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享受晚上做实习编辑的时光,常常会乐在其中,不知不觉就弄到半夜。

  果然做喜欢的事情,容易出效果。最近网站负责人打电话过来,先是跟我客套,把我好一顿奉承。然后问我,想不想做正式编辑。他们主编改行了,提了个编辑当主编,所以少了个编辑。

  我当然想,可他跟我说工资四千一个月的时候,我说只能晚上干。这工资,如果我白天干,无法养活家庭。商量一番,很遗憾,没办法,最后还是做实习编辑。并且跟负责人约定,在我还需要干工程期间,只做实习编辑。不需要涨工资,因为我是爱好,他很是高兴。

  这两天上班,总惦记着堤防项目,始终被一个问题困扰,那就是请投资公司赵部长吃饭。

  从内心来说,我不想请他,应酬喝酒,虚情假意,浪费时间。

  但那天在现场,是我邀约他,而且他爽快地答应了,尽管我只是出于客套,随口一说。

  以后还是少开口请客,该给业主的返点,及时返给他们就是了,逢年过节,该表示的表示。平时尽量不再浪费时间去陪他们。

  不情愿地跟赵部长约定吃饭时间,又给张教头打电话,让他帮我陪酒。

  他说这两天给我当司机可以,不想喝酒。没搞懂他是什么意思,直到下午他来公司接我,才明白。原来他最近买了辆摩托车,三十多万,这摩托车的声音,隔三条街都能听见。

  我问他:“怎么想起买摩托车”

  他说:“我一直以来,就觉得摩托车代表着野性、男人和自由。而且,如果过二十年,我成了老头,就只能坐汽车里,靠汽车撑场面。但如今我还年轻,需要把自己展现出来。”

  的确,骑这种摩托车,代表着实力、年轻和激情。这会儿正是下班时间,很多女白领都偷瞄张教头和摩托车。看着眼前穿着紧身摩托服的张教头,我心想,他以后不知道又会吸引多少美女。

  坐着摩托车,感觉确实拉风,唯一的缺点是,大冬天的,太冷了!

  幸好不远,没多久就来到约定的海鲜大排档。

  赵部长孤身前来,据传在投资公司里面,他酒量是“八大金刚”之首。张教头还真不喝酒,点了两瓶矿泉水。

  不得已,只能由我尽量陪着。

  中间下起了小雨,张教头说:“你们先喝着,我那摩托车不能淋雨,我先把车骑回去,然后再出来。”

  剩下我们两人,赵部长说:“董乐,你跟哥哥说句实话,对投资公司的项目,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这个问题有点宽泛,我不知道他究竟想知道什么,就用询问的表情看着他。

  他解释道:“我想知道,你跟你现在的老板是什么关系?你以后打算做投资公司多少设计?我跟你交个底吧,从领导打招呼以后,你也感觉的出来,项目资金稳当的设计,我才交给你做。以后所有设计,都会让你先选。我执行起来,不会拐弯,也不会打折。你要知道,我本来是可以阳奉阴违,做点小动作的,只安排一部分给你做。”

  我合掌表示感谢。

  他继续说:“你老板已经在做的项目,总得让他做完吧,这既是江湖道义,也不让我们为难。接下来的项目设计,反正我全安排的是你。”

  我终于明白,吴区长的一个招呼,让投资公司上下相当重视。我原本以为,老板做一部分,我做一部分。如今看来,老板是被彻底挡在了门外。赵部长想弄明白,我究竟打算做多少,他也好安排或者平衡我和老板之间,各人做多少。

  同时也明白,赵部长对我称兄道弟,摆出他替我考虑的姿态,是在向我示好,也传递出我会做投资公司绝大部分设计的信号。

  一直以来,我都觉得赵部长是领导,高高在上,在工作上跟他打交道的时候,自己谨小慎微,甚至十分卑微。可能以前从心里觉得自己是个上班族,也觉得自己年轻吧,只是按老板吩咐,做设计工作。

  但今晚我蓦然发现,在投资公司领导眼里,我已经是个老板,是一个懂社会规则、会成熟思考的成年人。

  也许,赵部长高估我了。

  我们这代人,二十几岁大学毕业,头两年,觉得自己已经学会独立,却在买房买车的时候,无奈无耻地跑去啃老。还觉得理所当然,心安理得。

  三十多岁,面对责任,始终觉得自己还年轻、还不成熟,无所事事,上班混日子,浑浑噩噩。

  今晚跟赵部长谈话,发现他偏袒我,替我考虑,跟我称兄道弟。

  按理说,我应该高兴才对。可是,我并没有。想到的却是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最近心态真是变化不小。

  晚上八点,雨停了,张教头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没再回来。送走赵部长,我独自向地铁站走去。

  几年来,蓉城地铁发展很快,非常便捷。

  车厢里很拥挤,摩肩接踵,绝大多数人只能站着。有的人玩手机,有的人在看考试教材,有的人闭目养神。共同点是,除了个别小偷,其他所有人都眼神呆滞,表情冷漠。

  他们要去哪里真的是去他们想去的地方吗?

  地铁里这些人,几乎都是青壮年,正是当代社会的中坚力量。每天奔波劳碌,活的看似匆忙,实则草率。

  用自己的青春和精力,为蓉城的建设做出不少贡献,可他们却只是耕牛和命奴。蓉城能承载他们的梦想么?会记得这些建设者么?

  不会。他们拉着行李箱,装着很多东西,却装不下梦想。事如春梦了无痕,他们最终都不能留下任何痕迹,就好像不曾来过这个城市,也好像从来没有在这个世上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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