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像手捧三只玉质蝉虫,含笑盘坐,样貌惟妙惟肖,仿佛真正的金蝉子就是长相如此。

  沈炼凑近佛像,眨眼的功夫佛像消失不见。

  紧接着。

  他身体一沉,佛像已经落在背部,并且佛像的姿势生出些许变化,显得极为诡异莫名。

  沈炼浑身紧绷,随时准备通过传送树离开黄泉深处。

  “恩?”

  残留在体内的佛光受到莫名牵引,缓缓没入佛像内,随即耳边传来轻微的一声阿弥陀佛。

  “看来没错,佛像就是大慈恩寺的凭证。”

  “有佛像在,至少能抵御七成以上的佛光。”

  沈炼有种预感,随着轮回不止,佛像会愈发的鲜活,虽然能抵御更多的佛光,但途径官道的危险性也会相应的大大增加。

  “佛像的重量就四五十斤,哪怕留有余力不化身巨人,两个时辰到达都城都绰绰有余。”

  沈炼迈步行路,与三叔坟堆擦身而过的瞬间,瞳孔微缩。

  才短短片刻,隆起的坟堆多出个口子,像是里面的尸体从中爬出,问题是自己毫无察觉。

  身魂的压制,使得先前无往不利的感知处处受限。

  “土娃子。”

  沈炼猛然转身,槐树下立着一道人影。

  人影四肢骨折,脊椎也弯曲变形,声音沙哑低沉,“土娃子不如捎带三叔一程吧?”

  “你是谁?”

  沈炼眯起眼睛,隐隐透露出几分杀意。

  三叔散发的气息已经截然不同,与先前的龙宫方士相同,显然被陌生的魂魄占据肉身。

  “土娃子……”

  沈炼吐出一滴天河之水,径直打向尸体的泥丸宫。

  一旦贯穿,就能顺势利用莲台施展垂钓神通,哪怕地仙的魂魄都经受不住六阶神通。

  “阿弥陀佛。”

  尸体双手合十,嘴巴微微张开。

  佛光四散,其中却夹杂着淡薄的怨气,随即有鬼物从尸体口中缓缓爬出,被天河之水贯穿。

  剩余的水滴在佛光下挥发殆尽。

  沈炼眉头一挑,背部的佛像重量暴增两三百斤。

  尸体换了一副表情,五官透露出虔诚,但配合别扭的动作,却带有难以言喻的古怪。

  “小师侄,好重的杀气,好浓的气血。”

  “金蝉子不喜杀生,你背着他的佛像徒增杀生,会越来越寸步难行的,阿弥陀佛。”

  沈炼没有回应,目光找寻着尸体的破绽。

  尸体饶有兴趣的说道:“以师侄你的气血,一路怕是祸事不断,想要抵达都城必须有舍有得。”

  “待到踏足大慈恩寺,才算正式拜入金蝉子的门下。”

  沈炼不知为何,感觉到尸体外泄的气息非常熟悉,似乎曾经接触过,只是没有印象。

  他听到金蝉子难免紧张,有点不可知想如此轻易接触唐僧。

  尸体歪着脑袋呢喃道:“把你的肉身给我,由我亲自带你前往大慈恩寺,并且打杀一名罗汉尊者让你投胎转世,如何?”

  不等沈炼开口,尸体自然自语道:“罢了,还是留着你有意思,况且心不诚,肉不鲜。”

  沈炼思索着来者的身份,金蝉子属于如来弟子,理论上来说,三世佛的弟子都是其同门。

  此人不知有无在西游记中登场。

  “师侄,我在大慈恩寺里等你。”

  尸体仰头倒地不起。

  沈炼见到尸体不再动弹,随即重新埋回坟堆。

  他往都城的方向一望,即便还有数百里,仍然能目睹微弱的佛光,可见第三次轮回的大慈恩寺内,佛陀的数量远超想象。

  “意思是千年前的天地量劫前夕,仙人在三清殿宇开会,佛陀在大唐都城开会。”

  “必须得小心,不知道事态会怎样发展。”

  沈炼一踏入官道,有意加快行路的速度。

  相比第二次轮回,官道上的路人多出不少,但统统有着难以言喻的诡异,行为古怪。

  啪嗒、啪嗒……

  脚步由远至近,女子呼唤着郎君边走边掩面哭泣。

  沈炼先前见过女子,来到第三次轮回后,女子的双手和脸皮血肉粘连,已经化作非人。

  “郎君,你为何直到现在才来找我!”

  沈炼略显迟疑,停步的几息又有鬼物靠近。

  “阿哥,你有没有看到我的脑袋?”

  无头孩童踢着自己脑袋,三千年的道行稍弱一些。

  然后是皮包骨头的书生,饿到啃食路边的遗骸,闻到沈炼的气血忍不住连连咽着口水。

  沈炼连连躲避,眼底生出一丝怜悯。

  若非天地量劫,他们说不定只是普通凡俗,如今却沦为灵智低劣的妖魔,当真可惜。

  他想起先前尸体所言的有舍有得。

  “不如我割肉引开妖魔,免得他们……”

  “妈的!!!”

  沈炼用力一敲胸口,心脏狂跳,眼神顿时恢复清醒,“秃驴好大的邪性,简单几句话就能祸乱人心,傻逼才割肉喂妖魔!”

  “确实不能看轻回想,哪怕只是虚假的幻境,但里面佛陀的手段与千年前别无二致。”

  莲台落在泥丸宫,完全用于护佑元神。

  沈炼转身便走,甩开区区三四千年的妖魔不成问题,不过几步路,再次阴晴不定起来。

  “金蝉子会饶过妖魔,但我又不是金蝉子,佛门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我的思绪。”

  “呵,只是多出些许重量,不至于让我束手束脚。”

  沈炼朝着妖魔迎面而去,妖魔聚拢过来,来自血食的诱惑让它们失去感知危险的本能。

  要知道,千年前未曾人人唐僧肉,类似沈炼这样的大补之物,先例估计只有金蝉子。

  沈炼浑身传来骨骼碰撞的声响,想都不想就是几拳打出。

  嘈杂的呢喃戛然而止。

  【鉴定完成,六道地藏经验 0.09%】

  【鉴定完成,六道地藏经验 0.06%】

  【鉴定完成,六道地藏经验 0.08%】

  佛像的重量暴增,一下子来到近千斤。

  沈炼早已习惯,自己常年也是负重天河之水,千斤甚至都无法让肉身有半分淬炼作用。

  他大步流星,杀意已经按耐不住。

  “正好,八哥需要一波经验晋升七阶。”

  沈炼道心通透,元神因此受益匪浅,第三次轮回遭遇的妖魔压根没有威胁。

  ………

  与此同时。

  十几名镖师领着商队赶往都城。

  四匹老马似乎听懂镖师的抱怨,吓得不敢停歇,同时皮毛已经隐隐有血水渗出。

  特别是腹部,有一条细密的缝线不断滴落血水。

  “拉货的老马愈发不顶用,当家的,改日换一批吧。”

  车厢里的镖头冷笑道:“当今人人都在潜心拜佛,好马难找,四头人畜也是好不容易挑来的。”

  “可不是嘛。”

  “待到东西送至大慈恩寺,自然能有新马……”

  镖头话还未说完,似乎察觉到浓厚的气血,“停一停,有匹气血浓郁的好马就在附近,造畜后卖给大慈恩寺也价值不菲。”

  众镖师大喜过望,他们连忙取出一张完整的马皮,内侧鲜血淋淋,仿佛刚剥下来的。

  四匹老马发出嘶鸣,有几分像是人在哀嚎。

  正在这时。

  烟尘弥漫,山风凭空掀起。

  镖头打了个寒颤,掀开帘布望向官道另一头。

  烟尘之中,两米有余的人影缓缓踏出,衣袍沾染点点血迹,宛如实质的气血令空气扭曲。

  “是个造畜的好胚子。”镖头又瞧见沈炼背后的佛像,“可惜了,是大慈恩寺的僧人。”

  他不甘的说道:“放行。”

  “当家的,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镖头刚想训斥镖师,表情一愣,突然发现远处的人影不知所踪。

  他脸色骤变,慌忙拿起一串佛珠。

  “大师留手!我是大慈恩寺的俗家弟子!!”

  但为时已晚。

  咚。

  沈炼从天而降,右脚重重落地,马车四分五裂,蜘蛛网般的裂缝蔓延千米,几乎无一幸免。

  唯有镖头勉强存活,重伤躺在地上抽搐。

  沈炼注意到,镖头的样貌无比怪异,竟然有几分宝相庄严的味道,五官与金蝉子佛像近似。

  “我…我收过活佛点化,是俗家弟子。”

  “与我何干。”

  沈炼一拳砸出,镖头彻底没了生息。

  佛像的重量来到四千斤,沈炼化作三米才能不受影响,接着主动奔向茶水铺的位置。

  刚遇见夫妻俩经营的摊位,刺鼻味道扑面而来。

  生意越来越红火。

  茶客盯着熬住的大锅不放,眼中充斥贪婪。

  油腻的水汽升腾,夫妻俩通过木棍搅动大锅,里面不知在炖煮什么,引来无数苍蝇。

  与镖头相同,他们五官竟然也具备宝相庄严。

  沈炼面无表情,腰间的骨刃微微出鞘。

  锵!

  锋芒一闪而过。

  茶水铺坍塌,回归神来的茶客惊恐万分,不约而同看向倾倒的大锅,接着忍不住一阵干呕。

  沈炼脚踝陷入土壤,心底的杀意在沸腾。

  邪门歪道的法门不断出现在眼前,官道一路而来,除去食人的妖魔外,就是人吃人的场景。

  第三次轮回的迎客寺内空空无人。

  不见老和尚的尸体,也不见所谓的妖魔,每一次轮回都充满变数,光靠经验无法预料。

  沈炼不知出刀多少回,背部的佛像重如泰山,身躯来到四米出头,甚至都有种麻木的错觉。

  “千年前的…大唐是如此光景?”

  直至佛光拂面,才把他的思绪拉回来。

  有佛像吸引佛光,沈炼顺利向着城门走去,只是每一步都会让地面震动,裂缝连连蔓延。

  当他进入都城,民众注意到背部的神像纷纷退让。

  沈炼都不用施展食补神通,满城的民众皆是小白龙假扮,都在有意无意维持着自己的身份。

  怎么说呢。

  小白龙本体在黄泉深处搭建出的虚假回想,宛如一场戏剧,由无数自己出演的戏剧。

  时间一长,一头头小白龙都已经习惯扮演的身份。

  他们甚至忘却原本来历,宛如行尸走肉生活在其中。

  部分小白龙同样有着宝相庄严,普遍道行较高,衣服华贵,在第三次轮回中身居高位。

  乍一看,仿佛人群里摆放着几十尊佛像。

  沈炼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千年前的大唐应该没有回想中那么夸张,但形式恐怕八九不离十,小白龙本体在表达一点。”

  “天地量劫来临前,为恶者立地成佛!!!”

  宝相庄严的民众大多位高权重,或是修行邪门歪道,他们似乎通过恶事在变得贴近佛陀。

  沈炼毛骨悚然,很难想象贞观二十七年的恐怖。

  天庭无暇顾及凡间,三界秩序崩溃,妖魔脱离掌控,名为真经的瘟疫在席卷西游世界。

  绝对是一个癫狂的世界。

  “小白龙维持千年前的虚假回想,到底有何寓意?”

  沈炼不明所以,但肯定和金蝉子有关,如果自己能搞清楚,必然可以窥得天地量劫的真相。

  他沿着街道巷弄来到大慈恩寺门前。

  大慈恩寺在千年后已经修建成居民区,如今如同地上佛国,至少有十二位佛陀降临。

  金蝉子佛像的重量锐减,恢复成第一次轮回时的普通材质。

  十二佛陀分散在各殿宇,不与外界接触,门窗紧闭,贴有封禁的灵符,由大量弟子供奉。

  有两名僧人提前等候沈炼,摆手示意入庙。

  “佛子请进。”

  “佛子……”沈炼不知大慈恩寺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反复确认佛光不影响传送树才迈步。

  “大慈恩寺有多少佛子?”

  “回佛子,有一千三百四十八人,但只有二十七人处于现在。”

  沈炼冷笑一声,看来其余拜入大慈恩寺的小白龙佛子,都在更深层、更混乱的轮回中。

  有关大慈恩寺的历史被彻底抹去,后续必然发生了什么。

  领路的僧人止步,低头退到墙边。

  咚咚咚。

  木鱼声回荡,有白袍僧人迎面而来。

  他手里托着一鳖甲,用一根雕刻过的指骨轻轻敲击,“小师侄,凶性十足,杀人无数。”

  “你是谁?”

  沈炼自然认出对方的气息,正是夺舍三叔尸体的佛陀。

  此人不算在十二佛陀中,但按照先前的介绍,应该是金蝉子的师兄,想必也是来自西方灵山。

  “我?”

  白袍僧人笑了笑,露出不属于人类的尖牙利齿。

  “弥勒佛座下弟子,派来大慈恩寺住持这场法会。”

  “贫僧名为……”

  “黄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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