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发生在一个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早上。

  Y城海曙区阳光城,是个有着20多年历史的老小区,有着几乎一切老小区的通病:

  紧缺的停车位,导致居民把车都开到了绿花带上,有的甚至堵在了其他业主的车库门口,每天早上,光挪车就会引发激烈的争吵和推搡,而物业雇用的一帮老头子,只管叼着烟守在大门口收停车费。

  小区到处是私搭乱建的违章建筑,阳光棚、杂物房、鸽棚、鸡窝,有的业主甚至把底层的绿地整个儿占了,铲走绿植,铺上水泥,硬生生盖了一间厨房出来。相形之下,在楼道里堆放杂物,那根本就不算事儿。

  群租房算是好的,有的业主甚至把车库,甚至车棚用来出租,你没看错,就是车棚,只有5、6个平方大的,没有窗户的自行车棚,里面狭小的只能放进一张床,连个厕所都没有。可问题是价格便宜啊,三百元一个月,在拼租一个单间都要一千多的Y城,还真有不少人租这种自行车棚度日。至于拉屎拉尿的问题--远一点有公厕,近一点有排水沟。活人还能被尿给憋死?

  翁家老太住在76号顶加阁的503,在自己家的大露台上养了5只鸡,一大早端了盆昨晚上剩下的饭去喂鸡,刚拉开通往露台的玻璃移门,一眼看到自己家的5只鸡正蹲在露台栏杆上,一边探头探脑看着下面,一边咯咯叫着。

  要死了,这些鸡又要跳楼了!

  当然不是跳楼,是飞。鸡好歹是有翅膀的,5层楼的高度,并不算高,何况还有空调外机、防盗窗、雨棚借脚,翁家老太的这5只鸡,没少从5楼越狱飞到楼下。

  翁家老太也想过不少招,一开始用绳子绑脚,可鸡在阳台上乱窜,绳子在身上缠成一团,后来又改成剪翅膀,这倒是多少有些效果。可没想到,最近这鸡的翅膀又长全了,再次动起了越狱的念头。谁说鸡就不向往天空,翁家老太的5只鸡就很有点自由的精神、

  翁家老太顾不得放下手里的饭碗,快步冲向栏杆,想把鸡捉回来,但已经来不及了,她只抓住了一只鸡的翅膀,当这只倒霉的鸡在翁家老太怀里拼命挣扎着,羽毛乱飞时,另外4只鸡齐齐跳下了栏杆。

  等翁家老太把手里的鸡塞进鸡窝,扒在栏杆上踮着脚往下看时,只看到几个租住在车库里的的租客的小孩子,正追着飞到绿花带里的几只鸡乱跑。

  翁家老太跳着脚骂:“外地小赤佬!敢偷我家的鸡,老娘砸了你家的门!”

  翁家老太气喘吁吁跑下了五楼,一边骂租客的小孩子,一边追自家的鸡,这时,车库里的几家租客听到叫骂声,边刷牙边走了出来,听到翁家老太骂自家孩子骂得难听,便也骂上了。

  翁家老太天天跳广场舞,身体倍棒,舌战众租客不落下风,Y城的方言“贼骨铁硬”,有道是“宁肯和苏州人吵架,不和宁波人讲话”,翁家老太嘴里荤的素的,句句都冲着下三路而去,要不是忙着抓鸡,能把一众租客骂得吐血三升。

  翁家老太骂架抓鸡两不误,追着鸡屁股把钻在灌木丛里的鸡一只只抓了回来,可是最大最肥的那只母鸡,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翁家老太一口咬定,是租客们把鸡偷了,堵在租客们房门口高声叫骂,甚至要闯入房间里抄家,租客们一开始还还嘴,可等翁家老太嚷嚷着要举报城管,把这些租客都轰走后,却又一个个蔫了下来。

  把车棚车库改成出租房,自然是城管不允许的,最近一段时间,Y市正在搞文明城市建设,正在风头上,虽然对阳光城这种老小区的乱搭乱建不至于主动出击--主要是涉及面太广,老小区有一家算一家,顶楼和底层就没有不乱搭建的,真要全面清理,非吵翻天不可。可是,如果翁家老太不依不饶,真个儿天天给城管打电话举报,城管必然上门清理,找几家典型杀一杀风头。

  对出租房业主而言,只不过损失几个租金,可对租客们来说,却是失去了在这个城市唯一宿身之地,甚至,连带着影响到自己的工作,孩子的上学。

  这时,几个看热闹的邻居和物业保安也帮着翁家老太说话,租客们忍气吞声,打开自家的门,展示清白,车棚车库都是极小的,就算是车库,也是一眼看到底,翁家老太扒着门东张西望,连看了三四家,却依然没找到自己的肥母鸡。

  “一定是被这些外地赤佬杀了吃了!”翁家老太跳脚,旁边有人看不过去,劝道:“翁老太,就算杀了鸡吃了,也该有毛留下来啊。这点点时间,烧水拔毛都不够呢。你还是到别的地方找找吧。”

  翁家老太依然不死心,在各租客门口转悠着,嘴里长一句“外地赤佬”,短一句“枪毙鬼”,突然,她的视线顿住了,尖叫一声:“血!我的鸡果然被贼骨头杀了!”

  血,是从一间车棚门缝下渗出来的。如同粗粗的蚯蚓一样,爬在门口走道的花纹地砖上,并不引人注目,如果不是翁家老太低着头,瞪着眼,还真没人发现。

  翁家老太眼睛瞪得铜锣一样大,咬牙跳脚:“砍头鬼!还真把我老太的鸡杀了吃了!吃了我家的鸡,让你肠穿肚烂,不得好死!”

  旁边的租客和业主都当笑话看,都知道翁家老太不是好惹的,这个租客居然胆大包天,偷她的鸡吃,有业主摇头道:“一只鸡才多少钱?菜场里的白条鸡才几十元钱一只,这翁老太要是闹起来,敲竹杠不敲几百块不肯收手的。”

  这时,翁家老太已经冲到紧闭的车棚前,拿着半块砖头砸得铁皮门咣咣响,红皮油漆都砸了下来,口口声声“贼骨头”,然而,任她怎么砸门,车棚内悄无声息,里面的偷鸡贼硬是一声不出。

  翁家老太砸骂了半天,也有点累了,这吵架也是需要对手的,互相怼战才能激发斗志,可现在自己只能冲着一扇紧闭的铁皮门叫骂,就跟唱独脚戏一样,骂着骂着,劲头却蔫了下来。

  旁边几个业主和租客互相议论着:“这车棚里住着谁啊?胆子倒大,连翁老太的鸡也敢偷。”

  “这租客好像是新来的,搬来也就小半个月吧,好像是个小伙子,平常也不太和我们说话,每天很晚回来,一来就关上门睡觉。”

  “是个小歪啊,这下他要倒霉了,偷什么不好,居然偷翁老太的鸡。这老关着门也不是事儿啊,总要给翁老太一个说法。多少赔点钱吧。唉,这小年青也真是的,嘴再馋也用不着偷鸡啊。”

  “要我说,这新来的租客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今天会偷翁老太的鸡,谁知道哪天会不会来偷我们家的钱。这些外地人啊,个个都是贼!上次我家一条晒在外面的床单从晒衣架上落下来,等到跑到楼下,就已经被这些外地人偷走了!”

  “唉你这人怎么说话的,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拿了你的床单啊--”

  眼看着业主们和租客们又要吵起来,翁老太突然举起了挂在脖子上的老年手机,大声嚷嚷起来:“喂,110吗?我要报案!我家的鸡被偷了!”

  20分钟后,一辆望春派出所的警车拉着笛驶进了阳光城小区,坐在父母的电动车上,正准备上学的孩子一边嚼着手抓饼,一边好奇地伸长脖子打量着警车。

  小区门口的物业保安匆匆迎了上去,透过驾驶室窗户和里面的一个中年警察打着招呼:“哟,这不是李东阳李师傅吗?这么一点小事,怎么劳动你亲自来了?叫两个辅警不就结了。”

  中年警察随意地道:“今天正好空着,对了,这是我们所里新来的同志,顾玮,你叫她小顾好了。”

  物业保安忙笑着道:“顾师傅好。”

  李东阳对顾玮道:“小顾啊,你刚来所里不久,所长让我带着你熟悉一些工作情况。其实咱们基层派出所,天天应付的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可委屈你这警校的高材生了。”

  顾玮浅浅的一笑:“我还有很多地方要向老李你学习呢。对了,今天这事儿是怎么个情况?”

  李东阳翻了翻110转过来的出警单:“小区有个业主投诉租客偷了她的鸡,还杀了吃了。”

  顾玮瞪大了眼睛,扑哧笑出声来:“还真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这时,翁老太匆匆迎了上来,她一眼就认出了李东阳,李东阳在派出所分管的就是阳光城片区,她没少和李东阳打交道。

  翁老太拉长着声音哭诉道:“李师傅,你们可要给我做主啊!我辛辛苦苦养的鸡被人偷吃了!那可是正宗的不吃饲料的放养的鸡啊,外面卖卖少说也要一百--不,两百--三百块一只!”

  李东阳看着翁老太狮子大开口,菜市场的梅山放养鸡也只不过一百多块一只,三百块,那是明摆着敲竹杠了。不过,那租客也真是,连只鸡也要偷。这种事案值不大,都不够立案的标准,却要浪费大量警力,可没办法,有警必出啊。

  李东阳推门下了车,顾玮也跟了下来,李东阳略带着一丝丝不耐烦对翁老太道:“那只鸡是不是你养的,还不知道呢,万一人家是从菜市场买的鸡呢?这鸡都燉锅里了,谁知道是你家养的还是他自己买的?”--这种事原本就说不清,又没有目击者,李东阳自然而然使上了“和稀泥大法”。

  翁老太一口咬定:“肯定是我家的鸡!我自己养得鸡,羽毛长什么样的我都认得出!那租客关在车棚里杀鸡,弄了一地血,都流出来了,鸡毛肯定来不及收拾。李师傅,你快把门弄开,把这个贼骨头抓到派出所去!”

  李东阳瞟了眼紧闭的铁门,和门上被砖头砸出的新鲜印子,摇了摇头,里面的租客不开门,他也不能硬闯啊。现在不比以前了,如果直接砸门,旁边有人随手拍个视频转网上,自己非在所长面前喝一壶不可,虽然自己仗着资格老,在所里混日子,可被所长骂一通,脸上也不好看。

  李东阳敲了敲车棚的铁皮门:“我们是西效派出所的,师傅,开下门。”

  里面悄无声息,似乎租客是打定主意当缩头乌龟了。

  李东阳转头问物业保安:“你们这儿有业主的备用钥匙吗?有的话开一下门。”

  物业保安摇了摇头:“物业没钥匙,不过倒有房东的电话。”

  李东阳用手机打了业主的手机,说清了原委,让他来开门。业主在电话里没什么好声气:“我这破车棚一个月才租三百元钱,你们还要我跑东跑西的,再说了,这鸡是不是我的租客偷的,你们也没证据啊。我没空。”

  李东阳有点火了,这隔十年前,哪个业主接到派出所的电话,不恭恭敬敬客客气气的,现在都敢甩脸子了,他压低声音道:“你这车棚出租,压根儿没办过出租房登记,如果租客真有违法行为,你也是有联带责任的!”

  业主又唠叨了几句,这才不情不愿地答应前来开门。

  顾玮听着李东阳和业主扯嘴皮子,又要安抚嚷嚷着砸门的翁老太,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车棚,她是土生土长的Y城人,父母都是知识分子,从小家庭条件较好,自己独立睡一个房间,就连自己家的车库也比这所谓的出租房大好几倍,真难以想像,有人会住在这样的地方,甚至落魄到要偷一个老太太养的鸡吃。

  顾玮低下头,看着门缝里流出的那一抹鲜血,摇了摇头,这年头都很少看到有人自己杀鸡了,就算是在菜市场里,买了活鸡活鸭,都是掏两元钱让专门的摊位去毛剖肚的。这里,真是脏。

  顾玮抽了抽鼻子,真是好恶心,自己隔着门都能嗅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真不知道四面不透风的车棚里又是怎么个光景。

  顾玮想像着车棚里的租客蹲在又闷又热又不透风的小房间里,用一把破菜刀割开翁老太家肥母鸡的脖子,粗暴地拔光毛,然后掏出鸡肠鸡胗,那鸡肠里还残留着鸡屎,散发出一股隐隐的臭味--

  顾玮有点想吐,她想拔开围观的人群,站在旁边的儿童游乐场透透风,这时,李东阳总算安抚好翁老太,走了过来,漫不经心地道:“小顾,等会儿吧,那房东离得比较远,开车过来都得大半个小时,咦,等等!这、这血不是鸡血!”

  李东阳一把推开顾玮,动作粗暴地差点把顾玮推倒在地,幸好旁边的物业保安扶了一下,但是顾玮根本顾不上生气,她惊讶地道:“老李,这不是鸡血吗?”

  李东阳整个人几乎扒在了车棚门口,脸色严峻,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沾了点血,在鼻尖使劲嗅了嗅,长长吐出口气:“人血!绝对是人血!我干了警察二十多年,不会认错这特有的血腥味的!”

  就在这时,旁边一个业主突然嚷嚷起来:“快看那树上!树上有只鸡!”

  树上有只鸡!绿花带中央有棵大樟树,树冠亭亭如盖,此时,一只鸡正蹲在树杈上,伸着脖子冲着众人咯咯叫着,翁家老太大叫起来:“我的鸡!我的鸡!”显然,这只鸡从楼上飞下来时,落到了樟树上,怪不得翁家老太找了半天没找到。

  然而,所有的人心思都不在鸡上,包括翁老太在内,都挤在车棚前,带着好奇、恐惧、疑虑的心情,盯着那道血流。

  鸡找到了,那么,车棚里流出的血,绝对不是鸡的!难道,真如李东阳所说,这是人血?!

  有人窃窃私语:“流了这样多血,里面的人肯定死了吧?怪不得翁老太砸了半天门,里面没动静。”

  “杀人?搞啥脑子啊。我们这种小区,怎么可能出什么杀人案。是不是打架斗殴弄出血来了?”

  “喂,保安,你们昨晚有听这个车棚有人打架吗?”

  “没听见。”

  “屁!问你们物业保安就是白问,除了收停车费、物业费,平时屁都不管,死了人都不知道!我就没见你们晚上巡逻过。只知道在门岗吹牛聊天。”

  “唉,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们物业又不管杀人这种事--”

  “不要吵了!都安静下来!你你--对,就是你们几个物业保安,立刻把所有的闲杂人等都清出车棚附近!不要破坏犯罪现场!”--顾玮突然嚷嚷起来,她终于从震惊中清醒过来,按照警校教的程序处理现场。

  但人们并没有离去,反而聚得更拢了,身为小市民,何时看到过凶杀案现场这样刺激的事,不少人已经开始掏出手机拍摄。

  顾玮扭头问李东阳:“老李,要不要报告所里--不,报告市局,让刑侦队的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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