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冲出幸福蓝海影剧院的。

  我们,我和成思平,就真的分手了——从此萧郎是路人。

  跨出这电影院,我们就是路人了。真的就是路人了,真的就是路人了!

  再有多少不甘,再有多少不舍,已经跨出了这一步,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过去的那么多欢爱,那么多情爱,那么多浓情蜜

  我知道,不这样不行的。不能拖泥带水,要叽哩嘎啦的,要斩钉截铁。不然,拖拖拉拉,会没完没了的。你看看成思平,他伏在你的身上,贪婪得无休无止,有个完吗?

  是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是这么贪婪?我倒要看一看。

  一身白肉,现在想起来,有点想吐了。

  这个男人怎么好意思的,他怎么好意思把一身白肉长在身上的。这身白肉也应该长在我身上才对啊。

  而且还那么有弹性。

  这让人怎么过日子啊!你就不能再黑一点吗?偏偏让我却是这么黑,都成小黑驴了。

  我得承认,我就是从小被人称为小黑驴的。一个女孩子,如果黑成这样,简直是灾难。

  幸好,本尊这颜值还是有点担当的。幸好,女大十八变的时候,本尊真的丑小鸭变白天鹅了。

  不然,怎么见人啊!

  而且,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成思平说。

  初恋,这场五年的初恋,暗无天日的初恋,不能见阳光的初恋,与柯亚蕾的男人的这场激情相遇,就这样结束了。

  不结束又能怎么的?他说到底是柯亚蕾的男人。我都暗示过很多次,我们可以结婚,我要嫁给你。但是,他总是说柯亚蕾太可怜了,柯亚蕾会非常可怜,成晓磊也会非常可怜,把我推得远远的。

  他有妻子,他有儿子。

  他当然不愿意跟我跟结婚。

  我真的想不到,我当初怎么那么昏了头,那么冲动,就一门心思要与他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的。

  可是,那一年,我从十六岁的花季,走向十七岁的花季,怎么挡得住这个家伙所带来的诱惑,我怎么挡得了他那帅气男人身上的高雅气质。

  还有,我们班上那一班女生,你看看,都疯成什么样子了。他竟然疯魔了那么多女高中生的心。

  你看看,她们一个个都疯了一样的,写信、抛媚眼、动手动脚,什么手法都使出来了,甚至就在教室门口,装着一下子绊倒了,怎么就正好倒在他的怀里了?男生嘘成那样了,都一点儿不脸红。

  还有,那个叫刘丽娜的骚疙瘩子,干脆就拦路抢劫了,竟然在教室门口就拦腰抱住了他,说:“求求你,喜欢我,我可是班上最小的最可怜的最被人欺负的小女生,你得帮帮我。”你看看,都厚颜无耻到这种地步了。不就是要得到这个叫成思平男人的垂青吗?不就是想得到成思平这个男人的独宠吗?没门!她们一点儿也没有想到,我是在看到这个男人第一眼时,就发了誓了,这个男人,是我的,你们谁也抢不走。

  老娘我容易吗?为了他,写了那么多信,为了他,读了那么多他的作品,为了他,我甚至动了高科技产品。

  你想想吧,那时候,哪有女高中生使用寻呼机的?但是,为了他,为了得到他,我竟然买了一架中文寻呼BP机。

  我千方百计找到了他的中文BP机号码,我拿到了一张他的名片。

  我必须承认,那张名片是我偷得来的。

  现在,我必须坦白了,成思平这个男人,成思平这个成年男子,其实那时候是我们青龙中学的语文老师。

  而且,是我在读高一时的老师。

  而且,我还是他的语文科代表。

  一场持续了五年的标标准准的师生恋。持续了我全部的高中时代。呵,不,第一学期这个家伙还没有到青龙中学,这个成思平,是在第二学期,在三月末来到我们这个叫临近溱湖城的青龙小镇的。

  说起来,都让人不相信。

  但事实就是这样的。

  我因为是他的语文科代表,所以,我是可以出入于他的办公室的。

  那一天,我去送作业本,高一语文组的办公室里,竟然没有一个人,但门是敞着的。

  我将作业本放到了成思平的办公桌上,我就准备走人了。可是,当我转身想要走的时候,我突然萌发了一个想法,我想探测一下这个男人的抽屉。

  在我的想象里,这个男人,你既然那么学富五车,你既然那么知识渊博,你既然那么口惹悬河、滔滔不绝,你就应该是一个读了很多书的人,而且,你所经过的地方,都应该留有你的书香,是不是?

  所以,你的办公桌子上,应该有码得成堆成堆的书,书堆旁应该是一个笔筒,笔筒里应该有很多笔。笔筒旁应该是码得整整齐齐的笔记本,各种各样的笔记本。这才显示出你有学问,是不是?

  一个有学问的人,就必须是这样的。你说是不是?你看看,连我们觉得整个一个农民的李学明,他的桌子还堆着很多书哩,你瞧瞧,还有大部头的砖头一样厚的书。

  高中老师啊!怎么说都得像个做学问的。你说是不是?

  可是,他成思平倒好,桌子上空空荡荡。这怎么好意思的?

  那好,现在,我就要看一看,你的抽屉里,到底装了啥。

  几个抽屉和那个抽斗,竟然都没有上锁。我轻易地打开了他中间的抽屉。

  天啦,空空荡荡的抽屉里,竟然只有一本书,反扣着,是一本叫作《佩罗德·巴拉莫》的书,我迅速地看了一下作者,是一个墨西哥的什么人。我轻轻地把这一个抽屉合上,又打开他右手的抽屉,嗯,不错,收获颇丰,竟然有两本书,上面的一本是《大教堂》,下面的一本题目太长了,叫《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这个书名有点怪,这个书名也有点长。是不是?哪里带有这么长的书名的?叫人怎么记啊?作者是个美国人。

  都是我从没有听说过的书。

  我有点失望,这个来到我们青龙中学不多久的成思平,你看看,他随身带着的,都是这样的书,是我们搞不懂的书。

  而且还都是外国人的。

  但是,你不觉得,这又让我特别兴奋吗?这个人阅读的书,已经不是一般人所能猜透所能看得懂的了。

  他如果还在读什么鲁迅的小说,巴金的小说,那倒反而让我失望。特别是巴金那老头子,写的书是个什么样子啊?整个是在抄袭《红楼梦》。怎么好意思的。

  就是看什么钱钟书啊、沈从文啊也不行,你这又是赶什么时髦?谁不知道这几个人的书现在又被人捞起来了?你也来凑这份热闹?你又算什么呢?

  可是,他读这几个外国人写的书,我又特别失落。你就是读什么《百年孤独》也好啊,再不,你就读《喧哗与骚动》,或者,读黑格尔、叔本华、尼采,我也服气。可是,你看看,你竟然不把这些人的书磊在你的办公桌上装扮有学问的人。真丢人!这还要我教你吗?

  当然,我到底是心虚了,气短了。因为,我没有弄明白这几本书。

  这几本书究竟是什么样的书呢?我决定在周末的时候,去一趟溱湖城,去一趟新华书店。

  就在我想要关上抽屉的时候,我一眼瞥见底下那本书里夹着一张书签,一张用名片做的书签。我迅速地抽出来,一看,哇,竟然是成思平的名片。

  我不由分说,抽了出来,藏在了怀里,然后,迅速地逃了出来。

  我跑出办公室的时候,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我连忙说:“对不起,对不起!”便又冲到了楼梯口。我根本不知道,刚刚撞着的人,竟然就是成思平。我是到了楼下时,才看见成思平站在走廊上,扶着栏杆,冲我喊道:“喂,程惟静,你慌什么慌?是偷了东西吗?”

  我的脸腾地红了。是啊,我偷了他的东西了,我偷了这个男人的一张名片。可是,名片不就是用来送人的吗?这算不上偷吧?我只是替你发出去一张名片,不是吗?

  我有点后悔,早知道是成思平,当时撞上去时,我应该合理地抱一下他。这可是多少女孩子想要做的事啊!那个刘丽娜不就做了吗?做得那样大胆而自然。丫头们,你们就后悔去吧!你看看,刘丽娜那一副得意的样子。

  你看看,上帝赐给我的大好机会,我竟然白白地错过了。

  对了,到了这个时候,我得告诉你,这个时候,这个男人,到我们青龙中学,才一两个月的时间。

  他是3月份突然来到我们青龙中学的,他来了后,其实没有一下子就来做我们的老师。我后来听他讲了,青龙中学先是用足了两周时间,谈论他这个从白莲突然中途调动的人;再接着,是语文组的人,做了一周李学明的动员工作,请他松手放掉一个班让成思平来教。

  “你李学明也是语文组的副组长,你应该高风格,高格调,你总不能让一个新来的老师连上讲台的机会也没有吧?”

  “我们青龙中学与白莲中学是没有可比性的。白莲中学做得出这样的事,我们青龙中学怎么能做呢?”

  “是啊,人家是人才,刚刚从外面回来的。人家是能跳出去的人。现在又回来了,是人家给你溱湖教育部门面子,否则,人家真的不回来,还要把老婆带走。我倒要看看,你溱湖流失了两个公办教师,你以后还怎么管得住老师队伍。”

  但是,也有人话是反过来说的:“他在白莲中学没法子教书了,难道我们青龙中学还不如白莲中学,反而倒要让他教书?”

  “你成思平是人才,可是为什么不在外面继续混下去?为什么还要回来?白莲中学的人不让班级给你,你就铁定了青龙中学的人会留个班级给你教?”

  沸沸扬扬地,闹了一阵子,最终,李学明把我们这个班放手了。

  这个李学明,大胡子,像个老实巴交的农民,我们早就想嘘他滚蛋了。刚巧这时候,来了这个成思平,一下子取代了他,班上同学全都鬼叫了起来:“乌拉——乌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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