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夏头领既然要娶老四了,何必还要对我李氏赶尽杀绝,我们的妻儿,那么多族人,都是您的子孙啊?难道真要坐视他们全都被大夏处死,二叔,向他求求情吧?或者让老四去求他,肯定……咳咳……”

  从大殿出来,进入大夏安排的囚室中,李玄炎刚坐到椅子上,立刻就忍不住对着李天成开口了。

  他的伤势太重,一下说这么多话直接就岔气了,忍不住连连咳嗽,久久也没能将后面的话给说出来。

  “哎……”

  见他咳的这么严重,李天成微微一叹。

  一旁的李玄都,看着李玄炎轻声道:“大哥,夏鸿在大殿说的话,还不明白吗?真正希望李氏覆灭的,不光大夏,还有陇山营地内的绝大多数人,不灭李氏他不仅无法向大夏众人交代,还忤逆了陇山人心,不管是老四还是二叔去求情,都是没用的!”

  尽管看的透彻,可李玄都的声音里,明显还是带着浓浓的不甘,毕竟他的妻儿子女,也在被处死的行列。

  李玄炎依旧不肯放弃,面带怒色的开口道:“难道就这么看着我李氏,被夏鸿赶尽杀绝?”

  “谁说他要赶尽杀绝了?”

  李天成突然开了口,神色幽幽继续道:“你们不是都还活着么?玄天有个儿子李虎,老夫的外孙杨忠,此次攻破陇山立了大功,今后必能得夏鸿重用。

  我们还有孟应、江平、孙彦、宋康、越千等一众御寒级,以及大批掘地境死忠,再加老夫与玄灵这个头领夫人帮衬,今后我李氏在大夏必能占一席之地,将来玄灵为夏鸿诞下子嗣继承了大位,不是照样有我李氏的一半血统么?”

  “李虎杨忠,那两个叛……”

  “闭嘴!”

  李天成直接打断了李玄炎,冷声道:“事已至此,大夏一统陇右已成定局,无论他们干了什么,都抹不去自己身上的李氏烙印,李虎杨忠都是聪明人,心里肯定也清楚,今后想要在大夏占一席之地,他最终还是要靠我们,靠玄灵,只要这样,就够了!”

  李玄炎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李玄都却敏锐的察觉到了,李天成没有提及自己和大哥两人,低声询问道:“二叔,我和大哥都会被驱逐出陇右,没错吧?”

  李天成转头看着这个聪慧的三侄子,赞赏之余,想起李氏覆灭已成定局,脸上不免又升起了几分伤感。

  “没错,你和玄炎,伤一好就要离开,十年内都不得返回陇右。”

  李玄炎听到这句话,双拳紧握,眼中满是恨意;

  李玄都则反应不大,他显然早有预料。

  “猜到了,哎……”

  夏鸿既灭李氏又娶李玄灵,核心原因,就是要将陇山这十多万人融入大夏的成本,给降到最低。

  灭李氏,是顺应人心,既能照顾陇山那一大批不服李氏统治的人,又能独绝李氏死灰复燃;娶李玄灵,则是为了让孟应、江平以及其他李氏死忠,能更快的融入大夏,李玄灵这个领主夫人,就相当于今后他们在大夏的靠山,这些人天然就对大夏就有了归属感。

  既然如此,为了不让这些人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夏鸿不会允许他和李玄炎这两个李氏核心的御寒级,继续留在大夏,甚至是陇右了。

  逐出陇右,十年内不得返回。

  还不算赶尽杀绝,也可以了。

  “养伤吧,不要再想些有的没的,老夫今年已经八十八,没几年好活了,今后就在大夏,一来让玄灵不至于无依无靠,二来也保着玄天那一脉香火赓续,你们两个在外,是福是祸,就都得靠自己了。”

  “二叔……”

  李玄都和李玄炎抬头看着李天成,顿时都红了眼眶。

  御寒级寿龄说是一百,可谁也保证不了,他们此次被逐出陇右,大概率就是跟李天成永别了。

  ………………

  就在李天成叔侄三人对话的同时,同楼层另外一间静室内,孟应、江平、孙彦,也与各自家眷见了面。

  “父亲,平叔、彦叔!”

  “当家的,你可算回来了。”

  “还好你们没事,这几天可担心死我了。”

  “父亲。”

  “父亲。”

  …………

  孟应三人年龄都在五十以上,家眷自然不少,三人一进来,整个屋子里四十多人,纷纷都喜出望外的站了起来,冲到了他们身边。

  “大夏没有为难你们?”

  走进屋子的第一时间,孟应就注意到了,自己两个妻子和六个子女,身上都没有一丁点伤痕,衣物也都是干净的,甚至桌上还摆着许多没有吃完的食物,没有一丁点被囚禁的迹象。

  不光自家这边,江平和孙彦两人家眷也是一样的。

  孟应的长子,今年三十二岁的孟天站了出来,他在三家子弟里是最年长的,掌握的情况明显最多,开口朝父亲道:“非但没有为难,而且对我们还算不错,基本要什么,他们都会派专人帮我们送来,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能走出这间房子。”

  江平的大女儿江宁也忍不住开口道:“本来越叔和宋叔、成叔三人的家眷也跟我们关在一起,听说昨夜越叔三人受了重伤,他们刚刚都被那些金甲士卒给带走了,说是要他们去照顾越叔他们……”

  “没错,可把我们担心死了,当家的幸好你没事!”

  听到女儿和妻子的话,江平先愣了一下,紧接着转头跟孟应和孙彦对视,三人眼中同时闪过一抹复杂。

  江宁说的越叔三人,指的当然是越千、成光、宋康。

  房间里这些被关押的人不知道,但他们很清楚,越千三人,可都是因为刺杀夏鸿,才受的重伤。

  谁能想到,大夏非但没有降罪给越千三人的家眷,甚至还将他们带走,让他们去照顾三人。

  “行了,都不用担心了,你们先去休息吧。”

  孟应先开口宽慰家眷,随后示意他们离开,江平孙彦两人也都让自己的家眷退散。

  看出三人要聊什么,一众人立刻都退散开了。

  三人坐到椅子上,对视片刻后,久久无言。

  “头领刺杀失败,已经可以确定了,咱们就这么直接改换门庭,转投大夏么?”

  最后还是孙彦先开口,打破了沉寂的氛围。

  孟应苦笑道:“还能怎么办?妻儿老小都在这,人家从头到尾都没为难,摆明就是奔着收服咱们来的。”

  孙彦明显有些不同的意见,面色踌躇后道:“如此是不是太对不起老头领了?”

  听到老头领,江平和孟应脸上顿时都露出几分愧疚。

  他们三个,加上越千、宋康、成光、周元,以及在阳元峰死去的河屠,八个人,也就是外界盛传的陇山八大金刚,算是陇山的外姓代表。

  外姓,不代表就对李氏不忠诚。

  陇山能有如今的规模,跟他们八人,对李氏的忠心耿耿是脱不开干系的。

  当然,与其说是忠诚李氏,不如说是忠诚李天化。

  可以说,没有李天化的栽培,就没有他们八人。

  尽管身为外姓,有些李氏族人对他们很排斥,可李天成、李玄灵两人,对他们绝对算是掏心掏肺。

  与越千、宋康、成光三人比起来,他们三个如此没有骨气的投降大夏,心里自然很是过意不去,对当年尽心尽力栽培自己的老头领,自然也多了几分愧疚。

  孟应深吸了一口气,似是做了什么决定,直接站起身开口道:“不能就这么投降,老头领当年离开陇山时交代过我,要我尽心尽力辅佐几位公子,如今陇山覆灭我也无力回天,但无论如何也要保住几位公子,不能让老头领的血脉就此断绝。”

  孙彦和江平闻言面容一肃,立刻都点了点头。

  “对,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若无老头领当年的辛勤栽培,别说御寒级,能不能活到今天还是未知数,若是什么都不做,我们将来死了也无颜去见他老人家,等会儿就去找夏头领请命,让他无论如何,也要留住几位公子的命,就用咱们几人剩下的几十年作代价,也算是尽了对老头领的一片孝心。”

  听到江平这番话,孙彦思索片刻后,继续道:“不止咱们,对头领忠心的人不少,大夏打下陇山,入夜后肯定会召集所有人宣示主权,届时我们纠集所有愿意出头的人,共同请愿,从夏头领愿意如此礼待我们的家眷就能看出,他并非什么残暴之人,只要想让咱们这批人安安心心融入大夏,他肯定会答应的。”

  孙彦的提议,让孟应和江平眼睛一亮。

  对啊,请愿的人只要一多,夏鸿就必须得考虑了。

  只是这样做,明显有些挟众逼宫的意思。

  三人虽有些把握,但毕竟对夏鸿的脾性不了解,不知道做了会有什么后果,心中又不免有些忐忑。

  “瞻前顾后干什么,无非就是一死罢了,大不了心甘情愿领死,只求夏头领放咱们家人一马就是了。”

  “没错,为报老头领之恩,我愿担这个风险。”

  “就这么干,管他有什么后果呢!”

  三人最后还是打定了主意,决定就这么干了。

  只是他们没注意到,房内的一众面色忐忑的家眷里,刚刚说话的孟天一直都在竖着耳朵听,听到三人最后的几句话后,立刻朝着门口的位置挪了几下。

  ………………

  大夏二年,七月初七。

  入夜前的半个小时,原本说要带着大军来的夏川,居然自己提前赶过来了。

  “大哥,你没事吧?”

  夏川一进陇山驻地,立刻急匆匆的赶到主楼顶层。

  看到夏鸿身上绑着布条,脸色有些苍白,他神色顿时就紧张了起来,询问是否有事。

  “没什么大碍,倒是你,在蜂巢也受了重伤,怎么提前一个人就赶过来了?”

  夏鸿面色古怪,他的左臂、前胸、后背、右腰确实是有四个刀口,但其实并不深,都只伤到血肉部分,昨夜被刺时发出的骨骼断裂声,他是为了引李玄灵等人上钩,故意制造出来的。

  反倒是夏川,胸前有好几道很深的剑伤,都能透过布条看见创口了,走起路时气息紊乱,伤势明显比自己还要重。

  夏川没有回答,还是不放心的上前,仔细查看夏鸿身上的伤口,看完后脸上顿时满是怒火。

  但他立刻就把怒火给压了下来,随即开口回答道:

  “刚刚宇文焘派陈鹰到蜂巢通知我,说陇山这边积压了不少事,要我来处理,大军要入夜后才能出发,我嫌太慢,索性就先一个人赶过来了。”

  “不错,这边确实有很多事,你来了刚好!”

  陇山共计十三万多人,就现在地牢里还关着有将近一万多人,余下十二万人都分散在驻地各处,全靠着侯景、余彬、董忠率领的一万多掘地境看着,还是会时不时闹出些乱子。

  骚乱要制止,人员要筛分,地牢里的人要处理,包括战后的刑罚裁定,以及后续的人口融合与迁徙……

  这一项一项的事务,夏鸿可没有太多心思花在这个上面,确实是要夏川这个司丞,来专程处理。

  “知道了大哥,我已经通知宇文焘,让他召集所有人来大殿集合,我马上就开始处理了。”

  夏川的神情很是严肃,显然是陈鹰到蜂巢告诉了他不少这边的情况。

  夏鸿微微点头,突然转头看了一眼大殿后方,道:

  “李氏的人如何处理,还有那些李氏死忠,要怎么安抚,宇文焘应该都跟你说了,优先把这两件事给处理了,不要再让营地生出什么乱子了。”

  “是,大哥!”

  “行了,你处理吧,我先去休息。”

  夏鸿说完后就摆了摆手,示意夏川自己处理,随即直接朝着大殿后方的居室里走去。

  夏川坐到大殿左侧的首位,直接闭目,等着人来。

  很快,宇文焘第一个走了进来。

  “拜见司丞,人已通知齐了,马上就到。”

  夏川摆了摆手,道:“好,跟我一起等吧!”

  宇文焘看到夏川脸色不怎么好看,思索片刻后也没有找地方坐,而是站在了大殿中间。

  很快,刘元、彭波、陈应霸、吴天星、岳锋、陈鹰等大夏共计十四个御寒级也到了;

  再就是侯景、余彬、董忠、侯星、张英、孔凡、吴宁远,昭阳、白渊、西岭、东康四家的七个御寒级。

  除了这二十一个御寒级以外,还有五个仅掘地境极限修为的人,也心情忐忑的进来了。

  “拜见司丞!”

  夏川一直绷着的脸色,在看到李虎杨忠二人后,立刻就舒缓了不少,轻轻抬手,示意两人起身。

  随着他的目光看向另三人,宇文焘也适时介绍道:

  “司丞大人,这三人分别叫严东海、王彪、刘顾,是玉澄、松元、长宁三家前头领之子,此次能策反陇山的三千掘地境,多亏了他们三人。”

  严东海三人连忙躬身对着夏川行礼:

  “拜见司丞大人!”

  “不必多礼,起来。”

  夏川挥手示意三人起来,随后便直接起身,走到了高台主座下方,面朝众人,沉声开口:

  “我听说,昨夜攻入陇山后,下半夜的最后一个多小时竟爆发了九起骚乱,最后一次,还让六名刺客接近了头领,差点刺杀成功。”

  夏川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怒意,昨夜在场的九人,表情都微微有了些变化,侯景、余彬、董忠眉头低蹙,明显是感觉到了什么。

  “刨去地牢里关着的一万多人,此刻散落在陇山驻地各处的,共计虽有十二万多人,但基本都是些伐木境甚至是普通人,里面的掘地境微乎其微。

  你们带着六百多云蛟军,一万多掘地境,竟连这么点人都看不住,我想问问,究竟是你们真的太蠢太无能,还是说,你们当中有人,存着些什么别的心思?”

  夏川的语气平淡低沉,最后那句话,他几乎是直接盯着侯景等九人说的。

  前方的刘元和彭波,早就满脸愧疚的低下了头。

  侯景神色低垂,看不出在想什么;董忠和余彬等六人养气功夫明显不如他,气的胸口起伏不定,似乎都想站出来反驳些什么了;陈应霸和吴天星两人则立刻低下头,不敢看夏川的眼睛。

  “宇文司正,你带人将一万掘地境打乱,分成十支千人队,交由岳锋、白无庭、应逸、陆河、邹元凯、陈鹰、陆升、童兴龙、李元坤、萧康成十人统领,入夜前全都要准备好。”

  “属下遵命!”

  “入夜后,你们十人带队,将驻地内十二万多人,全都赶到北区地牢附近,不得错漏一人,胆有任何骚乱忤逆者,直接杀,不必通报我。”

  “属下遵命!”

  “彭波,入夜后,你带300云蛟军士卒,将地牢内的李氏子弟全都拖到外面来,记住要堵住他们的嘴。”

  “属下遵命。”

  “刘元,你带剩下的云蛟军士卒,将主楼这边的所有御寒级以及他们的家眷,也带到地牢那边去。”

  “属下遵命!”

  “入夜后,我要在北区宣告陇山就此易主,陇右历彻底终结,今后整个陇右统一用大夏纪年,当然……”

  夏川说到这里微微一顿,随即声音猛沉,继续道:

  “还要将所有李氏子弟,明正典刑!”

  听到这句话,没有被点到名的侯景九人,脸上刚刚升起的怒容,顿时就消弭了许多,他们抬头看着夏川脸上的杀意,心中都不由的寒了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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