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睁开了眼睛,眼前只见白茫茫一片,看上去别无他物。
凌步不觉浑身一颤,刺骨的寒冷瞬间使他完全清醒了。他牙齿打着颤,拖着发抖的身体站了起来,环顾一下四周——这里是一大片遥望无边的雪原。他伴随着咯咯作响的牙颤,断断续续地叹着气,抖掉了身上和斗篷上那些白白的积雪。
“这里又是哪里啊……肯定不是梦!我还穿着斗篷……而且我感觉冷死马了!我必须离开这里,雪都没到马膝了!”
凌步看了看四周,凭着直觉选定了一个方向,检查了下身上带了些什么——一个火把,一把斧头,还有一些杂杂碎碎的零食和杂物。他发抖着关上了背包,开始艰难的旅途。
凌步在雪地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了十几步,但很快蹄子就完全冻僵了,斗篷在深深的积雪中并没有什么用,小腿不久后也变得毫无知觉。渐渐地,他也感觉不到身体发抖了。
“必须往前走……找个暖和的地方,不然撑不了多久的……我的公主啊!这到底有多冷啊!”
凌步继续往前走着。他一开始还是站得笔直,但是渐渐地,越走身势越来越低。到了后面,看上去他就像趴在雪上一步一步地挪动了。从远处看,穿着深绿色斗篷的他活像一个会移动的灌木丛。
“咯咯咯咯咯……”他这时只听到自己牙齿打颤,越来越弱的声音。幸运的是,他感觉雪越来越浅了。而他的另一个感觉告诉他,他正在走上坡。
他打着牙颤,拖着身体爬上了眼前这座小山丘——而在冻僵的他看来,简直就像在爬一座积雪满满的千尺高峰。
他觉得只爬到了半山腰,整匹马都趴在了地上,颤抖着喘着气,休息几秒后,用尽全力翻了一个身。在这时候,他突然感觉好像蹄子碰到了什么东西,一个冰冷但柔软的东西。他慢慢地转过头,定神看了它一眼——那是一朵雪铃花。
凌步愣了一下,好像想起了什么,一切都是那么的眼熟——那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了,而且那时候一点冰冷的感觉也没有,即使在那时候,小马谷仍是冬天,而现在却已经是夏天了。但是,这朵雪铃花却依然如故绽放,好像毫不会因为季节而改变、凋零或枯萎。
“不会吧……这是幻觉吗……”凌步轻声自言自语着,翻过身,用蹄子轻轻碰着雪铃花,只见它像孩子一样摇着头,依然挂在那被它拉得弯弯的花茎上绽放着。
凌步翻了回来,看了看四周,咬咬牙一咕噜爬了起来,僵硬地直着腿向前走去。一步,两步,三步,每一步都感觉腿和蹄子像挂着一大块冰那样沉重。
终于,他翻过了那座小山丘,再次趴倒在了雪上。
喘了一会,面前的雪也渐渐湿润了。他抬起头,眼前还是那一片熟悉的雪铃花野,青草还是那样翠绿,雪铃花还是那样洁白。
凌步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向花园中央走去。而那些被他压倒的雪铃花花,则在花野中划出了一道蛇行的曲线。
“落雪!……咳咳!落雪!”凌步喊着。突然,他看到了远方似乎有什么东西。他撑开腿,用尽全力,后蹄立地,前蹄腾空站了起来眺望了一下在那草地边缘的两个影子。
那不是麦林和落雪吗?
错不了,也不会错——凌步拖着冷冰冰的四蹄跑了过去。不时摔倒,但又很快爬起来,继续往那边跑去。
“麦林!落雪!”
两匹小马远远听到了声音,回过头一看,凌步正跑着过来。
“凌步?是你吗?”落雪说。
“我看到他正在跑过来,大声点,他没听到。凌步!嗨!你也来这里啦!”
“凌步!”落雪也尽可能大声地喊道。
“哈哈哈!他就是我刚刚跟你说的那个老朋友凌步,就是带我来到这里然后又神秘失踪的家伙……等等……凌步!他摔倒了!凌步!”麦林喊着跑了过去。落雪听到,一愣,也小跑着跟在后面。
“你没事吧!?”麦林跑上前扶起了凌步,说。
“没事……”
“怎么会没事!站都站不稳了。看你的腿都冻成灰白的了!坐下!”
麦林说着拍掉了凌步身上的雪,又解下了自己的厚披风(斗篷)盖在他身上。“看你还带我们来这种鬼地方,还好我穿得厚。对了,说到这,这是哪里啊……”
“呜……”凌步闭上眼睛定了定神,刚才他摔得晕头晕脑的,“落雪?你在这里吗?”
“刚刚……你叫我?”
“噢,在这里啊。麦林,这就是落雪,二月份时我跟你说的那个故事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啦,她就是那个落雪?”
“是的。”
“噢!原来是落雪,见到你很高兴,我是麦林,瑞特莱纳的王子。”
“呃……我也很高兴见到你,麦林?”
“哈哈哈哈!哎哟,我的腰!我得四处走走,找个地方休息一下,摔进这个地方也够累的了。”
“去吧去吧麦林,别走丢了,等一下还要去找小梅的。”
“好的。”
“嗯,等一下出发时我叫你。”
“好的,我去啰。”麦林说完,哼着海军调子,慢悠悠地走进了花海里。
“呃,那个……凌步……”落雪小声说道。
“啊?”
“……谢谢你。”
“谢谢什么?”
“你上次答应过带朋友来啊。”
“噢……这个……是啊,”凌步才注意到,落雪的脸上,写着她少有的微笑,那笑容是多么的温暖,“我们顺道路过,然后就来了。不用谢的。”
“那,可以告诉我你们去干什么吗?”
“我们在找一匹独角兽。”
“独角兽?你们在找一匹小马?”
“是的。”凌步答道。
“白色的,粉色鬃毛。”麦林坐在不远处的花丛里说,“有见过吗?”
“看到?”落雪突然一脸尴尬,“呃……没有,连脚步声都没听到。但是听到了扇动翅膀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上面飞过去了……”
“扇动翅膀的声音?”麦林说着站了起来,“不会吧,我在山坡上一只鸟都没见到。”
“而且除了这里,几乎寸草不生。”凌步说。
“所以啊,本王子认为,那是一匹天马。”
“也就是说……我们并不是孤独的,这里还有其他小马?”凌步说。
“对,是的。”麦林答,“所以应该还有小马跟着我们进来了,或者我们跟着他们进来了。”
“落雪,那你知道是哪个方向吗?”
“我听得出来是往……往那一边。”
“噢,谢谢。麦林,准备走吧。”
“等等,”麦林说,“刚刚你说听出来?你不看看吗?”
落雪听到一愣,耳朵马上垂了下来,脸上也写上了几分失落。
“你怎么啦?”
“麦林!”凌步咬着麦林的耳朵悄悄说,“别提这个,她的眼睛……看不见。我记得我和你说过啊……”
“什么!她是个盲……”麦林惊呼出声,但是一瞥到落雪的表情马上打住了,“这……非常抱歉,对不起,我只是……”
“没事……麦林,我本来就这样……你不需要道歉的。”说完,她低下了头。似乎有一滴泪珠,从她脸上滑落了下来。
麦林见状,欲说无言,沉默了下来,花野再次陷入一片寂静。灰白的虚空中,渐渐落下几粒雪花,轻轻地落在雪铃花上,轻抚着雪白的花瓣和碧绿的枝叶。
“麦林。”凌步开口说。
“什么事?”
“是时候离开了……”
“知道了。”
“落雪,我们要重新上路了。”说着,凌步脱下了麦林的披风,还给了麦林。
“哦……”落雪的耳朵垂了下来。
“我非常抱歉,我很想陪你多聊一会,但是我们必须走……”
“我知道,你们还要去找失踪的好朋友……那,我也只能祝你们好运了……”
“谢谢你的理解,落雪。”
“再见,凌步,麦林。”
“再见。”
“再见。”
小小的花野盆地在两匹马的眼中慢慢地变小,慢慢地远去了。当他们到达盆地边缘时,麦林站在小丘的顶上,暮然回首,落雪正孤独地站在那水晶棺旁边,默默地目送着他们俩。麦林长叹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看那空无一物的灰白虚空,再低头看看盆地外那无尽的雪原,默默念着那似曾相识的句子,“我看不到春天的颜色,我也看不到星星的样子……”
两匹小马重新走上了他们的道路,沿着落雪指给他们的大致方向前进着,在厚厚的积雪上开出了两条深深的渠道。
天地间依然还是那令马厌烦的茫茫灰白,仿佛雪原一望无际,却也仿佛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雾,看不见目的地在何方,甚至看不到天边的地平线。难道这片虚空中的雪原,真的是无尽的吗?
但是,那雪,慢慢地从天际落下,落在凌步的鼻尖上,他不禁打了个机灵。渐渐地,雪下得越来越大了。此时,凌步感到了一种熟悉的感觉,上一次来这里时,未曾有过的感觉——他感觉起风了。在这个梦境一般、但却不是梦境的虚空里,那风,慢慢地吹了起来,抚过这白雪皑皑的虚空大地,掀起了一层薄薄的浮雪,轻轻扑在两马的斗篷上。
“要下雪了。”麦林说。
“是的。”凌步说。但他们没有停下,还在厚厚一层积雪上艰难前进着。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往前走着,只是偶尔停下来把脚下的雪挖开,把斗篷盖在坑口,然后轮流用麦林的披风包上腿脚暖一暖,休息一下,然后爬出坑继续上路。
“我觉得继续往前走不是个好主意,”麦林说,“看这个风越来越飘越来越有劲了,还有这些雪。皇家海军教科书上写得很清楚……这会是一场暴风雪。”
“但是我们必须前进,”凌步停下来回头对麦林说,“必须找到离开这里的路。而且说不定小梅也困在这个地方了。所以我们必须继续往前走。”
“可是风雪会把我们搞迷路的。”
“必须前进,而且说不定很快就能找到避雪的地方了。而且,这里已经没有退路了。”说完,凌步回过头,斗篷一甩抖下一圈雪,继续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前走。
“什么!?唉,死脑筋。”麦林嘟囔着把三角帽上的积雪倒了出来,戴回去,小跑着跟在了凌步后面。
雪渐渐地下大了,风也越来越猛。卷着雪花和冰棱的狂风刮在脸上犹如刀割——暴风雪来了。
“本王子告诉你什么来着!”麦林按着帽子在风雪中大喊。
“是的!所以我们必须要找一个能避风雪的地方!”
“哎!早知道……啊!我的帽子!”
突然一阵狂风卷着暴雪扫过地面,麦林的三角帽飞了出去,在暴风中飞舞着。
“我的帽子!那可是皇家海军军用三角帽啊!”麦林叫着冲进了风雪中,凌步见状二话没说也追了上去。
突然帽子打了几个空翻,直直地掉下去,插进了地上的积雪中。只见麦林趁机往前一扑,抓住了他那宝贵的帽子,长长吁了一口气,拍掉上面的雪,戴回了头上。
“我们必须马上找个避风点!”麦林喊道。
“那就地建一个啊!”凌步喊。
“在这里不可以!风太大了!斗篷完全挡不住!必须得找到背风的山坡!”
“好!那快点!我开始发抖了!”
雪越来越大了,两匹小马在风雪中艰难地推雪前进。那冰冷的寒风夹杂着鹅毛大雪砸在他们的脸上,使他们几乎无法睁开眼睛,而且狂风暴雪也遮住了一切,他们完全看不到十步以外的任何事物。
“嗨!麦林!”凌步喊道
没有马回答,耳边只有狂风呼呼作响。
“麦林!”他提高音量又喊了一遍。
还是没有马回答,凌步开始担心了,他会不会掉进某个坑里了?他现在只觉得全身寒冷,不停地“咯咯咯”打着牙颤。
“麦林!!!”凌步扯开嗓子用尽全力喊道。
“啊?什么事情?”风声夹杂着麦林微小的声音,好像从天边传过来一样。
“你在哪里啊!咯咯咯……”
“就在你前面啊!我举起蹄子都可以摸到你啦!”话音刚落,麦林穿过了仅仅短短几米的风雪出现在了凌步的面前,但在凌步看来他是从暴风雪中无故冒出来的,好像变戏法一样。只见麦林的斗篷被风雪染成亮白,帽子也如同篮子一般装满了白白的积雪,如果不仔细看,还真的分不出哪个是白马王子哪个是洁白冰雪呢。
“呃……麦林?你帽子上全是雪。咯咯咯咯……”
“什么?说什么听不清!”
“你帽子上全是雪!”
“噢!”麦林摘下帽子,在狂风中倒掉了帽子上的雪,只见地上堆出了一个小雪丘,“你身上也是!”
“我们必须找到一个避雪点!你看到什么了吗?咯咯咯……”
“是的没错!但是在这样的鬼天气里什么都看不到啊!噢,对了。我记得我带了望远镜,我看看……”
“快点,快要冻僵了!咯咯咯……”
“唔……”只见麦林从斗篷里掏出了一个单筒望远镜,扫视着周围。突然,他停下了,直直看着某个方向,“嗨!凌步?”
“什……什么?”
“那是什么?”
“不……不知道,没看到。咯咯咯……”
“给,你看看,”麦林把望远镜递给了凌步,“一点钟方向。”
“一……一点钟方向?哪里啊?咯咯咯……”
“啊?你连这个都不……咳咳,就是前方偏右,你看看,我发誓我刚刚看到了些什么。”
“我看看。咯咯咯……我没看到……等等,好像有一个影子,那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看上去像马。”
“确实…咯咯…是马。好像还是一只独角兽!很可能是小梅!看那白色的角!小梅!佛罗雅德!麦林,还给你接着。”凌步说着把望远镜往麦林的斗篷里一塞,撒开蹄子追上去,“小梅!小梅!嗨!”
凌步一脚深一脚浅地跑着,在地上踩出了一个又一个脚印。他离那黑影越来越近了。渐渐地,他看得越来越清楚了,那确实是一匹小马。他尽力跑了过去,边跑边喊着。
“小梅!小梅……”但这时,凌步舌头突然打了结,他愣住了——那匹小马并不是小梅。那小马依然向前一步一挪地走着,兜帽遮住了大半个脸,斗篷也盖住了全身,但还是隐约可见修得整齐的络腮胡和斗篷下偶然泄出一丝银光的闪亮盔甲。他看上去完全不知道凌步的存在。凌步呆立住了。
暴风雪,慢慢地小了,就小了那么一点,吹在小马脸上还是如刀割般的寒冷。但至少看得比较远了。
麦林好不容易追上了凌步,拍着凌步的肩膀喘着气,“怎么不追了?哈…哈……赶紧的,小梅要走了!”说着气喘吁吁地小跑起来。
“等等!那不是小梅……那是一匹公马……而且穿盔带甲……”
“什么?不是小梅?”麦林眼睛转了转,一拍脑袋,“那也得追啊!说不定他知道哪里可以避雪或者他见过小梅呢!走走走!”就快要看不到人家了!嗨!先生!等等!”说着,他一蹄一个印地跑了出去,他的披风左右摇摆着,看上去就像只鸭子在摇摇晃晃地走路。
凌步听着愣了一下,“对哦……”接着,他也追了上去。
离那小马越来越近了,但无论两匹马怎么叫喊,他都没有任何反应。在这时,他们突然注意到了什么——风雪中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栋房子的影子。他们俩愣住了。这难道是真的吗?一个避雪的地方?还是只是虚空中的幻觉而已?但那小马确确实实地在向那里走去。
“嗨!先生!等一下!”凌步和麦林才反应过来,跳下雪坡,跑着跟在后面。
这是一栋巨大的木石结构的北欧风格建筑,顶梁刻着图腾,鳞甲一般的屋顶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而橡木搭建的墙壁则在风雪的呼啸声中显得无比厚实。门框之上挂着一块巨大的牌子,上面清清楚楚地刻着什么文字——但是凌步和麦林都认不出来是什么语言,大概是这栋建筑的招牌吧。
那匹小马径直走了过去,拿出钥匙,打开厚重的大门走了进去。但凌步和麦林在其后飞奔着,在大门关起的那一瞬间,凌步加速助跑往前一跃用那冻得雪白的蹄骰抓住了门沿。他终于松了一口气,拉开了点门,让麦林先走了进去。他看了看外面漫天的,长叹一口气,也走进了大门。却看那大门,只听得“砰”的一声,紧紧地关上了。
俩马站在门旁颤抖着拍下了身上、衣服上还有蹄子上的雪。麦林拿下沉甸甸的帽子往下一倒,竟在地上堆起了一个小雪丘。
“咯咯咯……麦林,你没事吧?”
“没事,”麦林一脸淡定,“帮我拍一下背面斗篷,上面还有雪,白白的一大片,看到没?拍拍。”
“好的。”谁知道凌步伸出蹄子一拍麦林的斗篷,竟然发出了“当”的一声——那斗篷被冻得雪白,像铁一样硬。
“咯咯咯……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铁布衫?哈哈哈……”
“我记得我说过不准取笑本王子。”
“这哪是取笑啊?很有趣的,哈哈!”他笑着拍了拍麦林肩头,不料感觉痛死了,“哈……嗷!还真的像铁一样!”
“噗!哈哈哈哈哈!都可以当盾牌使了!”麦林也笑了,轻轻摸了摸冻得坚硬而锐利的斗篷边缘,“瑞特莱纳皇家寒霜钢铁披风?听上去不错啊!哈哈哈哈哈哈哈!然后让每个士兵都在雪里滚两滚,就不用独角兽的护盾了?你看多方便对不对?”
“得了别笑了,”凌步吮着蹄子说,“真的像盾牌一样。”
“好了,别开玩笑了,”麦林装出一副正经的样子,“我们现在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
“所以……我们来到这里,没有食物,没有备用衣服,没有确切地点,没有地图没有预备队接应而且竟然还没有阿婆海棠?噢,请忘记最后一项。本王子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现在怎么办?”
“走下去。走走就知道了。”凌步说着抬头看了看前方,这又是一个长廊。它笼罩在火把发出昏黄的光芒下,看不到尽头。看不见底的黑暗与昏昏欲睡的火光交映着,给长廊平添了一股神秘的气息。
两匹小马在这昏暗的长廊里行走着,借着火把发出的昏黄光芒,小心地迈着步子,耳边环绕着风雪狠狠砸在外墙上的“哐哐”声,就像这栋房子随时会被风暴掀塌一样。
麦林环顾着四周,地上铺着镶金边的地毯,蛮新的,绣着冰晶的图样,看上去栩栩如生——它们闪着蓝白色的光芒,就像真的冰晶一样,细腻光滑;墙壁上挂着的一个个空荡荡的画框,随着风雪撞击外墙的节奏晃动着,在昏黄的火光下似乎变成了一张张饥饿的大嘴,在不停地咂着嘴巴讨食;天花板则刻着一团团奇怪的花纹,可能是描绘着一匹匹飞奔的骏马和无数的雪花,也可能是某种飞扬的文字,或者是某种古老的魔法咒语。而在天花板的边缘也雕上了一圈精美的雪花花边。这本来是很正常的装饰,但是麦林总感觉在哪里见过,莫名的眼熟。
“嘿。嘿,凌步!”麦林拍了拍凌步的肩头,“你看。”
“什么?”
“看看周围,你不觉得很眼熟吗?”
“不觉得。”
“我觉得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它们……在哪里呢?嗯……”麦林扶着下巴,回想着。
“我没多大印象。我们先往前继续走吧。”凌步说着,回过头继续往前走。
“哦,你看看这个画框……嗨!凌步!等等我!”麦林叫着跟了上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一直都在往前走着,偶尔停下来看看四周,只见前后都是长不见头尾的昏暗长廊。突然,他们又看到了什么东西——似乎在前方的火光下,有一匹小马的身影,若隐若现。
凌步见状下意识地跑了过去,不发出一点声音。而麦林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拍到凌步肩头凌步就跑了,他哎了一声也跟在了后面。
那就是之前他们见到的小马——只不过他已经脱下了兜帽,露出了一头银蓝相间的头发和笔直的独角,一副自豪的雪白面容,还有一脸的络腮胡。
凌步和麦林不由得放慢了脚步,悄悄跟在后面,而他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两个尾随者,即使他们仅仅相距一蹄的距离。
他们来到了一扇巨大的乌木门前,只见那白色小马停下了脚步,理了理自己的斗篷,挺了挺胸膛,深呼吸一口气,站立起来,伸出前蹄用力推了一下两侧的大门——随着“哐当”一声闷响,大门缓缓地打开了。
“啊,克劳迪领主!”只听得门内有一匹小马喊道,紧接着是一连串推拉椅子的声音,好像很多小马站了起来。
他们走进了门内——这是一座估摸着三十米长,二十米宽,七匹马那么高的大厅,没有窗,两侧各有一扇门;天花板上挂着冰晶雕刻而成的吊灯,如同一个巨大的分叉冰棱吊在水晶做的穹顶上,而且散发出雪亮的光芒,穹顶周围还雕刻着雪花一般的花纹;墙壁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地图、盾剑、还有旗帜,而地板则是用光滑的大理石铺成的,而整个厅堂正中央放着一张巨大的长方桌——方桌的两侧各放着一大排椅子,旁边站满了小马,还有几只岩羊——一种定居北方的原住民。但桌子远远的一角坐着几匹披着白色斗篷的身影,他们被角落的阴影笼罩着,镶着金边的白兜帽拉到了鼻尖,看不出是谁,也看不出是从哪里来的。
“各位请坐。”克劳迪领主摆摆蹄子说道,小马们点了一下头,坐回了椅子上。而他则坐在了方桌尽头的一个大扶手椅上,看上去那应该是主位了。
凌步和麦林猫蹄猫脚地匍匐到一旁的空椅子后面躲了起来,只冒出半个头看着。
“这就说得通了。”麦林嘟囔着。
“你说什么?”
“凌步,我想起来了。记得我们在工坊前面见到的那牌子吗?”
“记得啊。”
“上面写着克劳迪,而这匹小马也叫做克劳迪,而这里可能是他的家,而那里也是他的家,所以当然看着眼熟了,风格和家徽都一样。我就说在哪里见过嘛。”
“哦,可能……等等,嘘!听。”
“我相信诸位也知道为何召集你们,”克劳迪笔直地坐在大椅上,一脸严肃,“我也相信在座的很多小马——还有岩羊,已经注意到了。”
“是的,”一匹小马——穿着银质的盔甲,披着绣着银丝的披风,一头红发,雪白的翅膀整齐地收在腰的两侧——站起来说道,“但是我认为并没有召集的必要,我们可以用信使和信鸽来交流。”
“瑞尔斯城主,”克劳迪慢慢站了起来,两蹄搭在桌子上,叹了一口气,“请您坐下,听我解释一下我们目前的情况,事态已经非常紧急了,不然我也不会火急火燎地召集你们开会。”
克劳迪从身后墙上的画框上取下了一幅大地图,放在了桌子上,周围的小马随即围了上去。麦林也很喜欢地图和了解当地,他忍不住也探出了半个身子,在椅子背上架着个望远镜远远看着。
“我们都是水晶帝国的封臣和领主,我们的父辈和我们自己都曾经一起战斗过,一起建功立业。”克劳迪领主说着缓缓展开了地图,“从马冰洋沿岸的北方河谷——瑞尔斯,还有怀特胡子,你们的老家——到水晶谷口,也就是艾奎斯利亚的边境,都是我们的领土。”
“那可是当然,”一只胡子花白的岩羊——也就是怀特,嚼着自己的胡子嘟囔着,“我们的祖辈可不是吃闲饭的。”
“所以,这和我们今天的议题有什么关系吗?”瑞尔斯城主哼了一声,“尽快说重点,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时间不多。要知道,最近‘他’盯着我们越来越紧了。”
“我们的国王,也就是由我们推举,并领导我们取得权力和地位的那位——已经不是过去的样子了,你们也知道吧?”
“当然我们当然知道!”怀特胡激动地跳了起来,振振有词地喊道,“真的肯定的不是的!他看上去根本不是一个国王,不仅变得易怒又无情,而且跟我们订制装备,交货以后竟然一分钱都没给!给的就是一点点定金!”怀特掐着自己的三只蹄指抠数着,“黑钢铠甲一千五百套,才付了仅仅三十五枚金币!三十五!”他激动地说着,口水渣溅得满胡子都是,甚至还喷到了桌对面,“更不要提那三千具灰蹄铁还有五千杆杉木长矛,还有那些……”
“得了得了,”克劳迪敲着桌子说道,“长须怀特,非常抱歉。但是尽管如此,我还是请求您停一下——我们还在开会,稍后再谈我国的订单,好吗?”
“哼!只要你们这些狡猾的小马一日不付清账单,就别指望我们能好好谈话了!”岩羊高抬着头,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凌步和麦林正趴在椅子上专心看着听着会议的进行,一言未发,不敢弄出丁点声响。会议似乎陷入了僵局,克劳迪正在思考着下一步该说什么,怀特胡依然在自个小声地嘟囔着发牢骚,而瑞尔斯和其他的小马、岩羊则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不耐烦地打发着时间。
凌步和麦林松了一口气,蹲回了椅子后面。突然,不知道哪儿冒出一句女声,“噫,连口水都没擦。”两马猛地一惊,一起跳了起来张望着四周,试图找出是谁在说话。奇怪的是,在座的每匹小马都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思考的思考,抱怨的抱怨,敲桌的敲桌,好像什么也没听到似的。
“嗨,麦林。”凌步刻意压低声音说。
“嗯?”
“看上面,那里。”凌步指了指吊灯。
麦林抬起头,端详着那吊灯。它散发着冰冷的淡蓝色光芒,挂在上面的冰晶,随着屋外风雪的节奏微微摇晃着。看上去就像第一次见到它时一样,毫无变化。突然,冰晶之间冒出了一团粉色的鬃毛,或是马尾巴,一动一动的,偶尔还甩来甩去。
“活见鬼,那是小梅!”麦林坐回了椅子下面,低声叫道。
“等等……有点不对劲。看,那是翅膀吗?”
“呃?”麦林抬头望去,只见一团粉色的鬃毛间隐隐约约现出一对白色的翅膀,还有几支雪白的马羽。
“啊,不是小梅。那可能就是落雪说的那匹天马了。”
“也不对……看,那个是支独角吗?”
“那又是什么鬼东西……本王子还真的是活见鬼了!我肯定是醉了。”
“不然……叫几声看看应不应?”
“不好吧,本王子认为这不是什么好主意,你看这么多小马在……”
“嗨!小梅!这里!小梅!”凌步掩着嘴压低声音喊着。
“哎!别叫!你不知道会……”
麦林还没说完,却听见“哐泠哐泠”的一阵声响。两马抬头一看,只是吊灯左右晃了晃,看上去什么都没发生。突然,吊灯上顶出了一团粉红的头发还有一支白色的角和一双白色的耳朵。只见那耳朵动了动,接着又冒出了整个头。
“嗨,小梅!这里!快下来。”
“是啊,小梅,下来吧。”
突然,随着一道粉红的闪光,小梅不见了,但是下一秒又出现在了两马的背后。
“你们知道吗这里简直糟透了!”还没等两匹小马张口,小梅就毫不停顿地说了起来,“这个窗帘超级老式这里是博物馆吗而且这个花盆也是醉了为什么要用石头做一点都不好吃而且还有这个门也是够老气了和那个鉴定冰雪的一个样,而且这个房子还会发出声音不仅如此我坐在这个吊灯上休息吊灯还随着声音的节奏晃动真的是受不了啦!更不要提我来这里的时候外面出的大太阳和万里晴空也是够热了!还有你们两个到底去哪里了怎么那么久都没回来?我们不是应该回宾馆了吗?”
“呃……刚刚你说什么?外面明明是在下暴风雪……”
“还有这个图书馆——不对,刚刚我来过那个图书馆满地灰尘样式过时装修破烂满是裂缝而且我想找本书都没有好不容易找到一本结果我一翻开就掉进去了这简直超级坑马,而且是名副其实的坑马!得了我们该回宾馆了,我们现在在哪里?”
“呃……我刚刚要说这件事情。我想……我们掉到那一本书里去了。”
“……什么?”
凌步不觉浑身一颤,刺骨的寒冷瞬间使他完全清醒了。他牙齿打着颤,拖着发抖的身体站了起来,环顾一下四周——这里是一大片遥望无边的雪原。他伴随着咯咯作响的牙颤,断断续续地叹着气,抖掉了身上和斗篷上那些白白的积雪。
“这里又是哪里啊……肯定不是梦!我还穿着斗篷……而且我感觉冷死马了!我必须离开这里,雪都没到马膝了!”
凌步看了看四周,凭着直觉选定了一个方向,检查了下身上带了些什么——一个火把,一把斧头,还有一些杂杂碎碎的零食和杂物。他发抖着关上了背包,开始艰难的旅途。
凌步在雪地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了十几步,但很快蹄子就完全冻僵了,斗篷在深深的积雪中并没有什么用,小腿不久后也变得毫无知觉。渐渐地,他也感觉不到身体发抖了。
“必须往前走……找个暖和的地方,不然撑不了多久的……我的公主啊!这到底有多冷啊!”
凌步继续往前走着。他一开始还是站得笔直,但是渐渐地,越走身势越来越低。到了后面,看上去他就像趴在雪上一步一步地挪动了。从远处看,穿着深绿色斗篷的他活像一个会移动的灌木丛。
“咯咯咯咯咯……”他这时只听到自己牙齿打颤,越来越弱的声音。幸运的是,他感觉雪越来越浅了。而他的另一个感觉告诉他,他正在走上坡。
他打着牙颤,拖着身体爬上了眼前这座小山丘——而在冻僵的他看来,简直就像在爬一座积雪满满的千尺高峰。
他觉得只爬到了半山腰,整匹马都趴在了地上,颤抖着喘着气,休息几秒后,用尽全力翻了一个身。在这时候,他突然感觉好像蹄子碰到了什么东西,一个冰冷但柔软的东西。他慢慢地转过头,定神看了它一眼——那是一朵雪铃花。
凌步愣了一下,好像想起了什么,一切都是那么的眼熟——那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了,而且那时候一点冰冷的感觉也没有,即使在那时候,小马谷仍是冬天,而现在却已经是夏天了。但是,这朵雪铃花却依然如故绽放,好像毫不会因为季节而改变、凋零或枯萎。
“不会吧……这是幻觉吗……”凌步轻声自言自语着,翻过身,用蹄子轻轻碰着雪铃花,只见它像孩子一样摇着头,依然挂在那被它拉得弯弯的花茎上绽放着。
凌步翻了回来,看了看四周,咬咬牙一咕噜爬了起来,僵硬地直着腿向前走去。一步,两步,三步,每一步都感觉腿和蹄子像挂着一大块冰那样沉重。
终于,他翻过了那座小山丘,再次趴倒在了雪上。
喘了一会,面前的雪也渐渐湿润了。他抬起头,眼前还是那一片熟悉的雪铃花野,青草还是那样翠绿,雪铃花还是那样洁白。
凌步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向花园中央走去。而那些被他压倒的雪铃花花,则在花野中划出了一道蛇行的曲线。
“落雪!……咳咳!落雪!”凌步喊着。突然,他看到了远方似乎有什么东西。他撑开腿,用尽全力,后蹄立地,前蹄腾空站了起来眺望了一下在那草地边缘的两个影子。
那不是麦林和落雪吗?
错不了,也不会错——凌步拖着冷冰冰的四蹄跑了过去。不时摔倒,但又很快爬起来,继续往那边跑去。
“麦林!落雪!”
两匹小马远远听到了声音,回过头一看,凌步正跑着过来。
“凌步?是你吗?”落雪说。
“我看到他正在跑过来,大声点,他没听到。凌步!嗨!你也来这里啦!”
“凌步!”落雪也尽可能大声地喊道。
“哈哈哈!他就是我刚刚跟你说的那个老朋友凌步,就是带我来到这里然后又神秘失踪的家伙……等等……凌步!他摔倒了!凌步!”麦林喊着跑了过去。落雪听到,一愣,也小跑着跟在后面。
“你没事吧!?”麦林跑上前扶起了凌步,说。
“没事……”
“怎么会没事!站都站不稳了。看你的腿都冻成灰白的了!坐下!”
麦林说着拍掉了凌步身上的雪,又解下了自己的厚披风(斗篷)盖在他身上。“看你还带我们来这种鬼地方,还好我穿得厚。对了,说到这,这是哪里啊……”
“呜……”凌步闭上眼睛定了定神,刚才他摔得晕头晕脑的,“落雪?你在这里吗?”
“刚刚……你叫我?”
“噢,在这里啊。麦林,这就是落雪,二月份时我跟你说的那个故事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啦,她就是那个落雪?”
“是的。”
“噢!原来是落雪,见到你很高兴,我是麦林,瑞特莱纳的王子。”
“呃……我也很高兴见到你,麦林?”
“哈哈哈哈!哎哟,我的腰!我得四处走走,找个地方休息一下,摔进这个地方也够累的了。”
“去吧去吧麦林,别走丢了,等一下还要去找小梅的。”
“好的。”
“嗯,等一下出发时我叫你。”
“好的,我去啰。”麦林说完,哼着海军调子,慢悠悠地走进了花海里。
“呃,那个……凌步……”落雪小声说道。
“啊?”
“……谢谢你。”
“谢谢什么?”
“你上次答应过带朋友来啊。”
“噢……这个……是啊,”凌步才注意到,落雪的脸上,写着她少有的微笑,那笑容是多么的温暖,“我们顺道路过,然后就来了。不用谢的。”
“那,可以告诉我你们去干什么吗?”
“我们在找一匹独角兽。”
“独角兽?你们在找一匹小马?”
“是的。”凌步答道。
“白色的,粉色鬃毛。”麦林坐在不远处的花丛里说,“有见过吗?”
“看到?”落雪突然一脸尴尬,“呃……没有,连脚步声都没听到。但是听到了扇动翅膀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上面飞过去了……”
“扇动翅膀的声音?”麦林说着站了起来,“不会吧,我在山坡上一只鸟都没见到。”
“而且除了这里,几乎寸草不生。”凌步说。
“所以啊,本王子认为,那是一匹天马。”
“也就是说……我们并不是孤独的,这里还有其他小马?”凌步说。
“对,是的。”麦林答,“所以应该还有小马跟着我们进来了,或者我们跟着他们进来了。”
“落雪,那你知道是哪个方向吗?”
“我听得出来是往……往那一边。”
“噢,谢谢。麦林,准备走吧。”
“等等,”麦林说,“刚刚你说听出来?你不看看吗?”
落雪听到一愣,耳朵马上垂了下来,脸上也写上了几分失落。
“你怎么啦?”
“麦林!”凌步咬着麦林的耳朵悄悄说,“别提这个,她的眼睛……看不见。我记得我和你说过啊……”
“什么!她是个盲……”麦林惊呼出声,但是一瞥到落雪的表情马上打住了,“这……非常抱歉,对不起,我只是……”
“没事……麦林,我本来就这样……你不需要道歉的。”说完,她低下了头。似乎有一滴泪珠,从她脸上滑落了下来。
麦林见状,欲说无言,沉默了下来,花野再次陷入一片寂静。灰白的虚空中,渐渐落下几粒雪花,轻轻地落在雪铃花上,轻抚着雪白的花瓣和碧绿的枝叶。
“麦林。”凌步开口说。
“什么事?”
“是时候离开了……”
“知道了。”
“落雪,我们要重新上路了。”说着,凌步脱下了麦林的披风,还给了麦林。
“哦……”落雪的耳朵垂了下来。
“我非常抱歉,我很想陪你多聊一会,但是我们必须走……”
“我知道,你们还要去找失踪的好朋友……那,我也只能祝你们好运了……”
“谢谢你的理解,落雪。”
“再见,凌步,麦林。”
“再见。”
“再见。”
小小的花野盆地在两匹马的眼中慢慢地变小,慢慢地远去了。当他们到达盆地边缘时,麦林站在小丘的顶上,暮然回首,落雪正孤独地站在那水晶棺旁边,默默地目送着他们俩。麦林长叹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看那空无一物的灰白虚空,再低头看看盆地外那无尽的雪原,默默念着那似曾相识的句子,“我看不到春天的颜色,我也看不到星星的样子……”
两匹小马重新走上了他们的道路,沿着落雪指给他们的大致方向前进着,在厚厚的积雪上开出了两条深深的渠道。
天地间依然还是那令马厌烦的茫茫灰白,仿佛雪原一望无际,却也仿佛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雾,看不见目的地在何方,甚至看不到天边的地平线。难道这片虚空中的雪原,真的是无尽的吗?
但是,那雪,慢慢地从天际落下,落在凌步的鼻尖上,他不禁打了个机灵。渐渐地,雪下得越来越大了。此时,凌步感到了一种熟悉的感觉,上一次来这里时,未曾有过的感觉——他感觉起风了。在这个梦境一般、但却不是梦境的虚空里,那风,慢慢地吹了起来,抚过这白雪皑皑的虚空大地,掀起了一层薄薄的浮雪,轻轻扑在两马的斗篷上。
“要下雪了。”麦林说。
“是的。”凌步说。但他们没有停下,还在厚厚一层积雪上艰难前进着。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往前走着,只是偶尔停下来把脚下的雪挖开,把斗篷盖在坑口,然后轮流用麦林的披风包上腿脚暖一暖,休息一下,然后爬出坑继续上路。
“我觉得继续往前走不是个好主意,”麦林说,“看这个风越来越飘越来越有劲了,还有这些雪。皇家海军教科书上写得很清楚……这会是一场暴风雪。”
“但是我们必须前进,”凌步停下来回头对麦林说,“必须找到离开这里的路。而且说不定小梅也困在这个地方了。所以我们必须继续往前走。”
“可是风雪会把我们搞迷路的。”
“必须前进,而且说不定很快就能找到避雪的地方了。而且,这里已经没有退路了。”说完,凌步回过头,斗篷一甩抖下一圈雪,继续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前走。
“什么!?唉,死脑筋。”麦林嘟囔着把三角帽上的积雪倒了出来,戴回去,小跑着跟在了凌步后面。
雪渐渐地下大了,风也越来越猛。卷着雪花和冰棱的狂风刮在脸上犹如刀割——暴风雪来了。
“本王子告诉你什么来着!”麦林按着帽子在风雪中大喊。
“是的!所以我们必须要找一个能避风雪的地方!”
“哎!早知道……啊!我的帽子!”
突然一阵狂风卷着暴雪扫过地面,麦林的三角帽飞了出去,在暴风中飞舞着。
“我的帽子!那可是皇家海军军用三角帽啊!”麦林叫着冲进了风雪中,凌步见状二话没说也追了上去。
突然帽子打了几个空翻,直直地掉下去,插进了地上的积雪中。只见麦林趁机往前一扑,抓住了他那宝贵的帽子,长长吁了一口气,拍掉上面的雪,戴回了头上。
“我们必须马上找个避风点!”麦林喊道。
“那就地建一个啊!”凌步喊。
“在这里不可以!风太大了!斗篷完全挡不住!必须得找到背风的山坡!”
“好!那快点!我开始发抖了!”
雪越来越大了,两匹小马在风雪中艰难地推雪前进。那冰冷的寒风夹杂着鹅毛大雪砸在他们的脸上,使他们几乎无法睁开眼睛,而且狂风暴雪也遮住了一切,他们完全看不到十步以外的任何事物。
“嗨!麦林!”凌步喊道
没有马回答,耳边只有狂风呼呼作响。
“麦林!”他提高音量又喊了一遍。
还是没有马回答,凌步开始担心了,他会不会掉进某个坑里了?他现在只觉得全身寒冷,不停地“咯咯咯”打着牙颤。
“麦林!!!”凌步扯开嗓子用尽全力喊道。
“啊?什么事情?”风声夹杂着麦林微小的声音,好像从天边传过来一样。
“你在哪里啊!咯咯咯……”
“就在你前面啊!我举起蹄子都可以摸到你啦!”话音刚落,麦林穿过了仅仅短短几米的风雪出现在了凌步的面前,但在凌步看来他是从暴风雪中无故冒出来的,好像变戏法一样。只见麦林的斗篷被风雪染成亮白,帽子也如同篮子一般装满了白白的积雪,如果不仔细看,还真的分不出哪个是白马王子哪个是洁白冰雪呢。
“呃……麦林?你帽子上全是雪。咯咯咯咯……”
“什么?说什么听不清!”
“你帽子上全是雪!”
“噢!”麦林摘下帽子,在狂风中倒掉了帽子上的雪,只见地上堆出了一个小雪丘,“你身上也是!”
“我们必须找到一个避雪点!你看到什么了吗?咯咯咯……”
“是的没错!但是在这样的鬼天气里什么都看不到啊!噢,对了。我记得我带了望远镜,我看看……”
“快点,快要冻僵了!咯咯咯……”
“唔……”只见麦林从斗篷里掏出了一个单筒望远镜,扫视着周围。突然,他停下了,直直看着某个方向,“嗨!凌步?”
“什……什么?”
“那是什么?”
“不……不知道,没看到。咯咯咯……”
“给,你看看,”麦林把望远镜递给了凌步,“一点钟方向。”
“一……一点钟方向?哪里啊?咯咯咯……”
“啊?你连这个都不……咳咳,就是前方偏右,你看看,我发誓我刚刚看到了些什么。”
“我看看。咯咯咯……我没看到……等等,好像有一个影子,那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看上去像马。”
“确实…咯咯…是马。好像还是一只独角兽!很可能是小梅!看那白色的角!小梅!佛罗雅德!麦林,还给你接着。”凌步说着把望远镜往麦林的斗篷里一塞,撒开蹄子追上去,“小梅!小梅!嗨!”
凌步一脚深一脚浅地跑着,在地上踩出了一个又一个脚印。他离那黑影越来越近了。渐渐地,他看得越来越清楚了,那确实是一匹小马。他尽力跑了过去,边跑边喊着。
“小梅!小梅……”但这时,凌步舌头突然打了结,他愣住了——那匹小马并不是小梅。那小马依然向前一步一挪地走着,兜帽遮住了大半个脸,斗篷也盖住了全身,但还是隐约可见修得整齐的络腮胡和斗篷下偶然泄出一丝银光的闪亮盔甲。他看上去完全不知道凌步的存在。凌步呆立住了。
暴风雪,慢慢地小了,就小了那么一点,吹在小马脸上还是如刀割般的寒冷。但至少看得比较远了。
麦林好不容易追上了凌步,拍着凌步的肩膀喘着气,“怎么不追了?哈…哈……赶紧的,小梅要走了!”说着气喘吁吁地小跑起来。
“等等!那不是小梅……那是一匹公马……而且穿盔带甲……”
“什么?不是小梅?”麦林眼睛转了转,一拍脑袋,“那也得追啊!说不定他知道哪里可以避雪或者他见过小梅呢!走走走!”就快要看不到人家了!嗨!先生!等等!”说着,他一蹄一个印地跑了出去,他的披风左右摇摆着,看上去就像只鸭子在摇摇晃晃地走路。
凌步听着愣了一下,“对哦……”接着,他也追了上去。
离那小马越来越近了,但无论两匹马怎么叫喊,他都没有任何反应。在这时,他们突然注意到了什么——风雪中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栋房子的影子。他们俩愣住了。这难道是真的吗?一个避雪的地方?还是只是虚空中的幻觉而已?但那小马确确实实地在向那里走去。
“嗨!先生!等一下!”凌步和麦林才反应过来,跳下雪坡,跑着跟在后面。
这是一栋巨大的木石结构的北欧风格建筑,顶梁刻着图腾,鳞甲一般的屋顶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而橡木搭建的墙壁则在风雪的呼啸声中显得无比厚实。门框之上挂着一块巨大的牌子,上面清清楚楚地刻着什么文字——但是凌步和麦林都认不出来是什么语言,大概是这栋建筑的招牌吧。
那匹小马径直走了过去,拿出钥匙,打开厚重的大门走了进去。但凌步和麦林在其后飞奔着,在大门关起的那一瞬间,凌步加速助跑往前一跃用那冻得雪白的蹄骰抓住了门沿。他终于松了一口气,拉开了点门,让麦林先走了进去。他看了看外面漫天的,长叹一口气,也走进了大门。却看那大门,只听得“砰”的一声,紧紧地关上了。
俩马站在门旁颤抖着拍下了身上、衣服上还有蹄子上的雪。麦林拿下沉甸甸的帽子往下一倒,竟在地上堆起了一个小雪丘。
“咯咯咯……麦林,你没事吧?”
“没事,”麦林一脸淡定,“帮我拍一下背面斗篷,上面还有雪,白白的一大片,看到没?拍拍。”
“好的。”谁知道凌步伸出蹄子一拍麦林的斗篷,竟然发出了“当”的一声——那斗篷被冻得雪白,像铁一样硬。
“咯咯咯……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铁布衫?哈哈哈……”
“我记得我说过不准取笑本王子。”
“这哪是取笑啊?很有趣的,哈哈!”他笑着拍了拍麦林肩头,不料感觉痛死了,“哈……嗷!还真的像铁一样!”
“噗!哈哈哈哈哈!都可以当盾牌使了!”麦林也笑了,轻轻摸了摸冻得坚硬而锐利的斗篷边缘,“瑞特莱纳皇家寒霜钢铁披风?听上去不错啊!哈哈哈哈哈哈哈!然后让每个士兵都在雪里滚两滚,就不用独角兽的护盾了?你看多方便对不对?”
“得了别笑了,”凌步吮着蹄子说,“真的像盾牌一样。”
“好了,别开玩笑了,”麦林装出一副正经的样子,“我们现在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
“所以……我们来到这里,没有食物,没有备用衣服,没有确切地点,没有地图没有预备队接应而且竟然还没有阿婆海棠?噢,请忘记最后一项。本王子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现在怎么办?”
“走下去。走走就知道了。”凌步说着抬头看了看前方,这又是一个长廊。它笼罩在火把发出昏黄的光芒下,看不到尽头。看不见底的黑暗与昏昏欲睡的火光交映着,给长廊平添了一股神秘的气息。
两匹小马在这昏暗的长廊里行走着,借着火把发出的昏黄光芒,小心地迈着步子,耳边环绕着风雪狠狠砸在外墙上的“哐哐”声,就像这栋房子随时会被风暴掀塌一样。
麦林环顾着四周,地上铺着镶金边的地毯,蛮新的,绣着冰晶的图样,看上去栩栩如生——它们闪着蓝白色的光芒,就像真的冰晶一样,细腻光滑;墙壁上挂着的一个个空荡荡的画框,随着风雪撞击外墙的节奏晃动着,在昏黄的火光下似乎变成了一张张饥饿的大嘴,在不停地咂着嘴巴讨食;天花板则刻着一团团奇怪的花纹,可能是描绘着一匹匹飞奔的骏马和无数的雪花,也可能是某种飞扬的文字,或者是某种古老的魔法咒语。而在天花板的边缘也雕上了一圈精美的雪花花边。这本来是很正常的装饰,但是麦林总感觉在哪里见过,莫名的眼熟。
“嘿。嘿,凌步!”麦林拍了拍凌步的肩头,“你看。”
“什么?”
“看看周围,你不觉得很眼熟吗?”
“不觉得。”
“我觉得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它们……在哪里呢?嗯……”麦林扶着下巴,回想着。
“我没多大印象。我们先往前继续走吧。”凌步说着,回过头继续往前走。
“哦,你看看这个画框……嗨!凌步!等等我!”麦林叫着跟了上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一直都在往前走着,偶尔停下来看看四周,只见前后都是长不见头尾的昏暗长廊。突然,他们又看到了什么东西——似乎在前方的火光下,有一匹小马的身影,若隐若现。
凌步见状下意识地跑了过去,不发出一点声音。而麦林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拍到凌步肩头凌步就跑了,他哎了一声也跟在了后面。
那就是之前他们见到的小马——只不过他已经脱下了兜帽,露出了一头银蓝相间的头发和笔直的独角,一副自豪的雪白面容,还有一脸的络腮胡。
凌步和麦林不由得放慢了脚步,悄悄跟在后面,而他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两个尾随者,即使他们仅仅相距一蹄的距离。
他们来到了一扇巨大的乌木门前,只见那白色小马停下了脚步,理了理自己的斗篷,挺了挺胸膛,深呼吸一口气,站立起来,伸出前蹄用力推了一下两侧的大门——随着“哐当”一声闷响,大门缓缓地打开了。
“啊,克劳迪领主!”只听得门内有一匹小马喊道,紧接着是一连串推拉椅子的声音,好像很多小马站了起来。
他们走进了门内——这是一座估摸着三十米长,二十米宽,七匹马那么高的大厅,没有窗,两侧各有一扇门;天花板上挂着冰晶雕刻而成的吊灯,如同一个巨大的分叉冰棱吊在水晶做的穹顶上,而且散发出雪亮的光芒,穹顶周围还雕刻着雪花一般的花纹;墙壁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地图、盾剑、还有旗帜,而地板则是用光滑的大理石铺成的,而整个厅堂正中央放着一张巨大的长方桌——方桌的两侧各放着一大排椅子,旁边站满了小马,还有几只岩羊——一种定居北方的原住民。但桌子远远的一角坐着几匹披着白色斗篷的身影,他们被角落的阴影笼罩着,镶着金边的白兜帽拉到了鼻尖,看不出是谁,也看不出是从哪里来的。
“各位请坐。”克劳迪领主摆摆蹄子说道,小马们点了一下头,坐回了椅子上。而他则坐在了方桌尽头的一个大扶手椅上,看上去那应该是主位了。
凌步和麦林猫蹄猫脚地匍匐到一旁的空椅子后面躲了起来,只冒出半个头看着。
“这就说得通了。”麦林嘟囔着。
“你说什么?”
“凌步,我想起来了。记得我们在工坊前面见到的那牌子吗?”
“记得啊。”
“上面写着克劳迪,而这匹小马也叫做克劳迪,而这里可能是他的家,而那里也是他的家,所以当然看着眼熟了,风格和家徽都一样。我就说在哪里见过嘛。”
“哦,可能……等等,嘘!听。”
“我相信诸位也知道为何召集你们,”克劳迪笔直地坐在大椅上,一脸严肃,“我也相信在座的很多小马——还有岩羊,已经注意到了。”
“是的,”一匹小马——穿着银质的盔甲,披着绣着银丝的披风,一头红发,雪白的翅膀整齐地收在腰的两侧——站起来说道,“但是我认为并没有召集的必要,我们可以用信使和信鸽来交流。”
“瑞尔斯城主,”克劳迪慢慢站了起来,两蹄搭在桌子上,叹了一口气,“请您坐下,听我解释一下我们目前的情况,事态已经非常紧急了,不然我也不会火急火燎地召集你们开会。”
克劳迪从身后墙上的画框上取下了一幅大地图,放在了桌子上,周围的小马随即围了上去。麦林也很喜欢地图和了解当地,他忍不住也探出了半个身子,在椅子背上架着个望远镜远远看着。
“我们都是水晶帝国的封臣和领主,我们的父辈和我们自己都曾经一起战斗过,一起建功立业。”克劳迪领主说着缓缓展开了地图,“从马冰洋沿岸的北方河谷——瑞尔斯,还有怀特胡子,你们的老家——到水晶谷口,也就是艾奎斯利亚的边境,都是我们的领土。”
“那可是当然,”一只胡子花白的岩羊——也就是怀特,嚼着自己的胡子嘟囔着,“我们的祖辈可不是吃闲饭的。”
“所以,这和我们今天的议题有什么关系吗?”瑞尔斯城主哼了一声,“尽快说重点,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时间不多。要知道,最近‘他’盯着我们越来越紧了。”
“我们的国王,也就是由我们推举,并领导我们取得权力和地位的那位——已经不是过去的样子了,你们也知道吧?”
“当然我们当然知道!”怀特胡激动地跳了起来,振振有词地喊道,“真的肯定的不是的!他看上去根本不是一个国王,不仅变得易怒又无情,而且跟我们订制装备,交货以后竟然一分钱都没给!给的就是一点点定金!”怀特掐着自己的三只蹄指抠数着,“黑钢铠甲一千五百套,才付了仅仅三十五枚金币!三十五!”他激动地说着,口水渣溅得满胡子都是,甚至还喷到了桌对面,“更不要提那三千具灰蹄铁还有五千杆杉木长矛,还有那些……”
“得了得了,”克劳迪敲着桌子说道,“长须怀特,非常抱歉。但是尽管如此,我还是请求您停一下——我们还在开会,稍后再谈我国的订单,好吗?”
“哼!只要你们这些狡猾的小马一日不付清账单,就别指望我们能好好谈话了!”岩羊高抬着头,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凌步和麦林正趴在椅子上专心看着听着会议的进行,一言未发,不敢弄出丁点声响。会议似乎陷入了僵局,克劳迪正在思考着下一步该说什么,怀特胡依然在自个小声地嘟囔着发牢骚,而瑞尔斯和其他的小马、岩羊则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不耐烦地打发着时间。
凌步和麦林松了一口气,蹲回了椅子后面。突然,不知道哪儿冒出一句女声,“噫,连口水都没擦。”两马猛地一惊,一起跳了起来张望着四周,试图找出是谁在说话。奇怪的是,在座的每匹小马都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思考的思考,抱怨的抱怨,敲桌的敲桌,好像什么也没听到似的。
“嗨,麦林。”凌步刻意压低声音说。
“嗯?”
“看上面,那里。”凌步指了指吊灯。
麦林抬起头,端详着那吊灯。它散发着冰冷的淡蓝色光芒,挂在上面的冰晶,随着屋外风雪的节奏微微摇晃着。看上去就像第一次见到它时一样,毫无变化。突然,冰晶之间冒出了一团粉色的鬃毛,或是马尾巴,一动一动的,偶尔还甩来甩去。
“活见鬼,那是小梅!”麦林坐回了椅子下面,低声叫道。
“等等……有点不对劲。看,那是翅膀吗?”
“呃?”麦林抬头望去,只见一团粉色的鬃毛间隐隐约约现出一对白色的翅膀,还有几支雪白的马羽。
“啊,不是小梅。那可能就是落雪说的那匹天马了。”
“也不对……看,那个是支独角吗?”
“那又是什么鬼东西……本王子还真的是活见鬼了!我肯定是醉了。”
“不然……叫几声看看应不应?”
“不好吧,本王子认为这不是什么好主意,你看这么多小马在……”
“嗨!小梅!这里!小梅!”凌步掩着嘴压低声音喊着。
“哎!别叫!你不知道会……”
麦林还没说完,却听见“哐泠哐泠”的一阵声响。两马抬头一看,只是吊灯左右晃了晃,看上去什么都没发生。突然,吊灯上顶出了一团粉红的头发还有一支白色的角和一双白色的耳朵。只见那耳朵动了动,接着又冒出了整个头。
“嗨,小梅!这里!快下来。”
“是啊,小梅,下来吧。”
突然,随着一道粉红的闪光,小梅不见了,但是下一秒又出现在了两马的背后。
“你们知道吗这里简直糟透了!”还没等两匹小马张口,小梅就毫不停顿地说了起来,“这个窗帘超级老式这里是博物馆吗而且这个花盆也是醉了为什么要用石头做一点都不好吃而且还有这个门也是够老气了和那个鉴定冰雪的一个样,而且这个房子还会发出声音不仅如此我坐在这个吊灯上休息吊灯还随着声音的节奏晃动真的是受不了啦!更不要提我来这里的时候外面出的大太阳和万里晴空也是够热了!还有你们两个到底去哪里了怎么那么久都没回来?我们不是应该回宾馆了吗?”
“呃……刚刚你说什么?外面明明是在下暴风雪……”
“还有这个图书馆——不对,刚刚我来过那个图书馆满地灰尘样式过时装修破烂满是裂缝而且我想找本书都没有好不容易找到一本结果我一翻开就掉进去了这简直超级坑马,而且是名副其实的坑马!得了我们该回宾馆了,我们现在在哪里?”
“呃……我刚刚要说这件事情。我想……我们掉到那一本书里去了。”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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