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看守所提审室内,徐斌严厉的对杨硕说:“你也算海外学成归来,怎么没有一点明辨是非的能力呢?”

  对面一个没靠的椅子上,杨硕沉默不语,一副宽大的近视镜遮着他半张脸。

  “你以为你现在不说话就可以瞒天过海,隐藏你所有的犯罪事实吗?”徐斌继续发问,“况且你参与绑架的地点是生态疗养院,你不会不知道那个地方就是当初资助你海外留学的魏之善,那可是他生前一直努力经营的地方,你真的忍心让那里有着惨黑的经历?”

  强烈的灯光下,徐斌发现杨硕紧闭的嘴唇松懈了。只见他用手扶扶鼻梁上的那副近视眼镜,然后用一直手指,在镜片下面从左眼划过右眼。

  “恩将仇报吗?”

  “我没有!”徐斌话音刚落,杨硕开口了,“我一辈子都会感恩魏总生前对我的扶直和培养,我也知道生态疗养院对魏总……可,我从国外回来的时候,魏总已经不在。虽然也算是学成归来,但并没有找到自己满意的工作,而且我父母年纪大身体不好,父亲为了让我结婚买新房,不惜……后来的事情你也清楚了。有了污点的我在本地更难找工作了,本打算离开此地远走时,有人介绍我到了袁涛的公司。”

  “你在他公司主要做什么?”

  “都是一些做杂事。”

  “主要负责什么?”

  “嗨~”杨硕垂头丧气的说,“袁涛这个人好大喜功又刚愎自用,他仗着有他姐夫孙瑞强市长撑腰,行事胆大妄为,公司内所有的业务全部都是从别人那里强取豪夺,能挣钱的就留着,不能挣钱的就扔掉,他根本不懂什么经营和管理,我虽然被他提名为经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具体要做什么事情,负责何种业务。他虽然城里的是贸易有限公司,可建筑,矿业,娱乐,餐饮,没有他不参与的。”

  “所以说你在他那里就是依来顺受,言听计从?”

  “没办法,我得挣钱养家。”

  “包括草菅人命?”

  “我可没杀过人!”说到此处,杨硕抬起头大声说,“那天晚上袁涛让我和他一起绑架了赵红卫,等返回公司看他睡去,我立即返回把赵红卫拖到一个地下室,这几个月是我每两天给他送吃的,喝的。我还偷偷给他送过两条被子,就是怕他死在那里。”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放他出来?”徐斌问。

  杨硕振振有词的说:“袁涛扬言一定要杀了他,我感觉他在那里至少能活命。”

  “这么长时间他和你交流过吗?”

  “没有,我都是半夜偷去的,最近那里保安多,每次去我也是提心吊胆的。”

  “为什么不报警?”

  “不敢,”杨硕低声说,“通过一年多的了解,我发现袁涛这个人的内心是无所畏惧……心狠毒辣。”

  “袁涛有没有说过担心这件事情被人发现吗?”

  “他说着老头有一女儿在国外,就用赵红卫的手机给他女儿发消息,说自己参加一个禅修班,需和外界断联半年时间。”

  “他女儿没打过电话?”徐斌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打过,”杨硕说,“袁涛挂了,就发消息过去。”

  “除了这件事情,他还让你为他干过那些违法的事情?”

  杨硕再次沉默,眼睛直直的盯着徐斌前面的地面。

  “你知道你现在的处境吗?”徐斌拿起自己面前的水笔,轻轻敲着桌面问。

  “知道,”杨硕抬起眼睛,盯着徐斌肯定的语气说,“如果我不为自己辩解,袁涛会把所有的罪名都按在我的头上。”

  徐斌笑了:“所以呢?”

  “还有,”杨硕下定决心一样说,“在天上人家把丁正永逼在卫生间强行灌酒精的事情,事先我并不清楚他的身体不好,袁涛喊我去卫生间时对我说要治治那个人,我以为就是一个恶作剧,而且我后来也不知道,丁正永在当晚回去的路上就因酒精中毒车祸身亡了。”

  “什么?你们灌他的是酒精?!”

  “我也是在丁正永走后才听袁涛说的。”

  “你们灌了他多少酒精?”

  “大约500毫升,但我知道他事后强迫自己吐出了很多,也趴在水管喝了很多自来水,我当时以为他会没什么事情。”

  “袁涛对你说过他为什么要那样对待丁正永吗?”

  “说过吧,”杨硕皱着眉头说,“好像以前他们有什么过节,谁欠了谁的钱什么的,至于详细的原因,我就真的不知道。”

  徐斌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目光紧紧的拽着他的目光。

  时间在慢慢流逝。

  刚开始的时候,徐斌已经有意把袁涛已经羁押的消息透露给了出来,相信眼前的杨硕为了自保,会把曾经做过的事情挑三拣四的说出来,具体到那种程度,徐斌自感自己目前并无把握。

  此刻,他发现了杨硕眼中的犹豫,故意抬头看一下墙壁上的挂钟,遂做出一副不难烦,欲起身的样子说:“你和袁涛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应该知道他完全不是那种能担事的人……”

  “是的,”杨硕咽口唾液说,“那次在温泉山庄,我知道他在丁香梅的酒杯里,掺进了大量的安眠药,事后又故意不让她睡觉,强迫她和我们一起喝饮料跳舞……发生关系……”

  徐斌知道,丁香梅死是在自己的房间,而且房间并无其他人的痕迹,于是问道:“和她发生关系的是谁?在什么地方?”

  “在楼下包间,袁涛当时给了她五十万块钱,还和她发生了关系,然后吩咐我去把酒店电闸关了,趁此机会他把丁香梅送进房间,我再把电闸推上,等他在房间把丁香梅放进浴缸后通知我,我再一次断闸,他走下楼。丁香梅的房间就在离楼梯不远处,他很容易趁断电期间走来走去,至于没有痕迹,应该是他穿着一次性拖鞋,操作时戴有手套。”

  “那天袁涛为什么要给丁香梅五十万块钱?”

  “我听到是丁香梅向他要,”说到这里,杨硕大声对徐斌说,“袁涛那里有本红色的硬皮日历,那上面记录着他和很多人的账户来往,那次他把钱给丁香梅之后,还让她在上面签了名字。”

  听到此,徐斌心中突起疑惑:又是红色硬皮日历本!

  记得上次夜闯九菲家的钱坤之子钱雍,也是为了寻找红色的硬皮日历本。

  这个城市到底多少本这样的红色硬皮日历本?!

  “知道那本红色硬皮日历在什么地方吗?”徐斌问。

  “袁涛办公室的中间柜子下面。”

  得到这个消息,徐斌有点惊喜,如果能把袁涛手中的这本日历也拿到,算上之前的魏之善那本,朱四龙那本,雷大鹏那本,就已经四本了,这与杨局长以前从梅花五片花瓣推测的应该有五本红色硬皮日历又近了一步。

  难道真的像杨局长推测的那样,五本日历放在一起,长期困扰市公安局的,包括魏之善死因的问题才会解决?!

  那第五本红色硬皮日历又在谁的手中呢?

  怀揣着这个问题,徐斌离开看守所直奔袁涛公司,在他办公室中间柜子下面,顺利找到那本印着烫金体梅花的红色硬皮日历。

  一路狂奔,车行到市公安局大院,徐斌看到局长杨军从另一辆警车走下,手中也拿着一本红色的硬皮日历。

  徐斌大步追上来,扬了扬自己手中的日历本,骄傲的说:“如果不出意外,袁涛这本肯定比你那本信息量大。”

  “希望如此吧!”杨军看一眼徐斌,二人大步走进电梯,直接到了三楼杨军的局长办公室。

  徐斌先把自己在看守所提审杨硕的提审记录递给杨军,问:“你这本日历哪来的?”

  “钱坤交的!”

  “这只老狐狸,还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眼看我们追到眼前了,才主动示好,献殷勤。”

  “可能初开始不信任吧!”杨军看上去有点累,无力的说。

  徐斌起身为局长倒杯热水放到他面前说:“为什么?他一个逃犯,况且您上次已经给足他脸面了!”

  杨军喝口水说:“给我泡个面!”

  “您还没吃午饭……”

  “是啊,”徐斌正说着,陈静端着一个饭盒走进来,嘴里嘟囔着,“忙到现在不饿才怪!”

  徐斌一看赶忙上前为杨军在桌子上挪开一块地,陈静把饭盒放在了上面转身走了出去。

  杨军打开饭盒边吃边说:“袁涛被抓,孙瑞强双规后,钱坤自感没有了后顾之忧,今天主动约我谈,顺便把他拥有的这本日历也交了出来。”

  “你还担心什么?”看着杨军满脸倦容和忧郁神色,徐斌情不自禁的问,“他不会到现在还有所隐瞒吧?”

  “钱坤说,当年他成立建筑公司是魏之善的建议,公司成立之后魏之善利用朱四龙的关系,很快承建了一些市级医院的大楼扩建,建筑公司一度和他的医疗器械公司一样,红红火火;钱坤就找到袁涛想通过他和孙瑞强取得联系,承包一些市政工程。”

  “栽花种树?”徐斌问。

  “他也知道自己的实力,所以从一开始就对孙瑞强下了血本,为了承包到环路建设,他第一次见面就给孙瑞强送了一千万,并答应事成之后给他百分之二十的回扣。”

  “那么多?!”徐斌吃惊的说。

  咽下一口饭,杨军摇着头笑了。

  “孙瑞强不敢拿?”徐斌看着局长的样子,急切的问。

  “太少,”杨军喝口水继续边吃边说,“孙瑞强对钱坤提出百分之二十五的要求。”

  “钱坤答应了吗?”

  “当然答应了,但他想的太简单了。”

  “为什么?”

  杨军继续说:“钱坤以为要了这么多回扣孙瑞强就会放手让他干,没想到连建筑用的水泥大沙和钢筋他也全部指派。这样一个工程一年多的时间做下来,钱坤几乎不挣钱。但是为了自己建筑公司的前途和名誉他忍了。”

  “后来呢?”徐斌又为杨军倒杯热水问。

  “公司名誉是闯出来了,以后也接了一些修路整改的小项目,但已经有别单位开始找他的承建工程。钱坤说环路高架桥时,还没等他开口,袁涛直接找上门让他承建,有了上次出力不挣钱的教训,钱坤不敢轻易答应,没想到袁涛直接提出让钱坤公司的执照去承接工程,然后已转包的方式交给他人做。”

  “孙瑞强知道吗?”

  “以袁涛的脑子绝对想不出这么的方案。”

  “我真想不到一位市长,竟然也会为了自己的欲望这么手眼遮天……”徐斌皱着眉头不解的说,“到底为什么啊?难道当市长就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贪欲吗?”

  “欲壑难填啊!”

  “那他们弄这么多红色的日历本到底怎么回事呢?”徐斌不解的看着杨军饭盒边的,刚拿回来的两本红色日历问。

  “孙瑞强知道钱坤的不满,就说起生态疗养院在魏之善手中不合理,为了补偿钱坤他答应把魏之善经营不好的生态疗养院交给钱坤打理。”

  “钱坤答应了?”

  “钱坤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赵红卫,赵红卫让他拭目以待。钱坤转身又去问雷大鹏,没想到孙瑞强早已经和雷大鹏商定好,要从魏之善手中把生态疗养院夺回来。为了不引起魏之善的怀疑,孙瑞强假意让自己的小舅子袁涛和魏之善套近乎,鼓动他利用朱四龙的关系从云南犯运粗烟谋利。”

  “也就是说,”徐斌向前探着身子说,“粗烟这件事从一开始,市长孙瑞强就是默认的。”

  “可以这么说,”杨军推开饭盒说,“所以才有后来朱四龙跟进,常勇的大胆冒险,梁玉春姐弟俩的涉足,弄得粗烟在这个城市像恶魔一样铺展开来,导致整个万喜堂也深陷其中,这条看不见的链条两年之间害了多少人啊!”

  “真是可恶!”

  “他们并不满足,而是买回机器开始在本地制造hly。好在还有一部分正义之士适合我们站在一起的,在我们没行动之前他们已经用自己的行动默默抵制。”

  “你是说赵小六?”徐斌问。

  “不仅是他,”杨军从自己位置上站起来说,“赵红卫,刘秋琪等人也在默默地用沉默阻止和抗议。赵小六为了劝阻魏之善,不惜和他吵翻了几次。”

  “但他依然死了。”

  “对别人的指天画饼执迷不悟,”杨军打开手旁边的两本红色日历说,“五本日历上,轮流记录着他们每次开会讨论的内容和事情的整个进程。”

  “这样啊,”徐斌不解的说,“那谁杀了魏之善呢?”

  “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杨军说,“袁涛承认为了防止当初的消息外溢,自己把知道内幕的人都处掉了,但他不承认自己杀了魏之善。”

  “那魏之善到底死于谁的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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