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浩然抬头看着天色，天空中映闪着一阵阵绚烂的光辉，骄阳似火，原来已经是晌午时分，耳中不时传来远处的野兽嘶吼和人们惊恐的嘶号呼喊，更是让他的头脑之中泛起一阵阵晕眩之感。
“李主簿！野兽进城了！咱们死伤太多了，根本挡不住啊！快……”一个衙役在慌乱的对李浩然说着什么。
李浩然此时头脑似醉似醒，众人的身形相貌在他的眼里好似变了形状，脑海之中一片光影斑驳。
“主簿！咱们怎么办啊！城墙缺口那里全是些妖怪啊！咱们可怎么办啊！”其余的几人更是七嘴八舌，这小小县衙就像整个县城一样，乱成了一锅粥。
李主簿仍是显得十分茫然，显然是突然而至的祸事让他有些失神。
就在大家慌乱不休的时候，一阵清脆的童音传来，干脆利落，虽稚嫩非常，却力道十足听之心神大震：
“大家勿要慌乱才是！赵捕头，你先去让衙役组织城内的百姓集合，咱们不能让百姓分散然再被妖兽分而灭之，就算是架刀执剑也要把他们集中起来，千万不要拖沓时辰，人命要紧。”
“要把城中稚童集中到县衙附近的几个街坊之内，这里墙高屋广，适合防御，若是动员之中遇到阻碍，你可以自行处置，杀人也无妨，我自会与爹爹相报。”
“然后要集中所有的兵丁民团，到武备府拿好刀兵弓矢！记住！若是野兽来犯，便是拼了命，也要保住身后的这片地方，这里住的可是你们的妻儿老小，父老乡亲！”
“若有趁乱作奸犯科者！定斩不饶！绝不姑息！”
声音掷地有声，恍若一把把大锤一样，狠狠的砸到了县衙内的诸人心坎里，无论是已经慌神了的李浩然，还是急的团团转的其余众人，都仿佛有了主心骨一般，心中大为安定。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主意出的也没有瑕疵，谁能想到说话的人，却只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
李浩然终于回了神，急忙问向那少年，道：“小董公子，那些都是些山间猛兽，还有不少精怪身处其中，我等……如何能够抵抗！”
“山间猛兽怎么了？不也是寻常刀剑就能杀死的么？精怪又能如何？城门口尚有好几个前辈在此，有他们拖住那些大妖已经够了，剩下的众多野兽，还需要咱们自救才是！”
那少年说话间信心十足，仿佛那些危险骇人的猛兽在他眼里就如土鸡瓦狗一般不值一提。
“各位不要害怕，城内还有两三个好手，公子我今天好叫你们知道，什么叫高人！”小董公子乃是县令的独子，名唤董仲生，平日里一副偏偏美少年的样子，却不想今日危难之时，却口出惊人之语。
少年袖袍一抖，便亮出他手里的一把剑，看起来平平无奇，就好像一柄寻常铁剑一样，光华不闪，锐气不泻，看起来倒不像是什么神兵利器。
众人只以为这位县令公子是在瞎胡闹，没想到平日里稳重出尘的小公子，如今却癫狂起来，看来真是书呆子一个！
少年丝毫没有顾忌周围人的鄙夷神色，足弓一点，双臂一振，顿时拔地而起，窜起了丈许高低，已经跳上了县衙边一间屋子的房顶。
定睛一看，原来那屋顶上，居然还有另一个身影，不过看起来，是一位白衣女童，身量比之小董公子还要矮上几分。
众人无不惊骇莫名，没想到小公子这个少年人，竟也是个身手了得的‘高人’！
李浩然心中大震，他早就猜测董县令应该不是凡人，却没想到就连小董公子也是凡人触不可及的高手。
看来，他李浩然真的不是这世间的主角，最起码，这方天地之中，他只是胆子不大的路人而已。
回想起最近半月发生的一切，真是让他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此言一出，那么下一句，自然就是：
我们的故事，还要从半月之前说起……
·
“三十里山哟！三十里难！”
“三十里弯弯！三十里险！”
“三十里鬼路！”
“鬼门关！”
悠长的山歌回荡在高山密林之中，伴着氤氲的瘴气，扶摇直上，化作天边的流岚，又有恶风吹过，带着远处山峦的阵阵的苦涩。
清风不息，雨水不歇，跑山的汉子也是从不后顾一眼，只埋头向前走着。
“大官人！还要快点啊！天快黑了，要走鬼喽！”说话的正是跑山的向导，只见蒙蒙细雨化作雾气，在空中打着旋、画着圈的飘到了四面八方，最后又汇聚到一起，袭上了他满是皱纹的脸面。
后面跟着的旅人身上一副书生打扮，贪图夏日凉爽，便穿着的单衣，被细密的雨水完全打湿的白袍之下又是副瘦弱的体格，那书生本来穿着蓑衣，却也挡不住无处不在的如絮小雨，索性也就把身上的蓑衣脱下，正好也能吟上一句：
“一心正气怀坦荡，半身白袍胜蓑衣。”
那书生张嘴大笑，也不怕瘴气进口，笑道：“老丈勿要乱言妄语，子且不云神怪乱力，这荒山野岭之中、万丈红尘之外，怎会有那些鬼物！都说那些污魅秽邪最喜动荡兵荒，亦擅祸国殃民，但我大商立国千年，如今正是物富人丰民安乐的盛世之年，邪门歪道又怎会在我国土之上兴风作浪。”
书生体格虽瘦弱，但是说话间中气十足，直震得山间雾气也要涤荡开来。
“老丈！脚步慢些！小生体弱……咳咳！跟不上！”
书生身后随着两个轿夫，平日里自然是用滑竿抬着他，但是这里山路奇险，栈道尚不足丈宽，话说那书生好像有着官身，两个轿夫自出发之日便在官府立了保、下了证，书生若有个三长两短，自己二人自然也就九死一生。
“过了这‘鬼门关’，再走上十几里大路，也就到了白霞县，到时候就有官府的官路驿站，想怎么歇着都由得大老爷您，不过现下还是抓紧的走哇！这‘鬼门关’的凶名可不是无中生有，更不是小老儿诓骗官人的胡言，这地界儿邪门的很，每年三五月间便雨水不止，每月初三、十三、廿三更是云不开、雨不化的鬼日子，山间的路也更加湿滑，这几年已经有不少人失足坠山，老头出身的村里已经……”
书生却是满脸的不信，但是他气度上佳，自是不会恶语相向，于是开口道：“虽说这栈道湿滑，但是咱们脚下穿着钉鞋，小心点便是了，在下生平最不信妖魔鬼怪，又能怕个什么！”
那老汉倒也是个干脆人，人家书生说的也确实在理，只好笑笑，也不言语了。
那书生接着说道：“这几年间，陛下轻徭薄赋，休养生息，再加上陆天官任人唯贤，朝中政清人和，才能让我大商国力蒸蒸日上，真算得上是太平盛世了。”书生说的犹有荣焉，好似那些惠民之举是他一手促成一般。
“官人说的是。”向导头也不回，粗声答道：“这几年年成不错，官府也没有刁难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家里总算是有了点余粮，不过山间的鸟兽倒是多了不少，虽然便宜了那些猎户，但是可是苦了我们这些脚板上讨生活的伙计了！”说话间，也是满满的愁意。
书生倒是有些纳闷，问道：“山中多鸟兽，当是丰了肉食、富了皮货的好事，老丈这话里的意思，莫非还于民有碍？”
“大官人不知其中关窍，山林中的鸟兽多了本是好事，但是不知怎地？这些鸟兽都成了惹不起的主儿！”
书生更为不解：“鸟兽而已，难道还能成了精不成？”
向导拿出水囊饮了一口，然后答道：“成不精成精在下倒是不清楚，不过寻常野鸡野兔、走兽飞禽一个个好像发了疯一般，一个个逢人便咬，当真是不好对付！这山猪野鹿也变得身形庞大，原本一个猎户两弓三箭就能了结干净，现在却只能几个人拉帮结伙才行，更别说那些狮虎熊蟒了，如今，每一次猛兽下山，都要见血。哎！庄子里已经有好些老猎手死在山里了……”老汉磕了磕被湿气熄灭的烟袋，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水雾细雨，心里也是暗骂不已。
“竟有此事！此地官府又待如何处置？”书生还是那一副昂首观天的模样。
“官府发了话，四乡八老也定了谋划，几次乡间的几个大庄子叫齐人手，进山围猎，也算是收获颇丰，却也于事无补，反倒是最近山路间，好像又多了些鬼魂！”
“最近连脚商也不走这条路了，怪事太多了，除了带刀的马帮，还有几个敢走这条路？”
书生也不回话，他心中自然是完全不信。
山间雾气更浓，已经是十丈开外不见人了。
栈道湿滑，几人走的越发小心，周遭山间景色愈加模糊不清，雾气中的苦涩味道也是愈加浓厚，好似一杯茶水，吸入了五官六骸、贴满了三魂七魄一般。
风小了些，却变得更加乱了，带着牛毛细雨和雾气在空气中转个不停，好像是一个个水里的漩涡，忽聚忽散，看不真切。
栈道边是不知多深的山谷，几个路人也无暇低头去看，只不过时不时传来一阵阵奇怪的声音，也分不清是猿啼，还是鹿鸣，在这昏暗的时辰，听起来颇为怪诞。
几人走的越来越慢，抬眼望去，天地之间，就好像淡墨一般，黑白不辨，浊清难分……
林子里怪树林立，形状可怖，明明枝繁叶茂，却有着难说的暮气凝聚。偏偏那些鸟兽一个个木讷的很，几人行走间自然是看不清枝叶间的情况，但是那些鸟兽却死死的盯着他们几人，看那眼神，好似飞鸟望虫、虎豹观兔一样，真是奇哉怪也。
远方不知多远处就是‘鬼门关’，说起来这‘鬼门关’没什么特别，就是一个十丈高的大石门。石头黝黑发亮，上面居然一点青苔也无，好似一把玄色铁剑直插天穹，也不知能不能刺的穿这一方浓云惨雾。
山风习习，远处的雾气看似平静，却有着难言的状貌，看不清到底是百尺还是千丈之外，竟然化作了一张张面孔、一个个人形，乱七八糟，奇形怪状。
就连山间的声响也变的怪了起来，听起来，似低语一般。
几人慢慢前行，走的越来越远，呼吸间，也能知道天色更冷了些。
原来已是斜阳归去，黯月悄临……
·
山路再长，几个时辰也走到了想去的地方。
书生抬头看了看高大的石门，心中亦是震惊不已。
幽黑光滑，浑然一体，虽然只有两丈宽，却高达十丈，笔直庄严。
“这就是‘鬼门关’了！”老丈倒是看了多了，心里没有丝毫感觉，却不知在书生眼里，这等雄伟景胜又是怎样的荡气回肠。
“真是……，真是……壮哉！也不知是哪位大人差人建造，如此奇景，竟不为外人所知，惜哉！惜哉！”说话间胸中气息鼓荡，也不顾山间细雨正浓，伸手从包裹之中拿出了纸笔，好似要书写一番，让其余三人很是不解。
书生动作迅捷，从水囊中倒些水，又在滑竿边磨了墨，让笔锋吸满了浓墨，下笔时，吐出一口浊气，手腕一紧，下笔好似龙飞凤舞，纸上便出现了几行大字：
“青山铸利剑，直入云雾间。
谁是持剑者？提笔问苍天。
千里浓云短，十尺驿路宽。
今日走鬼门，他时上仙山。”
早已入夜，天气更冷，山风阵阵，却吹不进石门周遭地方，一股凉风吹过，几人急忙躲进山门避风。
看着化不开的墨痕，他开口叹道：“哎！可惜了！可惜了！”
那两个轿夫虽说是农人出身，但也知道自己面前站的是书生老爷，不能怠慢，连连说道：“大官人厉害，好诗！好诗啊！”
书生不言不语，只是抬头示意赶路要紧。
那向导干脆的很，抬脚便走，步伐甚稳。
老汉问道：“官人是读书人，来了诗兴，作诗便是，何故要叹气呢？”
书生不语，只是紧了紧衣物。
过了山门，路便渐渐宽了，也更加平整，几人走的也快了不少。
山势也没有那么崎岖，只是路两旁的野草高了很多。
头顶无星无月，天地间只有四盏灯笼的辉光。
书生没有了之前的坦荡的气势，只觉得现在自己四人就好像游在墨水之中的四条小鱼，除了脚下几尺的路，竟然完全没有了任何依靠。
他本是书香门第子弟，奈何兄长在郡里得罪了权贵，自己这个举人出身的硬身份也只能去小小县城当一个主簿，本来心中有着诸多不忿，但是在想到那石春县的县令董方玉乃是举世知名的清官贤臣，自己这一次能在其任下为官，也算是幸运了。
心中千种愁思也好、万般复杂也罢，在走着山路的一日里，也能想的分明。
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这是读书人的本分，绝不能丢。
刚刚看见那个高耸的山门，就好像是见到了天地间的一把利剑一样，锋锐的感觉让他憋闷的胸腔爽利很多。
但是到了现在，已经入夜，四周万籁俱静，时不时有鸟兽之声，还真是颇为渗人。
他甩了甩头发，轻咳一声，开腔道：“老丈，前方那白霞县又是何等地界？”
又是阴风吹过，灯笼摇晃不已，周边的树影更加诡异。
那老汉吐了一口烟气，正要回答些什么，却不想出了意外。
书生脚下一滑，不知怎地就倒在了路旁。
“哎呦！”
“官人！且慢着点！”
其余人连忙去扶他，但是书生摔倒时，仓促之间不知道摸到了什么，只觉得圆润光华，又觉得冰块似铁。
他低头一看，那物件有着两个看不见底的黑洞，在灯笼黄橙橙的微光照耀之下，有着白森森的颜色，原来是一个人头骨。
书生倒是胆子大，虽被吓了一跳，但是仍面不改色，只是低声叹道：“也不知是谁家的倒霉人，死在这荒郊野岭！”说罢就站起身来，拍打身上的泥水。
书生叹了一口气，道：“今日我便给你一个安身之地吧！”其余三人看到这等情况，也是面色发白。
书生从轿夫身边拿过一把小刀，削了几根树枝，挖了一个小小的洞穴。
他又抬手用灯笼照了照，并未发现其他骸骨，想来应该是命丧野兽之口，真是可怜人，死便死了，就连一身骸骨也难得保全。
草草的埋了那个倒霉鬼的尸骨，他们还是要继续赶路的。
书生的心情更加不好，只觉得凄风苦雨，愈加悲凉。
轻轻的，好似歌声传来，忽远忽近的声音让几人不由得瑟缩起来。
两个轿夫也是紧跟着，手里的滑竿也止不住他们的颤抖，两人嘴里细碎道：
“老天保佑！小人可没干过亏心事！”
“漫天神佛！庇佑小人啊！小人家里上有三岁的老娘，下有八十的孩儿！”
书生倒是挺直了胸膛，因为他觉得只要心怀坦荡，就能邪魔辟易，鬼神不侵。
过一阵，阴风更盛，雾气也好像是有了粘度，步伐不知不觉间就慢了下来，路两旁的奇怪声响更加奇怪。
两个轿夫更害怕了，嘴里乱七八糟的不知在说些什么，看的书生只想笑出来，心里嗤笑：‘无知愚人！’。
他大步走开，挺胸昂首，朗声道：
“正气存乎天地间，儒者岂可畏鬼仙。”
“神佛若是世间存，一身仁义逊圣贤。”
刹那间，就连风中摇晃不止的灯笼都安定下来。
两个轿夫闻声一震，安心不少。
“大官人不愧是读书人，寻常鬼怪都不敢惹！”一个轿夫恭维道。
“都说读书人有正气护体，就像皇宫大内的皇上一样，有龙气傍身！听说从小到大，皇上从来不得病的！”另一个轿夫说的煞有其事一般。
书生更是嗤笑，又高声道：
“天地玄黄人为最，宇宙洪荒我至强。”
“心有明灯耀寰宇，魑魅魍魉又何妨！”
说话间，眼神中的光芒更加锐利。
忽然听得身后传来一声赞许：“说得好！”这声音甚大，好似闷雷一般。
四人大惊，猛然回头望去，却见身后十几丈远处一个人影，也是手提灯笼的路人模样，仅仅是身形，就显得雄伟不凡。
两个轿夫倒是灵醒，一看见陌生人，急忙从滑竿的长杆中抽出长刀，以防万一。
几个呼息的时间，那人就快步赶来，看样子还是有着身手的江湖人。
“书生你说的敞亮！”那人丝毫没看持刀的两个轿夫，只是张口称赞了书生。
书生自然不笨，那汉子身形高大，脚步甚稳，步伐虽快，行走间灯笼却没晃动丝毫，只是面色有一些绯红而已，绝对是行走江湖的高人。
“兄台也是行路之人，还真是有缘啊！”书生一拱手。
“本是赶夜路，没想到还能遇见其他的路人，你们也是从‘鬼门关’那里走过来的？”那汉子声音不小，比书生挺身提肚的声音都要大上不少。
“这条路可不好走，最近可是一直闹着鬼呢！”
书生生平最瞧不起那些鬼神之说，在他看来，除了天地君亲师，这世间就没有能脱离读书人掌控的事物。
那面庞黝黑的汉子看见了书生面上的不屑，于是笑道：“你别不信，待到子时，你再看看这片山路上又会是何等情况，孤魂野鬼多着呢！”
他这两句话倒是把向导和轿夫吓的不行，尤其是那两个轿夫，刀都拿不稳了。
书生不想多说鬼神之事，便转口问道：“在下李浩然，罗州人士，不知兄台怎么称呼？”
那汉子一咧嘴，满口白牙：“我叫赵东南，云州本地人，不像兄台这样是个读书的贵人，平日了就是除除鬼，捉捉妖，四处走走看看，除邪毙秽而已。”一双铜铃大眼盯着李浩然，好像要从他的脸上看出点什么一样。
李浩然倒是实话实说：“恕在下不敬，在下生平真的不信鬼神、只信苍天，还真不知有着兄台这般的行当。”
赵东南倒是没说话，只是眼睛紧紧盯着书生背后，或者说是书生的后背。
李浩然不解他是何意，只是不好输了气势，也就未动。
赵东南看了一会儿，猛然间伸出右手来，长臂直接越过书生，直接抓到他后背三寸之处，动作十分迅捷，恍惚之间，书生连动也未动。
只听赵东南大喝一声：“妖孽！滚来！”
四人直接被他的一声大喝震的懵了，那舌绽春雷一般的声响，让几人耳鸣不止，‘咣当’，一个轿夫手里的刀也掉了下来。
“你……，你是为何意？”书生被吓得脸色煞白，双腿发软，近乎坐倒。
赵东南笑了笑，把右手举起来，给李浩然看。
他笑道：“你看看！这是什么？”
书生真的看不见他手里的是些什么东西，但是只是盯了一会儿，就觉得有些目眩，睁不开眼。
赵东南也知道他见不到寻常妖物，于是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小木剑，猛然插向右手之中，本来好像空无一物的右手，好像是有了活物一般，挣扎不止，就算其他几人还是看不见，但是也能明显感觉道好像有些什么东西在乱动。
赵东南手一松，就好像虚无之中什么东西掉在地上，弄得地上的泥浆四溅。
这等诡异之事吓得另外四人连连退后。
李浩然脸色更加惨白，想一想那脏东西竟然藏在自己的身后，便觉得，就算有一身的浩然正气，也无甚大用了。
“这……，这就是鬼吗？”他张口问道，声音却有些恍惚。
“这倒不是鬼，寻常山魈而已，于人无害，你不必惊慌。”赵东南说着，收回了那一柄木剑，朝着地上的那团怪影猛然踢去，喝道：“再敢出来吓唬人，我定取你性命！”
那团怪影带着泥水，飞身进入山林，动作好似猿猴一般，又让几人心悸不已。
过了一会，便有奇怪的声音传来。
“那小东西还威胁我！真不知是哪家山鬼的子孙！哈哈哈！”赵东南张口大笑，真正的是声震四方，浓雾就好像池塘中的水波一般，荡来传去。
书生冷汗连连：“兄台，你说这条路上经常有鬼物出现吗？”
“前几年倒是不多，最近几载，也不知山里怎么了，妖物繁茂了不少，再加上死在山里的人也多了，这妖魔鬼怪自然就多了起来。”赵东南想了想，回答道。
书生退了两步，差一点就跌坐在地，叹道：“还真是行路有难啊！”
赵东南咧嘴一笑，问道：“书生！你还信不信这世间无鬼无邪了？”
“李主簿！野兽进城了！咱们死伤太多了，根本挡不住啊！快……”一个衙役在慌乱的对李浩然说着什么。
李浩然此时头脑似醉似醒，众人的身形相貌在他的眼里好似变了形状，脑海之中一片光影斑驳。
“主簿！咱们怎么办啊！城墙缺口那里全是些妖怪啊！咱们可怎么办啊！”其余的几人更是七嘴八舌，这小小县衙就像整个县城一样，乱成了一锅粥。
李主簿仍是显得十分茫然，显然是突然而至的祸事让他有些失神。
就在大家慌乱不休的时候，一阵清脆的童音传来，干脆利落，虽稚嫩非常，却力道十足听之心神大震：
“大家勿要慌乱才是！赵捕头，你先去让衙役组织城内的百姓集合，咱们不能让百姓分散然再被妖兽分而灭之，就算是架刀执剑也要把他们集中起来，千万不要拖沓时辰，人命要紧。”
“要把城中稚童集中到县衙附近的几个街坊之内，这里墙高屋广，适合防御，若是动员之中遇到阻碍，你可以自行处置，杀人也无妨，我自会与爹爹相报。”
“然后要集中所有的兵丁民团，到武备府拿好刀兵弓矢！记住！若是野兽来犯，便是拼了命，也要保住身后的这片地方，这里住的可是你们的妻儿老小，父老乡亲！”
“若有趁乱作奸犯科者！定斩不饶！绝不姑息！”
声音掷地有声，恍若一把把大锤一样，狠狠的砸到了县衙内的诸人心坎里，无论是已经慌神了的李浩然，还是急的团团转的其余众人，都仿佛有了主心骨一般，心中大为安定。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主意出的也没有瑕疵，谁能想到说话的人，却只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
李浩然终于回了神，急忙问向那少年，道：“小董公子，那些都是些山间猛兽，还有不少精怪身处其中，我等……如何能够抵抗！”
“山间猛兽怎么了？不也是寻常刀剑就能杀死的么？精怪又能如何？城门口尚有好几个前辈在此，有他们拖住那些大妖已经够了，剩下的众多野兽，还需要咱们自救才是！”
那少年说话间信心十足，仿佛那些危险骇人的猛兽在他眼里就如土鸡瓦狗一般不值一提。
“各位不要害怕，城内还有两三个好手，公子我今天好叫你们知道，什么叫高人！”小董公子乃是县令的独子，名唤董仲生，平日里一副偏偏美少年的样子，却不想今日危难之时，却口出惊人之语。
少年袖袍一抖，便亮出他手里的一把剑，看起来平平无奇，就好像一柄寻常铁剑一样，光华不闪，锐气不泻，看起来倒不像是什么神兵利器。
众人只以为这位县令公子是在瞎胡闹，没想到平日里稳重出尘的小公子，如今却癫狂起来，看来真是书呆子一个！
少年丝毫没有顾忌周围人的鄙夷神色，足弓一点，双臂一振，顿时拔地而起，窜起了丈许高低，已经跳上了县衙边一间屋子的房顶。
定睛一看，原来那屋顶上，居然还有另一个身影，不过看起来，是一位白衣女童，身量比之小董公子还要矮上几分。
众人无不惊骇莫名，没想到小公子这个少年人，竟也是个身手了得的‘高人’！
李浩然心中大震，他早就猜测董县令应该不是凡人，却没想到就连小董公子也是凡人触不可及的高手。
看来，他李浩然真的不是这世间的主角，最起码，这方天地之中，他只是胆子不大的路人而已。
回想起最近半月发生的一切，真是让他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此言一出，那么下一句，自然就是：
我们的故事，还要从半月之前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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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里山哟！三十里难！”
“三十里弯弯！三十里险！”
“三十里鬼路！”
“鬼门关！”
悠长的山歌回荡在高山密林之中，伴着氤氲的瘴气，扶摇直上，化作天边的流岚，又有恶风吹过，带着远处山峦的阵阵的苦涩。
清风不息，雨水不歇，跑山的汉子也是从不后顾一眼，只埋头向前走着。
“大官人！还要快点啊！天快黑了，要走鬼喽！”说话的正是跑山的向导，只见蒙蒙细雨化作雾气，在空中打着旋、画着圈的飘到了四面八方，最后又汇聚到一起，袭上了他满是皱纹的脸面。
后面跟着的旅人身上一副书生打扮，贪图夏日凉爽，便穿着的单衣，被细密的雨水完全打湿的白袍之下又是副瘦弱的体格，那书生本来穿着蓑衣，却也挡不住无处不在的如絮小雨，索性也就把身上的蓑衣脱下，正好也能吟上一句：
“一心正气怀坦荡，半身白袍胜蓑衣。”
那书生张嘴大笑，也不怕瘴气进口，笑道：“老丈勿要乱言妄语，子且不云神怪乱力，这荒山野岭之中、万丈红尘之外，怎会有那些鬼物！都说那些污魅秽邪最喜动荡兵荒，亦擅祸国殃民，但我大商立国千年，如今正是物富人丰民安乐的盛世之年，邪门歪道又怎会在我国土之上兴风作浪。”
书生体格虽瘦弱，但是说话间中气十足，直震得山间雾气也要涤荡开来。
“老丈！脚步慢些！小生体弱……咳咳！跟不上！”
书生身后随着两个轿夫，平日里自然是用滑竿抬着他，但是这里山路奇险，栈道尚不足丈宽，话说那书生好像有着官身，两个轿夫自出发之日便在官府立了保、下了证，书生若有个三长两短，自己二人自然也就九死一生。
“过了这‘鬼门关’，再走上十几里大路，也就到了白霞县，到时候就有官府的官路驿站，想怎么歇着都由得大老爷您，不过现下还是抓紧的走哇！这‘鬼门关’的凶名可不是无中生有，更不是小老儿诓骗官人的胡言，这地界儿邪门的很，每年三五月间便雨水不止，每月初三、十三、廿三更是云不开、雨不化的鬼日子，山间的路也更加湿滑，这几年已经有不少人失足坠山，老头出身的村里已经……”
书生却是满脸的不信，但是他气度上佳，自是不会恶语相向，于是开口道：“虽说这栈道湿滑，但是咱们脚下穿着钉鞋，小心点便是了，在下生平最不信妖魔鬼怪，又能怕个什么！”
那老汉倒也是个干脆人，人家书生说的也确实在理，只好笑笑，也不言语了。
那书生接着说道：“这几年间，陛下轻徭薄赋，休养生息，再加上陆天官任人唯贤，朝中政清人和，才能让我大商国力蒸蒸日上，真算得上是太平盛世了。”书生说的犹有荣焉，好似那些惠民之举是他一手促成一般。
“官人说的是。”向导头也不回，粗声答道：“这几年年成不错，官府也没有刁难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家里总算是有了点余粮，不过山间的鸟兽倒是多了不少，虽然便宜了那些猎户，但是可是苦了我们这些脚板上讨生活的伙计了！”说话间，也是满满的愁意。
书生倒是有些纳闷，问道：“山中多鸟兽，当是丰了肉食、富了皮货的好事，老丈这话里的意思，莫非还于民有碍？”
“大官人不知其中关窍，山林中的鸟兽多了本是好事，但是不知怎地？这些鸟兽都成了惹不起的主儿！”
书生更为不解：“鸟兽而已，难道还能成了精不成？”
向导拿出水囊饮了一口，然后答道：“成不精成精在下倒是不清楚，不过寻常野鸡野兔、走兽飞禽一个个好像发了疯一般，一个个逢人便咬，当真是不好对付！这山猪野鹿也变得身形庞大，原本一个猎户两弓三箭就能了结干净，现在却只能几个人拉帮结伙才行，更别说那些狮虎熊蟒了，如今，每一次猛兽下山，都要见血。哎！庄子里已经有好些老猎手死在山里了……”老汉磕了磕被湿气熄灭的烟袋，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水雾细雨，心里也是暗骂不已。
“竟有此事！此地官府又待如何处置？”书生还是那一副昂首观天的模样。
“官府发了话，四乡八老也定了谋划，几次乡间的几个大庄子叫齐人手，进山围猎，也算是收获颇丰，却也于事无补，反倒是最近山路间，好像又多了些鬼魂！”
“最近连脚商也不走这条路了，怪事太多了，除了带刀的马帮，还有几个敢走这条路？”
书生也不回话，他心中自然是完全不信。
山间雾气更浓，已经是十丈开外不见人了。
栈道湿滑，几人走的越发小心，周遭山间景色愈加模糊不清，雾气中的苦涩味道也是愈加浓厚，好似一杯茶水，吸入了五官六骸、贴满了三魂七魄一般。
风小了些，却变得更加乱了，带着牛毛细雨和雾气在空气中转个不停，好像是一个个水里的漩涡，忽聚忽散，看不真切。
栈道边是不知多深的山谷，几个路人也无暇低头去看，只不过时不时传来一阵阵奇怪的声音，也分不清是猿啼，还是鹿鸣，在这昏暗的时辰，听起来颇为怪诞。
几人走的越来越慢，抬眼望去，天地之间，就好像淡墨一般，黑白不辨，浊清难分……
林子里怪树林立，形状可怖，明明枝繁叶茂，却有着难说的暮气凝聚。偏偏那些鸟兽一个个木讷的很，几人行走间自然是看不清枝叶间的情况，但是那些鸟兽却死死的盯着他们几人，看那眼神，好似飞鸟望虫、虎豹观兔一样，真是奇哉怪也。
远方不知多远处就是‘鬼门关’，说起来这‘鬼门关’没什么特别，就是一个十丈高的大石门。石头黝黑发亮，上面居然一点青苔也无，好似一把玄色铁剑直插天穹，也不知能不能刺的穿这一方浓云惨雾。
山风习习，远处的雾气看似平静，却有着难言的状貌，看不清到底是百尺还是千丈之外，竟然化作了一张张面孔、一个个人形，乱七八糟，奇形怪状。
就连山间的声响也变的怪了起来，听起来，似低语一般。
几人慢慢前行，走的越来越远，呼吸间，也能知道天色更冷了些。
原来已是斜阳归去，黯月悄临……
·
山路再长，几个时辰也走到了想去的地方。
书生抬头看了看高大的石门，心中亦是震惊不已。
幽黑光滑，浑然一体，虽然只有两丈宽，却高达十丈，笔直庄严。
“这就是‘鬼门关’了！”老丈倒是看了多了，心里没有丝毫感觉，却不知在书生眼里，这等雄伟景胜又是怎样的荡气回肠。
“真是……，真是……壮哉！也不知是哪位大人差人建造，如此奇景，竟不为外人所知，惜哉！惜哉！”说话间胸中气息鼓荡，也不顾山间细雨正浓，伸手从包裹之中拿出了纸笔，好似要书写一番，让其余三人很是不解。
书生动作迅捷，从水囊中倒些水，又在滑竿边磨了墨，让笔锋吸满了浓墨，下笔时，吐出一口浊气，手腕一紧，下笔好似龙飞凤舞，纸上便出现了几行大字：
“青山铸利剑，直入云雾间。
谁是持剑者？提笔问苍天。
千里浓云短，十尺驿路宽。
今日走鬼门，他时上仙山。”
早已入夜，天气更冷，山风阵阵，却吹不进石门周遭地方，一股凉风吹过，几人急忙躲进山门避风。
看着化不开的墨痕，他开口叹道：“哎！可惜了！可惜了！”
那两个轿夫虽说是农人出身，但也知道自己面前站的是书生老爷，不能怠慢，连连说道：“大官人厉害，好诗！好诗啊！”
书生不言不语，只是抬头示意赶路要紧。
那向导干脆的很，抬脚便走，步伐甚稳。
老汉问道：“官人是读书人，来了诗兴，作诗便是，何故要叹气呢？”
书生不语，只是紧了紧衣物。
过了山门，路便渐渐宽了，也更加平整，几人走的也快了不少。
山势也没有那么崎岖，只是路两旁的野草高了很多。
头顶无星无月，天地间只有四盏灯笼的辉光。
书生没有了之前的坦荡的气势，只觉得现在自己四人就好像游在墨水之中的四条小鱼，除了脚下几尺的路，竟然完全没有了任何依靠。
他本是书香门第子弟，奈何兄长在郡里得罪了权贵，自己这个举人出身的硬身份也只能去小小县城当一个主簿，本来心中有着诸多不忿，但是在想到那石春县的县令董方玉乃是举世知名的清官贤臣，自己这一次能在其任下为官，也算是幸运了。
心中千种愁思也好、万般复杂也罢，在走着山路的一日里，也能想的分明。
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这是读书人的本分，绝不能丢。
刚刚看见那个高耸的山门，就好像是见到了天地间的一把利剑一样，锋锐的感觉让他憋闷的胸腔爽利很多。
但是到了现在，已经入夜，四周万籁俱静，时不时有鸟兽之声，还真是颇为渗人。
他甩了甩头发，轻咳一声，开腔道：“老丈，前方那白霞县又是何等地界？”
又是阴风吹过，灯笼摇晃不已，周边的树影更加诡异。
那老汉吐了一口烟气，正要回答些什么，却不想出了意外。
书生脚下一滑，不知怎地就倒在了路旁。
“哎呦！”
“官人！且慢着点！”
其余人连忙去扶他，但是书生摔倒时，仓促之间不知道摸到了什么，只觉得圆润光华，又觉得冰块似铁。
他低头一看，那物件有着两个看不见底的黑洞，在灯笼黄橙橙的微光照耀之下，有着白森森的颜色，原来是一个人头骨。
书生倒是胆子大，虽被吓了一跳，但是仍面不改色，只是低声叹道：“也不知是谁家的倒霉人，死在这荒郊野岭！”说罢就站起身来，拍打身上的泥水。
书生叹了一口气，道：“今日我便给你一个安身之地吧！”其余三人看到这等情况，也是面色发白。
书生从轿夫身边拿过一把小刀，削了几根树枝，挖了一个小小的洞穴。
他又抬手用灯笼照了照，并未发现其他骸骨，想来应该是命丧野兽之口，真是可怜人，死便死了，就连一身骸骨也难得保全。
草草的埋了那个倒霉鬼的尸骨，他们还是要继续赶路的。
书生的心情更加不好，只觉得凄风苦雨，愈加悲凉。
轻轻的，好似歌声传来，忽远忽近的声音让几人不由得瑟缩起来。
两个轿夫也是紧跟着，手里的滑竿也止不住他们的颤抖，两人嘴里细碎道：
“老天保佑！小人可没干过亏心事！”
“漫天神佛！庇佑小人啊！小人家里上有三岁的老娘，下有八十的孩儿！”
书生倒是挺直了胸膛，因为他觉得只要心怀坦荡，就能邪魔辟易，鬼神不侵。
过一阵，阴风更盛，雾气也好像是有了粘度，步伐不知不觉间就慢了下来，路两旁的奇怪声响更加奇怪。
两个轿夫更害怕了，嘴里乱七八糟的不知在说些什么，看的书生只想笑出来，心里嗤笑：‘无知愚人！’。
他大步走开，挺胸昂首，朗声道：
“正气存乎天地间，儒者岂可畏鬼仙。”
“神佛若是世间存，一身仁义逊圣贤。”
刹那间，就连风中摇晃不止的灯笼都安定下来。
两个轿夫闻声一震，安心不少。
“大官人不愧是读书人，寻常鬼怪都不敢惹！”一个轿夫恭维道。
“都说读书人有正气护体，就像皇宫大内的皇上一样，有龙气傍身！听说从小到大，皇上从来不得病的！”另一个轿夫说的煞有其事一般。
书生更是嗤笑，又高声道：
“天地玄黄人为最，宇宙洪荒我至强。”
“心有明灯耀寰宇，魑魅魍魉又何妨！”
说话间，眼神中的光芒更加锐利。
忽然听得身后传来一声赞许：“说得好！”这声音甚大，好似闷雷一般。
四人大惊，猛然回头望去，却见身后十几丈远处一个人影，也是手提灯笼的路人模样，仅仅是身形，就显得雄伟不凡。
两个轿夫倒是灵醒，一看见陌生人，急忙从滑竿的长杆中抽出长刀，以防万一。
几个呼息的时间，那人就快步赶来，看样子还是有着身手的江湖人。
“书生你说的敞亮！”那人丝毫没看持刀的两个轿夫，只是张口称赞了书生。
书生自然不笨，那汉子身形高大，脚步甚稳，步伐虽快，行走间灯笼却没晃动丝毫，只是面色有一些绯红而已，绝对是行走江湖的高人。
“兄台也是行路之人，还真是有缘啊！”书生一拱手。
“本是赶夜路，没想到还能遇见其他的路人，你们也是从‘鬼门关’那里走过来的？”那汉子声音不小，比书生挺身提肚的声音都要大上不少。
“这条路可不好走，最近可是一直闹着鬼呢！”
书生生平最瞧不起那些鬼神之说，在他看来，除了天地君亲师，这世间就没有能脱离读书人掌控的事物。
那面庞黝黑的汉子看见了书生面上的不屑，于是笑道：“你别不信，待到子时，你再看看这片山路上又会是何等情况，孤魂野鬼多着呢！”
他这两句话倒是把向导和轿夫吓的不行，尤其是那两个轿夫，刀都拿不稳了。
书生不想多说鬼神之事，便转口问道：“在下李浩然，罗州人士，不知兄台怎么称呼？”
那汉子一咧嘴，满口白牙：“我叫赵东南，云州本地人，不像兄台这样是个读书的贵人，平日了就是除除鬼，捉捉妖，四处走走看看，除邪毙秽而已。”一双铜铃大眼盯着李浩然，好像要从他的脸上看出点什么一样。
李浩然倒是实话实说：“恕在下不敬，在下生平真的不信鬼神、只信苍天，还真不知有着兄台这般的行当。”
赵东南倒是没说话，只是眼睛紧紧盯着书生背后，或者说是书生的后背。
李浩然不解他是何意，只是不好输了气势，也就未动。
赵东南看了一会儿，猛然间伸出右手来，长臂直接越过书生，直接抓到他后背三寸之处，动作十分迅捷，恍惚之间，书生连动也未动。
只听赵东南大喝一声：“妖孽！滚来！”
四人直接被他的一声大喝震的懵了，那舌绽春雷一般的声响，让几人耳鸣不止，‘咣当’，一个轿夫手里的刀也掉了下来。
“你……，你是为何意？”书生被吓得脸色煞白，双腿发软，近乎坐倒。
赵东南笑了笑，把右手举起来，给李浩然看。
他笑道：“你看看！这是什么？”
书生真的看不见他手里的是些什么东西，但是只是盯了一会儿，就觉得有些目眩，睁不开眼。
赵东南也知道他见不到寻常妖物，于是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小木剑，猛然插向右手之中，本来好像空无一物的右手，好像是有了活物一般，挣扎不止，就算其他几人还是看不见，但是也能明显感觉道好像有些什么东西在乱动。
赵东南手一松，就好像虚无之中什么东西掉在地上，弄得地上的泥浆四溅。
这等诡异之事吓得另外四人连连退后。
李浩然脸色更加惨白，想一想那脏东西竟然藏在自己的身后，便觉得，就算有一身的浩然正气，也无甚大用了。
“这……，这就是鬼吗？”他张口问道，声音却有些恍惚。
“这倒不是鬼，寻常山魈而已，于人无害，你不必惊慌。”赵东南说着，收回了那一柄木剑，朝着地上的那团怪影猛然踢去，喝道：“再敢出来吓唬人，我定取你性命！”
那团怪影带着泥水，飞身进入山林，动作好似猿猴一般，又让几人心悸不已。
过了一会，便有奇怪的声音传来。
“那小东西还威胁我！真不知是哪家山鬼的子孙！哈哈哈！”赵东南张口大笑，真正的是声震四方，浓雾就好像池塘中的水波一般，荡来传去。
书生冷汗连连：“兄台，你说这条路上经常有鬼物出现吗？”
“前几年倒是不多，最近几载，也不知山里怎么了，妖物繁茂了不少，再加上死在山里的人也多了，这妖魔鬼怪自然就多了起来。”赵东南想了想，回答道。
书生退了两步，差一点就跌坐在地，叹道：“还真是行路有难啊！”
赵东南咧嘴一笑，问道：“书生！你还信不信这世间无鬼无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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