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利民陪庄心如摆地摊，没人的时候，就跟她侃开了：
“咱们这个社会是段子社会，上世纪文学热时，有个段子说，一块砖头掉下来，砸着3个人，2个是诗人，就1个不是，还正在读诗。
后来，流行下海经商，深圳人说，在深圳一块砖头掉下来，砸着10个人，9个是总经理，就1个不是，还是副总经理。
北京人嘴贫，听了这个段子也如法炮制，说在北京挤大巴踩了5个人的脚，4个是处长，就1个不是，还是副处长。北京人善良，没用砖头砸，改用脚踩，还没舍得多踩，就踩5个。”
庄心如笑得前仰后合。
庞利民不笑，接着侃：
“长沙人也不用砖头，他们比较独特，用的是针。说闭上眼睛拿针在长沙地图上随便扎10下，竟然扎到9个洗脚城，就1个不是，还是个洗头房。
横店人急了，说这谁不会呀，我们也来一段吧。说在横店一块砖头掉下来，砸着10个人，9个是导演，就一个不是，还是副导演。
大学扩招后，南京人不甘寂寞，说在南京一块砖头掉下来，砸着10个人，9个是本科生，就1个不是，还是大专生。”
“最后一个不好笑。”庄心如说。
“我也觉得不好笑。”庞利民说，“那个大专生，就是我。”
“大专就不错了，我还是中专呢。”庄心如不以为然。
“大姐，那你惨了。”庞利民耸人听闻。
“怎么惨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她说。
“你连挨砖头的资格都没有，不惨吗？”他说。
文凭高低，庄心如一点都不在意。但庞利民在意。
因为大专文凭，毕业后他一直没找到合意的工作，干过工地保安，酒店服务生，饭馆帮厨，超市防损员..五花八门，每样都干不长。
当工地保安，夜里睡觉，被开掉。
当酒店服务生，跟客人发生争执，被开掉。
当饭馆帮厨，总是切菜，不能掂勺，把自己开掉。
当超市防损员，看到孕妇偷洗发水，不忍心抓，把自己开掉。
庞利民说：“不是被开掉，就是自己把自己开掉，害得我都不敢找工作。”
庄心如说：“你还好意思说？”
庞利民觉得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因为理在他这边。
“半夜，工地有人偷东西，十几个人，开两辆车；一个小保安，每月挣1千2，不装睡还能怎么着，难道跟他们搏命？”他说。
“嗯，这个你做得对，不可能1千2就把命卖了。”庄心如说。
“中年胖子搂着小妞从车上下来，小妞多看了我一眼，胖子找我的碴，说我没有及时上前拉车门。我就跟胖子吵起来了。”他说。
“小妞为什么看你？”她说。
“因为我长得帅。”他说。
“我没觉得。”她瞅他一眼，说。
“平心而论，顺眼。”他说。
“因为你顺眼，所以小妞多看你一眼？”她说，有点揶揄的意思。
“那倒不是。因为小妞是我高中同学。我不可能当着女同学的面，被胖子侮辱吧。”他说。
“这个也对。”她说。
“饭馆里帮了一年厨，天天切菜，手指头恨不得都切掉三四根，硬是不让掂勺，能不走吗？”他说。
“那是练基本功，每个大厨都从切菜做起。”她说。
“可我等不及呀，我要当大厨，赚大钱，找女朋友，没完没了地切菜算怎么回事。”他说。
“好吧，还是你有理。”她说。
“孕妇偷洗发水，好意思抓吗，抓了以后，一问话，一威胁，她要是流产怎么办，那可是人命关天的事。”他说。
“孕妇要是假扮的呢？”她说。
“是不是假扮的，我怎么知道，总不能脱衣检查吧。”他说。
“不用说了，反正都是你有理。”她说。
没有固定的工作，庞利民连个女朋友都找不到。本来住在家里，因为害怕父母唠叨，索性搬出来租房单住。
下班以后，没钱出去玩，就躲在出租屋里上网，打游戏，聊天。
就这么着，在网上认识了一个网名叫“小薇”的姑娘。小薇在深圳打工，长得相当好看。
就像歌里唱的那样，他被小薇迷住了：有一个美丽的小女孩，她的名字叫作小薇，她有双温柔的眼睛，她悄悄偷走我的心。
他和小薇越聊越热乎，一日不聊，如隔三秋。
很快，像所有的网上恋人一样，他们互相老公老婆的乱叫。
有一天，小薇在电脑上敲下一行字：“老公，我想到内地去看你。”123文学网
他激动地浑身发抖，像得了脑血栓的隔壁吴老二。
她又写：“老公，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不欢迎我去？”
他用颤抖的手打下：“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她又写：“老公，厂里没发工资，我没有路费。”还附上一个红脸。
他写：“没关系，路费我出，你把卡号告诉我。”
第二天，他真给小薇打过去5百块钱。然后就等，等小薇过来，等生米做成熟饭。
等了几天没有动静。电脑上，小薇的头像也总暗着。
他小心翼翼地留言：“老婆，你怎么没过来？”
半夜，小薇的头像终于亮了，她回复说：“老公，对不起，这一阵厂里好忙，现在刚下夜班。”
他松了口气，开始为此前种种不好的猜测作自我批评。
他问：“老婆，你还有时间过来吗？”
她答：“老公，现在还说不准。你是不是很想我？”
他说：“老婆，这还用说吗？”
她说：“老公，你要是等不及，就到深圳来看我吧。”
他说：“好，我去深圳看你。老婆，你想让我给你带什么？”
他说：“老公，除了你的人，我什么都不要。”
他感动得当场流下眼泪。长这么大，没有女孩子对他这么好过。
庞利民把毕业以来的所有积蓄，大约5千块钱，全部带在身上，预备去了深圳以后，除了应付开房吃饭，剩下的钱买一枚戒指，向小小薇求婚。
他没打算回去。求婚以后，就在深圳找一份工作，哪怕是当保安，哪怕是当服务生，哪怕是帮厨，哪怕是当防损员，他都会好好干，为的是能和小薇长相厮守。
此前，他对网恋嗤之以鼻，现在，他相信网上也有真爱，相信网恋比现实中的爱情更悱恻，更缠绵，更矢志不渝，更天长地久。
小薇把自己的手机号给了他，让他到深圳以后联系她。
经过一天一夜的火车旅行，庞利民到了深圳。按小薇给他的短信，又到了宝安，到了73区的小公园。小薇约他在公园山腰的凉亭见面。
正是傍晚时分，小公园人不多，庞利民顺着羊肠小道往山上走，一边在心里念叨：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他已经在酒店开好房，预备见面以后，就把小薇领到酒店；事情做了以后，就让小薇领着上街，买戒指，求婚，一气呵成。
想着将要发生的这一连串事情，庞利民无比兴奋，以至于对凉亭里的3个男的视而不见。
他甚至和其中一个男的搭了话：“大哥，这公园就这一个凉亭吧？”
那男的说：“你等人？”
他自豪地说：“等我老婆。”
那男的说：“你刚从内地过来？”
他点点头。忽然又觉得奇怪，说：“大哥，你怎么知道？”
那男的阴阴一笑，没搭理他。
庞利民想走。想换个地方等。
那男的一声唿哨，其他两个男的本来装作看风景，此时一起围过来。
庞利民进不得，退不得，心中暗暗叫苦。这个时候，他不担心自己，担心小薇，担心小薇此时过来，这3个男的对她不利。
接下来的事情很简单，庞利民身上所有的钱，大约4千多块，被这3个男的收罗走，手机自然也成了人家的，手机卡对方没要，只折成两半，扔在地上。
3个男的有说有笑地走了。
庞利民没走，他还想等小薇过来。
等到天色黑下来，月亮升上来，他终于明白，这3个男的就是小薇。
银色的月光下，庞利民放声大笑。笑自己，笑这个社会，笑这个世界。
所有的烦恼，所有的痴情，所有的不快，都在笑声中灰飞烟灭。庞利民觉得自己一下子长大了10岁。他感谢小薇，感谢这3个男的，不然他永远不会长大。
庞利民浑身轻快地下了山。
他身无分文，但在酒店的前台里，还有一天的押金。今晚，他还可以睡在酒店干净整洁的房间里，明天还有一顿免费的早餐。明天中午过后，他就要为最简单的吃和住而奋斗了。
庞利民决定，如果有可能的话，最好在年前回一趟家，和父母倾心交谈，把他们安顿好，年后再过来。小薇没有影响他对深圳的好感。
庄心如问他：“你还相信爱情吗？”
庞利民目光深邃地望着远方，半晌才说：“相信。”
这就是庄心如了解到的全部情况。
她说：“老板，你是不是想让他到咱们厂里上班？”
我说：“看情况吧。”这是说给庄心如的。内心里，我已经决定下来。
“咱们这个社会是段子社会，上世纪文学热时，有个段子说，一块砖头掉下来，砸着3个人，2个是诗人，就1个不是，还正在读诗。
后来，流行下海经商，深圳人说，在深圳一块砖头掉下来，砸着10个人，9个是总经理，就1个不是，还是副总经理。
北京人嘴贫，听了这个段子也如法炮制，说在北京挤大巴踩了5个人的脚，4个是处长，就1个不是，还是副处长。北京人善良，没用砖头砸，改用脚踩，还没舍得多踩，就踩5个。”
庄心如笑得前仰后合。
庞利民不笑，接着侃：
“长沙人也不用砖头，他们比较独特，用的是针。说闭上眼睛拿针在长沙地图上随便扎10下，竟然扎到9个洗脚城，就1个不是，还是个洗头房。
横店人急了，说这谁不会呀，我们也来一段吧。说在横店一块砖头掉下来，砸着10个人，9个是导演，就一个不是，还是副导演。
大学扩招后，南京人不甘寂寞，说在南京一块砖头掉下来，砸着10个人，9个是本科生，就1个不是，还是大专生。”
“最后一个不好笑。”庄心如说。
“我也觉得不好笑。”庞利民说，“那个大专生，就是我。”
“大专就不错了，我还是中专呢。”庄心如不以为然。
“大姐，那你惨了。”庞利民耸人听闻。
“怎么惨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她说。
“你连挨砖头的资格都没有，不惨吗？”他说。
文凭高低，庄心如一点都不在意。但庞利民在意。
因为大专文凭，毕业后他一直没找到合意的工作，干过工地保安，酒店服务生，饭馆帮厨，超市防损员..五花八门，每样都干不长。
当工地保安，夜里睡觉，被开掉。
当酒店服务生，跟客人发生争执，被开掉。
当饭馆帮厨，总是切菜，不能掂勺，把自己开掉。
当超市防损员，看到孕妇偷洗发水，不忍心抓，把自己开掉。
庞利民说：“不是被开掉，就是自己把自己开掉，害得我都不敢找工作。”
庄心如说：“你还好意思说？”
庞利民觉得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因为理在他这边。
“半夜，工地有人偷东西，十几个人，开两辆车；一个小保安，每月挣1千2，不装睡还能怎么着，难道跟他们搏命？”他说。
“嗯，这个你做得对，不可能1千2就把命卖了。”庄心如说。
“中年胖子搂着小妞从车上下来，小妞多看了我一眼，胖子找我的碴，说我没有及时上前拉车门。我就跟胖子吵起来了。”他说。
“小妞为什么看你？”她说。
“因为我长得帅。”他说。
“我没觉得。”她瞅他一眼，说。
“平心而论，顺眼。”他说。
“因为你顺眼，所以小妞多看你一眼？”她说，有点揶揄的意思。
“那倒不是。因为小妞是我高中同学。我不可能当着女同学的面，被胖子侮辱吧。”他说。
“这个也对。”她说。
“饭馆里帮了一年厨，天天切菜，手指头恨不得都切掉三四根，硬是不让掂勺，能不走吗？”他说。
“那是练基本功，每个大厨都从切菜做起。”她说。
“可我等不及呀，我要当大厨，赚大钱，找女朋友，没完没了地切菜算怎么回事。”他说。
“好吧，还是你有理。”她说。
“孕妇偷洗发水，好意思抓吗，抓了以后，一问话，一威胁，她要是流产怎么办，那可是人命关天的事。”他说。
“孕妇要是假扮的呢？”她说。
“是不是假扮的，我怎么知道，总不能脱衣检查吧。”他说。
“不用说了，反正都是你有理。”她说。
没有固定的工作，庞利民连个女朋友都找不到。本来住在家里，因为害怕父母唠叨，索性搬出来租房单住。
下班以后，没钱出去玩，就躲在出租屋里上网，打游戏，聊天。
就这么着，在网上认识了一个网名叫“小薇”的姑娘。小薇在深圳打工，长得相当好看。
就像歌里唱的那样，他被小薇迷住了：有一个美丽的小女孩，她的名字叫作小薇，她有双温柔的眼睛，她悄悄偷走我的心。
他和小薇越聊越热乎，一日不聊，如隔三秋。
很快，像所有的网上恋人一样，他们互相老公老婆的乱叫。
有一天，小薇在电脑上敲下一行字：“老公，我想到内地去看你。”123文学网
他激动地浑身发抖，像得了脑血栓的隔壁吴老二。
她又写：“老公，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不欢迎我去？”
他用颤抖的手打下：“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她又写：“老公，厂里没发工资，我没有路费。”还附上一个红脸。
他写：“没关系，路费我出，你把卡号告诉我。”
第二天，他真给小薇打过去5百块钱。然后就等，等小薇过来，等生米做成熟饭。
等了几天没有动静。电脑上，小薇的头像也总暗着。
他小心翼翼地留言：“老婆，你怎么没过来？”
半夜，小薇的头像终于亮了，她回复说：“老公，对不起，这一阵厂里好忙，现在刚下夜班。”
他松了口气，开始为此前种种不好的猜测作自我批评。
他问：“老婆，你还有时间过来吗？”
她答：“老公，现在还说不准。你是不是很想我？”
他说：“老婆，这还用说吗？”
她说：“老公，你要是等不及，就到深圳来看我吧。”
他说：“好，我去深圳看你。老婆，你想让我给你带什么？”
他说：“老公，除了你的人，我什么都不要。”
他感动得当场流下眼泪。长这么大，没有女孩子对他这么好过。
庞利民把毕业以来的所有积蓄，大约5千块钱，全部带在身上，预备去了深圳以后，除了应付开房吃饭，剩下的钱买一枚戒指，向小小薇求婚。
他没打算回去。求婚以后，就在深圳找一份工作，哪怕是当保安，哪怕是当服务生，哪怕是帮厨，哪怕是当防损员，他都会好好干，为的是能和小薇长相厮守。
此前，他对网恋嗤之以鼻，现在，他相信网上也有真爱，相信网恋比现实中的爱情更悱恻，更缠绵，更矢志不渝，更天长地久。
小薇把自己的手机号给了他，让他到深圳以后联系她。
经过一天一夜的火车旅行，庞利民到了深圳。按小薇给他的短信，又到了宝安，到了73区的小公园。小薇约他在公园山腰的凉亭见面。
正是傍晚时分，小公园人不多，庞利民顺着羊肠小道往山上走，一边在心里念叨：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他已经在酒店开好房，预备见面以后，就把小薇领到酒店；事情做了以后，就让小薇领着上街，买戒指，求婚，一气呵成。
想着将要发生的这一连串事情，庞利民无比兴奋，以至于对凉亭里的3个男的视而不见。
他甚至和其中一个男的搭了话：“大哥，这公园就这一个凉亭吧？”
那男的说：“你等人？”
他自豪地说：“等我老婆。”
那男的说：“你刚从内地过来？”
他点点头。忽然又觉得奇怪，说：“大哥，你怎么知道？”
那男的阴阴一笑，没搭理他。
庞利民想走。想换个地方等。
那男的一声唿哨，其他两个男的本来装作看风景，此时一起围过来。
庞利民进不得，退不得，心中暗暗叫苦。这个时候，他不担心自己，担心小薇，担心小薇此时过来，这3个男的对她不利。
接下来的事情很简单，庞利民身上所有的钱，大约4千多块，被这3个男的收罗走，手机自然也成了人家的，手机卡对方没要，只折成两半，扔在地上。
3个男的有说有笑地走了。
庞利民没走，他还想等小薇过来。
等到天色黑下来，月亮升上来，他终于明白，这3个男的就是小薇。
银色的月光下，庞利民放声大笑。笑自己，笑这个社会，笑这个世界。
所有的烦恼，所有的痴情，所有的不快，都在笑声中灰飞烟灭。庞利民觉得自己一下子长大了10岁。他感谢小薇，感谢这3个男的，不然他永远不会长大。
庞利民浑身轻快地下了山。
他身无分文，但在酒店的前台里，还有一天的押金。今晚，他还可以睡在酒店干净整洁的房间里，明天还有一顿免费的早餐。明天中午过后，他就要为最简单的吃和住而奋斗了。
庞利民决定，如果有可能的话，最好在年前回一趟家，和父母倾心交谈，把他们安顿好，年后再过来。小薇没有影响他对深圳的好感。
庄心如问他：“你还相信爱情吗？”
庞利民目光深邃地望着远方，半晌才说：“相信。”
这就是庄心如了解到的全部情况。
她说：“老板，你是不是想让他到咱们厂里上班？”
我说：“看情况吧。”这是说给庄心如的。内心里，我已经决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