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有些破旧的四合院,在院里房顶的青瓦之上,已经堆积了很多的枯黄枝叶,微风拂过,枝叶随风,在空中摇曳着,落在了院落里。

  不大的院落中,一颗老槐树的枝干弯曲而上,枝繁叶茂,伸展而过,挡住了刺眼的阳光,降下了一片阴凉,可供人乘凉于此。

  “唉,我去。”

  老槐树下,一位身着粗布麻衣的青年,在一口水井边打水时,脚底一滑,他的身体顿时向前一倾,水桶罩头,四脚朝天的向着水井里坠落而去。

  噗通一声,水花四溢。

  “流年不利啊。有的人喝凉水塞牙,我打水,却被水喝。这当真是…………”

  索性水井不是很深,只是井水有些微凉。当青年爬上水井时,身躯上有些微微的抖动。粗衣青年的全身上下都已经湿透了,衣摆处,有些水滴,快速的滴落着,不一会儿,便把地上打湿了一大片。

  “师傅,我们把这口水井给埋了吧。”

  粗衣青年伸手把脸上的水渍擦拭了一翻,有些恨恨的看了一眼脚边的水井,他伸出脚尖,踢了一下水井口,便移开了目光,开口,朝着屋内喊去。

  粗衣青年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掉落这口水井之中了。

  “为师要不要把你也给埋了。”

  片刻后,一名黄衫老者迈着步伐,从屋内走了出来,面庞精神抖擞,发丝灰白,只是看着有些落汤鸡模样的粗衣青年,有些吹胡子瞪眼。

  黄衫老者来到老槐树下,双腿一弯,坐在了树下的石凳上面,伸手轻抚着胡须,看着面前的青年。

  “又不是没有埋过!”

  粗衣青年嘴角嘟囔了一句,便迈开步伐,来到了黄衫老者的身后,伸出手,挽起了已经湿透的袖口。他手掌握成拳,在黄衫老者的肩头处,轻轻的捶动着。

  “师傅,你看如今天下已经大乱,我能不能出去帮帮师兄。”

  粗衣青年在黄衫老者的身后,轻快的捶动着双手,脸上露出一脸的掐媚笑容说道。

  “可以,除了打败为师,否则为师就把你给埋了。”

  黄衫老者闭上双眼,享受着这来至粗衣青年的伺候。他手中轻抚着胡须,脸上满是一股惬意。

  悠哉,悠哉!

  “师傅,这不公平,师兄都未曾有过这待遇。我做错一件事,你就埋我一次。师兄他一次都没有被你埋过。”

  在黄衫老者身后的粗衣青年双手一甩,垂立于身侧,脸上顿时不干了。迈着步伐,来到黄衫老者的跟前,蹲下身去,脸上又露出了掐媚的笑容,伸出双手,在黄衫老者的双腿上,拍动着。“师傅,你就让我出去吧,师兄现在正需要人帮助啊。”

  粗衣青年被黄衫老者给埋怕了,很是想出去见一见外面的花花世界,红尘俗世。

  “时候未到,你还不能出去。”

  黄衫老者睁开了双眸,摇了摇头说道。顿时,他蹙着眉头,看了一眼门口后,便对着粗衣青年说道。“徒儿,去把铁锹给为师取来,为师今天要埋人。”

  “好嘞。师傅,您稍等。”

  粗衣青年闻言,咧嘴一笑,点头哈腰的转身跑进了屋里,去拿黄衫老者的趁手武器去了。

  “嘿嘿嘿……”

  粗衣青年虽是被黄衫老者给埋怕了,但他却是很喜欢看别人被黄衫老者埋,不能让他一直做一个受埋者。

  荆古大道。

  “你又是何人?为何阻我去路。”

  涂陌停下移动的身躯,望着眼前刀斧手中握的一行人,开口道,只是他的语气之中,也逐渐的冷冽了。

  接二连三的受阻,让他淡泊的心性,不由得起了一抹杀意。

  “我是西域北凉亭,在此等候涂世兄,倘若涂世兄,能从我身后的这些西域儿郎身上跨过去,我北凉亭便昭告天下,十年之内,绝不发兵中洲。若是涂世兄身陨在此,从此天下便再无中洲,而这路边也就会多了一具倒尸。”

  西域少主北凉亭,手中握着一只玉笛,嘴中大笑着,脚跨战马,俯视着涂陌。而在北凉亭的身侧,站着一名少年,他的目光阴鸷的看着涂陌,嘴角边牵扯出一抹冰冷的笑意。

  “好。”

  涂陌把握于阿房定秦剑的左手负在身后,右手便在路边随意的捡起一把碎小的石块,握在掌心处。

  涂陌的身影不动,有些孤傲的矗立着。只是在他的食指和拇指之间,正揉搓,把玩着一颗细小的碎石。

  有阻拦,那就是不怕。若无阻拦,那便是怕了。

  “呜呜呜呜………”

  北凉亭把手中的玉笛放于唇间,悠悠笛音便缓缓吹奏而起,笛音婉转缥缈,不绝于缕,宛若天籁之音,在耳旁响彻。

  随后,曲调一转,激情高昂,如擂动的战鼓,奏出了一曲金戈铁马,一股战意滔滔。

  “杀!”

  笛音响起,北凉亭身后的数百西域儿郎,瞬间抽出了腰间悬挂的兵器,紧握在掌心处,口中喊杀声震天响。

  他们结队列阵,呈半月扇形,脚下猛踏而来,扬起一片灰尘漫天。

  “噗噗噗………”

  涂陌抬眼,眸光转动,看着这些有着雄狮军团之称的西域儿郎们。他面色从容,只是眉宇之间,凭空闪现出了一抹煞气。

  “噗噗噗………”

  涂陌的身影未动,只是风吹动着他的衣摆。涂陌傲然挺立着,握剑之手负于身后,他那指间把玩着的碎小石块,却是一颗接着一颗快速的弹射而出,碎小石块划过长空,一颗一颗的从西域儿郎们的身体里穿透而过,带起了一抹血花,挥洒在空中,染红了地面。

  一具具西域儿郎们的尸体倒下了,余下的却是神情凶悍,不畏生死的继续冲刺而来,手中兵器,明晃闪烁道道寒芒。

  “你们在战场上是利刃,在我们面前却是蝼蚁。”

  涂陌右手掌心处的碎小石块,被弹射一空了。他伸出右手,手指并拢,化掌为刀,脚下一点,涂陌的身影便突然的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了一道残影。

  “杀!”

  眨眼之间,涂陌的身影便出现在了西域儿郎们的阵型之中。他化掌为刀,如一柄神兵利器,杀伐不绝!涂陌一身素衣飘飘,双鬓间的发丝被风吹的有些凌乱,在他的脚下,已经堆积了很多的尸体,染血的尸骸。

  涂陌身在这些西域儿郎之中,却是行动自如,一袭素衣飘飘,如履平地。

  一具具尸体,睁大了双眸,轰然倒在了地上。数百的西域儿郎们,如今只剩下了五十几人。他们手中握着的兵器,不见敌人血,却只见身边的战友们倒下,变成一具具染血的尸骸,客死在了异乡!

  “杀!”

  余下的五十几人口中一喝,阵型突然一变,脚下急踏,呈翼状,包围而来。他们手中的兵器,横劈而来,突刺而过,寒光道道,却是没有触碰到那一袭素衣的分毫。

  毫无悬恋,他们也就只有被屠戮。

  “阻我者,我便杀了。北凉亭,十年之后,我必亲身杀到西域王庭。”

  随着最后一名西域儿郎倒在涂陌的脚下,涂陌的一袭素衣也归于平静,他放下了手掌,垂在腰间,衣不染血的踩着西域儿郎们的尸身,从北凉亭的面前缓缓走过。

  “很好,你没有让我失望,如果你能挺过西域那一关,我会在你身上压上一些赌注的。”

  笛音停止了,北凉亭把玉笛放离唇间,握在手中,望着涂陌离去的背影,目光幽幽,很是深邃。

  “十年之内,我西域不出兵伐中洲,却也不会帮中洲阻拦南荒的步伐。即使我西域不出兵,至会有人替我代劳的。”

  北凉亭双眼弯曲,眼角处流露出了一抹笑意。

  “少主,如若此时放涂陌而过,无疑是放虎归山。十年的时间,足够涂陌稳定中洲的局面,如若那时发兵西域,而北漠又在一旁虎视眈眈,我们很容易形成腹背受敌的局面。”

  站立于北凉亭身侧的少年,双眼一直看着从他面前走过的北漠众人,话语之中有些稚嫩。

  “无妨。既然北漠一心想要恭送涂陌为中洲新王,无疑是拿中洲牵扯住南荒的兵力,北漠好坐收渔利。这十年,虽然是赌约,却也是给我留下了充裕的时间,即使这十年内,我西域不为所动,就是东土,也不会让北漠把手伸的这么长,更何况,还有一个南荒,在一旁虎视眈眈。”

  北凉亭的目光转动,望着北漠众人中,那一袭乳白色衣衫的身影。他神色坦然,嘴角弯曲,露出了一丝莫名的笑意。

  “我西域的儿郎,不是这么随便的给涂陌杀的。鬼影,走吧,涂陌之事,已经和我西域无关了。”

  北凉亭的话语一落,用手掌拍了一下马背,跨下战马嘶吼一声,他和鬼影便离开了荆古大道。

  遗留下的一地尸骸,显示这西域北凉亭到来过这里。

  涂陌以一敌数百的西域儿郎,又把西域儿郎如数的屠戮殆尽。而这一点在北漠白画,东土雪如烟的眼中,这却是不值一提。

  战争,争的是天下,而不是一个人的力量能改变的。

  倘若涂陌来这一点都做不到,又何为鬼谷流派的传人?又为何让白画,和雪如烟如此看中?

  荆古大道虽是行军布阵的一条主要战略干道,四通八达,很是宽阔。在道路表面上,却是不见翠绿,寸草不生。不见鸟兽飞虫,周围更是渺无人烟!

  荆古大道很长,涂陌走在前方,倒影有些孤独。北漠白画众人,远坠在其身后,人影绰绰。暗中的雪如烟随行,一双眸子中则是流光溢彩。

  就在如血的残阳快要落下山头时,涂陌的身影终是出现在了南荒众人的眼前。

  “少主,涂陌出现了。在他身后,紧跟着北漠一行人。”

  一名头发花白,身着印有八卦图案的道袍,手握白玉拂尘的老道人,俯身在冠盖云集的轿子旁,轻声说道。

  “既然来了,那我们就去见一见吧。西域留不住的人,我南荒来留。北漠打的什么如意算盘,真当我不知道吗?”

  一顶骄子,停靠一颗苍劲有力的大树下。而从轿子里面,传出了一声粗犷的高昂之音。轿子上掩着帘子,只听得轿子里面发出一阵悉悉索索的穿衣之声。随后,一名侍女模样的少女从轿子里出来,面庞有着些许的红潮,神色有些慌乱的站在轿子的一旁,埋着头,静静的等候着。

  就在不远处,一名凤冠霞帔,被五名侍女拥护着的华贵女子,站立在一颗凸起的磐石上,她的目光所及,皆流露出了一股怨毒之意。

  “鹤道人,走吧。去见一见你的这位师侄,和我的师兄。”

  整理好衣衫的南荒少主,从轿子里面出来,只是面色有些苍白,眉宇间流露出了一股莫名的气息。“我此行,没有带一兵一卒,如若涂陌安然无恙的回到中洲,鹤道人,你可知道后果是什么?”

  南荒少主迈动着的步伐有些缓慢,他侧着头,看了一眼紧跟在身侧的鹤道人,嘴边露出了一丝残忍的笑意。

  他双手随意的放在身侧,衣摆飘飘。

  “少主,鹤道人明白。”

  鹤道人弯了弯腰,回应道。只是他的身躯上,隐隐的颤抖了几分。

  “师兄,你可是让我好等啊。师兄赶路已久,想必早已是饥肠寡肚了,我已经命人备好了酒菜,就等师兄的到来了。”

  南荒少主带着鹤道人,来到了涂陌的身前,哈哈大笑着,言表之意,似是为许久不见的亲朋老友,接风洗尘般。

  “南荒少主?你又为何叫我师兄?”

  南荒的人会阻拦他于中洲之外,这本就是在涂陌的意料之中。只是,这一声师兄,让涂陌不由得皱了一下眉。

  “想必逍遥子师叔看师兄你生性淡薄,不记挂于任何事,所以就没有向你提及。师兄快快随我去美酒佳肴前,我向师兄道清事情的原委。”

  南荒少主的脸庞之上,热情洋溢,很是好客,丝毫看不出一丝要把涂陌留在荆古大道的狠辣。

  “不必了。既然我师傅没有向我提及过,那么逍遥阁也就只有我和我师傅两人,又何来南荒少主口中的师兄,师弟一说。”

  涂陌的身躯没动,只是神色如常,拒绝道。站在他面前的是敌人,也是一头猛虎。这虚与委蛇之事,涂陌却是做之不出的。

  “既然师兄敬酒不喝,那也就只有成为这路边的亡魂了。鹤道人,你便让他死的明明白白吧,我和涂陌好歹也是师兄弟一场,又怎会狠心让师兄含恨而死。”

  南荒少主似是失去了耐性,目光从涂陌的身上移开了开来。他转身便向着鹤道人吩咐了一声后,就迈着步伐离开了这里。南荒少主行走间,挥了挥手,那些随行而来的侍女们便在离涂陌和鹤道人不远处的一颗树下,摆上了一桌美酒佳肴。

  南荒少主独自坐下,饮尽杯中美酒,口尝精美菜肴,笑看着涂陌和鹤道人。

  皓月之下,美酒当前,南荒少主笑看着师出同门的两个人。

  “吾名鹤道人,乃鬼谷流派传人,贫道和你师傅,逍遥子是同门师兄弟。所以,你理所应当的唤我一声师叔。”

  鹤道人左手握着白丝拂尘,右手轻抚着他那有些花白的胡须。抬着头颅,双眸朝下,有些俯视的看着涂陌。

  “既然我师傅都没有向我提及过的人,我又为何唤你一声师叔?”

  涂陌蹙着双眉,看着眼前的鹤道人说道。“你既为鬼谷流派传人,却又为何在那南荒少主的面前卑躬屈膝?”

  “我意逍遥,隐出红尘,归于尘世之外,修身养性,护我一颗道心。你又为何贪念于红尘,去做那人下之人?”

  涂陌微眯着眼眸,看着鹤道人。

  “这………”

  鹤道人轻抚胡须的手一滞,顿时有些语塞。鹤道人放下了手掌,双手负在身后。“师侄年纪轻轻,就学会了逞口舌之利,难道逍遥子就只教会了你这些?贫道辅佐南荒少主,是顺应天命,就如同你应遗昭,去中洲为新王一般。”

  “顺应天命?那你辅佐南荒少主阻拦于我,那就便是逆天改命!既然鹤道人想要顺应天命,为何不速速退去。”

  涂陌的嘴角终是牵扯出一抹有些牵强的笑意。这鹤道人心性不稳,留恋于红尘之中,因果加于己身,做了那人下之人,坪地辱没了修身养性,这四个字。

  意欲逍遥,淡然心性,超脱世外!涂陌面前的这位鹤道人,倒是把这些忘了个干干净净。

  “师侄若是红口白牙,强词夺理。那贫道便与你没什么好说的。既然师侄不顺应天命,那贫道便了了你这一庒因果。回头,贫道再于逍遥子去理论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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