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唯三月,正是草长莺飞,生机盎然,一年中最有希望的好时节,但看望过脸色越发难看的桃夭儿,心情郁结的林大少,极目四望,入眼所见,却是一片人间地狱般的惨状。

  他们的车队刚刚出了墨阳县城,正往北而去。然而入目所见,整个城北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城守的命令,是封闭城郭,不许进出的。但林老爷早就跟县令大人打好了招呼,所以为了他们这一行数百人,城门专门打开了一刻钟时间。

  这一刻钟却引发了个灾难。城外不知道何时起,已经聚集了超过千人的各处百姓,都是被诅咒所害,家破人亡,仅以身免的幸存者。他们不敢在疫区停留,听说莫阳县尚未发生灾疫,就舍了家乡,日夜兼程的赶来,寻求庇护。

  城北这已经是聚集人数最少的了,城南那边渡过莫水围拢过去的流民已经过万,且人数还在源源不断的增加。

  然而县城早被封闭,他们哪里能够进来?只能哀哀祈求,或是悲泣当场。有性子烈的想冲撞城门,被直接射杀了,才吓住其他人。

  本来城北这些流民已经绝望,正不知往何处去的时候,忽然城门大开,他们自然一蜂窝的想挤进来。却被林家的家丁在前面蛮横的推开,护着车队外出。

  林大少之前在车中,没注意到外面的景象,现在出来一看,正看到如山如海的人群趁着城门大开,拼命往里面挤。

  这时候林家车队已经全部出城了,所以林家家丁也就不去管这群可怜人。但守城的军士们对他们,可不会向对待林家人那样和蔼可亲。

  城守一声令下,城头上羽飞如蝗,城下的幸存者们顿时死伤一片。

  几个身体强壮,冲在最前的,眼看就趁着城门还没关好,抢到了里面。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几十柄钢刀齐刷刷砍死。

  林家车队与墨阳县城中间,是一千多绝望哀嚎,一批批死在刀兵之下的百姓。

  而四面八方,还有无数幸存的绝望的人们,在尝试往最后的净土,墨阳县城而来!

  须知莫阳县虽然是县城,但因为地处苍南山与墨水之间的交通要道,加上腹地有大片的肥沃土地,最是能够养人。整个县城便有人口十余万,加上辖区的农人,竟有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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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多万人,那是整个鹤鸣国都赫赫有名的大县,不论人口规模还是富饶繁华,都远远超过了郡城。

  莫阳县地位之高,仅从此地有同郡城相同规格的驻军,便可见一斑。

  苍南郡不止一次想把郡治迁到此处,只是暂未成行。所以一旦遭遇大灾,难民们首先想到的,便是往这里求救。况且据传莫阳县还未遭灾?

  以至于在林三耕面前上演了这一幕幕官兵屠戮难民的事情。

  林三耕重生在这个年代,早知道这样的情况应该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但他被林家保护的很好,寻常来讲,不幸也不会降落在他身上。这还是他第一次亲眼目睹这种残忍的场面。

  震惊、恐惧、哀痛、愤怒……

  种种情绪激荡在他心中。他想做点什么,然而当他把目光投向老爹的时候,发现这个对他无比爱护的和善中年男人,冷漠的看着后面的这一切,仿佛在看着一出无聊的戏剧,没有丝毫的感情波动。

  他身边的其他人也是类似的表情。就连一些妇孺们,出于害怕,把眼睛闭上了。但仅此而已。没人觉得,这群人的死是不应该的。

  林三耕一直觉得自己的道德底线很灵活,这从他能够恬不知耻的盗用上个世界的各种诗词,并堂而皇之的据为己有就能看得出来。

  然而很多这时代人习以为常的常识,对他而言,却总是能践踏他最后的底线。

  这一刻林三耕才真切的感觉到,他,穿越了!

  ……

  “诸位乡亲,回家去吧,回到乡野之间,往人少的地方去,人越少,越安全。墨阳县城也不安全。我们林家也要往山中老宅去!”

  “回去吧,城门不会开的,你们在这只能饿死!”

  “回家吧,真的要死,跟亲人们死在一起不好么?回家去吧!”

  ……

  林家车队的人按照林少爷的吩咐,一边走,一边劝说这群乡亲。

  林三耕默默的看着。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了。

  在他想来,如果是大能在发诅咒,那肯定越分散越安全,集中在城里就是等死。但他也不知道自己让家仆们宣扬的这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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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法是对是错。

  有一半人执迷不悟,继续用生命冲击城墙。或许当他们满怀希望来到最后的安全之地却被拒之门外的时候,已经没准备活着了。毕竟丧失了最后的希望,活着跟死了有何区别,况且他们大部分人甚至连食水都没有了。

  一部分人拖着沉重的步伐,仿佛活死人一样,按照来路慢慢的往回走。几个人能够回到来处?又有谁知道呢。

  还有些人一路跟在林家车队后面。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只是单纯的跟着人多的队伍。

  家丁要去驱散他们,林逸之阻止了。

  他说道:“不要管他们。走不多久,他们自然就散了。”

  结果的确如此,又累又饿的人们如何跟得上体力充沛,精神饱满,且有大牲口拖行重物的车队?

  如果能飞天,林三耕往下俯视,就能看到,方圆千里的苍茫大地,原来最是有序的人类社会,秩序已经彻底打破。

  这恐怖程度超过了所有人想象的“疫病”,已经彻底摧毁了这片大地的人类秩序!

  而幸存的人在旷野中,更有些人形的身影或或三两成群,或茕茕孑立,仿佛无知无觉的野兽,在四处游荡着,它们前进的最终方向,都是在往这方圆千里广阔大地的最后净土:莫阳县!

  两个时辰后,天色已经见晚了。拉成一条长长的一字型车队中央位置,林三耕再一次私下请求父亲,给跟在身后的难民们发一点粮食,却被无比坚定的拒绝。

  什么时候纵容儿子,什么时候严厉约束,林毅夫是非常清楚的。

  为了备灾,车队运载的最多的就是粮食,为此他舍弃了无数的真金白银。平时为了家族的名声,可以做做善事,表表态度。现在车上每一口粮食,都是极端珍贵的,怎么可能丢给那些贱民?

  儿子什么都好,就是心太软,心太善。果然不脱诗人本色。

  之所以说诗人而不是文人……文人的心最恶毒好不好?县城大老爷身边的幕僚还建议军队主动出城,把外面的人杀个精光呢。

  平时,林大少说话一言九鼎,林老爷对他百依百顺。但到了这种家族存亡的多事之秋,哪里还能让这小子任性误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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