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军游说成功,皆大欢喜,不做细说。但丁零部军中,却各怀异心,第一个反对的便是鲜于乞。鲜于乞见翟真要降大晋,心中害怕,召集心腹手下,晚间围坐,他说道:“翟真昏聩,急于复仇,竟想降晋。”

  副将道:“若能为大单于复仇,降晋有何不可?”

  “说的轻巧,前日交战,我刚诛杀谢瑶,谢安老儿痛失爱子,岂能饶我?”

  “那将军如何是好?”众人问道。

  鲜于乞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不如先发制人,斩了翟真,我自带人马,也足以胜那谢安老儿。”

  一干手下,纷纷听命,鲜于乞又道:“谋反之事,宜早不宜迟,今晚动手,我自带一路,诛杀翟真,另派一路,擒拿翟辽。”

  安排下去,众人分头出动,翟辽不过十七八的少年,缉拿轻而易举,不做细说。单讲鲜于乞带着一路人马,直奔翟真所住的城中馆驿,诛杀把守侍卫,一拥而入。

  那翟真睡梦中惊醒,大吃一惊,翟真站在床榻,被逼到墙角,拔出佩剑,怒问道:“深更半夜,你等意欲何为?”

  鲜于乞道:“我杀谢瑶,将军却要降晋,陷我于仇敌之手,我等皆不愿降晋,今取将军人头,来日宣战谢安老儿!”

  “侍卫何在呀?”翟真道。

  早已无人答应,鲜于乞一挥手,几个丁零兵士,执矛刺杀翟真,乱戳身亡。鲜于乞当晚夺了兵权,号令各营,自称单于。次日便向谢安发出战书,准备决一死战......

  晋军大营,得了鲜于乞的战书,众人倍感意外,没想到原本说好招降,情势急转直下,反而成了反间计,惹得鲜于乞、翟真自相残杀。

  谢安看过战书,说道:“我等粗略,没想到鲜于乞半路杀出,搅乱战局,要与大晋决战。”

  谢琰道:“父亲不必多虑,济南郡兵马不多,难敌十万晋军,正好决战,为兄长复仇!”

  谢安拿起战书,说道:“众人勿急,鲜于乞战书所说,要摆高车阵,与谢某决战,何为高车阵,谁人知晓?”

  众将皆出自江南,都不得而知,唯有苻朗说道:“启禀丞相,丁零部族,善造高车,四轮硕大,既能运货,又可交战。凭借高车,横行塞北,迁徙关内,无往不至。故而又称高车族。”

  “苻朗若知样子,可否画一幅出来。”苻朗在北方见过丁零人的高车,提笔在布纸上画了一辆高车。

  所谓高车,便是四轮木车,前面有双辕,两匹马牵引,只不过四个轮子极大,抬高了车身,故而称作高车。谢安看罢此图,问道:“以此高车交战,有何优劣之处。”

  苻朗道:“丁零人以桦木、柞木打造车轮,只因桦木、柞木遇火烤制,可以弯曲成轮,此车高是高大,坐起来却极为颠簸。”

  “因何颠簸?”谢安问道。

  苻朗道:“车轮是整体粗枝,不经打磨,车轮凹凸不平。但在塞北草原,绿草绵软,轮子颠簸也可缓解不少。”

  “原来不懂打磨之技。”谢安沉思良久,再看看绘制的车图,谢安道:“走,诸公陪本相出去走走。”

  谢玄道:“叔父气血攻心,尚未病愈,不宜走动。”

  “无妨无妨,高车将至,若不能全胜,跑都来不及。”谢安执意出行,众将跟随,一起到外面高岗巡看。

  登上高岗,眺望远方,从狼猫山望去,北面一马平川的济南郡尽收眼底,虽望不到黄河,但谢安却已计上心头。“这狼猫山真乃破高车之佳境。”谢安自语道。

  苻朗问道:“丞相如何得知?”

  谢安道:“狼猫山看似平丘,却波荡起伏,高车木轮本不圆滑,在这颠簸之地,阵不成型,必然大乱。”

  众人再看绵延起伏的狼猫山,豁然开朗,大喜不已,谢安道:“立刻回函鲜于乞,三日之后,决一死战。”这才引出:

  高走四轮谁可攀,振威壮势似雄关。

  丁零车驾有奇技,锋剑指期狼猫山。

  时隔三日,丞相谢安升帐点将,众将分列两厢,谢安拿起一只令箭说道:“我命谢玄、胡彬,点齐五千人马,前去迎战,只可败不可胜,务必诱敌入狼猫山。”

  “末将遵命!”

  “朱序、徐元喜听令!”谢安道:“命你二人也点齐五千人马,结成一阵,待谢玄败退,丢弃甲仗、辎重、粮草,再诱鲜于乞。”

  “得令!”

  谢安发出二只令箭,又对其余众将到:“谢琰、苻朗、孙无终、诸葛侃,各率本部兵马,多备火种,埋伏狼猫山险要之处。一通鼓闭,欲擒故纵,放其入山;二通鼓闭,纵火烧车,车马同焚;三通鼓闭,追击穷寇,断其归路。”

  “得令!”

  谢安又拿起一支令箭,说道:“夏侯澄、刘牢之二位将军,准备云梯、冲车、撞车、抛石机,见狼猫山火起烟高之时,攻打济南郡。”

  “得令!”

  众人吩咐下去,谢安、王珣赶赴城南高岗,远远观战,等候鲜于乞到来。

  济南郡城南不远,上千乘高车纷纷出城,以车列阵,高大的四轮木车,除了车轮子不太圆滑,都蔚为壮观。谢玄、胡彬二将,催马来到阵前,细观高车,谢玄道:“高车是高,只可惜车轮不平滑,进了山中,凹凸蹒跚,高车还如何驱驰?”

  胡彬道:“若是塞北草原,这木轮也便罢了,到了崎岖之地,便是待宰羔羊。”

  谢玄此时不由得替丁零高车捏把汗,只见对面阵中,鲜于乞道:“谢玄匹夫,我丁零高车在此,还不放马过来,决一死战。”

  谢玄道:“怕你不成,击鼓开战。”

  只听大鼓躁动,谢玄、胡彬率兵杀出,直奔燕国丁零军杀去,鲜于乞命人吹响号角,上千乘高车,在马匹牵引下,蜂拥冲出。

  连马带车,整体硕大,车身又高,丁零军站在车上,居高临下,占尽优势,把晋军冲的七零八散。谢玄喊道:“不可恋战,快快撤走!”

  交战未几,谢玄、胡彬带兵败退,那丁零高车,紧追在后,鲜于乞更是追杀不休。

  在谢玄身后的第二阵兵马,也已等候多时。朱序、徐元喜,一看前面谢玄、胡彬仓皇败退,朱序喊道:“传令将士,舍弃辎重、甲仗、粮草,往狼猫山退兵。”

  第二阵不战而逃,沿途丢了不少辎重,丁零军除了千辆四轮大车,中间还夹杂不少马步军,见满地遗弃,便想捡拾。鲜于乞大喝道:“今日乃决战,不可贪恋弃物,违令者斩!”

  东西没捡成,狼猫山已近在眼前,地势越走越陡,木车轮子大,底盘高,太陡的地方怕翻车,越走越窄,硬生生拥挤成一字长蛇阵,最宽地方也不过两驾高车并行。

  一通鼓闭,晋军皆已整装待发,鲜于乞闻听鼓声,却只见零散逃兵,不见进兵。鲜于乞大喜:“晋军闻鼓,无人敢进,败局已定,速速进发。”

  可要命的是山地不平整,轮子圆滑度不够,高车猛烈颠簸,接二连三有几辆高车散架。一个副将喊道:“鲜于将军,山地凹凸,高车不可久行。”

  鲜于乞正在犹豫之时,忽然一支响箭射向半空,紧接着山丘四处二通鼓响,丁零军大惊,只见四面山坡,伏兵四起,浓烟涌起,火光通明。

  点着火的草团,以及着火的粮车,从山坡上滚下,撞向丁零高车。霎时间,黑烟蔽日,人、马、车拥挤难行,山地难以展现高车优势,反成了易燃之物。

  鲜于乞大惊,喊道:“快快弃车,随我撤走!”丁零军急于逃命,丢下高车,竞相逃走。

  狼猫山下,火光冲天,看到浓烟南起,夏侯澄、刘牢之带三万人马,高举云梯,推动撞车,抛石机等重器,大举攻城。济南郡外,晋军蜂涌,杀声不息。

  郡内守军,都是塞北来的丁零兵士,哪里见识过这么多五花八门的攻城器,顿时心慌,几个副将如群龙无首,毕竟除了鲜于乞,其他人也无威望统帅丁零。商议几句,决定请少主公翟辽出面。

  前文说过,鲜于乞杀了翟真,但囚禁了翟辽,几个副将把翟辽从牢狱中请出,翟辽如释重负,对众人道:“我父翟真,已降大晋,此时当斩鲜于乞,献降谢安丞相。”

  其实战事打到这个份上,城中的丁零军也知道抵抗不住,便纷纷响应,大开东门,迎夏侯澄、刘牢之入城。真可谓:

  白旗悬起晓阳晴,降晋怀柔易帜旌。

  部族交锋多少载,不奔后燕奉晋盟。

  鲜于乞回到城下,只见城头无人理睬,鲜于乞大喝道:“快开城门,我乃鲜于乞是也!”

  叫喊多时,才见翟辽走到城头,鲜于乞定睛一看,大吃一惊:“翟辽小儿?”

  “鲜于乞!我父待你如何,你竟杀我父帅,背信弃义,没想到丁零部,人心在我,而非是你!”翟辽道。

  刘牢之、夏侯澄攻城,那些不愿为鲜于乞卖命的将士,倒戈拥戴翟辽,出卖了鲜于乞。鲜于乞知道自己大势已去,对身后将士喊道:“快随我走,去投燕王。”

  丁零部将士,见少主公就在城头,哪肯离去,倒是翟辽在城头喊道:“杀鲜于乞者,晋军重重有赏!”

  一败涂地的丁零将士,刚刚逃出火海,哪还有心跟着鲜于乞走,倒是愿意跟随翟辽,顿时城下哗变,枪矛所指,杀向鲜于乞。鲜于乞纵然勇猛,剥开刀枪,翟辽城头射下一箭,正中鲜于乞后心窝,一群败军冲上,乱矛将鲜于乞刺杀。

  叛将诛杀,翟辽率兵丁零部将士,大开城门,开城献降。晋军纷纷入城,收复济南郡,自此黄河南岸皆已为大晋疆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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