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小皇帝 女 工 跳 槽 (中篇小说)上

小说:寻找小皇帝 作者:东楚金土 更新时间:2024-08-05 05:56:16 源网站:顶点小说
  内容提示:这是1990年代改革开放前期发生的真实故事。

  大李厂长刚走,二李股份制改革当上公司总经理还没几天,三楼机缝二车间的几名女工便闹起了跳槽。

  起因很简单,三楼车间主任郑芳扣了几名跳槽女工迟到、早退、超假的款。其实还有深层原因。前任车间主任刘国兰管理混乱办事不公,克扣小指标单价,虚报冒领临工工资,弄得许多机缝工气不顺。加之,大李因经营管理不善,企业内亏严重,被纺工局免职后调至局科技股做了名科员,他气怨积胸满膛怒焰,跺足骂娘撇下局科技股,一步跨到轻工系统的华阳丝绸集团公司,去应聘做了服装公司的总经理,现时正缺管理人员和熟练机缝工,便来挖二李远盛服装公司的墙脚,暗地里唆使四班班长赵秀凤、五班班长钱玉梅、六班班长孙秋霞和验收李海芹,机缝工周月玲、吴建红等女工跳槽,允诺去华阳服装公司班长做车间主任,验收做班长,机缝工做质检员,每月工资还比远盛服装公司高二三百块。

  赵钱孙李诸位女工师傅一听,顿时喜不自禁咧嘴大乐,离开车间受提拔坐科室不抱又烫又脏的机头,这做梦笑醒的好事屡求不得,现今从天而降哪能做傻瓜放过?于是,签订的劳动合同还没到期,众姐妹就斗胆壮气发誓要抱成一个紧绷绷的线团儿,从班组滚至车间,从车间滚至司办,从司办滚至总经理室,铁下心来一起闹闹闹,偏要走走走!谁不让走?哼!我们众姐妹就与他吵吵吵骂骂骂斗斗斗,闹得车间不能正常生产,司办办不了公,二李接待不成来公司谈业务的港澳客商。闹得二李头发大脑发胀心发慌,他就会认得我们众姐妹狠众姐妹凶,就是原来不想把我们走,最后也要逼得他在调出报告上签字,双手作揖恭送姑奶奶出公司的大门。

  郑芳才由车间统计员提拔做车间主任,威性没树立压不住坛,赵钱孙李们压根就对她没眼瞅。她们次第从平缝机台上抬起头,彼此使了个眼神,便一起站起身来跨过长条板凳,足尖点地快步穿过狭长的过道,聚至过道顶头屁股一扭转身朝南,沿着西墙根朝前走。人行道窄,自然形成了一个不长不短的队列,步伐铿锵精神抖擞地行进到车间西南角的车间主任与统计员的办公桌前。

  统计员徐成才正伏在桌上抄t/c衬衫的小指标,准备抓紧时间抄好贴上墙,他用心太专一没注意开至桌前的女工队列。郑芳正手捏一元一枝的廉价圆珠笔,看着桌面的车间考勤名单,勾出迟到旷工超假人员,突觉桌边旋来一阵疾风,吹得考勤纸旋起三尺高,急忙抬起头眼追薄纸片伸手去抓,抓着抓着便看见了风源,立时惊叫了一声。咦?你们三个班长,不在机上框领子,带着机缝工跑到我办公桌前有什么急事?

  赵秀凤冷眼反瞅,不答,反而领头大声责问:郑芳,你们为什么不把衬衫小指标贴上墙?郑芳见赵秀凤来头不好,忍住怒气回,小指标生产部才下达,小徐还没来得及抄好哩!小徐不是正在赶抄吗?小徐是指徐成才。他是市职大企管班的毕业生,分配到远盛服装公司才几个月。

  钱玉梅也不孬,紧接着赵秀凤的话,气吼吼地说,你们肯定心里有鬼?郑芳气呼呼地站起身来,左手抓住考勤名单按紧在桌面,右手圆珠笔一掷压在名单纸上,白了钱玉梅一眼回,心不偷凉溜溜!我又不是刘国兰?心里有鬼怕你们瞎吵!

  孙秋霞偏过身段,挤到钱玉梅前面瞪着眼珠说,生产部下达的小指标单价高,车间里压得低。哼,你们想贪污!郑芳心里觉得好笑,便将气怒的目光移向孙秋霞说,今天才二号,衬衫衣片才发下车间,机缝工才领上手做,离月底结算小指标发工资,还差驴大一截子呢!

  李海芹是验收身份不够,只得站在赵秀凤和钱玉梅的身后,头伸在赵与钱的两肩之间,她见视线被孙秋霞挡住,急忙伸手拨了下孙秋霞的肩背叫让一让。孙秋霞一让,她便踮起足尖踮高身段,将头脸伸上前来,嘴巴一张牙齿一闪,掷来炸耳朵的浪音。你们虚报冒领临工的工资,克扣机缝工血汗钱,不怕遭雷打的?郑芳见李海芹将她和刘国兰捆在一起骂,顿时十分生气,抓起圆珠笔朝桌面用力一敲,眼睛一瞪敞大嗓门说,你们不是向上写人民来信了吗?纺工局马上就来查。我屁股上没屎,不怕!

  赵秀凤哼了下鼻孔说,你不怕?刘国兰怕哩!她克扣机缝工小指标的单价,自己虚填临工名字冒领工资。钱玉梅急忙补了一句,机缝工框条领子才三分半,上条袖子才四分钱。单价这么低?她还忍心克扣?扣家去打药吃!

  徐成才和郑芳坐对面桌,被赵钱孙李诸位女工师傅吵得头发大,耳朵眼象拱入一窝芦蜂,扇得嗡嗡嗡地响。他怕桌面上抄好一大半的小指标单价表,被吵闹的赵钱孙李们撕了,慌忙用双手按着,伏下身段半抬着头,急得脸色发白地说,你们一大群人围在桌子前不停地吵?吵得我心发慌,连小指标也没法抄。上午贴不上墙,别的机缝工又有意见,马上又来吵?我这统计工作没法做了!他才二十出头,做统计员还没几天,哪见过众姐妹大呼小叫的热闹阵势哩!车间不设副主任,统计员就相当于这个职务,但他嘴上嫩毛还没退,难起到副主任的作用。

  郑芳见车间里已有不少机缝工半停了手,勾过脖颈朝吵闹处望,她怕没停手的机缝工也学她们的样,上衣片的速度慢下来,全车间的产量便会大受影响。这怎么行呢?这批发往西班牙的短袖衬衫出货急哩!若耽误了上海港的船期外商索赔,一赔就是上百万元,那就塌了天了!要把远盛服装公司这幢生产大楼卖了,全公司宣布破产,几百名职工喝西北风了!她急得额头鬓角冒出一层汗水,抬起右手巴掌使劲拍了下桌子吼道,赵秀凤钱玉梅啊?你们身为班长,不安心做生活,不去框领上袖子?反而领头这样闹,太不象话了!全车间的生产,马上就被你们闹乱了……

  郑芳的话才说了一半,便被孙秋霞打断了。我们机缝工一个月上三十天班,平时还经常加班拖班,有时出货赶不上还要熬通宵?累得要命,一个月才挣到三四百块钱工资!她气得狠话又说得急,气浪撞得心口一鼓一鼓的,话音住了口却还张着直喘。

  不待郑芳说话,李海芹又抢着话音接上来说,我们女工有时来月经,还要逼住加班熬通宵,双腿挂在机肚下面都挂肿了!

  赵秀凤、钱玉梅、孙秋霞听得齐张开口大声笑了起来,还没笑毕便一起发话责怪李海芹说,你这个死婆娘?什么话全能说!不把你老公夜里在家熬瘾也说出来的?说得连李海芹自己也忍不住声笑了起来。

  徐成才还是童男子听得头脸通红,心里恨恨地骂,这些成年妇女说话太村,戳得我耳朵眼生疼。他想抬起头瞪一眼,却又不好意思看正笑得神彩飞扬,满面放光的女工师傅,只得将气呼呼的目光,射向桌面抄得半拉的小指标单价表。

  郑芳早结过婚,儿子正上初中一年级,原本就是机缝工里说村话的能手,只是做了车间统计员拿起笔杆子后,才逐渐变得文雅了些,但气怒时口角还会漏出一句半句骂人的村话。她见赵钱孙李们笑得欢,着实气怒得厉害,鼻孔扇得呼隆呼隆地响,心里急急地骂。你们这些骚骒马,一天不被男人骑心里就痒的难受!马上把你们送到兽医站去,当惹事生非的公马待,一个个给你们劁了!她不待气喘平稳忙冷下脸训道:你们这些二三十岁的婆娘,人多广众的越说越不上腔,真是太不象话了!她伸出右手指向钱亚梅说,你还是建党对象呢,说村话也不脸红!

  钱玉梅损了面子,当即气怒起来,收去脸上的笑,气哼哼地冲上去要撕郑芳的嘴,被赵秀凤和孙秋霞一把拉住了。钱玉梅兀自气得不行,用力跺了下足,伸出右手食指指着郑芳的脸说,你再瞎说?看我不撕烂你的x嘴!

  李海芹急忙帮腔说,你车间主任敢骂我就敢回!

  郑芳心里怒气直朝上拱,口角刚要漏出骂语,突地想起自己是车间主任,不是无知无识的家庭妇女,车间里机缝工的一百多双眼正盯住自己看哩!立时,便觉肩头一重,沉甸甸的,迅即关死口角刹停刚要吐出的话,没回钱玉梅李海芹气头上的骂语。

  这当儿,全车间的机缝工和辅工,见西南角的车间主任桌前吵得厉害,一起停下了手,齐抬起眼睛勾过脖颈,朝西南角望热闹。机缝工里有许多是去年刚从农村集资招收的青工,她们上机才几个月,对工厂严格的管理制度还不习惯,活蹦乱跳的心,还有一半留在旷野的棉花地里,现出很随便的样子。有几名男青工胆大,一眨眼变成了玩耍的草兔,口中竟噢噢地欢叫起来。转眼间,他们四周的机缝工和辅工,也觉得甚有趣味,受了噢噢声感染,于是,大张着嫩口或小张着嫩口,嘻嘻哈哈地齐声噢了起来。霎时,偌大的车间嘟噜噜嘟噜噜的机鸣声停了,却响起了一片噢噢声。声波宛似一串串活蹦乱跳的草兔,蹿上白亮的楼顶,跃上明晃晃的窗玻璃,飞过一台台银灰色的机台,绕着一根根正方形的楼柱旋舞起来。四爪抓扑尾巴悠甩双耳摆晃,撩起满车间的欢风喜浪,呼呼呼哗哗哗地涌入赵钱孙李们大张的耳孔。

  赵钱孙李们不禁看得有些呆了,恍觉自己的身段旋转起来飘浮起来,一个个睁大乌油油的眼球儿,盯着噢噢声最响处凝望,心里为自家无意之中导演出的生动场面陶醉了!没想到我们三名小班长和几名机缝工,竟有这么大的号召力?使一群群机缝工和辅工,变成了一群群草兔,偌大的车间变成了狗尾巴草摇曳的野滩,任其翻斤斗竖蜻蜓,真是喜煞人也!赵与钱呈半深沉状,眼角笑眯眯地望。孙与李呈外露状竟咧开嘴嘻嘻地笑,当望见机台上熟悉要好的草兔机缝工时,还晃了晃头发或长或短的脑袋,伸了伸形状或尖或圆的舌头,其情其景极是生动诱人。

  偌大的车间,仅有两个人没变成草兔。一名是统计员徐成才,一名是车间主任郑芳。

  徐成才吃惊地瞪大了眼,站起身朝噢噢声望去,见许多机缝工和辅工头上齐生出草兔的耳片,脸上齐长出草兔的长毛,顿时气得厉害,急得口光张说不出话,心室却语门大开,迸出一颗颗响亮的语蛋。这是工厂的车间,不是农村生产队的棉花田!你们一个个随口乱噢,成什么样子?若是被西班牙客商看见,还把人家老板吓来得神经病呢!

  郑芳是机缝工出身抱了十几年机头,对机缝工的秉性非常熟悉,车间里乱起哄,她心里不怕口中说话就利爽,急忙踮起足尖伸长脖颈,举起头来,高过围在桌前吵闹的赵钱孙李等女工的头顶,左手叉腰右手直指噢噢声响起处,双目射去峻厉的光束,敞开宏亮的嗓门喝道:你们犯什么傻?快停口莫乱噢,噢不出饭来吃!现在是计件工资?做一件得一件钱,不做去喝西北风!你们少数青工才集资进厂,技术还没学到手,缝制衬衫产量不高,质量又达不到标准,还有脸瞎起哄?我都替你们难为情脸红,一个个快替我低头做生活!

  顿时,车间里的噢噢声小下去了。新老机缝工有的户口在城里,有的户口还在乡下,都是低收入的工薪阶层,属鸡的命挠一把吃一把,挣一分钱也是好的,哪有见钱不挣的?眨眼间,车间里刚停下的机器声又笃笃笃地响了起来,大部分机缝工和辅工头脸上的兔耳兔毛退去了,仅有几名与赵钱孙李们关系密切的机缝工,还头顶生着一只兔耳,半边脸上长着兔毛,半勾着脖颈,眼角边朝西南角掠,手里边将衣片朝机针下推。她们最精半人半鬼,边看吵架边做生活挣钱,成了挣钱看热闹两不误的精明鬼!

  赵钱孙李诸位女工师傅一看噢噢声息了,机器声又响了,顿觉放光的面子被郑芳抹去大半,还剩小半张不老不嫩的脸。于是,气火又从心间拱上来,齐对着郑芳张开扁而尖的喙,象鸭子吵塘似地吵起来,气话怨语炒豆一般泼过去,想把郑芳呛得嗓哑气咽。郑芳见情势急,心想若再不把这几只吵塘的鸭子喝住,任她们吵闹下去?那几个半边头脸上还长着兔耳兔毛的机缝工,再赶来凑热闹?全车间的生产马上就要被搅乱了!她瞪起双目眼里射出冷光,对赵钱孙李们大声喝道:快去上机做生活!你们不是三岁小把戏,怎么能这样瞎吵瞎闹哩?闹过头耽误衬衫出口要辞退除名!

  赵钱孙李们野了魂儿,一起扯嗓吼道:不上机不上机!车间主任克扣我们机缝工血汗钱,难道还能一手遮天,不许我们机缝工吵吗?郑芳急回,刘国兰压低小指标单价,是以前的旧事,现今公司正调查处理!我们新车间主任又没压低单价?你们不上机做生活叮住我吵,不是存心找茬无理取闹吗?赵秀凤气吼吼地说,根本没查!你撒谎你撒谎!钱玉梅怒冲冲地说,你们官官相护,我们不相信不相信!郑芳大声解释说,二李昨天就叫财务部查工资表,查车间报到生产部的小指标!孙秋霞放开嗓门叫道,财务部没查,你骗我们骗我们!郑芳指天发誓说,骗你们是猪狗投的胎!李海芹挤上前壮声势说,你郑芳与刘国兰合穿一条连裆裤子?说的全是骗人假话!

  大李任厂长时积压的问题太多,有些应解决的却久拖不决,使不少机缝工积怨在胸,今天便产生逆反心理,郑芳说的真话她们也不信!

  徐成才没经过急难险事的磨练,乍见这情势汹汹的吵架场面,一时急得脸发白在一边没了章程,光翻眼张嘴帮不上忙。

  郑芳急得心口生疼头上冒汗,眼里腾起一股黑气,忽觉头有些晕眩,忙伸出双手扶住桌面,稍顷,晕眩退去定下神来抹了下心口说,我又没贪污机缝工一分钱工资,骗你们做什么?再说,你们一个个吵得这么凶,哪一个还敢骗你们?赵钱孙李们齐声说,现在工人不是过去的工人?我们懂法律,有纺工局撑腰!哪个车间主任心黑,刮我们机缝工头上血汗钱?我们就不饶过她,把她臭货拉下来!

  郑芳手指车间机台说,你们懂法律?好!那你们先去上班,一个一个地来反映问题!赵秀凤瞪着眼回,呸,你又想来哄我们!钱玉梅紧接着说,我们不上你这个当!孙秋霞抢着话音说,我们以前向刘国兰反映多少次?说她小指标单价比机缝一车间低?她根本不解决!李海芹急急地补充说,我们还向大李反映过好几次?大李光点头,说马上解决马上解决。可他一拖就是一个月,老是搪哄我们!

  郑芳迅即反问说,刘国兰不解决,不是被撤职了吗?大李往后拖,不是被纺工局调走了吗?二李才上任,出口西班牙的衬衫客商催货急,厂里日夜加班,你们总得把我们喘口气?腾出时间来解决!

  赵秀凤钱玉梅心想,你腾出时间解决了,我们哪里还调得走?孙秋霞李海芹掂掇,眼下新办的服装公司,如雨后春笋直朝外冒,熟练机缝工处处紧缺,二李又不是傻瓜,他能放我们走?

  赵秀凤昂着头说,二李是大李提拔的,由生产科长提拔做副厂长。他是大李的跟屁虫,他能不舔大李的油**,把大李的死屁股掀开来吗?钱玉梅精明伸手捅了下赵秀凤的腰眼,附在她耳后低声嘀咕,我们马上要调到大李华阳服装公司去,不要再把大李说得一塌糊涂,他过去的错事少提。傻货,我们现在专攻二李!

  孙秋霞眼盯着郑芳说,你与刘国兰关系好,别人割个头来也换不走!指望你?一百年也解决不了!郑芳回说,我与刘国兰只是工作关系!她是车间主任,我是统计员。统计员大不过车间主任!车间里的事刘国兰做主,好坏都由她负责,现在只有总经理二李,才有权解决她贪污工资的事!

  李海芹忙对孙秋霞说,别跟她说,说了也是麻雀屙屎,白功(恭)!她掉转气怒的目光对郑芳说,我们不要你解决?我们要调走!郑芳急问:你们要调到哪个公司去?李海芹缺个心眼直筒筒地回:不要你操心?我们一齐调到大李华阳公司去!她到底是名机缝工缺少见识,一下便将底牌亮出来,说完竟还晃了晃小巧的脑袋,那意思很明白:你郑芳算老几?我们看不起你!我们已有好单位抢着要哩!你远盛这个穷公司我们不想蹲了!

  钱玉梅老成些急欲制止李海芹的傻话,却已迟了,她已迸出了口。钱玉梅恨恨地盯了她一眼。赵秀凤飞快用右手食指拇指,掐了一下李海芹的大腿,痛得她尖叫了一声,气恼地狠她说,你不要死嘴若狂瞎吹!八字还没见一撇呐?吹早就炸了!

  郑芳冷笑一下说,怪不得你们六七个人,一起跑来叮住我吵?原来是想跳槽,跳到大李那里去?大李答应什么高条件?说把我听听!赵秀凤急回,没有什么高条件!在远盛公司受气不顺心!钱玉梅接着说,是你们克扣机缝工血汗钱,把我们逼走了!孙秋霞说,我们要到华阳公司去,不替远盛公司卖命!李海芹、周月玲、吴建红一齐吼道,对对对!不替远盛公司卖命!我们要一起调到华阳公司去!

  郑芳心里吃了一惊。三个班长突然走了?对车间生产影响太大!若再有十几名机缝工尖子随他们一起跳槽?这批西班牙短袖衬衫就无法出厂!外商索赔,远盛公司怎么赔得起?还不把公司压趴了?不行!决不能让她们得势干扰车间的正常生产。于是,郑芳气怒地回,工人做工,农民种地,天经地义!就是到英国美国也是这样!你们是工人,替公司干活,等于是替你们自己干活。远盛公司不是我郑芳的,也不是二李一个人的。现在搞了股份合作制,大家或多或少都集资入股,公司还是全司四五百名职工的。要说卖命?是替四五百名职工卖命!你们也是四五百名职工中的成员,你们自己替自己卖命!

  赵秀凤怒瞪着眼说,我们自己替自己卖命?我们一个月挣多少工资,刘国兰一个月拿多少工资?钱玉梅急忙帮腔说,刘国兰克扣机缝工工资,一个月赚一条金项链!

  郑芳一时语塞,她在心里骂刘国兰冒领临工的工资,实在不应该!使她在跳槽的机缝工面前说话不硬正。

  孙秋霞嘲讽道,你郑芳当统计员,机缝工小指标就从你手里汇总,上报生产科。你难道不知吗?你怕是和刘国兰合伙抄假工资表!郑芳对刘国兰冒领临工的工资有点数,但当时不敢顶,怕刘国兰报复。其实,她一分钱也没多拿。于是,她理直气不太壮地说,刘国兰冒领临工的工资,纺工局正在派人调查。我又没贪污一分钱,我不怕!

  李海芹急又吐出讥讪之语。你郑芳嘴里说没贪污,心里怕是一肚子明白?一个月怕也要赚半条金项链哩!郑芳受了诬辱,气得面色赤红,当即愠怒地回,李海芹?你胡说八道,我马上告你诬陷罪!

  赵秀凤、钱玉梅、孙秋霞见郑芳被激得发怒了,顿时象吃了一串欢喜团子,神彩飞扬地一起敞开喉咙大笑起来,尝到了对刘国兰做事不公实行报复的快感。机缝工周月玲和吴建红也受了感染,在李海芹身后嘻嘻地笑了起来。周月玲声音半大不大地说,半条金项链没赚到,十只八只小项链扣肯定赚到了!吴建红接着说,十只八只扣没赚到,三五只扣怕是赚到了!

  郑芳急将目光射过去,周月玲和吴建红慌忙噤了声。她急又将目光移向李海芹。李海芹也吃吃地笑了起来。她这才明白,赵秀凤、钱玉梅、孙秋霞是故意找茬惹她生气,使她发怒说错话,好抓住话柄吵闹,使她输理出丑。她在心里埋怨自己,真有些气湖涂了,与赵钱孙李们空扳嘴,忘了全车间还有一百多名机缝工,正赶制出口西班牙的短袖衬衫。她迅即定下神来,压低胸间突突上蹿的怒气,冷凛凛地对赵钱孙李们说,我没空闲与你们斗嘴!车间生产这么忙,你们上不上机去做生活?

  赵秀凤钱玉梅昂着头回,不上机不上机!孙秋霞李海芹也急应道:上机做什么?我们要调走!

  郑芳心想与赵钱孙李们再纠缠下去空浪费时间,不如将她们轰出车间让司办去处理,自己好腾出手来抓车间生产。她用力拍了下桌子吼道,你们不上机?替我滚出车间!车间一百多名机缝工要苦饭吃哩!赵钱孙李们愣了一下,随即又凶了起来,一齐敞开喉咙吵嚷。车间里百十台缝纫机正赶制衬衫,嘟噜噜嘟噜噜的机器声很急很响,压得吵嚷声低了许多,只有与赵钱孙李们私谊较密的几名机缝工,耳孔异怪尖,听见了吵嚷声,停了手勾过脖颈望。

  郑芳气怒得厉害,真想冲到车间西北角的电柜前,关了全车间的电动,让车间停止生产,叫赵钱孙李们担一个破坏正常生产的罪名。但急又想了一想,一百多名机缝工的饭碗,比这几名闹跳槽的女工,更重!再说,赵钱孙李们以前并不是这么坏的,自己当班长时,她们都是机缝工,拖班加班熬通宵赶出货,她们都很卖力,平常有几分空闲,彼此也在一起说笑逗趣,并无矛盾更无怨仇。现在,她们一时糊涂闹成这样,也不能全怪她们!怪只怪刘国兰心黑,克扣机缝工小指标单价,冒领临工的工钱。钱这个东西,没它不能过日子,多捞它也会积怨生仇,使平日相处融洽的机缝工姐妹们翻脸吵骂!想到此她便刹住了脚没跑去关电动。

  赵秀凤一心想调到大李公司去,铁下心来闹了。她瞪着眼嗓门粗粗地回,我们滚什么?又没输理!我们要正大光明地调走!钱玉梅不甘示弱地说,我们不是三岁小把戏,怕你吓唬?

  郑芳心里叹了一声。我才做车间主任,你们就与我吵闹,叫我为难!全不讲旧日的情意,我也没法,留神不如送神。她软了三分嗓音说,你们不想在我车间干,一个个要调走?我不拦你们!调动报告要总经理二李批,你们去找二李吧,不要在我车间闹,耽误了这批出口西班牙的衬衫,你们也赔不起!把你们十年一百年的工资扣下来也不够!

  提到扣工资赔款,赵钱孙李们顿觉心痛,当即怕了,心里闹劲小了许多,但嘴上却并不服输,不过瞪大的眼珠小了,敞大的嗓门低了。孙秋霞不屑地撇了撇嘴角说,你早说不拦我们,我吃饱了没得饿?浪费几大碗唾沫星子与你白吵!李海芹轻蔑地扭了扭脖颈说,你早说调动报告要二李批?我腿劲大呢,站在你破办公桌前耽误个把小时!

  赵秀凤半侧过身段扬起右臂,领袖似地朝后一扬招唤麾下的兵将,嗓音朗朗地喊道,我们不与郑芳扯闲!空吵?浪费时间,浪费唾沫!我们一起去找二李,叫他签字把我们调走!钱玉梅率先应了一声,对对对!去找二李!孙秋霞李海芹忙也应了,去找二李!周月玲吴建红全无主见,唯赵秀凤的手臂是瞻急也连声应唤,找二李找二李!

  郑芳见状忙卸包袱,冷冷地对赵钱孙李们说,你们快去总经理室,找二李吧!他有权批你们调动!她心里明白得很,二李又不是傻瓜,你们一闹就批准你们调走!若是这样?车间机缝工个个来学,全司熟练机缝工还走光呢!这公司还开不开?

  赵秀凤看郑芳说不拦,车间这一关已攻破,下一关是总经理二李那里,还痴守在车间做什么?便领着众姐妹甩下郑芳和徐成才,拔脚跑向车间大门口,兴冲冲地去找二李。近处的机台上,有几名私下与赵钱孙李们要好的,受了她们小战取胜的喜风感染,竟也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想做喜风的尾巴飘入总经理室。孰料,腰还没站直,便见又一把冷风之剑劈来。顿时,腰杆一软,热烫烫的屁股,叭地拍上冷冰冰的长条板凳,没娘掉气地坐了下去。

  执冷风之剑的不是嫩竹头徐成才,还是老生姜郑芳!只见她趟开大步,足板踩得咚咚响,那平阔的水泥楼板晃了几晃,她眨眼间冲近机台,吼了一声,震得偌大的机缝工车间,嗡嗡嗡地起回音。坐下!快替我坐下!她左手卡腰,伸直右臂,食指直戳那几名想做跳槽尾巴的机缝工,泼去连天怒语。你们才上机几天?连一件衬衫还做不下来,只会一、二道工序,衬衫底边的线还拉不直,上个口袋还是歪的!这等孬技术,还好意思学跳槽,做那不务正业的舞闹鬼?呸,把你娘老子的脸都丢尽了!还不替我快做生活,上午产量完不成,不准你们下机,饿着肚皮干,还要把产量抢出来。这批出口西班牙的衬衫不等人,迟不得!迟了就违约,公司赔款破产,大家喝西北风!

  那几名想做跳槽尾巴的机缝工,大吃一惊周身一寒,慌忙低下头来,手抓衣片直朝机针下推,笃笃笃的机器声又响了。偌大的车间,少了赵钱孙李们闹跳槽的机缝工,似乎不大看得出来,嘟噜噜嘟噜噜的机器声响成一片,且欢快热烈,宛若一股暖风游入郑芳气得冰凉的心窝,旋了一旋,霎时旋得她眼角迸出一串热泪,快捷地穿过面颊,扑扑簌簌地滴落打湿了一片衣襟。

  赵钱孙李们出了车间大门,象一群冲出笼的百灵鸟,一路叽叽喳喳嘻嘻哈哈,边爬楼梯边欢快地说笑,全无一点忧虑之色,心情极是兴奋,有如赶集似地李拍了赵一下肩背,孙捅了钱一下腰眼。于是,众姐妹一起启开细齿,亮亮的笑声宛若百灵鸟翅翎上多余的羽毛,飘飞起来旋舞起来,扑上楼梯两边的墙壁和头顶的斜壁,一路翻着斤斗跌落下来。楼道窄,笑声跌得格外快,眨眼间楼道便被笑声填满,胀得墙壁直朝后缩去。缩着缩着,便见赵钱孙李们上了四楼。

  四楼楼面顶头的总经理室的门开着,总经理二李正在与客户通电话。喂?n城吗?你是金马外贸公司,要柏总接电话……

  赵钱孙李们虽被一股跳槽的豪勇之气撑着,但走至总经理室门口,还是有点儿怵,足下踟蹰了数秒,还是赵秀凤有领袖气魄,小声对钱玉梅孙秋霞等人嘀咕了一声,别怕,我们大家一起进去!说着,她便领头在前走入总经理室。钱玉梅、孙秋霞、李海芹跟在后面鱼贯而入。周月玲、吴建红胆有些怯缩在门口。

  二李名爱泉,面部最大的特征是眼珠大,且有些外突。科室人员背后昵称他是黑猫警长,简称为警长。他忽见门外涌入一群机缝工,心里有些诧异随口问,你们三楼生产很忙,上总经理室做什么?

  不料,电话筒正抓在手上,口正对着送话器,只听对方回道,哎哟,李爱泉?你把我的总经理室当做厂长室啦!二李一听是金马公司柏总的话音忙说,是柏总吗?我正与厂里机缝工说话哩!我说柏老总啊,你这批西班牙衬衫能不能迟两天出货?我司机缝工少,生产进度有点慢。对方回,不能不能!我的船期已订好了,怎么能慢呢!二李急说,实在不行,我只有熬通宵赶了!对方忙回,那就拜托你老兄,无论如何辛苦一点,准时赶出来发货。

  赵钱孙李们本想一进总经理室就围住二李大吵的,现在见二李正忙与n城通电话,联系出货时间,理便有些短了,不敢大吵,但又不甘心空站着听。赵秀凤胆大率先叫了一声,李爱泉?我们要调走!

  二李全神贯注正与对方通话,突听见左耳有叫声挤入,忙偏过脸眼角朝门口一掠,不见有客商入内,忙又收正口对着话筒说,柏老总,那我只有抢时间赶了,不过……对方急问,不过什么?二李急回,不过质量怕是不如上一批货!对方忙说,出口服装质量第一,不合格商检通不过?一切后果由你负责!对方原以为二李因出货急要加价,现在见是谈质量便毫不犹豫地回话。二李忙说,这样吧,我司保证按时出货,你处负责商检。对方忙说,你质量不行,我商检怎么通得过?二李忙说,你柏总神通广大,破费一点到商检局去一疏通,不就能通过了吗?对方忙回,第一次能疏通,第二次就不灵了!

  赵秀凤见二李与n城的电话正通得热烈,把她们诸位机缝工师傅忘了,急忙用胳膊肘轻碰了钱玉梅一下,使了个眼神,钱玉梅会意当即瞪着眼放大嗓门叫了一声,二李?我们要调走!

  二李正与对方谈商检的事,突又听见左耳有叫声强行钻入,刺得口中打了一个勒,急得对方催问,你怎么不说话?二李脑壳一激灵,右耳迅即又恢复了功能。他心里急得骂门口喊话的钱玉梅,嘴里却抽不出舌头回她的问话,只得急中生智,左手巴掌一把捂住话筒的送话器,偏过头恼火地说,你们快出去,我正与n城通电话!他见赵秀凤钱玉梅不但不出门,反而冷脸瞪眼跨近了几步,立时更气得厉害,刚要大声发火,却听见右耳的话筒里对方的问语更急。他急忙撇下走近的赵秀凤钱玉梅,又与对方通起话来。我说柏总,你别催行不行呀?商检通不过这批货烂在我司,怎么得了?我投入的一百多万面辅料款,不是要撂下水吗?对方急回,李总啊,你让我商检蒙混过关,货发到西班牙,客商一验货,质量达不到客商下单的工艺标准,肯定要退货索赔!你不是逼得我跳楼吗!

  赵秀凤钱玉梅见二李忙着通电话,似乎忘了她们心里气得厉害,本想冲上前夺下二李手中的话筒,但听见二李说这批出口衬衫投入一百多万,便有些吃惊,不敢夺话筒,只得齐声叫道,二李?你马上再通电话!先同意我们调走!

  二李的左耳突又射入一股叫声,右耳对方的话语又汹汹地涌入,一时左耳右耳皆是声波。声波分做两道,一齐顽强地袭入一个大脑,直搅得他脑袋发胀发晕,眼里冒出一团黑气,心里却还有几分清醒。他急忙咬紧下唇用力摆了下头颈,外突的眼珠翻了一个滚,这才驱开眼前的黑气,恨不能将脑袋与口劈成两半。一半应对赵秀凤钱玉梅,一半与n城的柏总商谈出货,但无法做到,只得用点心机拣急的事抓。他忙对着话筒说,柏总,出货质量事大,你等一下,把我找生产副总,商量几分钟再回答。对方急回,快点商量,我不挂电话,急等回话!

  二李忙把话筒倒扣在桌面,一个鱼跃从藤椅上蹿起,刚想拍桌朝赵秀凤钱玉梅怒吼,急又刹停了手,一拍桌面便会震翻话筒,再说,电话没挂断,发怒之声定会钻入送话器传入n城柏总的耳孔。这成什么话?总经理与客户商谈紧急业务,却被几名不更事的跳槽女工打断,传到对方耳里,定要小看我远盛公司的李爱泉,今后还怎么与客户谈业务接订单?他忙抑下胸间上蹿的怒气,低喝了一声,快出去,要调动马上过几分钟再来,先让我与客户通完电话!

  赵秀凤钱玉梅一齐叫道,你先同意我们调动,再通电话!二李心里气极了,胸脯大起大伏,外突的眼珠显得更大了,且射出两束冷峻的光,定定地射向赵秀凤钱玉梅。她们不惧仍倔犟地回望着二李。二李虽气怒却也无法,只得一压再压胸间的怒焰,冷静地想了一想,先将这几个无理吵闹的凶丫头劝走,等与柏总通完电话后,马上再腾出手来一个个地收拾。他脸上挤出笑纹急急地说,你们快去打调动报告,一送来我就批。赵秀凤瞪着的大眼,顿时便小了,竟笑了一下说,你是总经理,说话可要算数!说着便从衣兜里掏出一份折叠好的调动报告,递向二李。二李心里吃了一惊,这赵秀凤还真算是个人物,考虑问题还蛮全的,已将调动报告打好了!他想不接,但刚才话已出口收不回,只得接过报告,使劲丢在桌上。报告折叠成长方形的纸片,很轻,当即在桌面一跐,跐至倒扣的话筒边。

  赵秀凤忙催钱玉梅,快把调动报告取出来!钱玉梅文化低,初中没毕业,调动报告还没打好,只得低声回,我还没打好哩!赵秀凤当即埋怨了一句,我催你好几天,你却到现在还没打好!她急又将目光移向近处的孙秋霞李海芹,催道,快把调动报告拿过来!孙秋霞走近一步说,我调动报告已打好,忘了带真倒霉!李海芹忙说,我带来了!说着便走近赵秀凤,从衣兜里摸出调动报告,迳直递给二李。二李不等她松手,气冲冲地拽了过去,又使劲朝桌面一扔,冷眼扫李海芹一眼说,好了好了,调动报告我先收下,等你们凑齐了,我开下司务会就批!

  缩在总经理室门口的周月玲和吴建红,听见二李说批调动报告,心里欢喜,便朝外挪步着急请人去写调动报告。她们两位文化也低,初中未毕业,调动报告自己写不出来。李海芹孙秋霞心里想走便将目光移向赵秀凤。赵秀凤犹豫不决,忙把目光看向身边的钱玉梅。钱玉梅见赵秀风先打好了调动报告,又被二李收了,心里有些不悦,生气地盯了赵秀凤一眼,急又将目光转向二李说,你是总经理,说话可得算数,不要骗我们!

  二李见时间已过去二三分钟,心里急着要与柏总通电话,便连哄带劝地说,好了好了,你们快去吧!我李爱泉说话算数。

  赵秀凤听了钱玉梅的话,有些不放心了,忙又追问了一句。二李?我们信任你!你不要象以前的大李,嘴里说同意调动,背后又卡住不放!二李见赵秀凤还不肯走,心里又气又急,连连挥手驱撵说,你们不要再纠缠?我要与客户通电话哩!快去吧快去吧!钱玉梅精明,伸出手指拉了下赵秀凤的衣角说,夜长梦多!不如叫二李先把你的报告批了!赵秀凤是头儿,领袖气度不又上来了,回钱玉梅说,等大家调动报告齐了,叫二李一起批,要走大家一起走!

  二李抬头看墙上的壁钟,见那秒针滴答滴答走得快走得欢,心里更急,忙转颈环顾办公室,想找一个人救急,劝走闹跳槽的女工。不知怎的,一个人也不见,心里恨恨地骂,人都死哪去啦?其实,生产副总经理水永迪正在机缝一车间查衬衫质量,工会主席何学飞去纺工局开会,党支书章梁胜不知避到哪里去了?他骂的是章梁胜,两人不和。跳槽女工平素便与章梁胜关系密切有说有笑。

  正在急得不可开交之时,总经理室门口传来喊问声,你们三楼机缝工不在车间抢生活?全跑到总经理室来做什么?随着问音,水永迪跑进门来。二李心里一喜,急忙叫道,永迪永迪,快把赵秀凤她们劝到会议室去!我这里着急与柏总通电话哩。

  水永迪常沉在车间抓生产进度,时常帮班长们解决质量难题,与机缝工班长关系不错。他急跑上前笑拉着赵秀凤说,赵班长,先到会议室去坐一下,马上等李总通完电话再来!赵秀凤也回笑了一下,就是不肯挪步。水永迪急又去拉钱玉梅,钱玉梅不好变恼,只是甩脱了手臂。二李边伸手抓倒扣在桌面的话筒,边又催道,永迪啊,快把赵班长钱班长劝走,我着急与柏总通电话!

  水永迪笑应道,好的好的!他迅即伸出双臂,手腕似灵捷的松鼠,嗤溜一声,穿过赵秀凤钱玉梅僵硬的肘弯,只轻轻一搭,早将两位班长的胳膊勾住,口中连吐笑语说,今天找到两个干老婆,明天每人替你们买一套别墅,包叫你们吃的好,玩的快活!他边说笑,边将赵秀凤钱玉梅的胳脯勾紧,拉向总经理室门口。赵秀凤钱玉梅笑也不是,恼也不是,只得半笑半恼地一人伸出一只拳头,不轻不重地捶水永迪的头与肩,口中谑骂道,死永迪,促狭鬼!你再不松手?我捶破你贼脑壳,我敲断你脊梁骨!水永迪连连笑应道,好好好,捶捶捶,敲敲敲,我与你们先进会议室,把干夫干妻联席会先开起来!

  水永迪连笑带拉,好不容易才将赵秀凤钱玉梅劝拉出总经理室。孙秋霞李海芹她们只好跟随在赵秀凤钱玉梅身后,一起朝总经理室对面的会议室走去。只见前面的赵秀凤钱玉梅走出一丈多远,挣脱了水永迪的劝拉,急要转身朝总经理室回跑。水永迪不由分说奓开双臂,一把将她们两人拦住,嘴里干妻潮妻地说笑着,半用着力将两人朝后一推。楼道走廊窄,水永迪臂与掌奓得大拦得死,两人无法冲过来,被水永迪连推带抱拥入了会议室敞开的门,用力朝四人沙发上一搡。两人又气又急,一把勾紧水永迪的脖颈使劲一拉,顿时,三人一齐跌倒在沙发上,跟在他们后面的孙秋霞李海芹她们看到精彩处,霎时掩不住口一起大笑起来。

  水永迪刚想挣出脖颈朝起爬,赵秀凤钱玉梅一齐喊道,孙秋霞李海芹,快快快,把水永迪这狡猾的家伙,掯在沙发上捶一顿。孙秋霞李海芹她们心里正对水永迪滥做好人帮助二李有气,迅即呼喊一声冲上前去,乱绅手把水永迪按倒在沙发上,不轻不重地捶了一顿,使他有痛叫不出声来。

  过了一会,水永迪费了好大的劲才从沙发上蹿蹦起来,挣脱赵钱孙李们的围打笑闹,闪到会议室门口,偷出眼角看时,对面两丈开外的总经理室门已关死了,隐隐听见从门缝里传出二李与n城柏总,为熬通宵出货加价还价的争议声。他急又将目光移向会议室内笑闹得满面赤红的跳槽女工,心里恨恨地骂。你们这些机缝工,出口西班牙的衬衫生产这么紧,不在机上抢产量,却跑到总经理室闹跳槽,搅得二李电话都没法打,真是胆大包天太不象话!他见赵秀凤钱玉梅她们人多势众不可小觑,脸上又露出笑容敞大嗓门说,我块头这么大,还被你们揪得直喘?你们老公块头比我小,不是要被你们揪得趴下吗?

  赵秀凤钱玉梅见水永迪不服输,还敢犟嘴,顿时又齐发笑骂声,水永迪,你这家伙竟敢笑话我们老公?我们叫你嘴硬,偏要打秃你的嘴尖!她们笑骂着一起冲上来,乱伸手要撕水永迪的嘴。水永迪装出惧怕状跑向西北角的沙发,她们边笑骂边紧追。水永迪心里明白,只要将她们牵定在会议室内就行,使她们抽不出身去对面的总经理室门口吵闹,好让二李与n城柏总通完电话。他便远离会议室门口,在西北角的沙发前绕着茶几东躲西闪,既让她们手指够得着,又让她们抓不住,急得她们咬牙切齿地笑骂。

  看着时间过去了十几分钟,水永迪估计二李已与n城柏总通完电话,刚想抽出身来去车间查衬衫生产进度,却听哗啦一声,一块茶几玻璃被孙秋霞的腿碰倒,滑下水泥地板跌碎了。水永迪顿时冷下脸训道,你们不上机做生活闹跳槽?闹过头了!这下好,打坏了茶几玻璃,破坏公物,这是要赔的!

  赵秀凤钱玉梅她们立时愣了,各自刹住手脚停止笑闹,目光定定地射向地板上的碎玻璃片,但只愣了一瞬。孙秋霞目光转向水永迪,脸上露出豪勇之气说,赔就赔!不就是几十块钱吗?有什么了不起!赵秀凤急忙说,水永迪?是你把我们硬拉进会议室的,要赔你赔!钱玉梅气恼地说,我们赔个屁!二李大吃大喝,一年不知要吃掉多少钱?这一块茶几玻璃才值几个钱?还不够二李吃喝的一个零头呢!

  水永迪心想要是平常,跌坏一块茶几玻璃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今天不一样,是闹跳槽跌坏的,这性质就不一样!他身为生产副总,正为这批几万件出口西班牙的衬衫急得日夜睡不着,赵钱孙李几个身为班长,却不领着机缝工抢产量,闹跳槽,节骨眼上塌他的台,怪不得他不顾昔日情面。他黑下脸扫视了赵钱孙李们一眼,怒冲冲地说,你们快到车间去做生活,再瞎闹对你们不客气,马上一个个除名!

  赵秀凤瞪着眼回,我们不是三岁小把戏,不怕你吓!钱玉梅指着水永迪的脸骂,没想到你是内奸,帮助二李,把我们哄骗出总经理室!早知你这样,我们当时就不该把面子给你!孙秋霞李海芹她们已下了跳槽的决心,便不惧怕一个个鸭子吵塘似地叮住水永迪吵骂。水永迪急忙抽身跑出会议室,跑了七八尺远站定,回过头扫了赵秀凤钱玉梅一眼说,车间生产这样忙,我没空与你们瞎争!他说着边跑入了机缝一车间。

  赵秀凤钱玉梅她们气得厉害,一个个变了脸,恼怒地追到会议室门口,一齐朝水永迪的背影泼去骂语,滚滚滚,滚得越远越好!

  会议室内只剩下赵钱孙李们闹跳槽的女工,一时失去了吵闹的对象,便显得很冷清。她们先是互相抱怨一番,不应上内奸水永迪的当,离开总经理室让二李安安定定地打电话,后又合议了一下,统一步调去攻二李逼他签字让她们一起调走。

  于是,赵秀凤钱玉梅在前,孙秋霞李海芹跟在后面,周月玲吴建红尾随,又一起朝对面的总经理室走去。她们刚走到总经理室门口,正要举手打门,却见门拉开了。二李已与n城通完了电话,他正要去车间找水永迪,安排明天后天连熬两个通宵,将这批西班牙衬衫赶出来的事,却被赵钱孙李们拦在了室内,气得他大眼珠凸出来,亮出很大一片眼白,一连吆喊了好几声,赵钱孙李们却堵死门口,不让他出去。他无奈地后退,转身走回办公桌后坐入藤椅,抽出一枝烟点着吸了一大口,沉沉地吐了出来。过了片刻,他冷静下来,对围在桌前的女工说,生产这么忙,你们为何还闹跳槽呢?

  赵秀凤急回,你别扣大帽子?我们不是闹跳槽,我们要调动!二李迅即又问,调动应该一个一个地调动,哪有六七个人一起调动的?钱玉梅忙说,我们这是集体调动!孙秋霞抢着说,人多力量大,你不敢不批!二李刚要发语,李海芹早又先说了,反正我们铁下心来要一起走!

  二李实在忍不住怒,拍了下桌子说,你们要一起调动,没有正当理由!赵钱孙李们又抢着吐怨声,把对郑芳说的那些话又泼向二李。二李沉吟了一瞬,一连猛吞了好几口烟缓缓地吐出来。赵钱孙李们又气又急,频频挥手扇拂呛人的烟气。二李透过烟雾看着桌前女工恼怒的脸,心里生出歉意。前任厂长大李管理松乱,留下许多问题没及时解决,难怪女工生怨怒闹跳槽。他诚恳地说,刘国兰克扣机缝工小指标单价,虚报冒领临工的工资是错的,纺工局已知道,我叫财务部正在查。你们要相信我,会很快解决刘国兰的问题。

  赵秀凤当即不客气地回,大李当时也象你这样哄我们,嘴里说解决解决!可是一直到他调走,拖了一年多也没有解决!嘴里说的好听,实际官官相护,不肯解决!孙秋霞冷笑一声说,我们等得灰心了,对你们不相信!李海芹瞪着眼说,我们等不起,要挣钱养家活口哩!

  二李才上任没几天,威信没树立,跳槽女工正在气头上,把他根本没眼瞅。他又抑下心里的怒气劝说一阵。赵钱孙李们哪里肯回心转意,连听都不愿听,嫌耽误时间,一迭连声地催二李同意她们调动。二李见她们苗头不对,真要闹跳槽,心想这批出口西班牙的衬衫出货急,延误不得!这是他上任后做的第一张大单子,若是不能及时出货砸了锅,他这个总经理就当不稳,全司几百名职工的饭碗也捧不牢。这怎么行哩!他恼怒地瞪着眼,气冲冲地盯着赵钱孙李们的眉脸,心里说公司现有几百名女工,连你们这几个都管不住?我这个总经理还有何用,还能当下去吗?呔!你们这几个半大婆娘,也太轻看我李爱泉了!

  于是,他扔去了烟屁股冷下脸说,你们闹跳槽,不上机做生活?吃亏的是你们!干扰正常生产,耽误这批衬衫出口,一切后果由你们自负!

  赵秀凤轻蔑地嗤嗤鼻孔说,我们负个屁责!钱玉梅敲着桌子说,你先把刘国兰贪污工资的责负了!孙秋霞歪过头说,你螃蟹捆不住捆鸭蛋!我们是小机缝工?负你什么倒头责!李海芹黑下脸鼻说,你这个总经理把我们当,我们就替你负责!

  不等二李回话,赵钱孙李们便仰头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她们口头上过了当总经理的瘾,一个个很是兴奋,连眼角都笑出泪来,全不顾这是总经理室,正与二李对话,好似娱乐场里尽兴耍闹。

  二李还没遇过女工闹跳槽的事,更没想到赵钱孙李们这样无知,粗野,与他这位新上任的总经理讲话,全无一点上下级样子,顿时气得心里生疼,恼怒地攥起拳头用力捶了一下桌面,震得桌面上电话机倏地朝上一跳。他敞开喉咙吼道,这是总经理室,不是自由市场,你们胡闹得过头了!

  赵钱孙李们先是吃了一惊,有点发愣,心想没想到原先做生产厂长的二李,软鸡塌蟹的,如今改制做了总经理,竟也敢怒拳捶桌抖大男子的威风,对我们顶大半边天的女工发火吼嗓?急又一想,反正我们已抱成一个紧绷绷的线团,铁下心来要调走,还怕他耍什么威风?赵秀凤嘻嘻一笑说,我们又没说这里不是总经理室,你勒眼暴眶地把哪个看?如是自由市场就好了,我们蹲在这里卖馄饨,一块钱一碗决不多收!孙秋霞李海芹她们听得又笑了起来。

  二李本想与赵钱孙李们说几句捧得上桌面的话,没想到她们竟越来越不上腔,油腔滑调起来,再与她们胡扯实在是浪费时间。他急着要去车间找水永迪落实熬通宵赶出货的事,便对她们说,你们实在要调动,等这批货出了才能办手续。说完便起身要出总经理室。

  赵秀凤钱玉梅急了,慌忙紧跑几步拦在二李前面不让他出总经理室。二李伸出手臂用力一拨,赵秀凤钱玉梅吸取了水永迪的教训,迅即奓开双臂左右拦定,不让二李脱身。孙秋霞李海芹她们赶忙跑至门口堵死了出路。二李虽气得厉害,但脑子还很清醒,他见硬出总经理室的话,定会与赵钱孙李们发生纠缠,说不定还会被抓破脸鼻,撕坏衣衫,那样太难堪了!因此,他只得再次退让,站在办公桌边仰头朝门外大喊了一声,云仲江,快过来!

  云仲江是安全员,公司发生吵架的事,都是他负责处理的。正巧,云仲江听到三楼女工闹跳槽的讯息,刚从车间赶到总经理室门口。他急应了一声,来哩!随着话音,他已挤过赵钱孙李们的防线,进了总经理室。二李忙对他说,快把她们拉开,我要去找水永迪布置熬通宵的事。

  云仲江黑脸粗眉,因职业习惯平常说话总带点警察的口吻。他亮开嗓门喝了一声,快闪开,让李总出去!他见赵秀凤钱玉梅仍不理采,急用双手一拨,想将两人拨开,好让二李出去。赵秀凤钱玉梅正在气头上,当即将他的手臂反推回去,一齐泼来骂语。二李见事态要激化忙对云仲江说,等一下再拉她们。云仲江便收回手臂,站在二李侧前方护挡着,怕赵秀凤钱玉梅撒野胡抓挠。二李见与跳槽女工僵持着不是个事,便走回办公桌后坐入藤椅,对云仲江说,你快喊李启孟来。李启孟是司办主任。

  云仲江忙绕过赵秀凤钱玉梅走到总经理室门口,却被孙秋霞李海芹她们拦住出不了门,只得急中生智踮起足尖,头高过她们的脑袋,放开嗓门呼喊了一声,李主任,快到总经理室来!

  李启孟正从五楼技术部出来。他也刚听到三楼女工闹跳槽的事,正准备赶来救火,听到云仲江的喊声,忙急应了一声,快步跑至四楼总经理室门口,见门被跳槽女工拦住,顿时十分生气,连喝数声,孙秋霞李海芹她们根本没当回事,不但不让道,还恶语回敬。你算什么东西?从哪里冒出来的?李启孟气得头发炸,怒冲冲地说,你们围在总经理室门口吵闹,干扰总经理正常工作,这是破坏生产行为!

  孙秋霞冷笑说,呸,你这顶帽子比天还大,我们小机缝工没福戴!李海芹扯嗓嚷道,我们只是找总经理要求调动,又没在车间吵闹,算得上破坏生产吗?周月玲吴建红也鸭子吵塘般帮腔说,调动工作是合理要求,我们不怕你吓!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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