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母妃的严厉责罚,朱翊钧一言不发,这让李贵妃心中更气,又让他继续跪着。

  加上之前跪的,朱翊钧已经跪了一个时辰了,他的双腿已经彻底麻了,但是他依然咬着嘴唇,不肯说一句讨饶的话。

  “陛下到!”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的宫人呼唱起来,隆庆皇帝走进了翊坤宫。

  李贵妃连忙出宫门迎接,隆庆皇帝免了觐礼,张口问道:

  “钧儿还跪着吗?”

  作为后宫之主,隆庆皇帝自然能知道宫里发生的大事,朱翊钧被李贵妃召入宫中罚跪的消息,第一时间就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李贵妃则立刻泣泪说道:

  “陛下,这逆子也不知道受了哪个奸佞的蛊惑,上书如此悖逆之言,臣妾这才惩罚他罚跪思过,想想列祖列宗操持国事之艰难。”

  看到李贵妃一哭,隆庆皇帝拉着她的手说道:

  “钧儿年纪小,贪玩好动也是常理,就让他不要跪了,朕有几句话要问他。”

  李贵妃听到隆庆皇帝免了朱翊钧的责罚,脸上的忧色反而更重了,她担心儿子在皇帝面前说错了话,更惹的皇帝的不快。

  皇帝下旨,冯保立刻前往宫内,不一会儿就搀扶着一瘸一拐的朱翊钧走到了面前。

  看到朱翊钧这幅样子,隆庆皇帝也有些不忍。

  因为“二龙不相见”的谶语,他从小就没有体验过父子之情,等他做了人父之后,对这个儿子还是相当疼爱的。

  见到儿子受苦,原本的气也消了大半。

  当然,作为皇帝,隆庆皇帝也不会和普通人家那样,对儿子表现出溺爱之心,他只是语气平淡的说道:

  “知错了。”

  冯保用手扶着朱翊钧,轻轻拍打他的后背,示意朱翊钧讨饶认错。

  但是朱翊钧却说道:

  “父皇,儿臣没错!”

  李贵妃的脸又现怒容,朱翊钧连忙躲到了冯保身后,但是皇帝却摆摆手说道:

  “你且说说,怎么无错?”

  朱翊钧小脸涨红,这次上书是他第一次政治实践,就遭遇了这么大的困难。

  外朝大臣群起上书反对,母后也责罚他,就连身边的太监也被抓入东厂审讯。

  对于六岁的孩子来说,这种挫败感是非常强烈的。

  朱翊钧也不知道从哪里涌出来的勇气,他对着自己的父皇说道:

  “殷师傅就说过,皇爷爷四十四年,徐阁老就办过灵济宫大会,京师臣工都上了贺文,徐阁老办得,父皇就办不得?”

  听到儿子这话,隆庆皇帝也苦涩的笑了笑,嘉靖四十四年的灵济宫大会,他当然是知道的。

  当然,朱翊钧也是有点小聪明的,他绝口不提百戏会的事情,而是死死揪着讲学会的事情。

  果然这句“阁老办得,父皇办不得”,将隆庆皇帝也整的沉默了。

  皇帝身边的李贵妃厉声说道:

  “逆子,你都是出阁听讲的储君了,是谁教你这么和你父皇说话的?难不成你的师傅们,还能教你上书办什么劳什子讲会?”

  朱翊钧涨红了脸说道:

  “谁说的!苏师傅就支持我办讲会!”

  朱翊钧说完就后悔了,连忙垂下头不再说话。

  隆庆皇帝皱眉问道:

  “苏师傅?哪个苏师傅?东宫讲官中姓苏的,就只有苏泽苏子霖一人吧?”

  听到苏泽支持儿子办讲会,隆庆皇帝和李贵妃都沉默了。

  这就是人设的重要性了。

  如果是其他讲官怂恿儿子上书,大概就会被打成趋炎太子的奸佞,皇帝定然不会将他继续留在东宫。

  但是苏泽就不一样了,这半年来,苏一疏的名头越来越大,如果是苏泽也赞同办讲学会?

  隆庆皇帝也思考起来,他又向身边的李芳问道:

  “苏泽有奏疏送到内阁吗?”

  李芳连忙说道:

  “暂时没有,但也可能还在内阁那儿,仆臣去内阁问问?”

  隆庆皇帝点点头,李芳带着两个小太监离开翊坤宫,不一会儿就捧着苏泽的奏疏走了回来。

  还真有?

  隆庆皇帝拿起苏泽的奏疏,迅速读完了奏疏,再看了看阁臣的票拟,陷入到了思考中。

  而朱翊钧则好奇的看着自己父皇手里的奏疏,他好奇自己这位苏师傅,到底在奏疏里说了什么?

  苏泽的奏疏,其实说的没什么新意,但是对于皇帝来说,重要的是阁臣态度。

  首辅李春芳摘抄了苏泽奏疏的最后一段话,意思是只要皇帝内库出钱,李春芳就支持?

  张居正反对讲学,这在皇帝的意料之中,张居正的立场皇帝是知道的。

  而高拱的态度。

  高拱竟然没有跟着张居正反对讲学,而是以讲学作为例子,劝说皇帝适当放宽对皇太子的教育。

  隆庆皇帝抬起头,看向自己年幼的儿子,也露出不忍的神色。

  自从出阁讲学后,朱翊钧连最炎热的暑期都没有休息,学习相当的刻苦,进步也是很明显的。

  如果就因为一个讲学风波,就要责罚皇太子,还要责罚尽心给皇太子讲学的詹事府,隆庆皇帝也觉得有些说不过去了。

  是啊,讲学这事,首辅做得?皇帝做不得?

  隆庆皇帝又喊来执掌内承运库的太监陈洪,向他问道:

  “你去打探一下,上次灵济宫讲学花费了多少银子,内承运库有没有这笔银子。”

  陈洪和李芳冯保不同,他完全是依靠满足隆庆皇帝私欲而上位的,所以他也最阿谀奉承。

  既然皇帝这么问,说明皇帝也动了心思,连忙说道:

  “陛下放心,内帑充盈,贯朽粟腐。”

  听到陈洪这么说,皇帝的脸上也露出一丝得色。

  比起他父皇在位时期,隆庆时期的帝国财政确实好转很多。

  东南战事平定,西北也没有大规模战事,加上内阁得力,对积欠的税赋催讨也得力,皇帝内承运库确实充盈。

  正如苏泽所说的,盛世也要办盛会,既然国家暂时无事,何不就此办一场千古流芳的大会?

  听到这里,朱翊钧也明白,自己父皇的想法也发生了变化,他连忙说道:

  “父皇,儿臣身边的几个伺候太监和上书无关,能否将他们放出来?”

  隆庆皇帝挥挥手说道:

  “把他们放了吧,东宫讲官们寒暑不歇的给太子讲学,赐银十两。”

  “让太医院去一趟赵阁老家里,赐药慰病。”

  朱翊钧张了张口,本来想要追问父皇百戏会的事情。

  但是他这次吃了亏,也算是成长了一些,还是将这句话吞了回去。

  ——

  等到朱翊钧好不容易回到东宫,就见到遍体鳞伤的张宏。

  看到张宏这幅样子,朱翊钧垂下泪来:“张大伴,是孤一意孤行,反累了你受罪。”

  张宏连忙跪下来说道:

  “殿下折煞仆臣了,仆臣没读过什么书,不懂那些大道理,只晓得为您办差这么一件事。”

  朱翊钧抱着张宏痛哭起来,张宏忍着背脊上的剧痛,更是觉得这趟东厂是去的值了。

  东厂来拿人的时候,张宏都觉得自己完蛋了。

  执掌东厂的是司礼监二把手冯保,冯保和自己的干爹李芳不对付,对自己也不待见。

  果然进了东厂,张宏就被折磨的要死。

  就在张宏都快要撑不下去了,准备供出是苏泽撺掇皇太子办讲学会的时候,却突然接到了自己干爹的李芳的递话。

  “闭嘴,撑下去”

  张宏只能咬着牙,靠着这句话撑到了今天,本来张宏以为自己都要烂在东厂的监牢里了,却没想到峰回路转,自己竟然被放了出来。

  张宏听完了朱翊钧讲完了翊坤宫中发生的事情,更是对着朱翊钧说道:

  “仆臣这条命,就是殿下赏的。”

  “大伴还是要谢谢苏师傅,若不是苏师傅,孤这会儿还跪着呢。”

  张宏连连点头,他虽然是太监,但也是知道感恩的。

  在东宫的时候,苏泽就对他不错,如果不是苏泽上书让皇帝改变了心意,饶了太子,自己怕是已经死在东厂了。

  但是这一次牢狱之灾,对张宏来说也有极大的收获。

  最重要的,就是“大伴”这个称呼。

  太子对自己称呼改变,说明从这一刻开始,太子将自己真的当做贴心了。

  以往皇宫和东宫的太监中,大伴是针对冯保一人的称谓。

  冯保那可是一手将皇太子带大的。

  如今自己也有了这个称呼,那只要熬到了皇太子继位,一个司礼监秉笔是跑不了了,掌印也未来可期。

  而这一次东厂牢狱之灾,也让张宏明白了一个道理,在波云诡谲的宫中,财富地位权势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主上的关系。

  他在东厂死死咬着不松口,不出卖太子,赢得了太子的青睐。

  而那些承受不住,将东宫私密事情说出去的太监,坟头都已经长草了。

  张宏更加感激干爹李芳的提醒,这次东厂之行,对于张宏来说是脱胎换骨的蜕变。

  “大伴,那百戏会的事情?”

  张宏吓了一跳,怎么殿下还关心那破百戏会。

  但是张宏又不能违逆太子,只能说道:

  “殿下,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苏翰林能让将学会办起来,也能让百戏会办起来,为什么不再问问他呢?”

  朱翊钧连连点头说道:

  “大伴所言极是!大伴有伤在身,还是先静养几天,反正这事情也急不得。”

  这次的事情,倒是也让朱翊钧有了点进步。

  历史上,大政治家和大军事家是最难产的,原因就是政治和军事,都是需要实践的学科。

  但是政治和军事的实践,只要出小错,就足以葬送一切。

  这次的讲学风波,如果提出来的是个普通官员,政治生命就已经断送了。

  但是对于朱翊钧这个储君来说,却有实践的机会,而这一次给他的教训就是政治上的事情不能操之过急,如果要提出新的想法,需要先试探风声才行。

  这对于六岁的朱翊钧来说,也是印象深刻的一课。

  ——

  十二月二日。

  讲学风波吹的快,但是平息的也快。

  从皇帝给詹事府赏赐后,风向就瞬间变化了。

  其实原因也很简单,其实对于大部分中下级官员来说,他们也是支持讲学的。

  讲学可是儒林盛世,哪个读书人不想要参加?

  而且讲学讲学,也就切磋学问的机会,若是能一鸣惊人,就能成为一代文宗。

  而且很快朝野传出风声,皇帝准备用自己内库的私房钱来办讲学会,还要遍邀天下名儒,办一场能载入史册的讲学盛会。

  这下子反对的声浪就更小了。

  如此讲学盛会,那可是要青史留名的!

  就连一贯事事反对的言官,在风向转变后,也迅速转向。

  史馆。

  沈一贯惊道:“子霖兄你要向阁老约稿?”

  罗万化、王家屏、张位,都惊恐的看着苏泽。

  苏泽说道:

  “朝廷上下都在风传,陛下要用内帑的钱办讲学会,既然要讲学,总要让天下人知道讲什么吧。”

  苏泽其实已经知道了确定的结果。

  【隆庆皇帝下旨,内帑出钱再办灵济宫大会,邀请天下贤良文学赴会讲学。】

  【本次讲学极大的繁荣了大明思想界,但也加剧了大明思想界的分裂,大明国祚 2。】

  【上书倡导的宿主威望 200】

  国祚 2,这个结果也正常。

  思想界繁荣,但不意味着政权就能稳固。

  相反,如果王朝末期,思想界又不能统一思想,反而会导致更大的混乱。

  所以讲学虽然延长了国祚,但是不多。

  苏泽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这次大会不仅仅要成为思想界的大会,更是要统一思想,确定未来的方向。

  这就需要苏泽这段时间,不停的上书修正,扩大会议的议题和议程了。

  既然是大会,苏泽还要将这场大会的气氛炒热。

  苏泽说道:

  “我准备在《乐府新报》增刊,请阁老执笔,阐述各派要义。”

  “赵阁老已经答应我,写一篇心学的文章刊登在报纸上。我今天下衙就去拜访高阁老,请他也写一篇文章。”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

  还能这样?

  但是仔细想想,如今《乐府新报》发行量这么大,赵贞吉写了心学文章,其他阁老怎么可能坐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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