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祭剑封海的景象,在外人看来十分奇异,大浪连绵,何止千百里,却在转瞬之间化作冰堤,那几个炼气士,被惊得目瞪口呆。

  碧云却无半点心念波动,搅海元凶已然退走,波浪再大,也是无根之萍,冰魄云光炼了大半块万年寒髓,又有幽寒印、寒煞相助,封不住才是怪事。

  冰封巨浪,仅是第一步,还需分段化开,重新将水推回去,再将内中被冻住的凡人救下,那才是真正的大工程。

  碧云没有龙族那等操纵水流的天生神通,却修行了太清仙法,炼就种种厉害禁制。

  许是蜀山正道皆需积攒外功的缘故,太清仙法中,专门辟了一章,讲述治水秘诀。

  碧云显露身形,御风悬空,收敛寒气,化开万丈冰堤,浪潮失了劲头,就要溃散,却被一层无形禁制圈住,外边湍急浪大,圈内毫无波澜,稍加引导,便往东涌去,与袭来余波对冲,渐渐消弭。

  如此神异奇景,又一次震住远处那五个炼气士。

  其中一个穿鹅黄短衣,十一二岁孩童模样的散修忽然言语。

  “这般玄妙法术,定是成仙了道的高人,咱们快去帮忙治水,就算难入仙人法眼,也能积攒些功德。”

  余下四人闻言,也觉有理,再度祭遁光,朝那冰堤掠去。

  “莫不是龙王发威,否则怎有那滔天巨浪?”

  这五人方才远观冰堤,看不真切,临近才发觉,那大浪千余丈高,水流旋纹依稀能见,内中还冻了无数鱼虾,零星能见形容狼狈的渔民,性命却无忧。

  “你们来的正好,我要将冰化开,抵消余波,救人难以周全,却要靠列位道友相助,弥补缺漏了。”

  碧云瞥见遁光临近,又祭天遁镜,发觉几人身上并无妖异、邪煞之气,交待一声,便继续化冰成浪,再用禁制将浪往东赶去。

  这般与瀚海抗衡的举动,自是相当费力,幸亏经脉中还有小还丹药力,运功治水的过程,也是在修行。

  大约一刻,敖光带着两条小龙、数十蛟龙赶到,各显神通,彻底化开千里冰堤,又将大浪朝东催去,方将余波彻底平息。

  “总算免去一场浩劫,小友出力颇多,功德匪浅,定有福报!”

  敖光化作人身,冯虚御风,看着收敛太清禁制,一身气机内敛无漏的背匣道人,赞叹一声。

  敖离上下打量道人,见其安然无恙,柳眉郁结才算消解,松了口气。

  彼时听闻碧云要去退敌,她心中便生出无穷忧思,那羽翼仙跟脚,龙族无人不知,金翅大鹏凶戾,无人不晓,奈何形势危急,又不便劝解,梳理湍流漩涡时,还一直提心吊胆。

  龙女也知碧云颇有手段,但面对的毕竟是成名已久的凶煞角色,多少会有些心忧。

  “若非太阳前辈出手,又有龙王与太子、龙女梳理水脉,我也难平灾祸,怎敢居功?”

  碧云淡然一笑,拱手回答。

  敖光闻言,暗暗点头,越觉碧云心智坚定,大道不可估量,瞥见远处五道遁光掠来,收敛念头,舌绽春雷传音。

  “寡人东海龙王敖光,方才海中异动,乃是妖邪作祟生乱,幸有诸位道友相助,才能及时平息。

  这几颗明珠,也有些玄妙,炼宝、修行皆能用上,算是寡人的一点心意,请道友笑纳。”

  敖光说着,挥手发出五颗璀璨明珠,化作五道彩色匹练,掠向几个散修身前。

  这几人老远瞧见真龙出没,知晓机缘将至,有心结交,没等靠近,便得了宝珠,也不好再去攀附,便遥遥施了一礼,联袂归去了。

  嗖。

  自西边,又掠来一道遁光,与五人方向恰好相反。

  碧云暗祭天遁镜,却见来人身材高大挺拔,眉眼棱角分明,蓄起短须,身着甲胄,腰挂宝剑,一副世俗武将装束,顶上还有红光护持。

  莫不是三吒之父李靖?

  当面石矶娘娘给度厄真人进献“谗言”时,碧云还在白骨洞做留守童儿,没见过那位父凭子贵天王容貌,只能靠推测。

  “咦,李贤弟,你怎来了?”

  敖光看着那道遁光,眸中精光一闪,远远出言。

  “不知兄长驾临,有失远迎…愚弟在府中打坐,忽然心血来潮,闻得百姓说海上掀起巨浪,连忙赶来,恰好见诸位将风浪平息……”

  李靖撤了遁光,勉强御风伫立,拱手言道。

  虽然说是见到众人消解风浪,眼神却一直落在敖光身上,看也没看碧云、敖丙、敖离,还有那数十未蛟龙化形之人。

  “这番祸事,也是从龙族身上生出,自该前来解决……若是没记错,你四十寿辰临近,怎没给为兄发个请柬?”

  敖光岁数都够做对方祖宗了,却以兄长自居,显然是刻意交好。

  单是陈塘关总兵身份,犯不着自降身价,但要是加上两个阐教弟子生父的身份,就有极大的价值了。

  “好叫兄长知晓,我新得一子,孕育一年有余,尚无生产迹象,怕兆头不好,取消了寿宴,仅在城中散了些钱粮,算是给孩子祈福了。”

  李靖说着说着,蹙起眉头,长吁短叹起来。

  碧云闻言,眼眸微凝,暗暗思忖。

  这次来东海,只办两件事,一是助龙女渡劫,二是探李家虚实,既然难以浑水摸鱼入总兵府,又知哪吒诞世还早,多留无益,也该重回洞庭,先助龙女修成水法,布置些御敌手段,再借烛龙火法加快祭炼太乙五烟罗。

  碧云思绪极快,很快有了定计。

  敖光拍了拍李靖肩膀,安慰了起来。

  “莫要担忧,你长子次子,都入了玄门上仙门下,三子久孕不诞,料想是吉非凶,若实在不放心,修书一封,询问金吒、木吒二位贤侄,定能知晓玄机。”

  李靖眸中渐有光彩,一扫方才颓色,大笑几声,才想起询问救灾的事儿。

  “诸位消了风浪,可曾见到海上的凡俗百姓?”

  “今日海上千余渔民,除了少数来不及施救,不幸罹难,余者性命无忧,都被我收入葫芦之内,稍后便送去陈塘关,请总兵妥善安置。”

  碧云言罢,也懒得寒暄,给龙女传音一声,便祭起水遁,朝西掠去,待摆脱众人视线,换作剑遁,须臾便至九湾河入海口,化开一粒灵丹,渡入葫芦,先驱散灾民躯壳病气才放下,再度身剑合一,直朝龙宫去了。

  “这次救灾,也算功行圆满,太阳前辈既有收徒之意,却要试试,能否将龙女塞入其门墙。

  若是成功,无需争斗,便能消解灾厄,岂不美哉?”

  碧云正思忖着,忽觉浑身一轻,泥丸宫多出一点金光。

  阐教云中子,被掌教称作福德之仙,功德之说,对于正道神仙而言,绝非虚言,有着种种微妙却真实存在的大道裨益。

  碧云运元神,试图触碰金光,忽闻千百感恩戴德言谢之声,化作屡屡烟气,遥遥飘来,却被璀璨剑光斩断。

  “神仙两道,同样殊途,轻易沾染不得。”

  碧云言罢,运转剑诀,加快遁速,就怕太阳道士脚底抹油溜了。

  这时,龙女也按碧云吩咐,向龙王告知一声,借故先走,遁往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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