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剑孤鸣 第九章 浅古

小说:问剑孤鸣 作者:旭日菊花 更新时间:2024-08-04 20:32:45 源网站:顶点小说
  “灵韵阁”向左不远处,“青园”之中,有一旧庭,名“旧园”,又做“闲庭”。李若曦随少女从“湖心亭”来到此处,于庭院中石亭坐下,览山观水,轻拂落木,至泉流石涌处,取一缕冰凉,更添秋意高爽。

  看着李若曦取秋水解乏的张晓晴,不由掩嘴浅笑,轻挽被秋风吹乱的云鬓。

  “你倒是笑得开心,却如此戏弄我。”清凉的泉水顺着李若曦的脸颊滴落,浸湿了青丝白袍的衣领,只见李若曦微微扭过头来,一脸苦笑的对着少女言道。

  “只是看你睡得熟,不忍你被这秋中的寒意伤了身子,所以才捏住了你的鼻子。”张晓晴从树枝上取了片还未枯黄落下的叶子,摇头轻笑,上前一步,蹲在涓流泉水旁,挽起衣袖,将叶子拂进渐远的水流中,扭头白了李若曦一眼道,“现在,你倒是不识好心,怪起我来了。”

  “照你这么说,倒是我不该被这秋景所吸引,睡在‘湖心亭’喽!”李若曦暗自摇头,“是不是还得感谢你救了我这被风一吹就倒的身子?!”

  “那倒是不用,不过,既然已经醒了,就陪我好好走一走。”女孩松开裙摆,缓缓从泉水边站起,瞧了瞧愈近中午的日头,扭过头来,对着李若曦说道,“毕竟,一个人呆在屋子里,确实很无聊。”

  “织念呢?”闻言,李若曦不由好奇问道,要知道织念虽是张晓晴的贴身侍女,却更似姐妹,同张晓晴一起长大,一起来到李府,也一直形影不离,这次丢下张晓晴一人在这大园子里,自然是极不正常的。

  “明天是你和蓉蓉的生日,虽然每年因为家族祭祀,都不曾好好庆祝过,但,还是要给你们备些礼物才是。”张晓晴缓步走在庭院鹅卵石小径的前方,转过身来,对着后面跟着的李若曦狡黠道,“当然,究竟是什么礼物······”女孩嫣然一笑,又转回身去,“这是秘密,在明天晚上月圆之前,我可绝不会透露丝毫!”

  看着眼前渐行渐远的女孩,李若曦疾步追了上去,渐渐与她平齐,也不扭头瞧她,只是看着左右风景,似是对这话题不感兴趣,道:“不说便不说,反正,我现在也不想知道,大不了,等到明天呗!”

  闻言,张晓晴不由捂嘴轻笑,道:“果然,和以前变化不是很大,还是这副猴急的性子。”忽地想起自己第一次来李家,与李若曦相识的场景。

  那是个雨天,下着蒙蒙细雨,似应着张晓晴父母双亡的痛苦而下了几天的雨。那时她刚过完四岁生日,比李若曦稍大些许,一副怯生生的表情,心中恐惧和悲伤交替,却找不到任何自己熟悉的身影,一个人孤独的在这陌生的地方呆着,感受落在自己身上的许多陌生目光,心中惊惧,想要逃走,却无路可逃。

  那日傍晚,三岁便开始入学的李若曦同阿牛刚从私塾赶回家,放下书篓雨具,还未待休息一会儿,便被张雨荷叫了过去,也知道了自己舅舅,舅母去世,留下一个女儿的消息,奉母亲命令,好好带她玩,莫要使她再这么生分才好。

  走进“醉云阁”后厢房,李若曦推开轻掩的房门,只见一瘦消身影独自坐在床榻之上,无声无语,也无甚动作,就像一根了无生机的木头,只觉此事太难,自己根本不是哄孩子的料,何况是这种世间大悲之事!踌躇间,不知该不该就这样进去。

  忽见人来,猛地抬起头,似是惊弓之鸟,定睛一看,却见是一个懵懂小孩,与自己差不多大,身着青丝白衣,脸上还堆着婴儿肥,似是害怕地一直盯着自己,却始终不敢近前来,小心翼翼得不敢大声喘气。

  思索良久,无法决定间,李若曦打算先进去套套近乎再说,兴许能够帮她走出困境,重新面对生活也说不定,而且,就算不行,她不搭理自己,也得先弄个脸熟不是!想到此处,李若曦心神一定,抬头便欲走进去,却忽见一双斗大的牛眼在自己眼前突现,紧紧盯着自己。李若曦吓了一跳,连忙后退,可半条腿跨进门内的李若曦被门槛一绊,一屁股坐在地上,疼得李若曦龇牙咧嘴,凝目瞧去,只见一楚楚可怜的小女孩扶着门间,定定地看着自己。其面颊如桃,眼生玉凤,细眉弯柳,丹琼若鼻,口比樱桃,腰似执素,纤葱细指,白皙胜雪,恍恍惚如天女下凡,茫茫然似悠然仙子,花开四季莫有时表,琼浆一叶独有怜惜。

  “你是谁?”声音清冷,更添远离之意,却比之前一直沉默发呆,不和众人交谈要好上许多,应是在这陌生地方,见到与自己同龄的孩童,不禁放下警惕,心生亲近,想要寻找安全感,却又因心中大悲,拒绝与生人交往的矛盾情感所致。

  “李若曦。”李若曦急忙从地面上爬起,尴尬地笑了一声,用手顶了顶鼻梁,却发现眼前什么也没有,只得讪讪地收回手,心中暗骂自己真是丢脸丢到家了!却只得硬着头皮上了,“你···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一张小脸盯着李若曦许久,直到李若曦脸皮抽了抽的时候,小女孩方才道“···张晓晴。”

  “张晓晴,晓晴,溪桥暮雨夜初凉,拂晓将晴歌采莲。”李若曦挠了挠脑袋,实在想不出该说些什么,不得已之下,也只能从这名字入手,“倒是个极好听名字。”

  闻言,张晓晴缓缓垂下头,被头发遮住的双眸之中,隐有泪水转动,却强忍着哭下的冲动,微有哽咽道:“这是我娘为我取得。”说到最后已是轻不可闻,但李若曦却是明白这种感情,或者说,失去过一次的李若曦深刻明白这种痛苦。

  轻叹一口气,李若曦明白自己已经把这件事情搞砸了,虽然很想给自己来几巴掌,管管这张臭嘴,不过,现在还是先以补救为重。“···那个···晓晴······”李若曦不曾说完,张晓晴便转身向着屋里走去,把李若曦一人独自丢在这门外。

  看着张晓晴独自向着屋中走去,李若曦只觉一股萧瑟之意扑面,依稀之间想起自己不适应这个世界那时的孤独,更是因为忘记了许多而痛苦,兴许,眼前这个女孩会在没人的地方再哭一场,直到泪水再也无法流下为止。

  紧紧抓住自己头发,李若曦多希望自己没那么迟钝!完全找不到话题,也不知道如何开口,更不知道如何开解女孩子,麻烦事一堆又一堆!

  “麻烦死了!”李若曦怒喝一声,却是不知道究竟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张晓晴,但这声沉喝却令张晓晴内心一惊,抬起头,睁大眼睛,却在不曾反应之际,被李若曦抓住左手手腕,直往“旧庭竹苑”奔去。

  虽然刚开始被李若曦那声沉喝惊呆了神,但待反应过来之时,想要挣扎,脱离李若曦的右手,却发现他握得很紧,跑得又快又急,根本不给自己时间反应,甚至连哭出来的时间的都没有!

  “旧庭竹苑”之中心,除却一株没有多少新叶的灰绿竹子,便空无一物。两人从“醉云阁”经“九曲连桥”跑到这里之时,早已筋疲力尽,气喘吁吁,张晓晴更是直接瘫倒在地,丝毫不想起来,连骂李若曦的气力都没有,当然,以张晓晴外柔内刚的性子,自是不会骂人。

  李若曦深深呼吸一口气,平复一下刚才因为剧烈运动造成的气息不稳,走到瘫倒的张晓晴面前,对她道:“从今天起,这株苦竹就是你的了。”

  闻言,张晓晴一怔,瞧着那只剩下最后几片叶子似是将死的苦竹,心中不由更感委屈,抿着嘴,抬头,却看见李若曦通红的脸庞之上,一脸认真的表情。

  “听着!这是我最珍贵的宝物之一,是我已经去世的奶奶留给我的遗物!今天,我把它送给你。”李若曦扭过身子,定定看着这株苦竹,抚摸它挺拔的枝干,“虽然,我对已经去世的奶奶没有什么印象,这株‘云荒’苦竹的种子也是爷爷送与我的,可是,这毕竟是爷爷最重要的回忆,他把奶奶送与他的种子交给我,我就有义务保护好这株好不容易成长的苦竹继续活下去!”扭回脑袋,对着逐渐开始站起来的张晓晴肃穆说道,“我知道你失去了父母,我也并不打算劝你忘记这些悲痛,毕竟,如果连这些都忘记了,你便也不再是你自己,你父母也就真的消失了。可是,我希望你能像这株苦竹一样,即使不在‘云荒’,身在异地,也要努力扎根地活下去!”

  言罢,李若曦提步越过张晓晴,缓缓向前走去,擦肩而过的瞬间,风中传来李若曦的声音:“我已将它送与了你,这株苦竹的生死也由你操控,曾经的名字不用也罢。”

  风声渐起,竹林轻摇,却也摇动着张晓晴的内心,微微垂眉,只听她言:“‘浅潜紫荆,古音承影’,就叫浅古吧,荆林潜生,影随音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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