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木派离开了孤立岛,孟笑离在快意楼厅下接见了神掌门大当家莫少柒。

  纪红鸾随着莫少柒的一伙人而来,与莫少柒一起,对着厅下上首落座的孟笑离和宁愿拱手施礼。

  莫少柒宽肩厚背,单眼糙面,出言关切道:“孟盟主的伤势如何了?看着气色强了不少。”

  孟笑离仰面望着身材高大的莫少柒,犹如一堵墙般遮住了外来的光线,道:“忙活了半辈子,如今倒得了懒病,只说不得有半分劳累,哪怕平地走一走,都要喘个不休,周身大汗,什么头晕目眩,四肢倦怠,就更别说了。”

  说着孟笑离抬手示意二人落座。

  莫少柒边坐下身,边点头道:“只要内伤痊愈,其余都是小事,不过慢慢调养罢了。”

  孟笑离手搓指尖,遗憾道:“只是,努力半生,最后落得个一场空,一身的武功尽废,无用之人了。”

  莫少柒却摆摆手,劝道:“要知道走火入魔是件要命的事,你能全身而退,就是侥天之幸,何必苦于有用无用。”

  说着莫少柒扭过头去看了一眼纪红鸾,又对孟笑离玩笑道:“孟盟主如今终于不是我的对手了,你我的仇,也算结了。”说着几个人畅怀一笑。

  纪红鸾左右看着孟笑离和宁愿二人,扬起笑脸,道:“诸事完备,各项工作已交接完毕,我功成身退,随时可以出岛云游了吧?”

  宁愿面若秋水,平声道:“红衣教是你的家,随时出入是你的特权,你什么时候回来,都有好酒好肉。”

  纪红鸾灿烂一笑,拍手道:“那就说定了。”

  宁愿和孟笑离深望着纪红鸾,嘴角浅勾,深一点头,然后孟笑离调侃道:“快给红衣教元老上茶吧。”

  莫少柒面上始终挂着浅淡的笑,听孟笑离如此说,转脸去看纪红鸾,仿佛在看一个受到嘉奖的孩子。

  纪红鸾别过头去,双唇一扁,假意抱怨道:“红衣教改头换面了,我是被排挤的混不下去了,现如今我不得不辞去军师一职,无家可归了,只能出岛闯荡。”

  有几名红衣教弟子入厅,奉上茶来,孟笑离接过茶,对纪红鸾笑道:“到底谁让你不做军师,神仙来了都留不住你,有了二心就不守我这破庙,急着出去嫁人了。”

  宁愿身后的左护法春木及右护法秋金,以及神掌门的几位得意门徒,听见孟笑离的玩笑,不看纪红鸾的反应,反倒都将目光投向她旁边的莫少柒,莫少柒佯装听不懂,向上收了收皮毛领,打岔似的清了清嗓子。

  嗓子一清,莫少柒身后的几位弟子不明所以,立时收敛笑容,端正身子,不敢有所差池。

  纪红鸾朝着孟笑离做了一副鬼脸,含混着声音说道:“我嫁人倒是不急,天下的好男人需得我好好甄选,倒是您才是情痴附体,为了那个谁,家业都不要了。”

  莫少柒听了,怕纪红鸾失言,故意咳了一声,纪红鸾却不管不顾,侧头对莫少柒直言道:“你咳什么?你的这些弟子见了你跟老鼠见了猫似的,清一清嗓子都吓到立正,你还想端着你严师的架子压制我不成?”

  莫少柒身后的几位弟子面现恐慌,挺直身子,不自觉的退后半步,紧张的看着莫少柒的后脑。

  莫少柒尴尬的挠挠头,道:“我可没说什么,纪大女侠可饶了我吧。”

  面对纪红鸾的咄咄逼人,孟笑离笑着摇摇头,妥协道:“纪红鸾嘴上功夫了得,没人能说得过你,本以为要你趁早嫁人,好叫人管管你,现在看来愿望也落空了。”

  众人听了抿着嘴偷笑,莫少柒黝黑的肤色浮出淡淡的红晕。

  纪红鸾大着嗓门,长叹一声道:“要说我天不怕地不怕,也有个人成了我的心头之患。”

  孟笑离放下茶碗,好奇道:“说来听听。”

  纪红鸾双手握拳,无奈道:“就是您那得意叛徒李妖娆,被神掌门收留,整日疯疯癫癫,见到我就喊打喊杀,偏生我又技不如人,我看神木派的那个扎针的苏木,倒是个治疯子的好手,不如送到他那,也治一治她这疯病。”

  孟笑离双眉一展,揶揄道:“她疯,你就躲她远点,她在神掌门,你不去不就了事了?”

  纪红鸾一听,如鲠在喉,只道:“得得得,惹不起我躲得起,盟主大人所言极是。”说着一翻白眼,双手交叉在胸前,故意别过头去不看孟笑离。

  孟笑离笑了笑,叹声道:“她有了本事,却不知天外有天,土匪都是穷凶极恶之徒,与他们发生冲突,要么吃掉他们,要么被他们吃掉,能力有限就得低头做人,她吃了大亏,你也知道她经历了什么非人折磨,疯癫是她的自我保护,有些事她无法忘掉,疯癫才能活好,越是清晰反而就该死了,治好她或许等同杀了她,莫不如让她疯下去了。”

  纪红鸾听后,垂头丧气,心下也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只好岔开话题,认真道:“不说她了。现在红衣教经历大劫,人手紧缺,需要些时日恢复,不过红衣教如今强大兴盛,招兵买马不在话下,但只一件,冠鬣帮余孽未净,毕竟有杀父之仇,灭门之恨,那二公子袁逐流在北京羽翼渐丰,千万提防。”

  宁愿半低着头,手指轻敲,严正道:“出资穹谷一事,已表明了袁家的野心,不怀好意,日后定要处理的。”

  几人又闲话一阵,莫少柒便带领着神掌门弟子起身告辞,然后同纪红鸾一起乘船离开了孤立岛。

  送走了神掌门,转天,宁愿带着左右护法赶到了逍遥山的逍遥大殿内,风云馆馆主吴玉虬同内门大弟子司流年,及二弟子花流觞,早已等候在殿内。

  宁愿在殿下对吴玉虬躬身施礼道:“见过吴门主,听说您要返回杭州府,恐怕红衣教招待不周,怎么不再多待些时日了?”

  吴玉虬将诛心笔旋于身后,端正身子,半笑着说道:“孤立岛人杰地灵,风景如画,确实是个天外仙境,但怎奈享受于红衣教的热情款待,也有风云馆的诸事缠身,不得不返回处理。”

  宁愿则道:“您是我师父的恩人,红衣教上上下下自然不敢有半分怠慢,尽管风云馆事务繁忙,也先喝一杯茶再去吧。”

  宁愿虽面上始终冷冷清清,但语言和行动上尽显热切,抬手请吴玉虬在宾座落座,吴玉虬的两位弟子则站在了吴玉虬身后。

  宁愿坐在上首吩咐弟子上茶,不一会儿有红衣教弟子奉上春茶,茶香满溢,茗烟袅袅。

  吴玉虬浅饮一口茶,唇齿留香,抬眼看向宁愿,宁愿也不喝茶,一张秋日寒霜般的脸孔毫无表情,正直勾勾的回望着吴玉虬。

  吴玉虬放下茶碗,捋须说道:“恭喜的话也不必说了,日后红衣教有你,定会蒸蒸日上。”

  宁愿眼睑微微一抖,一双锐目迅速从吴玉虬的身上移开,不冷不淡的回道:“多谢。”

  吴玉虬双手铺平衣摆,眼睛却奇异的盯着宁愿精致的五官,道:“有句话说来冒犯,又不得不提。”

  宁愿转眼注视着吴玉虬严正的方正脸,道:“您尽管说来。”

  吴玉虬挺拔身姿,声音润泽,缓声道:“我听说了宁教主要处理袁家的意图,莫嫌吴某多嘴,还是有些话想劝一劝宁教主,袁家次子袁逐流,如今不过是个傀儡,冠鬣帮覆灭后,管家徐矮子将二公子袁逐流秘密送往北京府,不过是要他一个身份,来成就他的野心,徐矮子想要的不是恢复袁家的势力,他要的是袁家的全部财产,大公子袁不行太有主见,不好利用,所以尽管袁不行逃难到弟弟的门下,却被徐矮子驱逐出境,最后饿死在外郊,袁逐流生性懦弱,胆小怕事,徐矮子救了他一命,他更是对徐矮子听之任之,所以何必赶尽杀绝,袁家已构不成威胁。”

  听吴玉虬如此说,宁愿眼中的友善一扫而空,凛冽的目光如寒风侵骨,凝视着吴玉虬,吴玉虬也泰然的回视着宁愿,宁愿冷声道:“威胁到红衣教的势力,都是要除的,我肩上扛的是家师授予的使命,不敢辱没。”

  吴玉虬目光和暖落在宁愿身上,温言劝说道:“徐矮子为了成就自己的雄图霸业,支配着袁逐流的生活,又让其妹袁由心嫁于大商之家联姻,如今她已为人母,日子虽说不难,但终究是不遂己愿,难免郁郁寡欢,兄妹俩不过是苟且偷生,都是可怜人罢了。袁家威胁不到红衣教,徐矮子更不会给自己找不痛快。”

  宁愿睨视吴玉虬半晌,怪色道:“你既为她感到遗憾,以你的实力,为何不救她于水火?反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吴玉虬瞥见宁愿目光中那耐人寻味的神色,心下诧异,不明缘由,不再搭言,只将诛心笔杆转了又转。

  须臾,宁愿脸色由暗转明,忽然缓口道:“如若吴门主顾念的是袁家三小姐的安危,那么尽管放心,已出嫁的姑娘就不算袁家的人了,我是不会动的。”

  宁愿话里有话,吴玉虬心中不明所以,只好轻声解释道:“不过是出于人道罢了。”

  宁愿半垂着头,不再理会吴玉虬的话,正当此时,有弟子上来通传盟主赶到,随后,孟笑离坐着木轮椅,由不善佛龙野推着从后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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