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流何以拥故地 (八十六)简单的身世

小说:洋流何以拥故地 作者:笑越丹丹 更新时间:2024-08-04 13:31:27 源网站:顶点小说
  她撞上的是自己的臂膀,她不疼,他便只能装作不在意,只是这一次他不再走在她前面了。

  简短的对话之后,便恢复了之前的沉默,叶景轩缓缓转过身,他与简单并排走着。

  到家的路并不久,有时候甚至短到简单恨不能多上三四公里,她的家就在丁字路口左转的那条巷子尽头,路口中央,是她和叶景轩经常会去的卤菜店。

  阿姨不在卤菜店里,大概是去了后厨,重新做菜或者洗盘子去了吧。

  丁字路口的灯,就是阿姨店门口的这盏灯,照尽了左边巷子的尽头,就苟延残喘再也照不进了,于是简单的家,就像被遗忘了一样,隐在黑暗里。

  从叶景轩出现在她面前开始,她的心就抑制不住的跳动,这种感觉从叶景轩走在她身旁开始便愈演愈烈,所幸是夜晚,他并不能真切看见自己的表情,否则他一定会看见自己窘迫不安甚至想要仓皇逃窜的样子。

  安静的巷子里,只有叶景轩与简单走路的声音在彻头彻尾的响着,简单无法注意到别的事物,只能默默数着自己的步子,猜测还有几步才会拐弯。

  缄默。

  跟她一起回家的时候多了,叶景轩也就习惯了她的样子,远处那截围墙将这个小小的街道拥挤在一起,凉风从巷头吹进来,穿过房子、穿过杂草、穿过了叶景轩和简单,带来了噬骨的冰凉,消失在他们身后。

  被冷风呛到,简单的喉咙有些生涩发痒,她用围巾捂住嘴巴皱眉咳了两下,大概从烧烤店出来开始,就已经受凉了,只是这阵风来的太急。

  听着身边女孩的咳嗽声,叶景轩想要上去拍拍她的后背,可惜他们只是普通朋友,简单咳嗽,他也只能听着。

  “你自己,经常一个人走这条路吗?”

  “啊?”简单抬头,望向叶景轩的侧脸,“哦我——我天天走的,因为下班嘛,包括像放学啊之类的,就只有这条路。”

  闻言,叶景轩的面色微微有些冷峻,他一下子转过身:“你放学,下班,那么晚,不害怕吗?”

  “不会啊,我为什么会害怕?”简单愣怔了一下,叶景轩的目光定在她脸上,不知道为什么叶景轩这么严肃,是这条路太黑了,他害怕?

  如果他害怕的话,我也可以带他多走走啊。

  而叶景轩似乎是放弃了和简单说话的尝试,默默看了她几眼,便又转过了身。

  看来她确实是与别的女孩不太一样,换做别的女孩,他或许还有话接,可简单说完这句话,他竟无言以对。

  本想,她如果害怕,他可以提出以后下了学天天陪她一起走,甚至于陪她去烧烤店,再陪她回来,可如此这般,想必他想要再多走近她一点,还需要点时间。

  迎面又是一阵凛冽的寒风,她的个头还比自己矮半截,小小的她将下巴埋进围巾里,初见时她那双清澈的眼睛正茫然看着地面,很乖,很安静。

  这样的性格,并不像是在都市里长大的孩子,她住在这座城市淡漠的一隅,和她的奶奶相依为命,他从未见过她的父母,也从来没有听她提起过,卤菜店的阿姨跟他说,她没有爸爸妈妈,是个孤独的孩子。

  打小起,就和奶奶一起生活的女孩子,她的父母呢?

  在前面转过一个弯,就是简单家里的那条巷口,简单在自己的身边轻轻搓着手,这清冷的冬天,叶景轩抬头看,天空一片澄明的深蓝,月色都很冷淡。

  “你的奶奶还在家等你,以后,不要这么晚回来了。”

  叶景轩淡淡的,半张脸没入了阴影中,简单讶异的抬头,眼睛里的光突然暗淡下去,她抿唇看着自己脚下越过的每一块路砖,嘴里轻声嘟哝:“可是老板娘不是每次……都让我在规定时间回家的。”

  “那你不在家的时候,奶奶都是一个人在家么?”他说,你父母呢?

  他的问话落入了简单的耳朵里,话音刚落下的瞬间,叶景轩便有些后悔,卤菜店的阿姨明明告诉过她,说她是个孤儿,他却偏偏要问她这个话题。

  简单的眼眸垂了下去,叶景轩感觉到她的失落,犹豫着要怎样扯开话题。

  “小的时候,我就没有见过爸爸妈妈,”简单的声音轻轻的,让人说不出的心疼,她大概是不介意叶景轩的问话吧,重新抬起头看向前方时,眼里只是氤氲着雾气,“我的父母,不在了。”

  我的父母不在了,奶奶告诉我的,说我的爸爸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当我看到别的小朋友放学了,都有爸爸妈妈来接,于是我就问奶奶,我说,奶奶,我的爸爸妈妈呢?我的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奶奶就骗我说,等我长大了,爸爸妈妈就会回来看我,可是我长大之后,别的小朋友还是有爸爸妈妈,而天天在学校门口等待我的,却还是奶奶。

  我就怪,怪我的爸爸妈妈不要我。

  我的爷爷在奶奶年轻的时候去世了,家里的厅堂里至今还摆着爷爷的照片,我小时候经常会搬一张凳子,站到上面去仔细看爷爷的照片,想从他的眉眼中知道我的爸爸长什么样子,可是那张照片年代太久了,除了一片模糊的轮廓,我什么也看不见。

  我就问奶奶,爸爸妈妈去了哪里?为什么家里没有爸爸妈妈的照片?

  奶奶就说爸爸妈妈想把照片藏起来,不让我看,等我真的长大了,就会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给我一个惊喜。

  那个时候我才小学,不懂得生死离别,也不懂得生来孤独。

  我就这样一直等,每一年过年的时候,我都会祈祷,祈祷在这一岁的时候,学校门口会遇见我在远方的父母,我会经常想,我的鼻子像谁,眼睛像谁;就这样十八年过去了,我终于自己明白为什么家里只有爷爷的照片,而没有爸爸妈妈的照片。

  我再也不问奶奶,我的爸爸妈妈在哪里呀?

  因为我知道,或许我的爸爸妈妈永远也不会回来,再或者,他们永远也不会找我,我想,我大概是父母双亡的孩子,抑或是,被父母抛弃的孤儿。

  到现在,我都不知道,我到底是哪一种孤儿。

  就这么浑浑噩噩过了十八年。

  青砖路的尽头,奶奶的那盏灯还亮着,简单向他诉说时,莫名的压抑,他不说话,只是默默地听着,陪着,在路边的树旁停下来时,简单的脸早已深深低沉入自己的衣服里,围巾遮挡住她的下巴,看不见她是悲伤,还是平静。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她的故事,这样的难受。

  “你想有爸爸妈妈吗?”他送简单走到家门口时,看到她拿出钥匙,拨开铁门上那枚锁眼,静静的问道。

  简单的后背兀自僵硬住,两个人沉寂了良久。

  想。

  她轻轻的。

  侧过身,叶景轩的眼前对上一双澄澈的双眸:“谢谢你,陪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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