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有生睡了半宿，冻僵的身体终于被暖和了过来，但这天然的“麻醉”一过，难挨的疼痛便拉扯着他的神经，让他发出了阵阵的呻吟。
而熟睡在一旁的胡三顺，似乎没有受到影响，依旧磨着牙，那只粗大的鼻孔里，散发着深沉而低闷的鼾声，如同一只熟睡的猫，吟唱着“葬经”。(民间传说，猫睡觉时发出咕嘟咕嘟的响声，是它在念“葬经”。)
他长舒了一口气，轻轻侧了侧身子，伸出手，在黑暗中摸索着，此刻，他急需要抽一根烟来缓和自己的情绪。
“啊…”王有生吼叫了一声，他无意间撕开了结了痂的伤口，剧烈的疼痛感，一下子传遍了他的全身。
那些结了痂的新疤，此刻还不太坚硬，像一披软的铠甲，无力的庇佑着新生的血肉。
王有生忍着剧痛，动也不动的爬在炕头，黑暗里，他滑了一根洋火，把烟点着。
他猛抽了一口，烟顺着他的喉结到了肺里，又从鼻孔里钻了出来。
王有生痴痴地注视着烟头，忽明忽暗的火光，在这无边的黑暗里，显得那般微弱，仿佛只需轻轻一弹指，便可终结。
生命是如此的脆弱与卑微，王有生凝视着黑夜，他觉得自己就像那微弱的光芒，被眼前这无边的黑暗吞噬着。
但他又坚定地想到，自己是一个准备反抗黑暗的火种。
王有生想到这里，便释然了。他内心的痛苦减轻了不少，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
他丢掉了烟头，脑子里突然就涌出几句诗来，当做自嘲。
他喃喃的念道:
十一月四日，群魔夜辱，苦不堪言，怅怅然，私作诗一首，以酬己志，名之《朔风夜酬己书》。
秋后北风紧，夜静有白霜。
破晓闻都尉，长啼唤日光。
哀哀作金鳞，鱼虾滩涂戏。
我欲破长风，啸虎落平阳。
云欺雾锁日，奈何吠苍狗。
愤愤作长恨，郁郁埋心头。
念罢，他似乎得到了某种解脱，他嘲笑着自己，就像一只被恶狗欺辱的“平阳虎”。那些狗仗人势的小人，借着“批斗”的名义，趁机抖擞着自己的“威严”。
“勇者愤怒，抽刀向更强者；怯者愤怒，却抽刀向弱者。”王有生从内心深处鄙夷着他们。
他从未惧怕过那些人，包括“孙阎王”孙有成，不管他多么心狠手辣，王有生都在内心深处俯视着他，这只“草包”，只不过是仗着他哥的权势作恶罢了。
这个国家，就是被这样一群人祸害的，他们就像毒瘤一样，不剜除，便会腐烂肌肤，溃烂全身。
眼前的这个后生，慢慢从某种层面，开始思考他的祖国的命运了，我们不得不承认，这个刚刚遭受苦难的人，似乎已经觉醒了。
“你碎怂(方言，对年轻人的一种蔑称。)醒了？”胡三顺操着惺忪的眼睛，点亮了油灯。
“缓过来就好，缓过来就好！”胡三顺关切的说道。
“早就醒了，你老怂(方言，对年长的人的一种戏称。)的扯着嗓子打鼾，跟打雷似得，吵的能睡着麽。”王有生戏谑的说道。
“你他娘的，还和老子说这些。要不是老子，你狗日的这会儿还在地上躺着哩…”胡三顺很高兴，这个后生还有心力，在这里和自己扯皮。
“哟，多亏我胡达了，不然我让狼衔去了也没人晓得，哈哈。”笑的太猛，王有生一阵剧烈的咳嗽。胸口闷的慌，像压着一块石板。
“唉，你这后生，以后做事多留个心眼，别让他们抓住你的把柄。”
“嗯，晓得咧，再说我皮实(方言，身体结实的意思。)，那点招式还降不住我王有生的。”
“唉，你娃就是嘴犟地很……”胡三顺顿了顿。接着说道。“老子不和你扯皮了，灶上忙活去了。”
“赶紧去吧，在这磨磨蹭蹭的，磨洋工。小心孙扒皮也给你上政治，哈哈。”王有生似乎已经习惯，和眼前这个憨厚的中年男子这般交流了，他们之间也不需要客套的官话了。
胡三顺裹着破棉袄走了。
王有生趴在炕头上，感觉胸闷的发慌，他又小心翼翼的躺下了。
不久，外面便嘈杂开了，人们陆续的起来，吵吵嚷嚷的。撒尿的冲着墙角滋着尿，洗脸的洗脸，仿佛他们都忘记了昨晚发生过什么，没有人关心王有生的存在。
对于他们而言，一天打闹着填饱肚子，再像牲口一般劳役，安守本分的做个行尸就足够了。
“有生兄弟，你醒了？”孙有成端着一只破瓷碗，放着两个窝头，举着进来了。“唉，兄弟啊，你还怨恨我咧，当哥的也也不容易啊。上头派我下来，照看你们好好劳动，这么多人，都要我一个人料理着，我也有苦衷啊…”
孙有成顿了顿，咽了一口唾沫，接着说道。“你们这帮人，大都是说了一些胡话，上头为了让你们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才把你们集中起来接受劳动，学习教育。”
“给，有生兄弟，把烟抽上。”孙有成坐在炕沿上，给有生递过去一根“金丝猴”。“有生兄弟啊，当哥的也是没办法，这么多人，如果都像你一样，不好好劳动，那不是辜负了上面的一片苦心麽。”
王有生笑了笑说道:“孙队长，你这是说啥话咧，我不劳动睡大觉，挨打是自找的，我咋能埋怨你哩…”
“唉，有生兄弟啊，那就好。”孙有成舒展了一下眉头，一脸诚恳的说道。“我原本也就是想吓唬吓唬你，做做样子给他们看，谁知道那狗日的赵耀文下狠手，这他娘的不是个东西。”孙有成故意把矛头引向了赵耀文。
“你和他无冤无仇的，他娘的把你往死里打。”孙有成继续说道。“有生兄弟啊，是这，今天你就不用出去劳动了，好好歇着，我走了。”
孙有成溜下了炕沿，背着手走了。
王有生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得笑了。
要是换做别人，也许孙有成的一番话，会让人原谅甚至同情他，但王有生不会，他甚至很平静，就像在看一出“梆子腔”，孙有成就是里面的大花脸。
“既然他装好人，那老子就给他个人情。”王有生狡黠的露出了笑容。“他娘的好好睡一觉。”
王有生扯了扯被子，昏沉沉的睡过去了。
而熟睡在一旁的胡三顺，似乎没有受到影响，依旧磨着牙，那只粗大的鼻孔里，散发着深沉而低闷的鼾声，如同一只熟睡的猫，吟唱着“葬经”。(民间传说，猫睡觉时发出咕嘟咕嘟的响声，是它在念“葬经”。)
他长舒了一口气，轻轻侧了侧身子，伸出手，在黑暗中摸索着，此刻，他急需要抽一根烟来缓和自己的情绪。
“啊…”王有生吼叫了一声，他无意间撕开了结了痂的伤口，剧烈的疼痛感，一下子传遍了他的全身。
那些结了痂的新疤，此刻还不太坚硬，像一披软的铠甲，无力的庇佑着新生的血肉。
王有生忍着剧痛，动也不动的爬在炕头，黑暗里，他滑了一根洋火，把烟点着。
他猛抽了一口，烟顺着他的喉结到了肺里，又从鼻孔里钻了出来。
王有生痴痴地注视着烟头，忽明忽暗的火光，在这无边的黑暗里，显得那般微弱，仿佛只需轻轻一弹指，便可终结。
生命是如此的脆弱与卑微，王有生凝视着黑夜，他觉得自己就像那微弱的光芒，被眼前这无边的黑暗吞噬着。
但他又坚定地想到，自己是一个准备反抗黑暗的火种。
王有生想到这里，便释然了。他内心的痛苦减轻了不少，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
他丢掉了烟头，脑子里突然就涌出几句诗来，当做自嘲。
他喃喃的念道:
十一月四日，群魔夜辱，苦不堪言，怅怅然，私作诗一首，以酬己志，名之《朔风夜酬己书》。
秋后北风紧，夜静有白霜。
破晓闻都尉，长啼唤日光。
哀哀作金鳞，鱼虾滩涂戏。
我欲破长风，啸虎落平阳。
云欺雾锁日，奈何吠苍狗。
愤愤作长恨，郁郁埋心头。
念罢，他似乎得到了某种解脱，他嘲笑着自己，就像一只被恶狗欺辱的“平阳虎”。那些狗仗人势的小人，借着“批斗”的名义，趁机抖擞着自己的“威严”。
“勇者愤怒，抽刀向更强者；怯者愤怒，却抽刀向弱者。”王有生从内心深处鄙夷着他们。
他从未惧怕过那些人，包括“孙阎王”孙有成，不管他多么心狠手辣，王有生都在内心深处俯视着他，这只“草包”，只不过是仗着他哥的权势作恶罢了。
这个国家，就是被这样一群人祸害的，他们就像毒瘤一样，不剜除，便会腐烂肌肤，溃烂全身。
眼前的这个后生，慢慢从某种层面，开始思考他的祖国的命运了，我们不得不承认，这个刚刚遭受苦难的人，似乎已经觉醒了。
“你碎怂(方言，对年轻人的一种蔑称。)醒了？”胡三顺操着惺忪的眼睛，点亮了油灯。
“缓过来就好，缓过来就好！”胡三顺关切的说道。
“早就醒了，你老怂(方言，对年长的人的一种戏称。)的扯着嗓子打鼾，跟打雷似得，吵的能睡着麽。”王有生戏谑的说道。
“你他娘的，还和老子说这些。要不是老子，你狗日的这会儿还在地上躺着哩…”胡三顺很高兴，这个后生还有心力，在这里和自己扯皮。
“哟，多亏我胡达了，不然我让狼衔去了也没人晓得，哈哈。”笑的太猛，王有生一阵剧烈的咳嗽。胸口闷的慌，像压着一块石板。
“唉，你这后生，以后做事多留个心眼，别让他们抓住你的把柄。”
“嗯，晓得咧，再说我皮实(方言，身体结实的意思。)，那点招式还降不住我王有生的。”
“唉，你娃就是嘴犟地很……”胡三顺顿了顿。接着说道。“老子不和你扯皮了，灶上忙活去了。”
“赶紧去吧，在这磨磨蹭蹭的，磨洋工。小心孙扒皮也给你上政治，哈哈。”王有生似乎已经习惯，和眼前这个憨厚的中年男子这般交流了，他们之间也不需要客套的官话了。
胡三顺裹着破棉袄走了。
王有生趴在炕头上，感觉胸闷的发慌，他又小心翼翼的躺下了。
不久，外面便嘈杂开了，人们陆续的起来，吵吵嚷嚷的。撒尿的冲着墙角滋着尿，洗脸的洗脸，仿佛他们都忘记了昨晚发生过什么，没有人关心王有生的存在。
对于他们而言，一天打闹着填饱肚子，再像牲口一般劳役，安守本分的做个行尸就足够了。
“有生兄弟，你醒了？”孙有成端着一只破瓷碗，放着两个窝头，举着进来了。“唉，兄弟啊，你还怨恨我咧，当哥的也也不容易啊。上头派我下来，照看你们好好劳动，这么多人，都要我一个人料理着，我也有苦衷啊…”
孙有成顿了顿，咽了一口唾沫，接着说道。“你们这帮人，大都是说了一些胡话，上头为了让你们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才把你们集中起来接受劳动，学习教育。”
“给，有生兄弟，把烟抽上。”孙有成坐在炕沿上，给有生递过去一根“金丝猴”。“有生兄弟啊，当哥的也是没办法，这么多人，如果都像你一样，不好好劳动，那不是辜负了上面的一片苦心麽。”
王有生笑了笑说道:“孙队长，你这是说啥话咧，我不劳动睡大觉，挨打是自找的，我咋能埋怨你哩…”
“唉，有生兄弟啊，那就好。”孙有成舒展了一下眉头，一脸诚恳的说道。“我原本也就是想吓唬吓唬你，做做样子给他们看，谁知道那狗日的赵耀文下狠手，这他娘的不是个东西。”孙有成故意把矛头引向了赵耀文。
“你和他无冤无仇的，他娘的把你往死里打。”孙有成继续说道。“有生兄弟啊，是这，今天你就不用出去劳动了，好好歇着，我走了。”
孙有成溜下了炕沿，背着手走了。
王有生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得笑了。
要是换做别人，也许孙有成的一番话，会让人原谅甚至同情他，但王有生不会，他甚至很平静，就像在看一出“梆子腔”，孙有成就是里面的大花脸。
“既然他装好人，那老子就给他个人情。”王有生狡黠的露出了笑容。“他娘的好好睡一觉。”
王有生扯了扯被子，昏沉沉的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