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扼住了世界的咽喉……”当苏横向前伸手的时候,他高度晶体化的大脑当中,忽然涌现出来这样一股强烈的情绪。

  曾几何时。

  这个世界在他眼前是如此的辽阔。

  孕育众生而不骄,幹旋造化而不馁。

  山河湖泊,星罗棋布;瀚海汪洋,无边无际。

  可现在它像是一个濒死的巨人,正随着苏横五指的缓慢用力,发出不堪重负的痛苦哀嚎。

  这并非错觉,而是正发生在苏横眼前的奇景。在八九玄功完成第三次突破后,苏横精神力得到再度加强,也终于凝练出属于自己的道途。他将自己凝练出来的力量命名为“万物归一”,取庄子齐物论中,“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的思想。

  当他施展道途,整个人仿若化作一轮弱化版的人形黑洞。

  精神力所能够笼罩的范围之内,所有一切,无论是有形的还是无形的,无论是活着的还是已死的,都会被巨大的引力乱流撕碎吞噬,进而造成绝对的灭绝。这样的力量实在是太过强大,杀伤力完全溢出,以至于苏横之前和俱利伽罗等人交手的时候,都完全没有考虑过动用这样的手段。

  不过复仇女神号距离地面实在是太过遥远,而且现在正在不断加速远离。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斩草要除根。

  苏横不可能让这些魔裔遗族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

  不过这也正好给了他“万物归一”的用武之地。

  轰隆隆!

  地面摇晃,山峦倾斜。

  原本就已经是千疮百孔的地面再度崩裂,大片浓烟伴随着岩浆从裂缝当中喷涌而出。

  远远望去,入目一片血红,整个世界都在燃烧。烟尘滚滚,唯有苏横漆黑恐怖的身影在这样的背景下保持清晰,身上散发出一股不容置疑的森严气度。他呼吸声愈发急促,心脏跳动的声音像是雷鸣,强烈的光芒几乎要透体而出。

  随着苏横身上的气魄暴涨,散落在地上的那些细碎石块违背重力般漂浮在半空中。

  并且不断的震颤,传来嗡嗡的响声。

  噹!

  洪钟大吕般的巨响。

  一轮黑色的圆环出现在苏横的背后。

  它内部的结构是纯粹绝望的漆黑,而在外侧圆弧上则散发出灿烂的光。

  看上去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日全食正在进行时的太阳,也像是盖世魔佛背后污秽的圆光。

  苏横脸上无悲无喜,在身后圆光的衬托下,那狰狞可怖的身躯上,竟然散发出一股悲悯的韵味。

  世界在他的脚下哀嚎,各种无法理解也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响声回荡在在场几人耳中。

  而在般婆罗、姬华曦等人的视角当中来看,在苏横向前伸手的刹那,天空和地面便相识融合在一起。整个世界在无止境的坠落,看上去周遭的一切都像是被向上拉长,最后哪怕他们竭尽全力,能捕捉到的也只有一道道笔直的黑色线条。

  大地是坚硬的,这毫无疑问,可现在却变成奔腾的河流,前所未有的速度狂啸着,从四面八方朝着苏横所在的位置汇聚。周围隆起的高山也在巨大的响声当中,一圈圈的靠近,最后匍匐在苏横的脚下,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巨大的石块投入湖面,溅起水花,然后把这个场景倒放。

  而此时的苏横,就是悬在水上的那一块石头。

  卡莱恩王朝的末代之王莱恩,此时正惊恐的张大嘴巴,看着发生在眼前的这一幕。

  最初苏横说,他会击落天空上复仇女神号的时候,某个瞬间,莱恩以为他是在开玩笑。三艘方舟战舰当中,复仇女神号上的装备最为精良,动力也是最为强劲。就这么短短几句话的功夫里,她就足以在外太空中滑过天文数字遥远的距离。

  可很显然……

  这样做还不够,就像是坠入蛛网当中的蝴蝶。

  一切都已经成为了定局。

  “快住手,快住手啊!”莱恩咆哮着,痛哭流涕。

  苏横脚下形成一片乐土,使得他们不至于被“万物归一”权柄爆发的恐怖力量所吞噬。

  这位昔日里优雅从容的魔裔之王,正尖叫着,用自己的拳头敲打苏横的脚踝,试图能够阻止眼前发生的这一切。

  可他太过虚弱了。

  在刚才被苏横握在手里的那一个刹那。

  强烈到极致的辐射已经席卷他的全身,那些负责维持生命的遗传物质,已经不再能够自我复制。

  他的肉身正在急速崩溃,五脏六腑当中生出囊肿,这样的痛苦不亚于千刀万剐,可在巨大的绝望当中,居然被莱恩生生的抛在脑后。当然,他现在已经无法对苏横造成任何伤害,两人的体型完全不成比例,反而那样痛苦的哀嚎,让苏横身体里,那些野蛮暴戾的激素分泌的更多。

  他胸前的甲胄撑开,散发出暗红色的光芒,大量的废热排出,一个狰狞的笑容出现在脸上。

  “我抓住它了!”苏横低吼,目光猛的一凝。

  一道道暗红色的触须挥舞着,从他身后巨大的圆环当中向外伸展。

  看上去就像是深海当中,正在捕猎的章鱼。

  那些触须每一根都几十万米的长度,数十公里宽,而且还在不断的向外延伸,直至能够突破大气层,到达外太空。

  从肉眼上来看,这些巨大的引力触须是虚幻的。

  可其中蕴含的力量却不可思议。

  当其和远处地面上一些耸立的山峦触碰时,那些宏伟的山峰顷刻间便消失不见,在残留的山体上显出平整的巨大凹痕。

  复仇女神号长度超过二十公里,外表像是层层放大的棱形,此时正在加速向前移动。

  这艘战舰是魔裔文明的巅峰之作,在星河间航行的时候,姿态优美,就像是一只荧光闪闪的旗鱼。

  可现在她被当做猎物。

  随着引力触须的不断延伸,两者之间的距离正在急速拉近。

  ……

  ……

  ……

  时间略向前移,复仇女神号内部。

  银白色充满科幻风格的舰桥大厅里面,这里的气氛也显得有些剑拔弩张。

  许久未见的阿尔格斯身上穿着黑色的军官制服,肩膀上有着十字星形状的徽章,周围一群魔裔武士全副武装,脸上气度森严,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肃杀的韵味。

  “传达我的命令,前进四,从母星的重力井范围内离开。”阿尔格斯对着复仇女神号的舰长下达命令。

  舰长大惊失色,瞪大眼睛,“这怎么可能!我们的王还在下面,那些勇士们尚未回来,我们怎么能就这样离开,放弃他们不管。”

  “蠢货,这就是王所下达的命令!”阿尔格斯又回想起来那日在森林里和莱恩的一番对话。外面的雨水哗哗作响,天空阴沉,可橡木小屋里却有着温暖的火光,壁橱上各色的酒瓶闪闪发光。那样美好的氛围,一切都恍若在梦里。

  可他不得不从中醒来,面对惨淡的现实。

  只有亲自面对过那怪物的力量,才能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绝望。

  这场战争,从一开始,他们这一方就没有任何胜利的可能。什么终焉之日,什么诸神黄昏,全部都是些用来稳定人心的东西。仇恨维系着魔裔流浪数千年后,还能重新聚集在一起。而之后该如何将这个命运多舛的部落存续下来,他还不得而知。

  不过当前要做的第一件事情,还是先从这片战场上离开再说。

  阿尔格斯收回自己纷乱的思绪。

  迎面而来的便是舰长的愤怒咆哮,他眼睛通红,一下从自己的王座上站了起来,无视阿尔格斯身上森严气度,此时破口大骂,“我明白了,你这个背叛信念,背叛王朝,背叛种族的怪物,你想要趁此夺走方舟的控制权,好成为新的魔裔之王!我是不会让——砰!”

  阿尔格斯伸手向前一指,凝聚到极致的劲力爆射而出。

  舰长的脑袋当场炸开。

  红红白白的浆液撒在空中,其中一些溅射到阿尔格斯的脸上。

  他面无表情,伸出舌头在嘴角轻轻舔了一下,味道略有些发涩。阿尔格斯转过身,副舰长已经被带来的魔裔武士压在面前。他被强迫着向前弯腰,脸上神情惊恐,看到舰长倒在血泊当中的无头尸体后,双腿便忍不住发颤。

  “你知道复仇女神号的操纵指令?”阿尔格斯问。

  “知、知道!”副舰长仓惶的点点头。

  “很好……那么,接下来,你就是这艘方舟的新一任舰长了。”阿尔格斯说,“按照我给你的坐标,全速向前。”

  “明白!”副舰长脸上露出一抹难以掩饰的惊喜,在两个武士的押送下坐在舰长的位置上。

  复仇女神号虽然庞大,但操纵起来却并不复杂。

  随着几个指令被输入到控制中枢当中,代表着动力的那一栏被提升到极致。脚下地板微微震颤,能量洪流正通过巨大的约束系统,运转到引擎核心当中。复仇女神号在漆黑的夜幕下全速前进,阿尔格斯侧过身,看向舷窗,那颗代表家乡的水蓝色星球正变得越来越小……

  轰隆!

  他没来得及做出感伤,巨大的震动传来。

  这震动来的毫无预兆,而且如此的猛烈,以至于那些身经百战的魔裔武士都被晃了个踉跄。天花板上的流明灯组带滋滋作响,代表着故障的警报声传来,一道道猩红颜色的符文从强光子屏幕上投射而出,投射在舰桥上,众人惊疑不定的脸庞上。

  “发生什么事情了!?”阿尔格斯猛的窜出,一把抓住副舰长的脖子。

  不由分说便砰的一下将其狠狠摁在控制台上,他脸上神情狰狞,搭配上嘴角尚未干涸的鲜血,看上去就像是择人而噬的野兽。

  界主境的强者,压迫感何等强烈。

  副舰长直接被吓坏了,裤腿处有滴滴答答的不明液体渗透而出。

  “我、我不知道,这不关我的事!”副舰长抬起手,带着哭腔,脸上惊恐万分的神情绝非作伪。

  砰!

  阿尔格斯将其一把甩开。

  他对方舟的操纵也有些基础的了解,此时亲自动手。

  二十根手指下指如飞,随着一串串的指令输入,很快阿尔格斯从上面抽调出来自己想要的信息。

  随着一扇光幕投影在面前撑开,鸟卜仪阵列当中捕获到的信息被抽调出来。那是一副画面,蓝色的线条勾勒出复仇女神号的大致轮廓,她正在虚空当中全速航行。可上面多了一些不属于舰船本身的东西,被暗红色的曲线所勾勒,就像是一只只活着的,巨大的触须。

  旁边一名副官被这样的景象给惊呆了,“看上去简直就像是在深海当中,捕猎鲸鱼的大王乌贼。”

  “这里既不是深海,也没有什么鲸鱼。”阿尔格斯冷酷的说道,“而且,复仇女神号长达二十公里,如果真按照你说的,那么画面上这个怪物到底该有多么庞大。”

  副官闭上嘴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话虽然如此说,可阿尔格斯脸上的表情却异乎寻常的难看。

  他扭头看向悬窗,能见到大片蓝紫色的光芒正在电解,刺目无比,那是复仇女神号的虚空盾,此时正在全功率运转。这种强效护盾能够从长生天当中汲取力量,将受到的伤害转移。甚至足以抵挡小行星的正面冲撞,但现在它正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哀嚎,某种难以理解的巨大力量正在撕扯着战舰的身体。

  阿尔格斯能听到众人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像是战鼓,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强烈皮性油脂的味道,那是魔裔在恐惧时分泌出来的一种特殊激素。他们现在像是被困在一个即将沉没的船舱当中,而外面就是风雨晦暗,大浪滔天的汪洋。

  随着哐当一声巨响,某些负责运输能量的管道在剧烈晃动当中断掉了。

  滋滋作响的电流在地面上乱窜,流明灯剧烈的闪烁。

  “快看那里,什么东西!”终于有人被惊恐击穿了理智,此时大声尖叫,不顾一切的想要逃开,只是没走几步,便被阿尔格斯一根手指点爆脑袋。他冷静的收回目光,转过身,尽管已经做好准备,可当真正看到那东西时。

  阿尔格斯心中依然猛的抽搐一下,他眼睛瞪大,几乎要下意识的尖叫起来!

  遍地猩红的尸体,爬上墙壁的亵渎符号,化作实质的混沌湍流……犹如实质的黑暗当中,一道乱发披肩,脸上带着邪异微笑的魁梧身影,正踩着满地流淌的鲜血,缓缓向前走出。

  ——此人正是苏横!

  “好久不见啊,阿尔格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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