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上神主一鼓作气很快将白蔹牢牢压制。

  他一直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

  其实太武八章的前七章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最后一章,就是那个被称为总万物之极的招式。

  现在看来,这名年轻男子好像并不会。

  这么长时间,云上神主没有一拳成功命中白蔹。

  但白蔹的眼神却越发的凝重,随着云上神主出的拳越来越多,白蔹也更加坚定了绝对不能被命中的决心。

  这种势大力沉的拳哪怕命中一拳,就要直接丧失战斗能力。

  然而现在白蔹体力已将要用尽,依靠身法躲避根本不是办法。

  不光是白蔹,慕容善巧与东方第一也好不到那里去。

  两人都要同时和三名无矩强者交手,压力不比白蔹小。

  慕容善巧很狼狈,小小的身板满是鲜血,其中一只手臂也断掉了。

  东方第一更惨,在三名无矩强者的层层围攻下,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地方,颤巍巍的站在三人组成的圈子中,警惕的看着三人。

  两人败势已定,白蔹不由暗道:“要输了。”

  六名无矩拿下两人之后,必然调转矛头,进攻白蔹,光是云上神主都打不过的白蔹更不必说再加上六名无矩。

  手腕一旋,利剑转锋,白蔹平剑下坠,压向云上神主。

  醉梦坠山河。

  突如其来的进攻让云上神主有些惊讶,仅仅瞬息,云上神主一记勾拳牢牢挡住白蔹的坠剑。

  白蔹刚想变招,云上神主的拳变的更快,旋臂拧腰,双拳齐出。

  厚重的威压扑面而来,使得白蔹目眩神迷。

  就在此时,一道光芒惊鸿一闪,云上神主连忙收拳躲避,退了足足十数丈才觉得安全。

  定睛一看,出手之人是一名中年男子,身穿布衣,头发被一根木棍扎着,整个人看起来普普通通,唯有两只眼睛亮的像夜晚的青虹,他手中有剑,剑是锋芒的。

  “叶知秋。”

  白蔹惊道。

  真没想到叶知秋竟然也突破至无矩。

  他拦下云上神主后,朝着白蔹道:“谢谢了。”

  说完,叶知秋便冲向慕容善巧,与其共同应对三名无矩。

  与此同时,还有一人凌空而来,正是朝霞城的那位天下第三。

  段念一边凌空渡步,一边骂骂咧咧:“这什么女婿,竟然还跟神仙扯上边了。”

  他嘴上虽这般说,人却来到东方第一身边,朝着围攻东方第一的三名无矩出手。

  有了两人的帮助,慕容善巧和东方第一这边的压力骤减。

  天平再次趋于平衡。

  只可惜白蔹这边的压力依旧。

  云上神主拳力霸道,孔武至极,白蔹终于身中一拳。

  身体犹如断了线的风筝,从天空中急速下降,砸破屋顶,重重摔在一间屋子上。

  见状段妙妙慌了,她一剑逼退身边的金甲士兵,来到屋子之中。

  但见白蔹整个胸膛都凹进去三寸,嘴中的鲜血狂吐不止,用剑支撑地面也站不起来。

  段妙妙刚扶起白蔹,窒息的威压扑面而来,云上神主的拳紧随其后。

  “砰”的一声,拳和另一只拳碰撞在了一起,云上神主抬头一看,却是段念。

  硬接云上神主一拳,段念五脏六腑顷刻移位,喉咙一甜鲜血上涌。他一咬牙,又硬生生的将鲜血咽了下去。

  丹田中的真气荡漾而出,在段念的头顶形成一个十数丈的巨大旋涡。

  他蜻蜓点水般凌空踏起,两手拖着真气往云上神主面前送去。

  太武第七章——开天门。

  一看又是开天门,云上神主直接懵掉,战神绝招什么时候在凡间流传的。

  来不及多想,眼看海浪般的真气汇聚成杀,扑面而来,云上神主亦握紧两拳,同时向前轰去。

  两股力量碰撞,平地波澜,余威翻飞荡漾,方圆百丈内的所有建筑顷刻化为碎片,好在段妙妙已扶着白蔹离开了这里。

  段念的开天门比不上白蔹的,云上神主硬接一击尤有余力,他进步又出一拳,段念抬手牢牢挡住。

  又是一拳,拳拳叠加,环环相扣。

  第三拳……第四拳……在段念的掌握住第四拳之后,体内的情况糟糕到了极致,鲜血箭一般从嘴中射出,整个人则反方向飞出。

  “父亲!”

  段妙妙惊呼着抱起白蔹跑到段念身边。

  段念被击飞,云上神主紧随其后,段妙妙将两人护在自己的身后,张开双手,警惕的看着云上神主。

  云上神主讥诮道:“天堂有路你不走,这能怪谁呢?”

  段妙妙凶道:“坏人。”

  “等你死了就没有知道我是坏人。”

  云上神主已准备出手。

  躺在地上的白蔹头晕目眩,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努力睁大双眼,终于看清楚天上。

  无数武者与云上天兵恶战,慕容善巧三人和六名无矩强者踩着鲜血和云,打的凄惨壮烈。

  尸体就像是雨一般纷纷落下,嬴州城内不少地方已堆成了尸山,鲜血在低洼处汇聚成河,房屋着起了大火,彷徨的孩子站在火光中不知所措,废墟中老妇扒着砂石,手指甲磨断都不自知。

  哭声、哀嚎声、呐喊声此起彼伏。

  转头再看段妙妙。

  小小的身板就像是一朵花儿,面对猛虎显得那么娇弱。

  但是花儿很勇敢,她要用她细细的根茎为夫君与父亲撑起一片天。

  哪怕她下一瞬就会被踩的支离破碎。

  “活着,真难。”

  白蔹累了,眼皮像是挂上了山,他忍不住闭上双眼。

  他想要睡去,可他却怎么也忍不住不去想。

  想山中的月亮,酒摊的苦酒,商贩的叫卖,秋天的落叶,春天的樱桃……

  想来想去还是想到了段妙妙。

  她的笑容比彩虹还要绚烂,比皎月还要绮丽。

  她从不怕困难,也会迎风直上。最肮脏的泥泞中才能开出最纯净的花儿,如此夺人心弦的笑容一定经过最苦难的事情。

  那,我也不怕困难。

  ——妙妙已为我付出太多,我不能再让她伤痛。

  白蔹站起来了,也不知哪里来的力量,他竟走到云上神主的面前,把段妙妙拉到自己的身后。

  他道:“我还有一剑,要试试吗?”

  云上神主脸上的讥诮更盛,不屑道:“蚍蜉撼树。”

  二话不说,白蔹开始舞剑。

  此剑很慢很慢,慢的甚至让人觉得它根本就没有动。

  但此剑却是天下最快的剑,只因为此剑一出,天下定格。

  无论是山川还是河流,天兵还是凡人,皆呼吸停止,动作暂停,就连飞到空中的人也定格在天上。

  仿佛这个天下都在等着白蔹的剑。

  此剑的路数也极其玄乎,出在绝想不到的时候,极其不可思议的位置,每一停每一顿都让人捉摸不透。

  白蔹就像一个顽童在空气中用剑作画,又像一个诗人用剑写诗。

  画的什么画,写的任何诗都没有意义,却又充满意义。

  只因白蔹的剑就是意义。

  我出剑,天下都要等着。

  我的剑,万物都要侧目。

  太武第八章——总万物之极。

  玄之又玄的剑如梦中说梦,飘来飘去,轻忽落雪。

  剑尖轻轻点在云上神主的额头,没入二寸又一之后,缓缓拔出。

  山间的小溪重现开始流淌,风中的花儿重新开始摇曳。

  天空中的武者重重摔在地上,金甲士兵被刺的伤口迸射出鲜血。

  云上神主眼睛都快要瞪出来了,他知道这一招,司命就是栽在这一招上的。

  真没想到自己也败在了这一招上。

  “你……”云上神主摔在地上,嘴巴还在微微的动,“不……可能。”

  抬剑挑起云上神主的尸体扔到天上,白蔹道:“云上神主已死,还不快些投降。”

  一片火热顷刻停止,所有人都看向云上神主的尸体。

  凡间武者或许摸不着头脑,但云上天兵的眼中清一色的露出恐惧。

  云上神主的强大他们怎会不知,云上神主都死了,他们还能如何?

  “当”一名金甲士兵放下手中的武器。

  一叶落而知秋,当一人放下武器的时候,漫天黄金尽数缴械投降。

  天穹黄金不见光,

  万丈宫阙已成空。

  云上王庭黄历老,

  自是只信人胜天。

  蔚蓝的天空中阳光已经变得明媚,绚烂的云彩在脚下朦朦胧胧。

  女子与男子倚天相拥,泣不成声。

  女子道:“萱萱那个坏家伙,抱着你跑了之后居然还把玉佩给了你。”

  男子道:“没有玉佩,你儿子怎么能找到母亲呢?”

  女子道:“傻孩子,我只想让你平平安安,不想让你接触云上的事情。”

  男子道:“好啦,我现在不是没有事情嘛,而且还把母亲救出。”

  “也不看看是谁的儿子,水神洛涟之子,能一般吗?”

  男子自言自语道。

  女子凝注男子,欣慰的笑了。

  女子便是水神洛涟,男子是洛涟之子,白蔹。

  洛涟这辈子做过的最不后悔的事情就是擅自下凡,与白无敌暗生情愫,诞下白蔹。

  明媚的阳光依旧,斑驳的山河永在。

  大战过后,阴霾逝去,虽百废待兴,但百姓们心中的希望之光正在越来越亮。

  嬴州城的街道上围了不少的人,男女老少皆好奇的端详路上的云上天兵。

  上看下看,左看右看,这天上的神仙和人也没什么区别嘛。

  嬴州最高的楼阁上,慕容善巧抱着洛涟的腿,可怜巴巴的说道:“为什么您当初给他太武七章,我却没有。”

  说着,慕容善巧指向旁边的段念。

  段念道:“洛前辈不给你是因为你不行。”

  慕容善巧转头怒道:“我怎么不行?你是不是想打架?”

  段念也来了脾气,道:“怎么?打一架啊?”

  “打一架就打一架。”

  慕容善巧已飞到空中,段念哪里肯示弱,自然紧随其后,两人很快在天穹中战了起来。

  两个老大的人了,还和孩子一般,洛涟笑而不语,转头看向乖乖坐在桌前的段妙妙与白蔹。

  她看着她的儿媳妇是越看越喜欢,越看越顺眼。

  段妙妙被洛涟这般看着,不由自主的低下头,心中小鹿碰碰乱撞,羞杀人也。

  ——洛阿姨竟然是傻夫君的母亲。

  ——我也好傻,竟然还骂过洛阿姨。

  ——这让我怎么见人啊。

  坠兔收光,偌大的山河需要管理,慕容善巧在见到洛涟以后,死命要当洛涟的干女儿,说什么以后就孝敬洛涟了。

  东方第一本身就没有什么大的追求,如今北庭帝已死,先前在庆宣为质的太子也重新获得自由,只要东方家能有香火,东方第一便再无他求。

  段念还是老样子,只想回到朝霞城,每天做做菜,研究研究武学。

  是以,偌大的江山怎么办?

  可恶啊,这些个人都是甩手掌柜,本来白蔹也想当甩手掌柜的,奈何他们竟比白蔹还潇洒。

  咦,白蔹突然想到一个人。

  距离云上与凡间大战已经过去将近一年,月圆镇重新有了人烟,一片又一片的庄稼拔地而起,清风吹过,荡漾如涟漪。

  在距离小溪最近的草屋边,一名女子正在辛勤的挑水灌溉庄稼。

  草屋里,女子的丈夫用破旧的竹杯倒上热水,递给白蔹,尴尬道:

  “我和花儿刚商量过两天去山上砍些木材做桌子,没想你可来了。”

  白蔹环顾四周,草屋里除了一张床,三个马扎之外,就是一个破烂不堪的妆奁,不由摇头道:

  “无妨无妨。”

  他又道:“其实这次来是有事情想要拜托你。”

  女子丈夫道:“我们夫妻俩都欠你的,有什么事情尽管说,我王凝之上刀山下火海都在所不惜。”

  王凝之话音刚落,草屋外就传来女子的哀嚎:

  “王凝之,王凝之你死哪里去了,你快来啊。”

  听到女子的话,王凝之赶紧冲出草屋,白蔹紧随其后。

  只见田野上,女子瘫坐在地上哭了起来,她长相绝美,双眼却了无神韵,只留下剔透的泪珠。

  女子旁边还有一个年轻男子,怀里抱着一个红薯。

  王凝之连忙抱住女子,女子似是瞎了,摸着王凝之的脸颊摸了半天,确定是王凝之以后,哭得更凄凉了,道:

  “我在挑水的时候发现地上有红薯,这个人却抢走了。”

  她惨兮兮,委屈屈,看的白蔹咋舌。

  女子是谁白蔹最是清楚,当然是让天下都黯然失色的乐无花,就是这个骄傲的花儿,现在却梨花带雨,小女人般受欺负了找男人。

  抱着红薯的年轻男子道:“你明明看错了,你拿的根本就不是红薯,而是石头。”

  乐无花搂着王凝注,可怜巴巴道:“他欺负我。”

  年轻男子看着乐无花,眼中止不住的贪婪,这种女人是个男人都要侧目,所幸他没有被冲昏头脑,见到白蔹和人家丈夫都在,不一会儿便收回目光。

  这一切都被王凝之看在眼里,他抄起扁担就抡向年轻男子。

  白蔹连忙阻止,道:“行了行了,何必跟他一般见识。”

  王凝之道:“他……他什么意思?”

  屈指一弹,一道精光射出直指年轻男子,年轻男子立时晕了过去,白蔹道:

  “谈正事。”

  王凝之道:“谈正事。”

  ……

  就这样,王凝之开启了他的政治生涯。

  王凝之的能力很强,他召集全天下的百姓进行选举,让人们自己挑选领导者,谁知道挑来挑去还是王凝之。

  他只好与乐无花一起掌管天下。

  天下第三,段念最不喜欢有人说他是天下第三,天下第二倒是愿意,因为他确实输过,但是说他怕老婆,他就是很不爽。

  他怕老婆是事实,天下第三也只能是实至名归。

  朝霞城东方二十一里,一座别院拔地而起。

  这里住着白蔹与段妙妙。

  洛涟住在朝霞城,天天和慕容善巧待在一起。

  东方第一带着北庭太子回到庭都,看着北庭太子娶妻生子后,这才心满意足。

  ……

  秋。

  田野的菊花开的正艳。

  她的肌肤雪一般无暇。

  眼看两潭春水,各有一块儿亮晶晶的黑宝石,在里面转呀转。就是没有鱼,想来也是,眼睛里面怎么会有鱼呢?

  春水的上边是蛾眉,春水下边是鼻子。

  睫毛鳞次栉比的生长在春水的周围,每一个都像是细心照料的小草,精巧且细致。

  绛唇轻启,潭水变成了溪流,她只管笑,什么也不听,什么也不看,只如山间彩虹之绮丽,九霄银河之绚烂。

  白蔹凝注段妙妙,痴了。

  ……

  秋风萧瑟,催众生之沧桑。

  晚霞如剑,染万物之猩红。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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