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南盘着腿坐在畏畏的龙首上, 薛亡无力的脑袋靠在她的膝盖上,她低眸看着他,神情悲悯得仿佛一位新生的神明。

  “浮南。”先生呼唤她的声音很轻。

  “嗯。”浮南应。

  “怨我吗?”先生问。

  浮南低头注视着他那双温柔的眸子, 她摇了摇头:“我与你为敌,与怨恨无关, 只是因为我选择了魔域。”

  “为什么选择它?”先生问。

  “我在这里扎根。”浮南答。

  “果然是一株植物。”先生轻轻叹气, “我以为, 我的肩头会是你的故土。”

  “不会的, 对于苍耳来说, 旅人只是携带种子去向远方的宿主, 不论旅途多远, 我终归是要落地生根。”浮南轻声笑了,“先生, 你很聪明,但你不了解我。”

  “你跟着我的时候, 也总是有自己的想法。”先生看向脚下广袤的魔域大地。

  他看到人类与魔族和谐地生活在一起,而魔族也并没有被诅咒缠身, 曾经影响着他们情绪的疯狂力量已经差不多消弭殆尽。

  曾几何时, 这也是薛亡理想中的世界, 他来到人界,渴望拯救人界, 就是想要将某些极端的情绪消灭。

  同为先神, 孟宁选择让这个世界堕落腐朽,崩坏到极致之后重启新世界,她则不受影响, 当着高高在上的神明。

  薛亡则选择以身入红尘, 试图改变, 但终究还是被尘世污秽影响,成了这般狼狈模样。

  他是跌落凡间的月亮,难免污泥遍身。

  他曾想将人类的负面情绪激发之后,全部收拢到魔域之中,而后再将魔域消灭,达成净化人界的目的。

  但他没想到,魔族的存在超乎他的想象,而他却不愿去了解这个种族。

  “这是你所创造的世界。”先生对浮南说,“我教出了一个很好的学生。”

  “是所有魔族一起创造的世界,先生。”浮南平静地回答,她温暖手指轻轻拂过先生的鬓边,将他被风吹乱的鬓发理好。

  她略抬了头,高处的风迎面吹来,将她的发丝卷起,随风扬着,卷起的发丝末端勾着她唇边的笑意。

  “凇死了,他将我的魂魄换到了他的身体里,也正是因为他对我的爱,为魔族迎来了一线生机,他给魔族换来了一颗带着柔软爱意的心。”不知为何,浮南的声音忽然哽咽,“但若不是他先爱我,也不会有这样的结果。”

  “先生,你不了解他们。”浮南看着薛亡半阖的眼眸,柔声说道,“但他们也是存于此界的生灵,您为何不愿渡他们呢?”

  “他们在我的认知里,是邪恶的。”先生说。

  “邪恶亦需要一个评判的主体,对于被人类捕杀的走兽虫鱼来说,人类是不是也是邪恶的?”浮南笑着说道。

  “求生,本天经地义。”先生答。

  “魔族就是在求生。”浮南盯着先生的双眸,她认真地与他对视着,“先生,你做错了。”

  “我想,我没有做错。”先生答。

  “嗯?”浮南发出疑问。

  “我将你带到了魔域去。”先生忽然开口。

  他的能量终于耗尽,半眯着的眼眸合上,他低沉、轻缓、温柔的嗓音落在浮南耳侧。

  “如今,夙愿已偿。”

  浮南替他完成了他想要做的事。

  浮南看着先生颓然倒在了她的怀里,她低下头,眸中有泪水慢慢往下落,落在他冰冷的面颊上。

  先生的身体开始消散,他是神明,若真的死了,连尸骨也留不下来。

  他对浮南的感情,从始至终都未宣之于口,浮南对于这方面总是有些迟钝,她不知先生对她究竟存着怎样的心思。

  有必要说吗?

  并无必要。

  他一人带着这份难言的感情,消散于天地之间。

  浮南抬眸,看向头顶的蓝天,泪水盈于眼眶。

  这是先生第二次死在她面前,他第一次死的时候,她只觉得生老病死皆是天命,没有悲伤的必要。

  但这一次,她知道他是永远离开她了。

  而他身死,不为己,只为天地。

  浮南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她的心绪似乎来到了漂浮的虚空,魔域已经完成了它的目标,而人界的腐朽已被阻止,再之后,遵循自然的规律,人界会永远发展下去。

  现在,她又应该做什么呢?

  浮南感觉自己立于天地之间,竟感觉到无尽的孤独。

  她从天上下来的时候,已至黄昏,在亮着灯火的魔宫之中,茉茉等人守在森严的宫门之前等着她。

  浮南抬手,将畏畏接了过来,这魔龙还是趴在了她的肩头,悠闲睡着。

  “尊上!”茉茉见浮南自那消散的金色光茧中离开,也不敢追上询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都知道在那金色光茧之中蕴含着极其恐怖的力量,是浮南阻止了它。

  浮南在夜色里的灯火里,朝茉茉轻轻笑了笑:“并没有发生什么事,只是孟宁利用薛亡,在垂死之前想要对魔域不利,我阻止了他们。”

  “那……孟宁和薛亡呢?”茉茉问。

  “都死了。”浮南的声线轻柔,“好了,召集几位大人来议事殿中,我有事要告诉他们。”

  “是。”茉茉低眸,领命退下。

  深夜的魔宫之中,浮南对这些魔族讲述了她所看见的全部真相,从孟宁的阴谋到薛亡偏执的拯救,她将所有事情来龙去脉,全部平静地表达出来。

  一旁执笔记录的文官一边写着,额头上一边滴下冷汗,这真相残酷又可怕,所幸他们已经从这中间逃了出来。

  “这世界本不该有神明,天地规则有了自己的意识,便会有偏颇,因此会引发更多的祸端,所以天上神明陨落消失。”浮南对着殿内的所有魔族平静说道,“好了,今晚我说的,都记下了吗?”

  “嗯。”殿内有魔族答道。

  “明日将这些文字印刷推广,务必传到域内每一位生灵的手上。”浮南道。

  “此事令人难以置信,若让下边的人知道,可能会引起诸多猜测,有些不妥。”有人出言劝道。

  “蒙昧是一件很可悲的事。”浮南笑,“他们会因此有无端的猜测,是因为他们所掌握的信息与知识不够,而这也是我们要努力去帮助他们的地方。”

  “谁都是从鄙陋愚蠢的时候走来的。”浮南微笑,“我会在魔宫之中讲道千日,在此期间内,若有疑问,只管来问我。”

  “尊上,讲道耗费心神,您确定吗?”郁洲有些迟疑。

  “不然你来?”浮南挑眉,微笑地看着他。

  郁洲噤声,没再说话。

  魔域——或者说现在的全新人界已开始步入正规,魔宫里的大家各司其职,也没有什么需要浮南操心的地方。

  只是不久之后浮南这边公布的真相引起轩然大波,果然有人猜忌这是魔宫高层为了蛊惑人类编造的谎言。

  有部分人类想要利用此事再次对抗魔宫的统治,但也在同一时刻,浮南宣布她会在魔宫之内亲自讲道。

  她只是孤身一人,又要如何面对悠悠众口与无数质疑,有好事者启程,往魔宫而去,他们倒要看看浮南讲的是什么道。

  浮南立于魔宫的高塔之上,她看见远处有无数人类与魔族正朝这里靠近,他们果真带着无数善意或者恶意的询问而来。

  她将幽冥之体的力量发挥到极致,在魔宫的每一个角落,隐隐有黑线探出,浮南强大的神识广布整个魔宫,她聆听着每一个来访者的疑问。

  “神明之说到底是不是你们魔宫编造的谎言,为的是建立魔宫的伟大形象,好巩固你们的统治?”

  浮南第一个听到的问题就如此尖锐。

  她的声音自黑线中传出,温柔且富有耐心:“我们魔宫,统治你们,需要在意舆论吗?”

  “那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个世界与神明的关系?”

  “因为这就是真相,你们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浮南在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从她身体里探出的其他黑线也在同时回答着其他人的疑问。

  “薛亡与孟宁,是什么关系?”

  “是同时与天地诞生的关系。”

  “您与他们,又有怎样的羁绊?”

  “薛亡是我了解这个世间的引路之人,孟宁是与我相处过很长时间的投缘之人。”

  “您杀了他们吗?”

  “孟宁杀了薛亡,我杀了孟宁。”

  “您与原来的魔尊,又是什么关系?”

  浮南立于高塔之上,面上保持着淡淡的微笑,她想,这群人还真是八卦。

  “是爱人。”她答。

  “您不是死在了上一次正邪两道的对峙中吗?”

  “我本该死去的,但是,他替我死了。”

  “您悲伤吗?”

  浮南身体里探出的黑线发出轻轻的笑声。

  远处,在魔宫不起眼的一隅之中,浮南看到有一位年轻姑娘拥抱了她所探出的黑线,或许是在安慰她。

  千日讲道,浮南将世间几乎所有人的问题都解答了个遍,她在瞬息之间就能回答成千上百人的疑问,幽冥之体融合神力之后,愈发强大。

  她有的时候站得累了,就坐在孤独的高塔上,低着头,静静地看着尘世间。

  浮南感觉世间的所有,变得更加虚浮,她无所求,亦不知自己的前路在何处,等千日之后,不会再有人需要她了。

  他们的路要靠自己走,而她,又该去追寻什么?

  千日之后,浮南回答了人界中生灵的最后一个问题,那是一位小小的孩童,她被父母抱着,一手指向天空。

  她稚嫩的童音问浮南:“尊上,您看到魔宫之外的枝头开了花吗?”

  “看到了。”浮南答。

  她看向远处,千日之后的这天,春日来临,远山寂静的雪融化,春色如拂开的画卷,自东面缓缓铺开,为这片土地的每一寸染上明媚颜色。

  魔宫之中,自有一套运转体系,不需要她也能将此界治理得井井有条。

  浮南终究还是离开了魔宫,她说想要回到怨川尽头散散心。

  茉茉想跟着她一起去,但浮南拒绝了:“茉茉,怨川尽头很苦的,你留在魔宫更快乐些,我一个人回去就好啦。”

  她将院子里种下的苍耳带上,一人登上畏畏的龙首,回到了怨川尽头。

  经历一千多年的时光,浮南当初自己搭建在怨川尽头附近的小院竟然还没有破败,有人在离开之前,建了简单的阵法保护它不受风霜雨雪侵蚀。

  浮南的掌心贴上这熟悉的暗色阵法,她知道,这是阿凇布下的。

  将阵法撤去,浮南推门,走进自己最开始的家中。

  院中所有布置如故,院子里有她当初种下的普通植物当做装饰,此时正值春日,枝上开了小小的花儿。

  浮南看到院子中央的小椅子和配套的木桌,她记得在很久之前,她就靠在这椅子里看书,阿凇则在一旁修炼。

  院后,是两间简单的小屋子,其中的主屋被分作两部分,一间是她的,一间是阿凇的。

  浮南推开这屋门,她将两个房间里垒起的砖块撤下,在她的床榻对侧,是阿凇原本的床。

  他房间里的布置很简单,与最开始没有什么区别,阿凇在这里没有留下自己任何个人的痕迹。

  他生活中很多的细节,其实都是浮南安排的,在许多人眼中,除了强大的力量与绝世的外貌之外,阿凇似乎再没有什么特点。

  他的性格不能说是冷漠,只能说更像一片没有波澜的海洋,无趣又无情。

  浮南呆呆地坐在他的床边,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喜欢上他的。

  是阿凇为了她甘愿斩下自己手足的时候吗?

  可那是假的,阿凇只不过是需要她帮助修炼幽冥之体。

  又或者是更早之前?

  浮南自己也找不到感情最开始的萌芽源于何处,她将自己带回的苍耳种在院子里,自己则合衣靠在了榻上。

  夜深,桌上点了一盏油灯,光线斑驳昏暗,浮南手中拿着一卷书。

  她终于感受到了久违的安宁。

  怨川尽头不会再有什么奇怪的、悲惨的生物落下来了,人界的失衡解决之后,这藏纳着魔域污秽的河流也变得清澈。

  浮南回到了碑林之中,当初她刻下的许多墓碑上名字已随着光阴逝去而变得模糊,惟有最深处那一块墓碑上刻着的名字隽永。

  先生……浮南看着墓碑上的简单二字,她知道,先生没有留下什么东西,她只能给她立一座空空的墓碑。

  她给先生立,却没有给阿凇立,她从未承认过阿凇的离去,执拗地觉得他或许还会在某一日归来。

  浮南最开始爱看话本子,她记得书里的男女主角最终都会等来曙光,话本的作者会仁慈地给历尽艰险的主角一个完美的结局,死去之人会复生,相爱之人终将重逢。

  那她呢?浮南想,她从未是故事里的主角,就算是阿凇,也不是那正气凛然的男主角,他顶多是一个作恶多端的大反派。

  大反派死了,她活着,这就是故事的最后。

  浮南握着手中的一卷书,又低下头来,她一直思念着他,仿佛沉溺在永不可逃的深海之中。

  春日过去,秋色萧索,再之后的冬日寒冷依旧。

  浮南披着厚厚的皮毛大氅,坐在落雪的院子里,她看到院里种着的苍耳枝叶枯萎蜷缩,盈着雪花。

  这株植物在等待春日的来临。

  浮南走上前去,将自己的披风展开,盖在苍耳之上,她一个人孤独地站在雪夜之中,也不知要等到何时。

  直到院外传来车马声,茉茉裹着披风,手里提着一盏灯,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在这辆马车后,带着一串深深的车辙印记。

  浮南去给她开了门,在雪夜之中,她手里提着的灯盏温暖明亮,将她明艳的面颊照着,令人安心。

  “南姑娘!”她唤了一个久违的称呼。

  浮南瞪大眼,与茉茉对视,在她身后,还有几人的身影,是郁洲、温妍、方眷、苏一尘等人。

  他们跟着茉茉走了进来,浮南局促地站在院中,也不知往哪走。

  “多日没见你回魔宫,倒有些想你了。”方眷走了过来,她将浮南的手牵着,她的手在雪中留得久了,变得有些凉。

  “这是你原来住的地方,真简陋。”郁洲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评价道。

  浮南坐了下来,她也不知说什么好,就如此沉默着。

  不久之后,院里热火朝天地摆起了一桌火锅,在场的大家都是魔域顶尖的修炼者,随手一挥便布下屏障,将落雪隔绝在外。

  浮南低下头,小口吃着菜,她久违地的笑了笑,道了声谢。

  “在等他吗?”温妍凝眸看着她,忽地问道。

  “嗯……”浮南应下。

  “他……或许没什么可能会回来了。”温妍道。

  “我知道。”浮南手里端着碗,她看着一片毛肚在赤红的汤里翻滚,“但我也没什么好做的了。”

  “再等等。”浮南答。

  “你终究是要放下,不要将此事一直压在心头。”温妍劝说道。

  “好。”浮南抬眸,朝他们微笑。

  至少……还有这么多人在关心着她,浮南得到了一点安慰。

  但这安慰也只持续了一小段时间,待人群散去,浮南又是一个人了。

  浮南知道,他们都有自己的事要去做,他们也很欢迎她的亲近,但是……她所求,也不过一人而已。

  席上吃食还未完全撤去,浮南的桌上放了一坛酒,她坐在自己的桌前,在对侧摆了一副碗筷。

  浮南给自己倒了一杯又一杯的酒,她喝得尽兴,意识也变得模糊。

  在思绪混乱间,她的身形变幻,一会儿变为阿凇的模样,一会儿又变回自己本来的样子。

  她仰头喝了一口酒,下一瞬,她就变为阿凇模样,将酒杯按了下来,自言自语道:“莫喝了。”

  喝到最后,酒坛子见了底,浮南跌跌撞撞地走回自己的房间,她看到镜子里阿凇的模样。

  在迷幻的意识驱使下,浮南朝那面镜子奔去,她以为阿凇回来了。

  但她只是撞上了冰冷的镜面,她的手指抵在光滑的镜子上,他的手掌与面容近在咫尺,她却无法触碰。

  浮南还是小声哭了,她低下头,将自己的唇印在镜上,薄唇的纹理合着唇边呼出的白雾,印下一个清晰印记。

  她抱着镜子,颓然倒了下去,她酒量不好,喝了这么多,早该晕过去。

  浮南倒下的时候,眼角还含着泪水。

  她终于又做梦了,她来到了上次那个幽深的地底,她感觉自己被一个人死死地抱在怀中,他揽着自己腰的手臂环得格外紧,让她喘不过气来。

  浮南挣扎着在他怀里回过身去,她转过头,看到了她终年思念的一张脸。

  “阿凇。”浮南开口唤他,她的嗓音沙哑,音量也不高,这一声呼唤极轻。

  阿凇紧闭双眸,他没有回应她的呼唤。

  浮南抬起头,她颤抖的温热双唇吻上他冰冷的唇瓣,他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魔域已经很好很好了,薛亡死了,孟宁也死了……”浮南絮絮叨叨说道,“我一直在等你,你却还没有回来。”

  “阿凇,为什么要让我独活呢,你知道我不想这样的。”

  “你本来应该风风光光地坐在魔尊之位上,世间无人是你敌手。”

  “你的愿望,你的追求,在不久之后马上就会实现。”

  “你为什么……放弃了呢?”

  在梦里,浮南的眼泪还是扑簌簌往下落,她被他惯成这样的脆弱性子,也只在他一人面前展露过软弱的一面。

  浮南一生都在想着帮助他人,在许多人面前,她的形象是柔软强大、无所不能的,但只有阿凇是她的依靠,在后来很久时光里,都是他在保护她。

  在暗无天日的地底,浮南的长睫无措眨动,她将脑袋埋在了阿凇的颈侧,肩膀微微颤动。

  她哭得有些麻木了,就连感知也变得迟钝,直到很久之后,她感到有一根冰冷的手指抚上她的面颊。

  有一只手,轻轻地将她眼角的泪水拭去。

  浮南在这一瞬间瞪大双眼,她感觉头顶的黄土正在消失,有一束天光落入她的视线。

  “阿凇——”她唤道,这一声呼唤从梦境来到现实。

  清晨的阳光里,她轻柔的声音在燃着炉火的温暖房间里回响,浮南猛地坐起身来。

  她怔然看向敞着的房门,此时虽是冬日,但也有了阳光,有一人的高大身影被阳光勾勒着轮廓,站在门外,安静地看着她。

  对视一瞬,难言的情绪流淌,浮南觉得这是梦,却又忍不住相信它。

  她起身,朝那身影扑了过去。

  “阿凇!”她唤他。

  她落入了他怀中,在晨间的明烈日光中,她听到了她日思夜想的熟悉声音。

  他接住了她的身子,低沉的嗓音传来:“浮南。”

  在归来的这一天,他终于呼唤了她的名字。

  而她,也终于找到了自己栖身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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