医。

  “我也好不到哪去,战争年代一直躲在荷兰的皮鞋厂里,不仅要躲避你们德国人的搜捕,还要提防被员工出卖,最后活不下去就只能通过偷渡投奔英国亲戚。一切结束后,老家被烧了个干净,只剩得一个酒窖,还有一枚未引爆的炸弹倒插在废墟间。好在家父在北美经营得很成功,咱们这对难兄难弟,才有机会在此抽烟相识。”二世摆出个手端步枪的架势,冲着男人突突了一阵,嬉笑道:“如果那时相见,你会不会开枪击毙我?”

  “应该不会,我是个极度厌恶暴力之人。你来看这截手指,瞧见没有,这么大一道伤疤,那是我当年为躲避服役,想砍断却又下不了决心的结果。”男人往池子洒下面包屑,引得无数怪鱼跃出水面,他呆滞地望着它们,说:“而我的两个兄长,奔赴东线后再也没能回来。”

  余下的时间里,男人始终陪伴着自己的爱妻,这个女人可能是个法国人,她有着浓重的第戎口音。俩人在这所单元里除了吃就是睡,啥正事都不干,生意完全托付给了小舅子打理。在入住半年后,女人肚皮明显有了起色,她怀孕了,与此同时她也陷入了深深的恐惧。

  “难以置信不就等于奇迹本身吗?你安心静养,其余什么都不用干。”正因妻子怀孕,男人不得不与她分床,这个人动手能力极强,不仅会电工,还擅长制作家具。他营造的婴儿房所有器具都是手工打造,甚至还特地制作了一只声控娃娃,对未来充满期待。

  “不,这一切太疯狂了,我丧失生育能力是个客观事实,怎会因换所住处就能好转呢?”女人抱着脸莺莺啼哭,问:“告诉我,你和那个秃子是不是趁我睡下后,偷偷干过什么?”

  “绝对没有,你还是不要胡思乱想,万一患上忧郁症那就悔之晚矣,再有四个月,我的好宝贝,咱们就回家,回咱们真正的家。”男人只是一味安慰,继续将热情投送在婴儿房内。

  然而,女人的不安与日俱增,她开始试图逃跑,但每回都被正巧回屋的男人逮到,见自己爱妻不配合,他逐渐变得生气起来,从此之后,只要她单独留在屋内,便用手铐拷在床头。

  “我的妈呀,难道说?”当瞧见这一幕,我不由打了个寒颤。头一回入眠拯救Dixie时,她向我描述过一段她记得而我完全没记忆的情节,据说那是座高耸入云的大楼,我与她性别互换,整天被她反铐双手拘押在家里。不仅如此,她每到午后便会掐我脖子强迫昏睡,在当时我只感到好笑,因为Dixie生就一张善良的脸,怎会是魔魇中那般凶残呢?

  而每当记起迪姐,我就忍不住落泪,便借着躲避失心疯的爱妻谩骂,独自走去婴儿房望着摇篮发呆,时常是一坐一整晚。心情烦闷导致我很久没再见到二世,渐渐地不再走去风口抽烟,而是待在这间屋里,一支接着一支猛抽。最终有一天,男人获得了爱情结晶,一个胖嘟嘟的婴儿,被交到母亲的怀中,这对夫妻乐开了花。

  恰在此时,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声刺破恶魇,将我重新带回现实,很快有人过来解锁,我被门外等得不耐烦的露西扶起,迎着哭声而去。尖叫怪嚎之人是勿忘我,她失魂落魄地冲出破屋,跪在廊上泪如泉涌,天竺菊最终没能挺过来,六点十七分,心脏还是停止了跳动。

  “你!”我吓得面色煞白,一回头撞见魂镰仍斜靠在土墙前若有所思的模样,便上前一把拧住他领带,叫道:“你赶紧给我想办法,傻妞失去知觉前,曾悲惨地质问我,要如何救得了一心求死的人呢?在她内心深处,哪怕一件留恋尘世的事物都不存在了!对了!Krys,她人在哪?为什么只有你回来了,却只字不提她?你立即进屋告诉她原委,哪怕撒谎也行!”

  “蓝花楹?是啊!这是我的疏忽,她什么事都没有,撷取次级钻刚完成她就昏倒在地,所以又被人送回了龙牙星。正因她毛发无损我也未记在心头。你提醒得好,你说得对!”他这才恍然大悟,叫上波以耳重新返回库室,又开始新一轮心肺复苏。

  勿忘我则手足无措地远远看着这一切,双眼透露着绝望,在人群中来回搜找能提供帮助之人。当望见康斯坦丁站在边上,便向她下跪磕头,祈求大长老发发善心,再救一回爱女。

  “可我能做的都已做了,蕨叶被刺破,无法在凡人体内再生,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大长老搂住紫眼狐狸不断安慰,挑衅般望着番茄,冷冷地说:“可偏偏有人说我别有居心,故意将追踪器置入别人体内,好人难当,剩下的金钱宝在这个小贱人身上,如之奈何?”

  “我能帮到大姐!”人堆里踱出一个木樨花,她曲曲折折从内裤里掏出一颗太阳蛇卵,高举过头大笑道:“老子现在的武功,足以打败垃圾站流氓,已不想变得更强。这颗灵戒就送给天竺菊,咱们可是情同手足的姐们。她挂了,我会很寂寞。”

  想让紫发妞返天,就不得不让她成为四面神,这个豪赌极具风险,换做和平时期,谁都不敢轻易下注。而今事态已发展到了毫无逆转之际,勿忘我只得死马当活马医,一把夺过叫上山月桂和苹果花,开始给她吞服揉胸。几分钟后,天竺菊逐渐有了微弱脉搏,伤处又开始结出大片大片的青黄脓血,往外散发着一股刺鼻腥味,像地衣般覆盖住大半个身子。

  “太险了,要是这个大姐丧命,钱可就得打去一大半折扣!”波以耳长吁一口气,狠狠拧住我腕子,叫道:“醉蝶花小姐,由现在起你不得消逝在我视线之外,老子拼却这条命,也定要将你平安带往伊腾顿。你别再跟我找碴,不然我还会像刚才那样狠狠揍人!”

  “你丫之所以能打败我,是因我之前被人捅了两刀,换做平时,死的那个肯定是你。”听闻天竺菊复活,我的心头终于开朗起来,便推了大兵一肘子,问:“你这把是什么枪?”

  “这把嘛,是我改装的撕布机,老子最喜欢拆拆补补,时常搞些小发明。这把轻机枪的射速高达2000发每分钟,我与野兽单打独斗了三回,能活下来全凭手上有它。”于是,这个大兵得意洋洋地介绍起怪枪来,这其实是一柄GE6-PAK,在他神来之手下将重量减低至15公斤以及大量消震后坐力,与野兽捉对,只有比它更快才能活命。两名海神闻听,纷纷围聚。

  “你是怎么干的?”军人们凑在一起,最热衷的话题永远是枪械和装备,海神们赞不绝口,上前掂了掂弹鼓,问:“可这里面能塞下两千发子弹么?黑暗缪斯真走运,没遭上你。”

  “这里头装着的是喷压子弹,不是常规口径,当然没有两千发那么夸张。与那东西厮杀一多,我也就总结出心得。原则上它是杀不死的,但盖不住弹如雨下,在它高速移动中会被削去大量骨肉。达成迟滞效果的还有,尽可能往它关节处狂射,当大量金属碎片卡入其中,它会变得僵硬。如果老妖敢硬闯这个集体宿舍,逼仄地形将会是它的坟墓。”

  佣兵们乐成一片,在描述Dixie时添加进大量色情描绘,果然都是憋坏了的无聊男人,全然当我不存在。正待发作时,极远处传来激烈交火声,噼噼啪啪打了约莫半分钟,三人大喜过望,便躬身爬向破墟。不住向众人高喊,援兵终于到了!

  “不,坚决坚决阻挡他们,别放任何一人进来!”哪知魂镰不待听完,将大手一摆,道。

  “你疯了吗?咱俩弹尽粮绝了!”海神一人立即暴跳起来,他拔出手枪抵住尤比西奥的脑袋,叫道:“凭什么别人吃香喝辣,在上头搞清理,咱哥俩却要苦熬在这无尽炼狱中?大家拿的是相同的份子钱!我受够了!另外波以耳也只剩一个转轮,你说这仗还要怎么打!”

  “你俩先别冲动,我知道这个矮子在担心什么。”奥莱莉上前一凤分两虎,忧心忡忡地说:“适才我俩一合计,再结合紫发妞的梦呓,感到越来越可怕。这个公羊头子的用意,既是为了救你俩性命,又不愿再填入新的牺牲者,都跟我来!”

  勿忘我听完,在人群中选出几名代表人物,例如拳王、康斯坦丁,与泅水之星一同拱出破墟,重新回到水池下。由这里开始,他们变得小心翼翼,挺举起从库室搜来的煤铲,缓缓向着圣维塔莱领队方向贴近,当走出三十大步后,只听得空气中划过数声锐音,铲头被一股看不见的怪力截成两段!换言之,倘若按大兵的要求,他俩走到这里便会齐齐掉了脑袋!

  跟着,奥莱莉又让其余人各自挺举煤铲,从不同方向靠过去,结果依旧毫无悬念,不论是窜入水中,还是紧贴衰草,只要抵达这段距离,试探物终究难逃撅把的命运。

  “二十九步,距离变得更短了!”拳王回头疾呼时,瞧见斜倚在破墙前的两具怪尸,立即明白了一切,他向着联合军团不断挥手,只让他们将弹药箱推过来,但人绝对不得靠近这片区域半步,然后隔空喊话,将这段时间里收集到的情报做一个汇总,完成初步交涉。

  “最初我的位置,是跨出四十大步,因个高的缘故,你们可以兑换成常人五十步。仅仅只有五分钟,又缩短了近三分之一。小妞不是说过,这里是一个绝望的瓶底么?所以两具怪尸的死因,也就不难推算出来!”泅水之星背起手走回人堆,道出了她的见解。

  我们不妨先假定死者为盗墓贼,他们常规操作会备有预案,一口盗洞不行就掘另一口,甚至会以墓室为圆心,从各个方向多线开挖,这么一来既能获取丰硕成果,又能保证不被困住进退有余。因此这种经过精密测算的作业,通常会在一小时或一个半小时内完成。

  而我们眼下的怪尸,非但没撞上大运反倒将自己折了,它们的人数应该更多,只是这俩人费尽心机逃将出来罢了。当它们来到这个位置后,很快发生了意外,其中一人走得急,刚窜出破墟五米范围内,便被空气中划过的无形怪力削去脑袋,另一人亲眼目睹,自知逃生无望,所以抱着同伴端坐在这个角落,饮恨自尽。推演下来,大致经过便是如此。

  同时,以这些死者为突破口,便又预示出另一条讯息。这种阻挡人们离开的妖法,最终将被遏制在破墟前三米距离内,因为第二名死者的尸身完整。它们究竟在集体宿舍内做过什么?又是什么原因触发并导致灾难降临?一切未知。

  从现场有条不紊的状况来看,它们对怪屋环境应该十分熟悉,房门屋企都未遭到重大破坏,甚至桌椅下也积着厚厚一层污垢,没有刻意搬动的痕迹。死者兜里揣着的香烟,是几年前刚换版的金蓝三五,盒盖上甚至出现了不同文字标识的健康警示。那么一来,死亡日期变得极易推敲,约莫是1996年夏季到今年里的任何一天。

  “死人我看过不少,但这么奇怪的尸首还是头一回见识。在这种水汽袅绕的环境下,它们要么腐蚀成白骨,要么泡在水里的部位产生皂化。”眼镜吸着鼻涕,站在女人堆后高叫:“可为什么会变成高度钙化,活像长期泡在电石灰中搞得面目全非呢?”

  “我想它们多半往身上涂过羊睾油,真要那样,那这些人可能来自南亚。”尤比西奥思虑片刻,抛出个新名词,转过念来见人们正盯着他,慌忙摆手,道:“我只是猜测,别当真。”

  远处的圣维塔莱领队闻听人们正在议论纷纷,揣测着他视线之外的尸骸死因,便有些跃跃欲试想上前观望,但被老成的追击者一把拖住。交接完毕后,他分出一人爬腔出去,将底下情形报给步击之影与座狼,然后率领其余人马继续追击,消失在了烟窑台阶前。

  海神俩人见脱身无望,也只得接受现实,蔫头蔫脑地召集人手,将八个大包连扛带拖弄进集体宿舍。在他们与佣兵向莉莉丝们分发枪械时,我等一行人走回库室,找勿忘我对接。

  “你刚才说的那个油,它是什么?”但凡遇见新事物,眼镜永远是最兴致勃勃的一个。

  “那只是一种泛指,甚至与羔羊无关。这种油是从毒蛇与巨鳝体内提取的,外观呈黄色,气味腥骚无比。涂在身上嘛,只有一种用途,专为了掩盖人味防鬼的。”魂镰似乎知道瘦子必有一问,故意端出风轻云淡的架子,答:“当人死后,气味会聚集起大量虫蚁,它们爬附在尸体上吸吮腐液,当即就会被毒死,于是新的飞虫继续扑上去,最终层层叠叠形成一付硬茧,将尸骸严密包裹起来。所以你砸破表层,里头早已被吃成了空壳。”

  “你是说专用于防鬼?难道这里也会像0514般闹那玩意儿?”女兵闻听不禁毛骨悚然。

  “我再重申一遍,那仅仅是我的推测,你不是实际参与0514的雌狐之一吗?既然都遭上过又有啥可忌讳的?依我看,你还是与几位大兵搭伙组个Team,毕竟狙击战才是你的强项。”尤比西奥潦草应和着,随后将闲杂人等请出库室,开口询问我通过骁鸷之眼有何斩获。

  我将大致经过描述一遍,叹道:“总之这次入眠很古怪,它展示给我的,没有一件发生在这栋莫名其妙的建筑里,完全是某个家伙在几年间的日常生活片段。哦,天竺菊梦呓里提起的蓝封皮也一块出现了,那其实是一本手抄簿,毁于1933年纳粹焚书,名叫下支若毗。”

  “鬼经?原来这所谓的蓝封皮竟是这么冷门的书,但是不对啊,它怎会是绝迹的文献呢?暗世界中许多人都阅读过,据我所知博尔顿就看过。”紫眼狐狸松开紧握住紫发妞的手,腾地一声站起身,问:“可惜我只闻其名不见其书,你们中有谁看过?”

  “我们里的提灯丧妇读过,但露娜人而今在集运站。”拳王耸耸肩,退去了一边。

  “我也一样,只听过但没看过。认识的人里嘛,对了,侦探读过。”魂镰也是连连摇头。

  “别都盯着我,我也同样没读过。不过,我相信现场有个人肯定知晓,她在一小时前还刚提起过。”奥莱莉的脸红得像猴屁股,她支吾了一阵,便推门而出,时隔不久牵着康斯坦丁的手走回库室,尴尬地陪着笑,道:“大小姐,还是你与他们说说吧,那种事非我专长。”

  “是的,我读过。”大长老慢条斯理地整理着罩袍,昂首挺胸环视着众人,显得十分平静,说:“但也只是草草翻阅了一遍,只因这本书写得无比枯燥,光是前言就啰里八嗦五大页,反倒是主题没写几个字。除却前言与结尾,剩下的便是分门别类,例如见鬼十八法,如何辨别鬼泣与鬼啜,如何防邪,如何制作器物等等。又怎么了?传我来就问这事?”

  “嗯,我知道当下有些冷遇你,但是康斯坦丁,目前咱们全在一条船上,还需同舟共济集思广益,和为贵。”紫眼狐狸背起手,摆出一副大领导的架势,踱步来到我身边,使劲搂了搂,笑道:“可咱们这位小獍行目视所见,恐怕与大家熟识的概念,存在着巨大出入。那么大小姐,你看过的鬼经里,有什么特别能引起你兴趣的篇章记载呢?”

  “我不喜欢这个称呼,有种让人亵渎的意味,大小姐圣维塔莱可以叫但你这个獍行不能。”康斯坦丁冷若冰霜,轻蔑地看着她,冷笑道:“不记得有那种叫人感兴趣的篇章。”

  “总不可能像教科书那般,总会有些许实例记载的吧?哪怕物理化学书,也有实验类的记述。你还记得大小尺寸以及厚薄吗?这总该有印象吧?”尤比西奥,问。

  “我想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所谓的下支若毗就像实用大全或百科全书,没有任何实例,倘若有这类记载,我一定会有印象。”大长老思索片刻,忽然快步走上前来,从勿忘我怀中一把拖过我,问:“小贱人,你所看过的鬼经,大致方寸厚薄如何?细节描述给我知道。”

  “听着,我是个严肃的人,不喜欢被你这么叫,獍行可以但其余人不行。”我趁机学着她的口吻反唇相讥,吐过一口恶气后,拿手开始比拟,答:“那是字典厚薄一大本吧。”

  “好吧,醉蝶花,这么叫确实不太合适,会让人产生你我很熟的错觉。”大长老轻咳了几声,然后将视线移回魂镰身上,说:“这么看来,咱们知晓的下支若毗,也许是本伪经。”

  “假书?”我愣了愣,不由陷入恍惚,按理说存世这么久的书,肯定被许多眼光毒辣之人阅过,难道是我听错了?不过,康斯坦丁的回答,很快打消了我的疑虑。

  所谓伪经,并非说它全部造假,通常而言,它大部内容都是真实的,只是因年代久远,产生了断层一说,后期被人添油加醋,删节或改写了一部分文字,因此与真本存在出入。这群道听途说之徒与自认学识广博之人相互一比较,这才发现根本是鸡同鸭讲,每个人概念里的下支若毗都不一样,光是核对就出现了三套版本。

  “那么,醉蝶花,就只有这些吗?除此之外你还见到了什么?”魂镰扶着我的肩头,问。

  “再多没有了,因为被坏胚子声嘶力竭的哭闹给中途打断了。”我踏灭烟蒂舒展筋骨,打算找个僻静角落小憩片刻,刚推开门,便又被尤比西奥擒了回去。他面露难色地附耳上来,提出另一个要求,我不待听完,便慌忙拒绝:“什么?你让我再入一次眠?这种事我从未在一天内做上两次,而且每回这么干,都像大病一场,你简直是在虐待伤员!”

  “不如此解不开这堆谜面啊,你当然也希望天竺菊能尽快得到治疗,就权当帮帮她。”

  就这样,才刚离开阴森办公室的我,又被再次赶鸭子上架,重新系起啤酒盖铃锁进屋内。我重新爬上大桌,四平八稳躺下,调整出一个最舒适的体姿,然后抚平心绪合上了眼。头脑中穿梭着各种杂音,以及门外众女的窃窃私语,个中不乏有山月桂与苹果花的嗤笑,她俩觉得我根本就是在装神弄鬼。于是我便有些愤愤不平,似乎又回到了悠远的过去,别人想看我出丑,那我偏要争口气,想着想着,人开始昏沉起来。

  难道成功入眠了吗?体感告诉我不是,这种感觉就像在睡一场不踏实的午觉,头脑神智清醒,但感觉不到身躯存在,眼皮闪烁不定,却怎么都睁不开。一切流音都成了水下听物的模糊,同时还能感触来回吹拂的风,以及一轮轮不知哪来的光划过通红的眼帘。

  奇怪,怎么会有风?又是哪来的光?这可是一间漆黑无比的破屋,别人曾经办公的场所。我试着移动手指摸索四方,想搞清我究竟身处梦中还是现实。就在这时,耳边传响嘁嘁嗦嗦的碎音,自头顶方向灌来,那是一种砌墙声。既有砖块叠放的响动,还有搅拌涂料的动静。

  黑暗中的我越想越糊涂,过去不是铲沙声么?怎么开始变调了?我似乎摸到边角,想撑起身子详端,一阵空灵的声响被填补了进来,与此同时,我被数道手电光晃得泪流不止,睁开眼去看,底屉房大门洞开着,廊外的人几乎全挤在边角,这场骁鸷测试再度被打断。

  “拜托,既然你们想知道答案,干嘛一次次总来搅局?另请高明我不伺候了。”

  “不,你误会了!”番茄将我重新按回大桌,说:“我们正是应你要求才闯进屋的。”

  “我何时要求过?怎么回事?现在是几点?我究竟躺了多久?你详细说来!”

  “好吧,现在是六点二十五分,从进屋锁门到现在,你总共躺了三分钟不到。”露西问我要过一支烟,陷入了沉思。

  原来就在她挂上锁头后不久,底屉房内开始传出动静来。最初是啤酒盖铃乱颤,那时黄瓜等人便想开锁进去查看,但被尤比西奥一一按下,他表示我可能辗转反侧,正想快速入眠,这种情况很常见。跟着,屋内传来我的惊叫声,一阵杂乱脚步快速扑向破门,我正在里头拼命踹踢,叫声之凄惨,哀求之动容,从未有过。波以耳预感到出状况了,忙卸去锁头推门而入,便见到我蜷缩成一团,抱着他大腿悲哭不已。人群见此惨状,于是一窝蜂涌进室内。

  “有吗?可我丝毫不记得。”我不由摸了摸脸蛋,果然沾满了泪花。在场所有人,包括大长老在内,都表示我那种哭相看了就叫人心碎,所以众人费劲拔力将我抬回桌面,好一顿安抚这才平静下来。对此现象人们众说纷纭,皆表示无法理解,说着说着,四周又开始传来似是而非的铲沙子声,刺激着每个人脆弱的心扉。

  “这间破屋肯定有猫腻,可惜我眼力不行,”勿忘我东张西望却一无所获,她只得推了康斯坦丁一把,说:“你身为鹡鸰,算是我们里最强之人,不麻烦的话,就请过遍眼!”

  “这是生死攸关的大事,我怎会任性摆谱,早就在不停看了,但什么都没发现。”虫子女人双手一摊,表示无能为力。

  “这么一点破事,推三委四的,个个都装得不行。这种现象说明附近有道暗门,看我的!”

  一旁的波以耳忽然阴笑起来,他从兜里翻出一颗玻璃球,抡着胳臂快步上前。先要求众人退避三尺,然后单膝跪地将珠子小心翼翼在屋中央摆正,双手脱开之际,玻璃球就像受到某种魔法感召,开始曲折滚动,最终撞进堆满折叠椅的杂物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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