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修很看重卿卿, 有意将他收为门下弟子,为此他时常外出,去附近的修士集市采买一些入门的符篆和法器给卿卿练手。

  而他身为魔修夺舍的容器,没资格用上这些东西, 卿卿曾为他数次向魔修恳求, 但魔修的态度很坚决, 便是他不能修道, 更不能碰这些东西,免得浪费魔修宝贵的灵石。

  对此他早有预料, 毫不意外,卿卿惭愧地向他道歉,他摸了摸卿卿的头发, 安抚说道:“不要紧, 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去做, 我们就能逃出这里。”

  “嗯!”

  卿卿乖乖应了一声,很听他的话, 无论他让他做什么都会无条件地服从。

  在他的示意下, 卿卿刻意向魔修表露自己对炼丹很感兴趣,正好魔修擅长丹道, 不由大喜,认定了卿卿就是老天赐给他的亲徒弟,欣然向他传授自己所学的一身丹术。

  刚开始学习炼丹还不需要炼丹炉,只需要辨识各种灵药和它们的药性,魔修将自己昔日使用过的图谱送给了卿卿,几个月后卿卿学完了图谱, 魔修又买来许多真正的灵药, 教他切碎研磨的手法。

  每次学习, 卿卿就会藏起来少许灵药,趁魔修外出时交给他,他将这些灵药全都收集起来,攒到足够的分量,就运转灵力将它们研磨成粉,泡制成颜色很淡的汁液。

  泡制灵药的手法是他这些年来从魔修那里偷师来的,并不算高明,药汁里存有许多丹毒和杂质,但他想要的就这种效果,他要利用丹毒将魔修置于死地。

  每天他都会把药液洒在魔修的蒲团上,因为药液的颜色接近于无,而且自从卿卿学习丹道后,井下便一直萦绕着淡淡的药香,是以魔修无法察觉到蒲团被动了手脚,依然坐在上面照常修炼。

  魔修运转灵力时,魔气蒸腾,催动着浸透蒲团的药液蒸发成气体,连带着内含的丹毒一起被他吸入体内。

  丹毒在魔修的身体中慢慢累积,虽不能直接将其毙命,却会跟随着灵力的游走腐蚀他的经脉和重要的灵穴穴位,如同在魔修体内埋下了一根引火线。

  一旦魔修动用大型法术,引火线便会瞬间起火,点燃他火药桶般的残破金丹,将他的身体和元神炸得灰飞烟灭。

  一切计划都进行得十分顺利,而他知道魔修一定会动用大型法术,那就是夺舍肉身。

  至多还有几个月,魔修就会抢夺他的身体了,近来他看向他的目光已经狞恶得愈发不加掩饰。

  数月后的月圆之夜,卿卿早已成功引气入体,已是炼气二层的小修士了,魔修对他甚是满意,特别准许卿卿今夜回家看看,与家人团聚。

  他还向卿卿许诺,再过几日他就会带卿卿回转宗门,举行拜师之礼,到了那时卿卿想去哪里都随他了。

  听到魔修这般说辞,他知道魔修就要动手了,准许卿卿回家探望,也是为了将卿卿支开以便举行夺舍仪式。

  他望向卿卿,毫不意外地发现卿卿眼睛一亮,显然很想念祖父母,然而令他不曾预料的是,卿卿又很快犹豫了,捉住他的手,怯怯地问魔修:“九郎能和我一起出去吗?”

  “他?”

  魔修嗤笑一声:“就算我肯放他出去,你的祖父祖母肯定也不想见到他。”

  卿卿有些疑惑,魔修也没解释,还不待卿卿发问,就托起一阵泛着黑雾的风将卿卿送出了水井,井下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没有卿卿在,魔修立刻卸下了面上和善的伪装,阴恻恻地盯着他。

  “你小子聪明,肯定知道我想做什么,我告诉你,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地待着,别想耍什么花招。”

  “要是你听话,我还能给你留下一个完整的神魂,送你托生到一户好人家,要是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哼。”

  魔修咧嘴一笑,煞是阴毒地说:“那就休怪我让卿卿亲手撕了你的元神。”

  他站着不动,既不点头也不哀求,面上没有一丝表情,魔修在他周围画下一道圆圈,将他困在里面,便去摆放夺舍所需的法器了。

  他在原地坐下,冷眼旁观着魔修在地面和墙壁上画出繁复精密的法阵,一道道预先就设置好的凹槽中被灌满了灵物的鲜血,整座空间内立刻泛起殷红血光,腥气四溢、令人作呕。

  两张通体乌黑的玉床被安置在法阵的中心位置,玉床刻满骷髅,散发出深重怨气,魔修从圆圈中将他拎了出来,捆绑在玉床之上。

  这道绳索凡人无法挣脱,但只要是稍有灵力的修士就可以轻易解开,魔修这般设置既是为了限制他的行动,也是为了在夺舍后可以尽快脱身,要是太过结实,他夺舍后也挣脱不开,那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确认自己捆得够牢靠,魔修点点头,躺在了另一张玉床上,他催动灵力,滚滚魔气自他指尖散溢出来,与凹槽中的血液融合一处,分别向着两张玉床涌去。

  一想到自己即将离开这具重伤残废的肉身,占据那具天资卓绝的新身体,魔修心潮澎湃,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然而没过多久,他的笑声戛然而止,面上浮现出骇然之色。

  “这是怎么回事?!”

  他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异样,只觉得体内的经脉传来饱胀的刺痛感,各处灵穴更是如同被烈火烧灼一般,灵力在其中胡乱窜动,疼得他不由大声嘶吼起来:“啊!!”

  魔修的皮肤源源不断渗出魔气和血水,如若被嵌满尖刺的木板狠狠刮擦,无一处不疼,他不知发生了什么,有些慌了神,却因为仪式不能中断而不便起身查看,只能先从须弥戒指里取出疗伤丹药吞服下去。

  然而他服下的丹药不仅没有治愈他的伤势,反而彻底引发了丹毒的发作,霎时间他的五脏六腑一并遭到重创,「哇」地喷出一口淤血。

  魔修惊恐地发觉自己的金丹也出了问题,好似一颗戳破了孔的水球,大量向外泄露灵气的同时还变得无比炽热,膨胀得仿佛下一瞬就会炸裂成两半。

  在魔修凄厉的哀嚎声中,他知道时机业已成熟,便运转灵力解开了自己身上的束缚,将沉重的玉床翻转得侧立过来,躲在后面,以抵挡即将到来的爆炸。

  看到这一幕,魔修目眦尽裂,哪还有不明白的道理,面目狰狞地冲他咆哮道:“原来是你这死杂种搞的鬼?你对我做了什么?说啊,做了什么!!”

  魔修甚至已经顾不得夺舍仪式了,跌跌撞撞地下了玉床,浑身喷血地扑向了他,然而他现在经脉尽废,连一个凡人都不如,他一脚就把魔修狠狠踹出了一丈有余,令魔修趴在地上起不得身。

  金丹即将爆裂,魔修奄奄一息地趴在血泊里,怀着满腔的不甘和怨毒,喃喃说道:“你到底……是什么时候修炼出灵力的,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嘭!”

  金丹炸裂,巨大的灵气洪流裹挟着无数横飞的血肉喷溅而出,横扫了井下的一切,并产生了剧烈的地动,将四周的墙壁和头顶的结界震出了一条条粗大的裂缝。

  他还是小瞧了金丹爆炸的威力,哪怕是沉重的玉床在这股灵气乱流面前也轻薄得如同一张薄纸,与墙壁相撞摔得粉碎,而他也重重地撞在了墙上,哪怕有灵力护身,后背和胸腔依然震得剧痛,猛地咳出了一口血。

  失去了依托的宿主,狂暴的灵力不断在坍塌的空间中四下乱窜,直到它们发现了他空荡荡的经脉,便猛地钻了进去,不顾他的生死,凶狠蛮横地扩张着细弱的经脉。

  他从未感受过如此强烈的痛苦,即使是那场焚烧他全身皮肤的魔火也没有这么疼痛,不禁抓住身后的断壁,颤抖地闷哼出声。

  直到灵气风暴渐渐平息,他才好似重新复活般,后背顺着墙壁缓缓地滑落到了地上。

  他的意识几近昏迷,身体却前所未有地轻盈舒畅,充满了强大的力量。

  恍惚之中,他仿佛听到了卿卿的哭泣声,卿卿哭得那么悲伤,令他心生不忍,不愿继续听他哭下去,便吃力地睁开了眼睛。

  模糊的视线映入了卿卿哭花的脸,卿卿将他的上半身抱在怀里,哭得一抽一抽的,口齿不清地哭诉道:“九郎……九郎,你还好吗?你不要死,呜……不要、不要丢下我……”

  “别哭,我没事。”

  他调动全身的力量,抬手在卿卿粉白的脸蛋上抹了一下,他的手很脏,把卿卿抹成了脏兮兮的小花猫,却成功地让卿卿破涕为笑了。

  “我还以为你要死了……”

  卿卿伏低身体,与他前额相贴,红着眼睛可怜巴巴地说:“九郎,你别丢下我,我不能没有你,要是你死了,我……我也不知道我该怎么办了。”

  “不会丢下你。”

  他抱住卿卿,胸腔里生出温暖又古怪的感觉,里面痒痒的,有点发紧,还有一种迫不及待的感觉,好似有一株幼芽即将破土而出,开出一朵美丽的花来。

  ——噗通、噗通。

  下一刻,他微微睁大了眼睛,竟听到他的胸腔中传出了心脏的跳动声,这怎么可能,明明他自出生就没有心脏,连魔修也说他没有心,是天生无心的道体。

  可心跳声并不是他的错觉,卿卿将他小心翼翼地搀扶起来,给他喂了灵药,见他好转不少,就扑进他怀里撒娇,甜甜地说道:“九郎,你的心跳得好快。”

  “是吗。”

  他摸摸卿卿的头发,自他们紧紧相贴的胸口前,也感受到了卿卿轻快的心跳声,两人的心跳彼此重叠,仿佛融为一体,再不分彼此。

  大概正是因为有卿卿相伴,他才会生出这颗心。

  不知过了多久,卿卿放开了他,小声问道:“我们成功了吗,那个坏蛋死了吗?”

  “成功了。”他点点头,握紧卿卿的手,“我们自由了。”

  卿卿露出笑意,替他开心起来,但仔细辨认,这抹笑容中还藏着淡淡的伤感,因为平心而论,魔修对卿卿还是不错的,卿卿心地善良,不可能会因为一个人的死而纯粹地只感到欢喜。

  不过卿卿知道魔修本性极坏,以前杀过不少人,还要夺舍他的肉身,所以卿卿绝对站在他这一方,不可能偏袒魔修。

  这时四周传来了嘈杂的动静,正是宅院中的许多下人听到爆炸的巨响,提着灯笼匆匆赶了过来,映亮了黑暗的深坑,也看到了坑下的他们。

  “小少爷?你是小少爷吗?!”

  下人们看清卿卿的面容,纷纷惊呼出声,十分地诧异和激动。

  他闻言身形一顿,扭头问卿卿:“方才你没有去见你的爷爷奶奶?”

  否则这些仆人也不会见到卿卿后还这么惊讶,他们早就该惊讶完了。

  “当然没有呀,那个大坏蛋把你单独留了下来,我怎么能放心呢,所以就一直在井边等着你。”

  卿卿甜甜地说着,大声回应下人们:“对,是我,我回家了!我还带来了我的好朋友九郎,你们快去告诉爷爷奶奶吧!”

  管家连忙派人向老先生和老夫人禀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又遣下几个年轻力壮的家仆在腰上绑了绳子爬进深坑,将两个孩子抱了上去。

  日思夜想的小少爷终于回家了,下人们纷纷喜极而泣,卿卿乖乖地趴在管家的怀里,笑着对他说:“我带你去见我的爷爷奶奶,他们一定会喜欢你的。”

  他沉默片刻,挣开家仆的怀抱跳了下来:“你去见他们吧,我在外面等你。”

  “怎么了,你不愿意见我的家人吗?”

  卿卿眨眨眼,越发地疑惑:“还是那个坏蛋的话影响了你?你别听他的,我爷爷奶奶肯定会喜欢你的,你就跟我去吧。”

  他回答卿卿:“他说的是实话,我——”

  “卿卿!奶奶的乖孙哟,快过来让奶奶看看你,快来!”

  正在此时,老夫人激动万分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语,只见老夫妻被下人搀扶着,步履蹒跚地赶到了后院,一见卿卿就泪如泉涌,激动得浑身直哆嗦:“真是卿卿回来了!”

  “爷爷!奶奶!”

  卿卿一见到两位亲人就红了眼圈,飞扑到他们的身边,老两口抱着卿卿又哭又笑,管家赶紧取了护心的药丸给他们服下去,生怕他们在狂喜之下犯了心病。

  望着这温情脉脉的一幕,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颗心也似沉入深潭的冰水中,逐渐冷了下去。

  他在意的并非是自己的两位外祖,他们早就和他没有关系了,就算他们再如何厌恶他也伤不到他,他真正在意的是卿卿的态度,很担心卿卿会因为亲人的厌恶而疏远他,因为他并不觉得自己在卿卿心中的分量能超过相依为命的两位亲人。

  卿卿和老两口哭成一团,过了许久才擦干眼泪,言笑晏晏地交谈起来,老两口问他怎么会出现在那个深坑里,卿卿笑着说自己有一番奇遇,随后将老两口的目光引向了他。

  “他叫九郎,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被坏人抓走了,在井下待了将近一年,都要多亏九郎帮了我很多。”

  卿卿眉飞色舞地介绍着,忽见老两口变得脸色铁青,瞬间收了声,小心试探道:“奶奶?爷爷?”

  “卿卿,你说你一直待在井下,莫非他、他……”老夫人指着他,颤声问卿卿,“他也是从井下来的?”

  不待卿卿回答,他就抢先开口,声音平静:“是,我就是当年被你们丢入井中的孩子,你们的亲外孙。”

  他并不奇怪这老两口能认出他,据魔修说,他和他难产而死的生母长得有七分相似,老两口身为至亲,当然对这副眉眼非常熟悉,能一眼辨认出来。

  他话音落下后,除了卿卿之外,所有人都神色大变,胆小的直接尖叫着「有鬼啊」,四散逃走了,而胆大的也吓得说不出话,嘶嘶地吸着冷气。

  老两口一生经历了不少大风大浪,此时还能拄着拐杖勉强站立,没有逃走,而是死死地盯着他这个早就该烂成枯骨的外孙不放。

  卿卿愣了,难以置信地将目光移到老两口身上:“爷爷,奶奶,九郎说的是什么意思?他是你们的外孙吗,什么叫「丢入井中」,难道你们——”

  “你住口!”

  老夫人厉声喝止了卿卿,但见乖孙脸色发白,她又后悔了,柔下声音安抚道:“你别听他乱讲,他就是个不知从哪来的野种,贪图咱家的钱才要和咱们攀关系,刚才那些都是他自己乱编的,你先回去吃饭,等爷爷奶奶处理好了这个野种再——”

  “您不要叫他野种,他有自己的名字,是我给他取的,他叫九郎。”

  卿卿说话向来软乎乎的,此刻却小脸紧绷,显得格外生气,像只气鼓鼓的小刺猬,竖起浑身的刺,捍卫着藏在肚皮下的果子。

  “您是不是没有和我说实话?您和爷爷都是饱读诗书之人,向来以礼待人,何况我方才还提到九郎对我非常照顾,您和爷爷理应会非常感激九郎,又怎么可能会叫他「野种」?所以你们一定有事瞒着我。”

  老夫人目露惊慌地辩驳道:“是他先自称是我们的外孙,和我们攀关系的……”

  卿卿更生气了:“以九郎的性子,他不屑于说这样的谎,而且他有什么必要和咱们家攀关系,只凭我们两个的关系,我就愿意养他一辈子,他又何必画蛇添足呢?”

  面对他气愤又失望的目光,老夫人再无可辩驳,潸然泪下地说道:“唉,也罢,你跟奶奶过来,奶奶这就讲给你听,我们当年也是被逼无奈啊。”

  说罢,她要牵卿卿的手,卿卿却抿着唇退开了,来到他的身边,紧紧抱住了他的手臂:“我要和九郎一起听。”

  “好,都随你。”

  老夫人重重地点了一下拐杖,由人搀扶着向外院走去,转身之前,她瞥了他一眼,眼神既惊骇又幽怨,还有着满腔的嫌恶和痛恨,是当真对他这个亲生的外孙怨艾到了极点。

  但他不在乎,只是紧紧地握住了卿卿的手,纵使有人使他为草芥、为尘土,但只要卿卿愿意陪在他的身旁,他就什么都不害怕。

  几人回到花厅,老夫人向卿卿讲述了昔日的往事,尽管她不遗余力地美化自己的行径,并渲染他这个丧门星的晦气和可怖,但卿卿还是气得从高椅上一跃而下,牵起他的手说道:“九郎,我们走!”

  他不说话,平静地任由卿卿拉着他往外走去,下人们赶紧过来阻拦,但他们年纪虽小,却都是修士之身,轻而易举地用灵力挥开了他们的手,一路跑到府邸的大门门口。

  “卿卿,回来,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老夫人和老先生都紧着跟在后面追,奈何上了年纪,腿脚不利落,还差着他们一大截距离。

  卿卿生气地说:“不知道,反正我要带着九郎出去!”

  说罢,他眸光亮晶晶地望向他,染上了几分奇异的光彩,说不出地好看。

  “九郎,你愿意帮我推开这扇大门,和我一起走吗?”

  “当然。”他毫不犹豫地回答卿卿,“只要你永远不离开我,走到哪里都带着我。”

  “……”

  卿卿停了一下,向他展露笑颜:“那是当然!来,你帮我推开大门吧。”

  “好。”

  他点点头,将手掌按在厚重的大门上,运足了力气向外推动。

  “嘎——吱吱吱……”

  说来也奇怪,这大门看似沉重,却被他轻而易举地推开了,甚至没有什么实感。

  伴随着大门洞开,无数斑斓的光点喷涌进来,汇聚成了截然不同的景致。

  他睁大了眼睛。

  霍然自梦中醒来。

  …………

  “成功了,我们打开神国大门了!”

  桃卿自幻阵中退了出来,兴奋地对白鹿说着。

  其实他没想过这个办法竟然能成功,虽然他知道小兔子们乃是莫不臣的神力所化,却不料竟真的可以利用迷惑小兔子的方式来对神国大门产生影响,只要它们以为自己是莫不臣、并且心甘情愿地为他打开一扇门,神国大门也就自行打开了。

  小兔子们刚从幻境中苏醒过来,一个个还迷迷糊糊的,踢蹬着雪白的小爪爪,好像还要努力推开大门似的。

  桃卿看得心都化了,若是可以,他真想挨个亲它们一口,但现在时间紧迫,容不得他多想,赶紧把小兔子们一窝端地揣进御兽袋里,跳上白鹿的后背,抱住它的脖颈说道:“快跑!”

  白鹿牟足了劲撒腿就跑,朝着敞开的神国大门飞驰而去,与此同时,打坐中的莫不臣蓦地睁开双眼,已经察觉到神国大门没有经过他的允许就自己打开了。

  来不及弄清其中的原理,莫不臣使用出遁法,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大门飞了过去,琉璃似的眼瞳中流露出一抹焦急之色,他此生从未这般迫切地想要阻止什么,唯有桃卿才会令他如此失态,他不能失去桃卿。

  白鹿驮着桃卿,速度略慢一筹,尽管他们比莫不臣要更早出发,却还是同时到达了大门下方,在缝隙间不期而遇了。

  高达百丈的大门流光溢彩,庄严辉煌,他们立于门下,相对而望,渺小得如同蚂蚁,被光映得连影子的颜色都变淡了。

  看到莫不臣来,桃卿脸色一变,当就要即施展法术布下幻境抵挡,却忽听莫不臣开口问道:“为什么你一定要走?为什么你一定要丢下我?”

  桃卿产生了一瞬间的恍惚,仿佛他还身处在刚才的幻境中,面对的人是年幼的九郎,九郎伤心地问他,为什么要丢下他。

  愧疚之情还来不及出现,桃卿就猛然意识到眼前的人不是九郎,而是莫不臣,那个杀生无数的神梦道主,他无需对他有丝毫的怜悯之心。

  于是桃卿眸中的温度瞬间冷了,漠然地说:“你在说什么,是你一厢情愿地强迫我留在这里,我从未有过一天想要和你待在一起,现在我只是要回到我本该在的地方。”

  他说话的同时,白鹿将情丝兔们所见的幻景一股脑地甩给了莫不臣,趁着莫不臣瞬息的怔忪,立刻带着桃卿窜出了神国,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独留莫不臣沉浸在虚妄的景象中,看到了幻阵中所发生的一切。

  那是一个截然不同的童年。

  在这段童年里,桃卿很早就和他相遇了,无条件地信赖他、喜爱他、依恋他,他们在魔修的手下相依为命,桃卿将他当成了此生最重要的人,哪怕是至亲也比不上他在桃卿心中的地位。

  幻象中的桃卿向他许诺,他不会丢下他,也不会离开他,而是会永远陪在他的身边。

  现实中的桃卿却对他说,他从未有过一日想要和他待在一起,都是他自作多情,现在他要回到本属于他的地方了。

  后者才是桃卿的真实想法。

  而幻境里的那些甜言蜜语,全都只是桃卿为了诓骗情丝兔打开神国大门的手段而已。

  甚至桃卿欺骗的是情丝兔,而不是他,他竟然连这些谎话都不愿意对他说。

  随着心头剧痛,莫不臣蓦地吐出一口血,眸中泛起晶莹泪光,无声地落下眼泪。

  他天生无情,负尽千千万万人,却唯独对桃卿生出了真心。

  桃卿天生多情,心怀千千万万人,却唯独践踏了他的真心。

  是他不该,他不该爱上桃卿。

  可惜太迟了。

  他早已万劫不复了。

  作者有话说:

  屑兔:桃卿为什么只对我冷脸,说明他爱我,他心里有我(含泪)(自我催眠)(意识到不对)(越想越难受)(醒悟)(疯狂)(彻底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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