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洋最后的一句话,也让叶晚有所领悟。

  过去的十几年,她在组织一直都是有按照表现与完成任务的情况,给到相应不错的补贴的。

  她每一次把钱给到了养父,养父都会存起来,让她千万不要和家里人提起,每次家里缺钱的时候,养父都会拿出一部分出来,对家里人说,那是叶晚辛苦读书得到的“奖学金”。

  养父母家的弟妹读书生活,其实很大程度上是来源于她的“奖学金”,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家里的人已经习惯地依赖于叶晚,无论是在精神上还是物质上的。

  或许在姜洋的观念里,叶晚就代表能解决家里的一切大小问题。

  却从没有去想过,为什么会制造出怎么多的问题。

  从前是因为父母的工作薪酬不够,孩子又多,一个贫寒的家庭面临这些问题,勉勉强强还能应付过去。

  可是姜洋这一次,是完全忽略了,问题的严重性,而且叶晚也还是个“孩子”吧。

  姜洋望着叶晚悲伤发愣的神情,他终于低下头来,承认说:

  “姐,我恨你,是我恨错了。可是这个家里自从没了你,真的不行啊。没人在和老爸商量事情,没人再规劝妈的做法,整个家里,二姐不服你,却又做不了你的事情。三哥能和爸讲话,可是妈根本就不听他的。我被妈寄托了厚望,说以后她就只能靠我了。可是我没拦住妈,让她去赌,一步步越陷越深。”

  叶晚本是半真半假地述说,想从姜洋的嘴里套出一些话来,顺便教训一下这个目中无人的混账,结果却听见他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不免深深地伤感起来。

  “姐,我真的没用,二姐的事情,我知道是谁做的,可我就揍了其中一个人,结果就被送到这里来。我真没用……”

  姜洋终于憋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他是家里最小的儿子,姜汝没出生之前,在家里很受宠。

  家里即便是穷困,基本上没苦过他。

  除了读书天资一般之外,他的成绩考努力也名列前茅过的。

  叶晚在家时,对家庭的调解,之前显得是多么微不足道的小事情。可到了这一刻,叶晚才发觉到原来一个家庭里,每个人的位置都有不可或缺的存在性。

  如果叶晚一直留在鹏城的这个家里,或许今天也不会发生这么多事情。

  如果姜老爷子不派人来捅破她身世的这层窗户纸,或许养母叶翘也不会暴露出自我本性,任由自己的贪婪与堕落,毁掉家庭,毁掉她的孩子们。

  如果叶晚在姜老爷子提出重新送她回岳东的时候,真的回到了岳东这里,面对着这样的烂摊子,她有些最简单杀戮的办法,活血可以制止得了今天的悲剧。

  可是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如果,她一个人的力量真的能应对得了养母的贪念么?

  养父都会和养母闹得鸡飞蛋打,叶晚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人性之恶,就是不容凝视的深渊,时刻会被坠如无穷的黑暗里。

  叶晚深深地叹息:“姜洋,我不是神仙,我就不了所有的人。妈犯下的错,欠下的债,只能由她自己承担……”

  姜洋痛哭:“大姐,你不能不理我们啊。”

  叶晚冰冷地说:“你知道妈欠了多少钱?”

  姜洋抬起头,一脸茫然。

  “抵押了房子是一百万,那是全县城最好的小区房。爸和老高叔叔说,家里值钱的,能买的都买了,凑了十万。结果,妈的债主遍布整个家属院,从几百到几万的都有,家属院外面的不知道还有多少。麻将馆的摆平了,牌馆的人手里那还拿着你二姐的luo照……”

  姜洋闻言,面如土色。

  叶晚不知不觉都落泪了:“姜洋,你确定叶翘不是要我们这家完蛋吗?如果要我来还,我要怎么还?一个女孩卖给人贩子一次一万吧,我得卖多少次?是不是还要卖8肾、卖心、卖肝?”

  姜洋双手攥紧了拳头,头埋进了自己的臂弯里。

  “姜洋,爸带着姜舒、姜潮已经走了,这笔债到底是怎么欠下的,又由谁欠下的,你比谁都清楚。你从我这里得不到什么承诺,连爸都还不了,你就别想我能还了。如果我也能还,那你呢?你出来之后,你会不会选择还……”

  姜洋埋在臂弯里,一直不肯抬起头来。

  “姜洋,你要是还怪我,就当没有我这个姐姐吧。如果你还想有我这个姐姐,你就好好改造,出来之后,姐再想办法帮你。”

  叶晚站了起来,拉开凳子发出了声响。

  姜洋立刻昂起头来,哭着追喊:“姐,你别走,姐……”

  叶晚义无反顾地走了出去,越过监牢的重重铁栏杆,姜洋的哭声落在后面很远很远了。

  盛承其实一直在门口处,等候着叶晚。

  少管所的房间空旷,即便是在室内交谈,说话的声音通过回响,也能传到外面出来。

  牢房大门打开的时候,看守人员都多看了叶晚几眼。

  盛承倚着墙,见叶晚出来了,就走了上前:“都谈完了?”

  叶晚看见他背后的衣服蹭到了墙上的白灰,一块白的粉迹印在上面,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盛承微笑说:“你这样看着我,是觉得我很可靠么。”

  叶晚随意点头:“可靠啊,靠得一身白的。”

  盛承这才意识到了,扭过头去,想伸手拍落沾上的白灰,却一直拍错地方。

  叶晚往外一边走,一边伸手扫了几下盛承的背。

  盛承干脆说:“你帮我拍掉吧。”

  叶晚轻拍了几下之后,说:“算了,沾了灰的东西哪有那么容易洗掉的。”

  说完之后,又觉得似乎别有深意。

  姜洋这个样子,即便是出来了,想要重新开始,真的很难。

  叶晚说:“不管怎么样,姜洋也是叫了我十几年的姐姐。”

  盛承微笑说:“你处事分明,分得清情义和恩怨,我就不说太多了。只是,叶翘……”

  即便叶晚在心里当叶翘做妈,可叶翘在岳东欠下钱,好多都是打着叶晚的名义,叶翘是不知道叶晚在组织的身份,只知道她是姜宽茹和叶绰的亲生女儿,姜家对叶晚的态度,她也是清楚的。

  叶翘这样做,不但是想毁了叶晚在姜家的生活,还要利用她替自己还债,然后步入债务的漩涡里。

  “那些债主来了我也不怕,姜老爷子已经病倒了,姜二叔又蹲了大牢,他们上门来,那些债务自然有律师去打理。”

  该她还的,她自然会还,不该她还的,凭什么由她来还。

  “你不是说叶翘,对叶绰恩将仇报么,那她抚养我十几年,也当作她还给叶绰的债吧,至于我和她?从她存心想害我的时候开始,在她心里,我早就她的女儿,而是她的仇人。你是没有听见姜洋是怎么说我的……”

  “姜洋怎么说的,我都听见了。”盛承沉声说。

  叶晚有些尴尬,半真半假地叙述也就是让姜洋低头,这样一来,让盛承听见了,会误会自己多艰难,自己又多柔弱似的。

  叶晚只能说:“你别想太多,三叔三婶真的对我很好。这一次一回来,我算是真的看清了,所谓我的家庭,其实哪里都不是,我只能靠自己搭建出一个家来。”

  盛承抿着唇,笑说:“算上我一个。”

  叶晚嫌弃地摇了摇头:“您还是找个靠谱的小舅妈吧。”

  盛承说:“反正,你答应我了。我就等等看呗。”

  这一次也多亏了盛承陪她走这一趟,否则三叔优柔,三婶凌厉,邱月白住院,乔永孝又……她的身边似乎可以陪着她的,还真唯有盛承最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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