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域飞歌 149.留下它吧

小说:雪域飞歌 作者:陈琳文秋陈琳 更新时间:2024-08-05 11:41:33 源网站:顶点小说
  随后,张浩天和田笑雨又紧锣密鼓投入到自治区大庆的活动报道中。用他们的眼睛和手中的笔记录着这几天一个个欢腾的场面。

  终于,一切都恢复了平静,踢踏不再飞旋,哈达不再挥舞。布达拉宫广场欢庆的人群也走了,锣鼓喧天的声响也远去了,只有几条红灿灿的横幅还在夜风中舞动。张浩天感叹道:“十年前也是这个金秋时节,我们背着行囊来到拉萨,站在布达拉宫脚下合影,看到四处都悬挂着这样的红色横幅。不过那时写的是庆祝自治区成立二十周年!”

  “我记得那时这里有好多树,还有一池秋水,水中倒影着美丽的格桑花。杨柳依依,微波荡漾!”田笑雨说。

  张浩天抬头看着星空,努力寻找着他最为熟悉的那颗。星光依然闪烁,璀璨无比,可是,最亮的那颗星星已经不知去向。

  “你在找什么?”田笑雨问。

  “我,在找自己!”张浩天的目光扫遍天际每一个角落。

  “找到了吗?”田笑雨问。

  张浩天没有回答,看见一道白光从东边的天际一闪而过,留下的光影像长长的叹息,又像不愿熄灭的火焰。他朝着那个方向看了又看,渴望它还能再现,可是望了它许久,再也没有等到亮光第二次闪现。他知道,镀满金辉的时刻一去不返,永不再来。他轻轻说:“我们该回去了!”

  “回去?”田笑雨听见他的声音有些颤,禁不住看着他。

  “我想妈妈了!”张浩天仰望天空,表情还是刚才的样子,只不过泪水已盈满眼眶。

  第二天,张浩天就向单位提出了内返请求。社长很是意外,说:“浩天,你副主任的职务很快就要批下来了,等等再走吧?”

  张浩天说:“我想好了,回去!”

  “怎么,是有情绪吧?原来是因为干部配备的指标限制,你才错过了机会,现在已经是水到渠成的事,你却要走?”社长疑惑不解。

  “和其他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是尊重了自己的选择。义无反顾地来,毫不迟疑地走!”张浩天说。

  社长看了他好半天,拍拍他的肩,说:“尊重你的选择!”

  决定了走,归期也很快确定下来。张浩天和田笑雨开始收拾行李。曾经温馨甜蜜的小屋变得有些凌乱。田笑雨把写有宋建华和王雪梅先进事迹和几份有着特别情感的《高原日报》塞进一个纸箱,说:“这些我都要带回去!”

  张浩天从墙上取下挂了十年的吉他,只弹了“橄榄树”前面几个音符就停下来。他说:“想当初,我用身上所有的钱买了这把吉他,差点光着脚去西藏,那时是怎样的情怀啊!”

  田笑雨看着地上卷起来的被褥,说:“连行李都和来时一模一样,终点又回到了起点,命运的轨迹就这么简简单单画了一个圆!”

  “十年,我们没有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也没有成为自己当初想做的英雄,我们依然平凡、普通!”

  “就像一朵小小的花!”

  张浩天拿起跟了他十年的铝制饭盒,说:“感谢当年的年轻狂妄,否则我永远也不能以这样的方式走进西藏,这么近距离地看清自己,正是这块土地的野性、残酷和荒凉让我变得韧性、超然和淡定!”

  “十年的青春岁月,十年的难忘时光就这样远去了!”田笑雨说。

  “怀念过去,不仅仅是因为那个时候有多美好,是因为我们不愿告别再也回不去的青春,不想忘却永远也无法复制的岁月。”

  田笑雨放下报纸,问:“如果再让你选择一次,你还会来西藏吗?”

  张浩天答非所问。“到今天我才懂得,当初追逐的梦想已经不是一个具体的目标了,它是一种心态,一种精神,一个能真正看清自己的一面镜子。不论我们将来到了哪里,如何生活,西藏的这段经历都将影响我们一生!”

  田笑雨想想,问:“你说我们所做的一切有意义吗?”

  “花开花谢,潮起潮落,并无什么实质性的意义。它的意义就在于我们看它的态度!过去,我是那么在乎别人的评价,竭尽全力要得到世人的认可。可是,我现在不这么想了!”张浩天不无感叹地说。

  “你现在怎么想?”田笑雨问。

  “十年一瞬,结果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从起点到终点的开悟、解脱和释然!如何体会生命在重压下的扭曲与变形,只有走近它,直视它,直到厌倦它!”

  田笑雨感觉今天的张浩天脸上再也没有任何纠结和一丝挣扎,他一脸平静,像是一条汹涌澎湃的激流从高山峡谷纵身一跃,在经历了无数次义无反顾、粉身碎骨的碰撞后终于归于宽阔平缓的水面,呈现出大开大合后的波澜不惊。那是看似走入低谷却站在最高处的风景!田笑雨问:“你知道我回去最想做什么?”

  “为我们布置一个新家,重新规划一下未来的工作,写一本关于西藏的书?”

  田笑雨摇摇头,说:“我要当妈妈,给你生一个健康的孩子。”

  张浩天鼻子一酸,把田笑雨搂在怀里,说:“会的,会有这一天的!”

  “因为再不给你生个孩子,我就老了啊!”田笑雨轻声说。

  “我们一定会有一个健康聪明的孩子,一个眼睛又黑又亮的小精灵!”

  田笑雨禁不住落下泪来,轻轻呢喃:“小精灵!”

  “都十年了,还这么爱哭!”张浩天抹去田笑雨眼角的泪水,“以后再不要哭了,听见了没有?”说完站起来,把饭盒放进兜里,转身去收拾抽屉,突然看见王雪梅留下的那封信,一旁还有那张绣着红梅的手绢。他愣了一下,拿起那封信慢慢打开,读完饱含深情的文字,又看了看手绢上殷红的梅花。信中提及的画面再一次浮现在眼前,觉得自己又骑上自行车带着她穿行在布达拉宫脚下,再次和她跳上牛皮船荡过拉萨河的清波,重见她满怀深情地在白杨树上一笔一划刻着“天”字……

  一切都过去了,像风吹过一样不留痕迹,唯有思念留在心底。张浩天拿起火柴点燃了那封信。田笑雨伸手去抓,已经晚了。信就是薄薄的一张纸,很快化成了灰烬。见张浩天又准备点燃手绢,她一把抓过来,说:“留下它吧,记住这段纯真和美好!”张浩天看看田笑雨,把手绢攥在手里。

  这时,李小虎和德吉推门进来。李小虎说:“我们来帮忙!”

  张浩天说:“都收拾好了,没有什么要做的。”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存折递给李小虎,“这是我这两年在股市上赚的一些钱,虽然不多,但还是能为藏羚羊再做些事情。”

  “这怎么行,你们回去还要白手起家,用钱的地方很多!”李小虎说。

  “虽然说现在志愿者队伍建立起来了,基金会的规模越来越大,羌塘自然保护区建立后政府采取了许多行之有效的保护措施,但是花钱的地方还很多,多一点资金就多解决一点问题。现在把它交给你,希望你能把这件事进行下去”张浩天把存折塞给李小虎。

  李小虎还是不接,说:“我决定把摄影展上的作品全部义卖,所得的钱款全部用于藏羚羊的保护。你放心,拯救藏羚羊的行动不会停下来的,基金会的钱只会越来越多。你们回去后好好安个家,就不要挂念这里的事情了。”

  田笑雨走过来把存折塞给李小虎,说:“你就收下吧,这是我们共同的事业。你要是不收,我们会很不安的!”

  张浩天拍拍李小虎,说:“我们走了,你的担子会更重,不管遇到多少困难都要坚持下去啊!”

  李小虎觉得手中的存折沉甸甸的,“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将藏羚羊从濒危动物名单中抹去的。”然后看着地上熟悉的行李卷,“看到你们要走了,我心里空落落的。当初来西藏只是想去远方看看,喜马拉雅山有多高,雅鲁藏布江有多长。没想到十年之后我会留在这里。”

  张浩天说:“西藏给我们的太多了,真挚的爱情、兄弟般的情义、藏汉之间的友谊!”

  德吉说:“你们要走了,我真的舍不得!”

  张浩天说:“到时来我家,给你做地地道道的川菜!”

  李小虎说:“笑雨,走时把那盆‘死不了’留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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