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的,和三年以前一样啊。”

  本来应该蕴藏在其中的不甘心,愤怒,又或者别的什么负面东西——信行完全没有觉察出来。

  不如说完全相反,在父亲的话语里,他居然听到了一种可以被称作“欣赏”的,奇怪的感情。

  “您……?”

  和三年前那个,情绪波动很大的总大将,完全不一样的态度。

  “这点气量,我还是有的。斋藤山城守,果然名不虚传。”

  也可能是因为身边没有什么关系不近的重臣,如今的织田信秀,并不需要强自维持着自己的威严。

  又或者说,他现在的状态,已经不适合维持那个“尾张之虎”的形象。

  虽然,从理论上来说,这并不是自己的那个,以陪臣身份执掌尾张的老爹,应该抱有的心境。

  “输了就是输了——虽然不太愿意承认,这确实是我织田信秀,自十五岁继承家督以来,少见的大失败。”

  已经不算年轻的,略带沙哑的声音,却意外的让信行想到那个和父亲,包括自己五官非常相似的身影。

  果然,即使经过了时间的沉淀,有一些特点,最终还是切实的,遗传到了下一代上去——

  不知道是不是包括自己。

  “留在这里,也只不过是浪费时间罢了。”

  当断,则断。

  “勘十郎,你带来的军势没什么问题吧?”

  关于什么的问题?

  军备?士气?仰或是,在那之上的东西?

  信行下意识的想要回答“完全没有”,但是话语到了嘴边,却又被自己的理智,再一次的咽回肚子里去。

  “——他们,都是参加过兄长在吉良大滨初阵的人。”

  最终,只是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信秀带着几分惊讶的,仔细地盯着自己。

  “……很有意思。你们两个,都是。”

  父亲的话语,似乎有着淡淡的,可以称作“欣赏”的态度在里面。

  然而,比起三年前的那个时候,好像又多了一些别的什么。

  可是当信行如此思考着的时候,他又觉得父亲的语速,一如既往地平稳,仿佛只是在陈述着一个明显不过的事实。

  让信行有点摸不着头脑。

  “您的意思是……?”

  没有得到信秀的回复。

  “——准备出发!我们该走了!”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看上去已经恢复成了,那个气势逼人的,以陪臣身份执掌尾张的形象。

  是的,就好像是,这一次的失败,完全的没有发生。

  至于“现在该怎么做”的问题,其实反倒是要面临的种种事态当中,最不需要考虑的东西。

  一切的一切,都好像三年前的那一幕,再一次的重新上演。

  只不过,虽然主角没有改变,配戏的反面角色却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曾经在三年前作为斋藤胜负手的朝仓势,如今又一次成为了这一次美浓征伐的决定性因素。

  自然是反面的。

  如今的状况下,尾张,或者说弹正忠家,目前在美浓仅剩的军势,应该怎么做?

  可能一百个人会有一百种说法,但是总结起来,其实也很简单。

  按照目前的情况,留在美浓,乃至继续对稻叶山的征伐,当然已经变得不可能了。

  断后的军势,也已经被斋藤家雇佣的川并众,完全打散了编制。

  “山州殿下既然打败了越前军,他自己的军势,不管是直属还是家臣的部分,想必士气正在最为旺盛的时候——如果双方面对面的交锋,单凭着现在我们这200多人是没有一丝一毫取胜机会的。”

  佐久间半介信盛,在第一线指挥的间隙,仍然不动声色的履行着身为师范的职责。

  “如果道三殿下真的有如此令行禁止的能力,即便是天下人的位置,他也是可以尝试着抢夺一下的吧?”

  既然已经和总大将汇合,信行自然回到自己身为副将的立场。

  虽然这句话如果让并非弹正忠阵营的家臣听到,会变成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不错。山州殿下的直属军势并不甚多,而且这一次对朝仓的交锋取胜,论功的评定也会耗费相当多的时间——我们现在只要保证阵型不散乱,自然能够平稳的回到尾张。”

  信盛对于自己的判断,也表示了赞同的态度。

  斋藤道三的权势虽然在过去三年当中得到了大大的加强,然而根本的动员能力方面,并不存在太多的变化。

  国人领主所占的比例,仍然很高——

  这就意味着,评定过程当中无止境的拖沓和推诿。

  在联军当中,这也是当然的结果。

  “所以通过雇佣在地野武士的方法,来打乱了我方最具有战斗力的几支军势吗?果然不愧为蝮蛇,绝不是一个可以简单应对的人。”

  不动声色的捧了一句。

  “这话你已经重复的说过好多次了,信行大人。”

  也被毫不客气的吐槽。

  事实上,目前美浓军势的构成和尾张的比起来,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在最有战斗力的军势建制基本都被打乱的现在,尾张军,除了默默的撤回墨俣川以南,也并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现在没有其他成建制军势的迹象吧?”

  “咱们自己的使番没有相关的报告!”

  也就是说至少二里以内,没什么问题。

  信行觉得没有什么想说的了。

  佐久间信盛,也是一样。

  毕竟,到了现在的这个需要硬碰硬的情况,还是需要有经验的,具有这方面能力的专门人才解决问题。

  “……该回家了!”

  最终,也只是把这几个字,用一种复杂的语气,表达了出来。

  一路再没有其他的事情,不如说,顺利的有点过分。

  平平安安的,到达了墨俁川的北岸。

  南岸,火把映照着的五叶木瓜旗,仍然飘扬在那里。

  看样子一切正常。

  “——造酒?你不是应该在南岸接应的吗?”

  除了一件事情以外。

  织田造酒丞信房,作为信行留在这里的副将,带着一个全副武装的少年站在北岸的桥头。

  怎么看怎么显得有几分诡异。

  “主公,万分抱歉,但是确实有重要的事情向您报告。这位是来自那古野的,河尻与兵卫秀隆。”

  面对信秀的提问,他冷静的回答着。

  “——什么?”

  他,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个地方?

  难道说那古野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应该啊……

  “——回禀主公,城主从町人那里,听闻我方受挫于稻叶山下的消息,分派在下带着领内100足轻,到美浓加入信行大人的军势。”

  意料之外,想想又是情理之中。

  自家老哥做出这样的决定,可以接受。

  信秀的面部线条,看上去又一次的,缓和了不少。

  “你的城主还有别的事情转达吗?”

  “这……”

  秀隆显得有几分迟疑。

  “说!”

  “——城主大人还说,现在最重要的是确保从墨俣通往古渡的路线通畅,在我们前往这里的时候,他已经带着二十余人向清洲进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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