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以朝暮 第016章 当时学诗卿来亭,朴溪为师来路深

小说:寻以朝暮 作者:寻非思 更新时间:2024-08-05 05:12:02 源网站:顶点小说
  熊续惺站在花梨大理石桌大案前,离纷幽烟三步之遥,说:“我爱你。”

  案上放了一册《楚辞》,此时竟自己翻开了扉页,或许是被风吹起了,或许是被一语惊起了。

  纷幽烟的眼眸中似乎起了波澜,淡蓝色的眼眸映了素白色的男子和粉黄色的帐幔,她低了下目光,又抬起来,好似在将情感藏进了淡蓝色的海,让他觉得深不可测。

  空气安静得不像样子,甚至仿佛还能聆听到早已弹尽的曲子,那余音袅袅;仿佛还能寻觅到早已唱罢的《橘颂》,那余音绕梁——

  苏世独立,横而不流兮。

  闭心自慎,终不失过兮。

  秉德无私,参天地兮。

  愿岁并谢,与长友兮。

  ……

  他记得这首《橘颂》,纷幽烟时常用那白皙的十指将此诗弹奏,每次朝王的宴请、每次朝王的良辰美景佳节、每次朝王的兴致大发……她都会献上此曲,配合那悦耳的歌声,宛如天籁之音。

  当然,很多时候,他都是无缘听见的,他作为太子,几乎只有几次重大的宴席才能参与,其他的宫廷娱乐活动,他是无暇顾及的。不仅是无暇顾及,更是因为身份不便参与。

  但是每听见她弹唱《橘颂》,他都会陶醉其中,无法自拔。

  他能从歌声中想象面前的美女这样一个思想世界:她敬佩屈子啊,就像那生于南国的橘树,不喜迁移。她愿意啊,独立于世、清醒于世,像橘树横立水中一般不随波逐流,坚贞不移……她喜欢啊,“深固难徙,廓其无求”,与这样一心一意的人结生死之交……

  他还记自己第一次学《橘颂》——

  那是个连太阳都写满笑容的午后。

  朴溪先生给他授课于卿来亭下,他还记得,那卿来亭的红漆栋梁都是金黄色的,洒满了温暖的光辉。

  朴溪说:“太子殿下,我们今天来学一首诗。”

  他一向对诗情有独钟,便也兴致满满,乐乐问道:“什么诗啊,别是何寻的诗就好。”

  他对朝国第一诗人何寻的诗传诵甚广、人人称好,不以为然。

  朴溪笑道:“《橘颂》。”

  他喜诗,却并不懂诗。

  于诗而言,他是喜欢自己的成千上万人中的一个,如沧海一粟,喜欢自己的人已经多得可以张袂成阴,有他,无他,无区别。

  于他而言,诗不过是茶余饭后的消遣,入眠前床头枕边的一卷诗意,闲暇时栖息的江南梦境而已。

  他打趣道:“《橘颂》是什么?写送橘子的人吗?还是写人送橘子?”

  朴溪捋了捋胡须说:“不不不,这是爱国诗人屈原的一首咏物抒情诗。”

  “唱《九歌》作《天问》赋《离骚》的骚人墨客吗?”他颇得意地说道。

  “太子殿下跟我念吧。”朴溪点头道,“后皇嘉树,橘徕服兮。”

  “后皇嘉树,橘徕服兮。”

  “受命不迁,生南国兮。”

  “受命不迁,生南国兮。”

  “深固难徙,更壹志兮。”

  “深固难徙,更壹志兮。”

  ……

  他才觉此诗之长,不算诗名,足足有十八行,真是长篇累牍。念惯了短小精悍的唐诗宋词,他面对这楚辞,只觉天壤之别,原先的兴致勃勃像那停歇在亭外花花草草上的蝴蝶,转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留下摇曳的花蕾让人捉摸不透。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朴溪唤道。

  “啊?哦!”太子殿下猛地回过神来,收起了停留在芬芳花草上的目光,转移到竹简上。

  “太子殿下,是不是身体不适啊?”朴溪关切地问,“要不请大夫看看?”

  “先生,没事。”他抖擞精神道,“继续吧,父王说过今天还要来检阅我的背书成果呢。”

  “太子殿下若用心学,也不难,到时候自然能让大王连连称好。”朴溪鼓励道。

  他看了一眼朴溪说:“先生教得这么好,我可不想到时候连累了先生,一同挨责罚。”

  此言不假,朝王因为疼爱他,平时他又勤奋好学、孜孜不倦,自然不会责难他,只会觉得是朴溪教得不好。

  但若讲真,朝王也不会为难朴溪,他可是朝国丞相,两朝元老,让他做“太子傅”还是自己“折节下贤人”,当面相请——

  朴溪本是不愿做“太子傅”的,一来年事已高,风烛残年,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二来日常事务繁忙,不仅要协助朝王批阅奏章,还要管理国家大事,日理万机,身体已经吃不消了;三来初见太子殿下熊续惺,只觉其资质平平,不求上进,若是教他,怕是自己给自己身体雪上加霜。

  那时何寻还在宫中,何寻年长太子不过十岁,却已是朝国第一诗人,人尽皆知。打个比喻,京城妇孺,就算不知道李白、杜甫,也绝对不会不知道何寻;就算念不出“举头望明月”、“两个黄鹂鸣翠柳”,也绝对不会念不出“心所怜兮,朝花已暮落,年岁如此兮,翩翩匆匆间”。

  于是,朝王也很乐意让何寻教太子学文,做“太子傅”,考虑到朴溪的身体,这意愿便愈发强烈。

  但朝王又顾及到朴溪历经沧桑,经验丰富,不仅能讲述诗文,还能谈论兵法、传授治国方略。朴溪甚至武艺超群,年轻时候身经百战,立下汗马功劳。如此看来,他还能指导太子练剑,让他秉文兼武。

  反观何寻,他就真的只是个会吟诗作词的诗人罢了,能交给太子的只是诗情、诗心。

  朝王在朴溪和何寻中陷入踌躇,一个老人,一个年轻人,真把他给难住了。前者吧,文不及后者,却贵在能文能武;后者吧,文登峰造极,无人可及,却只会此。

  他恨不得让二人都做“太子傅”,把熊续惺教得十全十美,让他又能出口成章,又能练就盖世神功。于内,和自己治理国家、安邦定国;于外,和自己驰骋疆场、开疆扩土。

  只是,真是苦了熊续惺,还是绮纨之岁,就是允文允武。

  朴溪是只老谋深算的狐狸,看出了朝王的犹豫,便谏言:“将老臣与何寻诗人一并带到太子殿下面前,让其选一,既了却大王心事,又合了太子殿下的心意,岂不妙哉?”

  朝王也觉得此法甚好,两全其美,于是依此计行。

  其实朴溪此番谏言不过是给自己不做“太子傅”找个方式罢了。熊续惺与何寻自幼便相识、相知、相交,两个年轻人之间情比金坚,我一个老头子凑什么热闹呢?再说了,谁会放着志同道合的朋友不选,选一个行将就木、素不相识的老头子?朴溪如此想到,觉得这下子这件事情终于迎刃而解了,不仅了却朝王的心事,还让自己顺理成章地不当“太子傅”,心中豁然开朗。

  事情似乎和朴溪预料的一模一样。

  熊续惺就这样端详起面前的朴溪和何寻,好像在选美般,从上打量到下,从左打量到右,就差把心掏出来看个一清二楚。

  一个在他眼里就是个满嘴白胡须、不苟言笑、好似谁欠他钱似的“怪老头”;一个在他眼里谈笑风生、气宇轩昂、举手抬足间落落大方。

  后者完全是颜值碾压前者,甚至甩出好几条街,再加上自己与何寻是老相识,“臭味相投”,他不禁纳闷:完全不用选啊,肯定是让何寻诗人教自己呀,闲下来还能一起谈天说地、嬉戏吵闹呢!

  他出于想在父王面前表现得认真严谨一点,不想让他察觉自己的弄性尚气、草率了事,便装模做样道:“父王。儿臣认为两人才学都在我之上,都是朝国一等一的人才,完全可以做我的教书先生,儿臣真恨不得两位都是我先生。苦于无奈,只能选择一个。但是两人都太过优秀,难以割舍,不妨让儿臣问他们一个问题。父王意下如何?”

  朝王觉得言之有理,连连称是,还感慨道:“父王的惺儿终于长大了,都有自己主见了,好!好!尽管问!随便问!回答不了算他们输!哈哈!”

  他朝面前的两人使了个眼色,站在身后的朝王完全看不到,还以为在认真思索。

  朴溪不禁暗喜:成了,不用做“太子傅”了!

  他“认真”地问道:“敢问两位,当遇到本太子不听不学的时候,你们该怎么办啊?”

  朴溪先回答:“太子,至高无上,面对太子,就如同面对大王一样。”

  朴溪朝朝王长揖一躬,继续说道:“当然是听之任之。太子不听,那就是没到听的时候,要听的时候自然会来听;太子不学,那就是没到学的时候,要学的时候自然会来学。做臣子的,当然要顺从太子殿下。”

  朝王不满地白了一眼朴溪,满眼期待地看向何寻,心想:朴溪这当了“太子傅”,还不是把惺儿宠上天了?

  何寻真是“不负众望”,一本正经道:“太子不听不学,一方面我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是不是我教的不好呢?是不是我的教学方法不对呢?

  另一方面,我会督促太子殿下,让他好好学****殿下如若不听,我一定会禀告大王。

  我还会每日严查太子殿下的作业,如果不完成,重重责罚。还望大王能授予我这项权利。

  另外,关于教学上,孔子有句名言,‘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

  我深以为然,不仅要传授太子殿下知识,还要让太子殿下明白如何思考,做到学思结合。

  《礼记·学记》有言:‘学然后知不足;教然后知困。知不足然后能自反也。知困然后能自强也;故曰教学相长也。’我教太子殿下,自然也要做到“教学相长”,不断提升自己的修养学识。”

  熊续惺听了这一番话真是对何寻佩服得五体投地,不禁心中感慨道:“不愧是天下第一诗人啊,连说话都头头是道,我跟定他了!”

  虽然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他对父王“忧心忡忡”地说:“父王您看,儿臣觉得,做人应该要严格要求自己,做先生的也应该严格要求学生。可您看这,这大臣的一番话真是让人心寒啊,儿臣不禁担心,若是这大臣做了‘太子傅’,怕是管不住自己。何诗人就不一样了,能够严格要求儿臣。儿臣还请父王给他惩罚儿臣的权利,凡是我不听不学,就让他重重责罚儿臣。所以,让何诗人做‘太子傅’吧!”

  朝王心中早就已经是这么想,岂有不应允之理,说道:“好,就依惺儿的。明日早朝,我便封何诗人为‘太子傅’,还望先生好好教导惺儿!”

  “大王放心,我一定教导好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本就聪慧乖巧,学习上肯定也会不负所托。”何寻自信满满道。

  朝王抬头极目四望,说道:“那,我就放心了。”

  朴溪称心,朝王安心,熊续惺开心,何寻诚心,一切似乎很贴心,但发生了意想不到的转折——

  过了一天,也就是到了朝王封“太子傅”的日子,何寻不见了。

  朝王派宫女找遍皇宫,都不见此人。

  朴溪更是气得让全宰相府的人出动寻找,不仅京城,连钟鼓街都寻了个遍,简直就差把皇宫的金砖玉瓦凿开,就差把家家户户的床被掀开了。

  最后,朴溪悲哀地、不得已地成为了“太子傅”。

  不过,朴溪在与熊续惺多年相处后,情况好转了许多,甚至,他们彼此开始庆幸能成为师生。

  ……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朴溪拍熊续惺的背喊道。

  熊续惺终于清醒过来,他觉得好像迷迷糊糊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想起了好多好多事情。

  “对不起啊先生,这《橘颂》太枯燥乏味,不免走神了。”他抱歉道,“再来几遍罢,一定好好背下来。”

  朴溪见他态度诚恳,便道:“绿叶素荣,纷其可喜兮。”

  “绿叶素荣,纷其可喜兮。”

  “曾枝剡棘,圆果抟兮。”

  “曾枝剡棘,圆果抟兮。”

  ……

  “青黄杂糅,文章烂兮。”一个女子的声音像一道和煦的风拂来,带走所有倦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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