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空地上,石头和白鸽摔得七荤八素,各自躺倒一边。

  白鸽用半边翅膀捂着头,隔了许久都没听到动静,这才小心翼翼露出眼睛看向周围。

  “好像没事了。”它松了口气,利落地站起身来,“既然已经把你们送到了,那我就回去啦,你记得跟那位大人说一声啊。”

  石头脑袋昏昏沉沉的,还没反应过来,闻言下意识应了一声。

  白鸽离开后,他才勉强找回了些神智,连忙抬眼去寻找风黎。

  白鸽摔下来的地方靠近后山,距离神庙有一段距离,他看了半天,才远远见到风黎的身影,连忙爬起来朝她的方向去。

  “大人,里面还有几个幸存的村民。”风黎来到神庙外后,寿寿从里面走出来,对她说道。

  她点点头,“先将人抬出来吧,唔,我去找几个帮手。”

  她左右环顾一圈,从地上捡了两片桑叶,叶子在她手上化作两只浑身碧绿的小虫,她将虫子放飞,看方向是朝山顶去了。

  由于庙中尸体形容惨烈,勾起了寿寿不好的回忆,他避让到一旁,垂着头不言不语。

  见此,风黎摸摸他的头,转移话题道:“我可能撑不了太久,你去给闻婴传个信,让他们尽快赶过来吧。”

  寿寿听后果然被分散了注意力,他郑重点头,接过风黎手中的锦囊后,跑到一旁传信去了。

  小妖们到得比石头晚一步,它们帮着将神庙中的幸存者抬出后,询问风黎:“大人,要一把火将这里烧了吗?”

  若是放任尸体不管,时间久了,恐怕会生毒疫,它们虽然是妖灵,但修行浅薄,住得又近,难免会受到影响。

  风黎想了想,“先放着吧,等这些人类醒了,让他们自己处理。”

  小妖们听后也只好作罢。

  风黎看了眼那七八个村民,发现常叔一家三口都在里面,但小海不知所踪。

  显然,石头也发现了这点,他的脸色瞬间煞白,但很快又反应过来,“不对,前些日子芸豆姐说今年小海老生病,就不带他参加祭神了,他肯定不在这里。”

  说着,他拔腿就往常叔家里跑,只远远留下一句话,“我去找找他!”

  风黎留在原地,将小妖们送走后,又看向地上那具马尸,以及一直跪在旁边的小驹。

  石头时常去放马,她自然认得,那匹死去的马就是大驹。

  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小驹抬起头来,泪眼婆娑地冲她呜咽着。

  她叹了口气,走上前去,伸手抚上大驹已经冰凉的头,“我倒是有个办法,可以让它活过来,但能不能成功,还得看天意。”

  小驹听后,眼睛瞬间亮起,很显然,它已经开了部分灵智。

  见它一直期待地看着自己,风黎继续道:“我在等两个人,若是他们明天能抵达这里,就还有希望,若是不能……”

  她没再说下去,但很显然,小驹听懂了。

  它不再呜咽,安静地趴下来,将头靠在大驹身旁。

  石头找到小海的时候,他正躲在床底下,用手死死捂着嘴,低低抽泣着不敢出声。

  考虑到神庙那边还没清理过,怕吓到小海,石头只好留下陪他,一边又忍不住担心常叔他们的情况。

  等小海放松下来睡过去后,石头才跑回神庙。

  幸存的村民是傍晚时醒的,见到眼前的景象,他们的记忆瞬间回笼,面上不由惊恐万分。

  常叔却是第一时间扑到大驹身边,看着它的尸体落泪。

  对于突然冒出来的风黎,他们显得十分惊惧,察觉到身体状况愈发不好,风黎也不再耽搁时间,她将事情大致解释了一遍后,就打算带着寿寿离开。

  临走前,她将常叔叫到一旁说了几句什么,常叔面露疑惑,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夜幕降临后,风黎站在山顶,远远看到神庙方向一片火光。

  他们终于还是选择了烧毁尸体掩盖真相,但这么多人一起死亡,必定会惊动官府,希望他们的借口足够令人信服吧。

  风黎暗叹了一声,就地躺下望着天空发呆。

  寿寿爬在草丛里找虫子吃,时不时看她一眼。

  “你想说什么?”

  他迟疑了片刻,问道:“大人,您还好吗?”

  她的身体这会儿看起来已经半透明,照这样下去,恐怕明晚就要彻底消散了。

  “挺好的。”风黎轻笑了一声,“不过是回去继续困在岛上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话是这么说,可她修出这具能自由往来人间的身体,耗费了数千年光阴,如今一朝被打回原形,心里肯定不好受。

  寿寿这样想着,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好沉默地盯着她看。

  “放心吧。”她笑道:“至少岛上还有你们,日子不会太孤单的。”

  寿寿垂下头,心中百味杂陈。

  一夜宁静,第二天上午,石头到山上看望了一回,但风黎并没见他,他只好失落地原路返回。

  下午,闻婴终于带着一只长得像小猴的异兽抵达。

  见到她的第一眼,闻婴就皱紧了眉头,“怎么回事?”

  她随手将那块令牌丢过去,“遇到故人了。”

  看到令牌后,闻婴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的手松了又紧,最后还是将令牌收起道:“那我们快些回去吧。”

  “不急。”风黎说着,看向小猴,“我还想让斗斗做件事呢。”

  傍晚,收到风黎传信的常叔带着大驹的尸体上山来了,石头也随行在后。

  风黎让他们在门外等待,将大驹的尸体带入了屋内,小猴凑到尸体旁边,朝着它的鼻子吹了口气,片刻后,大驹鼻头一动,竟活了过来。

  见它睁开眼睛,风黎松了口气,等它能自己站起身时,才将它送出门去。

  常叔见后既惊又喜,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见天色愈发昏暗,这才打算牵着大驹回家去。

  石头磨磨蹭蹭不肯走,在门外站了许久,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是夜无星无月,一片漆黑,山顶的竹屋悄无声息消失不见,一只似凤凰的大鸟载着三道身影,飞向了遥远的天边。

  第二天,常叔和石头再上山时,只见到一片空地。

  常叔倒是不意外,他将带来的香烛供品摆好,虔诚地开始叩起头来。

  石头心中难过,忍不住想要落泪,晃眼间,他看到草丛里有什么东西,连忙跑上前去捡起,那却是一块似玉非玉的石头,上面刻着四个字:谨以为念。

  他将石头攥在手心里,擦干眼泪跑到常叔身边,跟他一起磕起头来。

  或许后会无期,但只要心中有念想,回忆往昔的每时每刻,又何尝不是一种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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