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夫人既尴尬又悲哀的说道:“既然你都已经嫁进了纪家,这纪行昭即便是不行,咱们做女人的也只能认命,大不了日后,你和他到纪家门下过继一个,也是一样的。

  说完,潘夫人又哀伤的叹了一口气。

  可怜她女人年纪轻轻就要做活寡妇。

  不过潘汝人转念一想,嫁给纪行昭当活寡妇至少也比嫁给那王家花柳病的小少爷要好许多。

  潘夫人这么一说,潘如云就更尴尬了,她低着头,眼眶微红,“娘,相公不是不行,他是……不喜欢我……”

  “怎么可能?”潘崇山问道:“姐,你漂亮温柔贤惠,是娘亲手教导出来的,姐夫怎么会不喜欢你?”

  说到这个,潘如云更委屈了。

  是啊,她跟着娘辛辛苦苦学习了十几年,结果嫁到纪家,偏偏自己相公不喜欢。

  潘如云眼含泪水的说道:“娘,相公喜欢大脚,不喜欢小脚,喜欢随雨,不喜欢我。以前相公还愿意带我出门,给我念书,现在带我出门也少了,总也见不到人。每日虽然还照常给我念书,但是以往都会问我很多问题,最近也沉默了很多。相公对我一日比一日沉默,精神也一日比一日差,反倒是随雨来了之后,第一时间把裹脚布拆了,相公欢喜得很。

  她说要去读书,相公就送她去读书,读书要钱,相公就给随雨钱,看随雨过来没有衣服穿,就找来了裁缝给随雨做新衣服,甚至随雨想去师范大学旁听,师范大学没有这个先例,相公都为她去求了校长。随雨去旁听没有师范大学的校服,相公就找给师范大学定制校服的工厂特意请人给她新做了一件。”

  潘如云越说越委屈,眼泪一个劲儿的往下掉。

  相公对随雨那么好,对她却越来越沉默。

  潘如云说道:“不仅如此,随雨还总去隔壁丹尼尔先生家找相公说话,光我和林小姐一起做刺绣时就看到好几回了,不管随雨问什么,相公都耐心的给她讲,随雨听不懂,相公就不厌其烦的讲一遍两遍三遍,直到随雨听懂为止。现在,随雨说她一个女孩子住在纪家不方便,相公都开始给她看房子,要在师范大学附近给她租一个一室的小房子,怕她下学期还是考不上,直接预付了一年的租金。相公工作累,随雨还每次都打扰他,花费他许多时间,但是相公精神看着却越来越好了。这说明什么?这不就是相公喜欢随雨,不喜欢我吗?”

  潘如云满腹委屈,一说起来就停不下来,“甚至相公对林小姐都比对我好,林小姐比相公大好几岁,长得也不好看,是个大脚,还带着一个孩子,据说丈夫死了,是个寡妇。寡妇不守节,整日里抛头露面,在外面和男人说说笑笑,光我见过的就有好多男人,这些也就算了。相公有时候好不容易得空了,还会给林小姐的儿子和小叔子一起辅导功课。知道林小姐喜欢吃,每次放学回家,手里都没空着的。相公就是不喜欢我,他喜欢所有人就不喜欢我。”

  不然为什么不给她带吃的,不对她好一点呢?

  “还有周老师。”

  潘如云感觉自己太委屈太委屈了,好多心里话也憋了太久太久,如今有机会和娘亲诉苦,她一定要全都说出来:“周问灵周老师,相公带我去见周老师,周老师比相公大了差不多十岁有余,长相朴实无华,相公却对她多有称赞,还说周老师是留过学的数学教授,很是厉害,还说什么以后若是我想读书,可以向周老师请教一二,言谈之间,相公看着周老师连眼睛里都是笑意,对着我也笑,但就是很疏离。对,周老师也是大脚。

  还有夜学,师范大学的学生会在夜晚那些低贱的力工农民活忙完之后,教他们读书识字,听说这是相公组织筹办的,相公带我过去,那里的人那么脏那么臭,我都不敢呼吸,相公和那些人坐在一起聊天,问他们学习情况,还吃那些脏兮兮的人递过来的东西,对,那些人也是大脚,相公可喜欢那些人了,可能相公喜欢别人就是因为他喜欢大脚吧。”

  潘如云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把潘夫人和潘崇山说得是云里雾里的。

  两个人感觉都快不认识华国字了,潘如云说得每个字他们都认识,合一块儿就听不懂了。

  潘夫人手拿着绣帕扶着头。

  这这这,这小脚本就是高贵的象征,就不说现在,那就是放到以前的时候那也只是大户人家,有积蓄脸面的人家才能裹脚,那些低贱的农民,女儿要么下地干活,要么是卖到她们这种富贵人家里做丫鬟,哪里有资格裹脚?农民出生的女儿就算要裹脚,那也至少算得上是富农才有资本裹脚。

  所以这不裹脚的人啊,要么低贱,要么下贱。

  这到民国了,有些下贱的女人学那洋鬼子干些不得体面的事情也就罢了,这纪家祖上可是当过官的,纪行昭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净喜欢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还有随雨那个丫头,狐媚子小妾生的东西净会些腌臜手段,别的没学会,倒是学会了她那贱人娘勾搭男人的本事,跑到这里来勾搭如云的相公了。

  呸!狐媚子!

  潘夫人说道:“你说的那什么周老师,夜学,林小姐,都是些外人娘管不着,也插不上手。但是你妹妹,你放心,娘这次就是来带她回去的。她和王家小少爷已经定了亲,由不得她说不嫁。”

  说着,潘夫人狠狠的拍了桌子一下,“随雨那个丫头,她就是死了,尸体也要抬进王家,她别想逃。”

  “娘。”

  潘如云说道:“相公不喜欢我,但是喜欢随雨。那王家小公子有花柳病,随雨嫁进去也是个死,老夫人又一直催生孩子,要、要不让随雨给相公做妾,生孩子,生了孩子,老夫人也就不催了。”

  “你现在自己有主意了是不是?”

  听到潘如云的话,潘夫人更生气了,这好好的在家听话乖顺的女儿,嫁进纪家没多久怎么就自己有主意了?

  潘夫人怒道:“你个蠢货,随雨那种野心勃勃的丫头,她是甘愿给别人当妾的人吗?现在她还没得逞,已经勾得纪行昭团团转了,要是她进了门,再一举得男,纪家还有你的位置吗?你从小就笨,现在嫁了人了,怎么比以前更笨了?”

  “可、可是……”潘如云咬了咬唇,“相公又不碰我,老夫人又想抱孙子。我只是想让随雨生个孩子。”

  “你还说?”

  潘如云立刻低头,“对不起,娘。我错了。”

  潘崇山摇摇头,“姐,你是真笨,你长得这么漂亮,要男人生孩子,那还不简单?你多说些软话,说些男人爱听的话,哄着他喝点酒,好事不就成了。”

  潘如云抿唇不敢说话。

  她连药都下了,相公宁肯忍着身体快爆炸了都不碰她。

  她还能怎么办?

  她要不是被逼得没办法了,会把主意打到随雨身上吗?

  潘夫人喝了几口茶又问道:“我看你这屋子里的丫鬟下人都没规矩得很,是不是你性格太软,没好好教他们?”

  潘如云身子一颤,更加不敢说话了。

  潘夫人说道:“你呀,不要总心肠软,这下人啊,都是贱骨头,该打就打,该罚就罚,实在是遇到了那屡教不改不听话的,找个人牙子把人发卖了就是。”

  “是,娘,女儿知道了。”

  “起来吧。”

  潘如云站了起来。

  潘夫人又问道:“随雨一般什么时候回来?”

  潘如云不敢撒谎,“一般学校下午五点放学,随雨回来的时候,林小姐也差不多下班快回来了。随雨会去丹尼尔先生家帮着带林小姐的孩子,等林小姐回来,请教林小姐英文和法文。”

  “呵。”潘夫人嘲讽道:“蛇鼠一窝。”

  说完潘夫人看向潘崇山,“崇山,你带着人去那位什么丹尼尔先生家门口堵着,看到潘随雨立刻把她绑起来,咱们今天就带她回去嫁人。”

  “是,娘。”

  说完,潘崇山就带着人到丹尼尔家门口埋伏去了。

  纪行知本来和赵光复在背书,听见外面响动,爬到梧桐树上,拿着望远镜往外边一看就看到了潘崇山一行人。

  潘崇山进门前,他见过,所以是认识的。

  纪行知对着潘崇善呸了一声。

  又是姓潘的,这姓潘的一家就没一个好东西。

  纪行知怒了,从树上爬下来,本来是不想管的,想了想,又觉得潘随雨这个女人十分讨厌,但是哥哥好像是很喜欢她。

  反正自打潘随雨来了之后,哥哥被潘如云那个女人吸走的精气神开始回来了一些。

  这么说来,潘随雨不能走啊。

  潘随雨一走,哥哥又要被潘如云吸走精气了。

  纪行知拉过赵光复,“小光,咱们从后门走,我去通知哥哥,你去通知你娘。”

  “通知娘什么?”

  “你就说坏人来抓随雨姐姐了,你娘就知道了。”

  “嗯。”

  两个孩子分别从后门走了。

  林诺刚下班没多久,在半道上遇见了赵光复,也纳闷,“今儿个怎么自己出来迎接娘了?”

  “娘。”赵光复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出事了,行知哥哥说有坏人来抓随雨姐姐。”

  林诺眸光一凛。

  潘家的人。

  除了潘家的人没人会抓潘随雨一个小丫头。

  “好,娘知道了。”林诺抓住赵光复的小手,直接拐弯去了警察署。

  何平见到林诺,笑呵呵的说道:“这不是在洋人照相馆工作的林小姐吗?又有人到照相馆闹事了?你派人来说一声就是了,何必亲自跑一趟呢?”

  “那倒没有。”林诺说道:“警察先生,我有个朋友,家里人拿钱把她卖给了一个花柳病的男人,她好不容易逃了出来,现在家里来人抓她了。如今是民国,倡导婚姻自由,不允许父母买卖子女,请你跟我去一趟,阻止这一桩悲剧。”

  “这……”

  何平不想去。

  这种破烂事又没油水捞,去了也浪费时间。

  林诺一眼看穿何平的想法说道:“警察先生,对方是在丹尼尔先生家门口抓人,而且抓的是纪行昭先生和王继民校长的女学生。”

  丹尼尔是y国人,纪行昭和王继民在c市学界声望颇高。

  两边都是小小警察署的小警察得罪不起的。

  何平立刻警醒起来,他赶紧招呼人,然后对林诺说道:“保护国民政府的人民是我们警察的责任,林小姐,你放心,我们绝对不会让这种封建腐朽的事情在我们辖区内发生。”

  “何先生是国民政府的好警察,我当然是相信的了。”

  很快,何平召集了两个人,其中就有上次和他一起巡逻的王正。

  林诺牵着赵光复坐上警车,跟着一起往丹尼尔家赶。

  潘随雨照例一边背英文单词一边往丹尼尔家门口走。

  纪行昭是老师,潘随雨下课就能回家,纪行昭还有别的工作,所以会晚一些。

  潘随雨刚拐弯,停下了脚步。

  她仔细观察着周围的情况,这条路她每天都要走至少两次,所以很熟悉很熟悉了。

  因为她每时每刻都担心受怕,怕被抓回去绑起来扔进王家,所以她回家时总是很小心的。、

  潘随雨在旁边街道上的烧饼摊买了一个烧饼,像往常一样和老板打招呼,都是熟客了,老板也挺喜欢和潘随雨闲聊的。

  潘随雨问:“老板,今天有没什么新鲜事啊?”

  “你说新鲜事?”老板手上一刻也不停,随口说道:“这年头天天都有新鲜事,不过你这么一问,还真有,纪先生家来新客人了,是老夫人派人迎进门的,估计是有什么大老头,不然老夫人是不会派那么多人迎客的。”

  “哦,那看来是了不起的人物。”

  “那可不是,那排场摆的,比教育厅厅长还大。”

  潘随雨笑了,接过烧饼,转身走了另一条远一点的路,绕到了丹尼尔宅子后门,钻了进去,直奔丹尼尔的卧室,将抽屉里的手1枪拿到了手里。

  这一把,她要把潘家的人全都给杀了,以报过去十几年的仇。

  潘随雨将枪藏到了身上,打开大门走了出去。

  潘崇山立刻带着四个牛高马大的男人冲了出来,将潘随雨团团围住。

  潘崇山笑看着潘随雨,“我说妹妹,你怎么越来越不听话了?”

  潘随雨也笑了,“哥哥,你有把我当妹妹吗?”

  潘随雨拿着枪的手就放在装书的布包后面。

  “自古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这次可犯了大错。”潘崇山伸出手:“来吧,跟哥哥回去,好好嫁人,相夫教子,别总想些有的没的。”

  潘随雨不动,潘崇山也没了耐心,直接招呼人和他一起去抓潘随雨。

  潘随雨死死的抓着□□。

  学校训练都是练靶,她还没在真人身上试过,所以她很紧张。

  但是这份紧张却不是害怕,反而是蠢蠢欲动的兴奋。

  热血沸腾的兴奋。

  终于,她可以杀人了,她等这一天等太久了。

  忽然,乌拉乌拉,警车声响了起来。

  一辆警车在巷子口停下。

  何平王正蒋凡下车。

  何平拿着警棍,一边朝这边走过来一边骂道:“干什么呢?这里是c市,有法律的地方,不是你们乡下。”

  林诺牵着赵光复跟在后面。

  潘随雨看到林诺,默默将□□收了起来。

  潘崇山笑了笑,紧跟着上前,立刻握住何平的手,“抱歉抱歉,别误会,这是我妹妹,家里给定了亲,不听话跑了出来,我们是来接她回家的。”

  说话间,潘崇山将一袋银元塞到了何平手里。

  何平背着人偷偷掂了掂,哇哦,不轻欸。

  他给王正蒋凡使了个颜色,将钱袋子给两个人看了看,两个人心领神会。

  何平问道:“听说你们要逼这位姑娘嫁人?我告诉你,现在可是民国了,婚姻自由,就算逼自己女儿自己妹妹嫁人也是违法的。”

  潘崇山一点也不着急说道:“真不是我们逼,是一开始两家说好了,我这妹妹也是答应了的。说知道她在迎亲前突然就跑了,这让我们跟王家没法交代。警察先生,你说她一个女孩子甭管结不结婚,是不是都应该跟我们回去给对方一个交代?”

  “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何平皱眉思索道:“你呢,要带人回去可以好好商量,不要在丹尼尔先生的家门口做出一些有损两国关系的行为,知道了吗?”

  “知道了,我一定小心。”

  说完潘崇山得意的看向潘随雨,“走吧,妹妹,跟哥哥回家。”

  这时,林诺已经走到潘随雨身边了,她低头一眼就瞥到了潘随雨藏在布袋子后面的枪,林诺一只手抓住潘随雨,一只手抓住赵光复,一个转身进了屋。

  “你干什么?”

  潘崇山大喊着,就要带人冲进去。

  林诺站在门口,隔绝他和潘随雨之间的视线,林诺目光扫过何平,说道:“这个宅子是丹尼尔先生购买的,丹尼尔先生不仅仅是照相馆的老板,还是y国的贵族。潘先生,有本事你就带着你的人踏进丹尼尔先生的家,从他的家里将人带走。”

  说完,林诺关上了门。

  有本事就把门砸开啊。

  真是气死了。

  在华国的土地上,华国的警察收受贿赂,华国的律法不管用。

  最后还要靠丹尼尔先生洋人的身份保护自己。

  林诺来到潘随雨身边,伸出手:“把枪交出来。”

  “我只是想自保。”

  “你如果想自保,只需要待在丹尼尔先生家不出门就行了,你根本不是要自保,你是单纯的想杀人。”林诺再度伸出手,“交出来。”

  潘随雨不情不愿的将枪交给了林诺。

  林诺将枪放回了原位,丹尼尔先生有y国人的身份保护,不代表用他的枪杀人不会给他带来麻烦。

  丹尼尔先生收留她们,让他们住在这里不收租金,并且保护她们,甭管国与国之间怎么样,至少丹尼尔先生个人对她们来说给予了很大的恩情。

  林诺来到书房打电话给舞厅,将这里的事情告诉丹尼尔先生。

  而门口,潘崇山怒了,正要带人砸门,三个警察立刻阻止。

  王正说道:“你疯了不成?这是丹尼尔先生的家,是y国人的房子。”

  妈的。

  潘崇山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

  难道就任由这个贱人躲里面躲一辈子吗?

  他正想着,纪行昭带着师范大学的学生民兵队也来了。

  潘崇山见过纪行昭的画像,倒是没见过真人,直到何平恭敬的叫了一声纪先生,这才反应过来,眼前的人就是他的姐夫,纪行昭。

  潘崇山套关系的喊道:“姐夫。”

  纪行昭带着人走过来,冷冷的看着潘崇山,“潘二小姐如今是我c市师范大学的一名旁听生,虽然还没有正式入学,但我们所有人都已经把她当作是师范的一员。”

  “姐夫,你什么意思?”

  纪行昭带着人挡在丹尼尔家大门前,“在新民国,男女平等,子女不是父母的附属品,没有人可以强行控制别人的人身自由,收受钱财逼迫妇女嫁人。“

  “谈不上谈不上。”何平笑道:“纪先生,你误会了。这位潘先生,他只是想带妹妹回家,那婚约就算不作数了,那不也得当面说清楚吗?”

  “没有经过本人同意的婚约本来就不作数,不需要当面说清楚,至于收受的财务,谁收受的便当由谁归还,潘二小姐没有收,就与她无关。”

  “姓纪的,你什么意思?”潘崇山也怒了,他恶狠狠的瞪着纪行昭,“你这意思是你和我姐的婚事也不作数了?”

  说完,潘崇山抓住了纪行昭的衣领。

  祝贺立刻拿着棍子指向潘崇山,“你干什么?把你的脏手从纪先生衣领上拿开,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安商和也怒道:“纪先生早就登报澄清了和你姐姐潘如云的关系,并且刊登了当初纪老夫人询问娶妻的拒绝回信,两个人本来就既没有夫妻之名也没有夫妻之实,像你这种人也不配叫纪先生姐夫。”

  听到安商和的话,潘随雨愕然看向林诺。

  林诺点头。

  潘随雨简直疯了,那既然纪先生已经澄清了,也并不喜欢潘如云,还留着潘如云在纪家干什么?

  有病吗?

  她一直以为纪先生愿意给她金钱,让她读书,都是因着潘如云这里的姻亲关系。所以如果这里面没有这层关系,纪先生到底为什么怎么做?

  她不能理解纪行昭这种自找罪受的行为。

  换了她,任何阻挡她往上爬的人,她都会毫不犹豫的抛弃,任何得不到好处的事情,她绝对不会去做。

  安商和的话再度激怒了潘崇山,潘崇山猛的推了安商和一把,“你敢侮辱我姐姐,侮辱潘家?”

  任何人可以打他骂他,但是侮辱潘家不行。

  就算他们潘家败落了也不是可以被随意侮辱的存在。

  “没有人侮辱你姐,也没有人侮辱你们潘家。”安商和反唇相讥,“因为根本没人在乎你们潘家是什么样子。”

  “都冷静点!”

  纪行昭高喝一声,“现在要解决的是潘随雨同学的事情。”

  纪行昭看向潘崇山,“民国自发展以来,婚姻自由早就已经成为各界高呼之权,民国十九年颁布的《中华民国民法亲属编》第九百七十二条,婚约应当由男女当事人自行订立。第九百七十五条,婚约不得强求强迫履行,第九百七十六条规定,任何一方有花柳病或者重大疾病,另一方可不经对方同意解除婚约,不受婚约约束。”

  “我不管!”

  潘崇山大声嘶吼道:“自古以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一个女的,居然逃婚,简直是丢进我潘家的脸面,今天她必须跟我回家,把事情好好掰扯清楚。”

  既然收了潘崇山的前,何平自然还是要为潘崇山说话的。

  他开口道:“纪先生,《中华民国民法亲属编》是去年十二月颁布,今年五月才开始实际执行,现在还没到五月。”

  安商和锐利的目光杀向何平:“在《中华民国民法亲属编》发行之前,婚姻自由就已经是主流趋势,既然已经颁布了,就不能死板的在时间上迫害妇女同胞。”

  好吧,安商和的舅舅是市长秘书助理,又是一个他惹不起的。

  从现在开始他不说话了行了吧?

  何平闭上了嘴。

  纪行昭看向潘崇山,“潘二小姐是纪某的朋友,是师范大学的学生,只要她不愿意,就没人能在我纪行昭,王继民校长,和全体师范大学学生,以及c市所有婚姻自由的拥簇者面前将人带走。民国是民主自由的民国,绝对不允许发生此等限制人身自由的行为。”

  王正和何平对视一眼,这怎么还扯到了国家体制上了呢?

  这纪行昭也太会拉大旗扯虎皮了。

  纪行昭看向王正等三人,“今日之事,我会亲自向市长和警察厅投诉。”

  “别啊,纪先生……”

  何平王正蒋凡这下急了,他们不就是捞点钱吗?

  这世道哪个当警察不是为了捞钱,干什么这么认真?

  大不了他们把钱还了还不行吗?

  就在僵持的时候,丹尼尔先生也回来了,他笑呵呵的看着所有人,“干嘛呢?都聚集在我门口干什么?散了吧。”

  “丹尼尔先生说的是。”

  何平王正蒋凡赶紧借坡下驴,开始赶人。

  赶的嘛,当然是潘家的人。

  纪行昭和丹尼尔他又得罪不起。

  纪行昭将师范大学的学生们送回去。

  丹尼尔进了门,笑看着林诺:“今天这阵仗可真够大的。”

  “所以需要丹尼尔先生您出手啊。”

  “你呀,少和一些人掺和。”

  丹尼尔深深的看了潘随雨一眼,回了屋。

  潘随雨无奈道:“林姐姐,为什么丹尼尔先生好像一直都不喜欢我?”

  “那你喜欢丹尼尔先生吗?”林诺反问。

  潘随雨奇怪的看着林诺:“当然喜欢啊,丹尼尔先生是y国人,还是贵族,那么厉害,一出场就把事情解决了,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他呢?林姐姐,你不喜欢丹尼尔先生吗?”

  “喜欢啊,丹尼尔先生温柔,善良,富有同情心,有时候又风趣幽默,在我和小光最困难的时候帮了我们,给了我工作,还让我们借住在他的房子里,我和小光怎么会不喜欢丹尼尔先生呢?”

  “可是丹尼尔先生不喜欢我。”

  林诺看了潘随雨一眼,招呼赵光复过来,将怀里的花生拿给他,“丹尼尔先生只是不喜欢把他当工具的人。没有任何人会喜欢被其他人单纯的当成可利用的资源。你不付出真心,别人也不会回报给你真心。”

  林诺剥了一个花生,“随雨,师范大学的学生都是天之骄子,他们不笨,也不会看不到你眼睛里的利用和算计。他们只是不计较,因为知道你没有退路,只能拼命往前,所以甘愿被你利用。”

  潘随雨猛然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林诺:“林姐姐,你也是吗?”

  所以不是她聪明,很会钻营,一直以来,别人都是甘愿被骗,自愿在宽容她吗?

  “我的话,可能教不了你多久了。”林诺将花生扔进嘴里,看向天边夕阳,“我昨日已经和丹尼尔先生提了辞职,丹尼尔先生和我商定再工作七日,七日内无论丹尼尔先生有没有找到能接替我的人,都会结清工资,让我离开。”

  潘随雨狠狠的皱眉,“林姐姐,你是不在照相馆做了,打算换工作吗?”

  “我要带小光离开c市。”

  原身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远大的报复,没有特殊的职业技能,不会医,不会枪法,体能一般,别说抗击r军,就是自保都很困难。

  而现在是民国二十年,也就是1931年。

  再过一个月,五月,《淞沪停战协定》将会签订。

  紧接着历史的帷幕将会彻底的拉开。

  东北中村事件,万宝山事件,蔡和森遇害,第三次围剿,特大洪水等等,然后就是九一八。

  现在这样勉强算安宁的日子将永远不复存在了。

  c市也会沦陷。

  原身一个带着孩子的弱女子,只会洗衣服做饭,和面拉面条卖面条,根本没有多少自保能力,留在这里太危险。

  第三本小说《仰望》已经全本邮寄给《新城日报》报社了,稿费这几日就会汇过来。

  到时候她的钱足够原身和小光生活了。

  然后她会在原身回来之前,带着她往南边走,帮原身和小光在南边找到一个可以距离战火稍微远一点的地方,最好是南边某个民风淳朴的小山庄或者小城市,最好还是城市,越是封闭的村庄越是封建,原身一个女人带着孩子日子就会越不容易。等找到了这样一个地方,原身可以带着小光和周围的人相互扶持,一起熬过这战火纷飞的十几年,等到45年,甚至是49年以后会好很多。

  潘随雨问道:“为什么要离开c市?这里难道不好吗?”

  “这里很好,以后也会发展得更好。”

  尤其是改开后。

  林诺笑了笑,看向潘随雨,“所以,你要另找英语老师了。但是,你可以信任纪先生,请他帮你找一位英语老师。也希望你能将纪先生给予你的,回报给其他人。”

  潘随雨沉默了。

  她好像从来没想过回报的问题。

  虽然纪先生似乎也没要求过她有所回报。

  “那林姐姐,你要去哪里?”

  林诺笑了笑,塞了一把花生给潘随雨,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要去哪里。

  她自己都不知道。

  只知道是南边。

  不过大抵会是四川重庆之类的地方吧。

  毕竟国民政府以后会迁都重庆。

  潘家目前还住在纪家,潘随雨就回不去,林诺带她去收拾了一间客房。

  另一边,潘崇山憋着一口气带人回到了纪家,满口对着潘夫人吐槽。

  潘如云在一旁也给惊着了。

  相公居然那么维护随雨,看来相公是真的很喜欢随雨啊。

  潘夫人怒道:“那个纪行昭到底在想什么?随雨我们潘家的女儿,说破天了,随雨的婚事也是家事,什么时候轮到他来掺和了?”

  “就是啊。”潘崇山恼怒道:“也不知道他在激动个什么劲儿,还有那些学生跟疯了一样。”

  “那些学生都年轻,纪行昭还是他们的老师,大抵都是被纪行昭教唆的。”

  说着,潘夫人瞪了潘如云一眼,“还不是你不中用,连自己相公都看不好,让那狐媚子给勾了魂。”

  潘如云委屈,“娘,相公喜欢谁我又控制不了。”

  “你还敢说?”

  潘夫人板着脸冷声质问,潘如云闭上了嘴巴了。

  潘夫人脸色铁青。

  现在就难办了,那随雨丫头要是一直躲在洋人的家里不出来,他们怎么办?

  王家的聘礼已经给了,都落到老爷名下了。

  老爷是不可能在吐出来的。

  这要是带不回随雨,她和崇山回去也要挨老爷的罚。

  就没办法把那丫头从洋人的房子里弄出来吗?

  潘如云手绞着绣帕,“娘,相公既然喜欢随雨,要不就让她给相公做妾,到时候也有一份聘礼,也可以还了王家。”

  “姐,你怎么老惦记着给纪行昭纳妾?”潘崇山都听不下去了,“你没听到纪行昭那个狗东西说什么吗?他说他跟你都不是夫妻,他不认你。他这头不认你,你那头给他纳了妾,纪家还有你的位置吗?”

  “可是……可是……老夫人要孙子。”

  潘如云红着眼。

  她也不想给相公纳妾啊,可是相公要是不纳妾,又不碰她,她去哪儿找一个孩子去?

  那随雨好歹跟她是姐妹,等随雨生了孩子,到时候抱到她名下不也是她的孩子吗?

  她把随雨的孩子视如己出还不够吗?

  潘崇山说道:“娘,我带人晚上翻墙进去,把随雨那个丫头绑了出来。”

  潘夫人思索着,“那是洋人的地方,你去了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我可听说洋人都是有枪的。”

  “那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怎么办?”

  潘夫人看向潘如云,问道:“如云,你是真的想纳随雨为妾?”

  潘如云点头。

  潘夫人目光沉沉,又是思索几番,笑了,“那你就去和随雨说,说娘答应了,让她回纪家吧。娘不带她回去了,让她放心。”

  潘如云一听,很是高兴的点头,“好,娘,我一会儿就去和随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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