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嘞,这就看。”墨君漓应声,当即拆了那只看着好似比平常大了两圈的小信筒,并从中取出了两张快被卷成小棍的信。

  少年展了信纸,低头静静看了半晌,禁不住渐渐蹙紧了眉头。

  慕惜辞瞥着他那越拧越紧、越皱越深的眉心,不由好奇地吊了眉梢:“怎么,燕川他们真出事了?”

  “……这信的确是燕川他们送回来的。”墨君漓垂眸,“他们也确乎是遇到了点麻烦——”

  “但这出了事的却不是燕川。”少年道,表情是说不出的复杂狰狞,“是祝承煦。”

  “他?”慕大国师闻言微怔,脑筋一时没能转过那个弯儿来,“他不是被祝升派去刺杀晁陵的妻儿老母了吗?又能出什么事?”

  “我记得燕川、宛白他们,下手一向是极有分寸的啊。”

  观风阁的人办事素来稳重靠谱,尺度亦拿捏得极为精妙,是说会活捉便绝不会带回两具尸首的程度,那祝承煦犯在他们手中,能遇上什么问题?

  “对啊,燕川他们是很有分寸,”墨君漓满目恹恹,“但那祝承煦自己心里没数呀——”

  “燕川在信中说,祝家养着的那几个死士在跟我们的人打斗时,拼死给祝承煦撕开了一道豁口,让他快走。”

  “燕川他们顾念着此番要捉的是活口而不是尸首,便没敢下什么死手,只一面对付着那几个死士,一面往祝承煦逃跑的方向,扔了绊马用的飞钩和绳索。”

  “按说那祝承煦若不乱动的话,至多也就是被绊飞出去、摔上个狗啃泥,哪成想这人纯属人菜瘾大,非要纵着马躲那两道飞钩和绊马索——”

  “结果,那绊马索是躲过了,钩子却没躲过。”墨君漓说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并且,他不但没躲过那飞钩,还让原本该钩在树上的钩子,直接钩上了马腿。”

  “那马吃痛受了惊,当场就尥蹶子给祝承煦甩下去了,完事儿还冲过去补了两蹄子——”

  “那姓祝的被摔了个猝不及防,本就是脑袋先着的地,这下更好,肚子和脸又挨了好几下。”少年撇嘴。

  “更惨的是,祝家富贵惯了,府中的马,都是不亚于军中战马的千里宝马——那马性原就烈极,受惊后更是烈得不成样子。”

  “等着燕川他们捆了那些个死士、又花了小半刻治住了那发狂的马儿,把祝承煦从马蹄子底下救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是进气赶不上出气了。”

  “阿辞,宛白的医术,你是见识过的,”墨君漓摊手叹气,“她虽是个不错的医者,但离着生死人、肉白骨的水平,还着实差得远了些。”

  “她拼尽一身医术,又是施针又是灌药,折腾了足有一个晚上,到底是没能吊住祝承煦的那最后一口气。”

  “……所以,祝承煦这是死在自己的坐骑脚下了?”慕惜辞木着脸轻声喃喃,听完了这一连串的后果前因,她只无端觉得有些好笑。

  “他是被自家养的马,活活踩死的?”

  “是的,他是被自家养出来的坐骑,硬生生踩死的。”墨君漓点头,下一瞬便又陡然丧了气,“哎……原本我还想捉了他做个活口,送到老头那里当人证的。”

  “现在好了,人证当场被马踩得归了天了,我还得想法子善后。”

  “命苦呦——”少年垂头丧气,抚胸顿足,那样子活似不慎死了百八十个亲爹。

  慕大国师瞅着他那皱成了团的俊脸,只觉今天的墨七殿下依旧孝得令她叹为观止。

  “那眼下祝承煦依旧死了,你又准备怎么办?”小姑娘歪了头,好整以暇地看着那仿佛假哭上了瘾的少年,心情略微有些微妙。

  “能怎么办,”墨君漓摆手说了个轻描淡写,“按照原计划,进宫,忽悠老头,再让老头想法子压迫六哥呗!”

  依照他先前的计划,祝承煦落网后,便会即刻被燕川等人送去六皇子府,再经由墨书锦的途径押入宫中,最终扔去前朝。

  这样一来,所有人就都会以为,祝承煦是他六哥奉了他们老子的命捉来的,与他七皇子府浑然无关。

  而他这个真正在背后上蹿下跳、出了不少力的人,也便能继续神隐了。

  但这会嘛……

  祝承煦凉透了,害得他无由来地少了个活口人证不说,还凭空多出好些个麻烦。

  “……那按你这原计划,祝承煦死了活了,有什么区别吗?”想了一圈没大想明白的慕大国师骤然团了脸,“你这不是从一开始就没准备露面?”

  “有啊,当然有啊!”少年叉腰,梗着脖子答了个理直气壮,“阿辞,六哥的胆子有多小,你又不是不知道。”

  “若那祝承煦是个活的,我让他帮忙背这一锅,他许还能乐意背些;但现下祝承煦他是个死的,凭他那芝麻大小的胆子,他哪里敢再背这个锅!”

  “这就得让我无故多跑皇宫一趟,还得再同大伯讨要一个人情——寻常侍卫可按不住那发了狂的千里马,这便须得劳烦大伯帮忙写道虚假的禁军调令了。”

  “再加上燕川他们不日还要把那尸首运回京中,京城里尚差一个能搁置祝承煦尸首的地方……好在这会是冬天,尸体腐烂得慢,一时半会也臭不了。”

  “倘若这是夏天,我还得花大价钱给祝承煦的尸身做防腐防蛀!”

  “阿辞,你知道做一套上好的防腐防蛀要花多少银子吗?”

  “三千两!”墨君漓痛心疾首,“三千两,我干点啥不好,非要给他这倒霉玩意折腾尸首!”

  “而且这种活儿,鹤泠肯定不乐意给我走观风阁的公账,从人到钱,样样都得我自己出。”

  “这三千两要真下去,我这月指定又要喝西北风了。”少年泪目望天,“再者,祝承煦还是祝升最喜爱的孙子。”

  “他一死,祝升心中对六哥的恨意,定然要再翻上几倍,原本可能只有一个屋子那么大,现在绝对最少有皇城那么大。”

  “他那人又平素没什么脑子,为防他哪天一个抽风要请人来暗|杀六哥,我又得派人保护六哥的安危,直到侯府彻底垮台——”

  “这个账,鹤泠显然也不会放过。”墨君漓眼泪汪汪,“这能一样吗?”

  “这能叫没有区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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