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谋家 第六十章

小说:阴谋家 作者:总攻大人 更新时间:2024-08-20 04:57:38 源网站:平板电子书
  1、

  深夜四点,崇安市整个安静下来,闹市区的酒店式公寓高层里,一个高挑的男人赤着上身站在落地窗前,点着根烟,淡淡地看着窗外的夜景。

  街道上没有一辆车,也没有一个人,天边黑暗,看不见丝毫亮光,就好像这个房间。

  扫了一眼身后大床上躺着的妩媚女人,男人从裤子口袋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电话很快被接通,那头传来一个毕恭毕敬的声音:“商总,请吩咐。”

  凌晨四点,能够不带一丝睡意的快速接起老板的电话,这样不简单的助理,自然也有个不简单的老板。

  “准备车,我要去看一诺。”商徽羽言简意赅地说着,低柔的声音带着磁性的沙哑。

  电话那头的助理丁俊说:“商总,现在是凌晨四点了,医院现在不能探视病人。”

  商徽羽淡淡问道:“我也不行?”

  丁俊立刻道:“我马上去安排。”

  商徽羽停顿片刻,忽然又换了打算:“算了,让她休息吧,见了我免不得要吵闹,大家都累。”

  丁俊没吭声,商徽羽却没有就此挂断电话,他思索了一会说:“她住进去有一年了吧,怎么一点起色都没有?给她换个医生,换最好的。”

  丁俊应声,商徽羽这才挂了电话,转身回到大床上,伸手揽过不着寸缕的情人,闭上了眼睛。

  本来安静的夜里忽然响起一阵雷,大雨毫无预兆地降临,崇安市人民医院的一间病房里,盛一诺从床上惊醒,手心里满是汗珠,脑子里尽是刚才梦中的情景。

  高大的男人用匕首抵着她心脏的位置,几乎下一秒就要刺下去,但她被雷声吵醒,一切都消失了。

  满身冷汗地从病床上起来,盛一诺来到窗边看向外面,雨水狠狠拍在窗户上,像跟窗户有仇一样。响亮的雷声好像就炸开在她心里,她感觉很害怕,也不知是因为打雷还是因为噩梦。

  粗略算算,住进来也有一年了,还记得一年多以前,她在这间医院醒来,因为车祸失去所有记忆,身边守着的商徽羽自称是她男朋友,对她无微不至,帮她支付了住院所需的所有治疗费,完全挑不出一丝错。

  盛一诺不知道商徽羽说的是不是真的,但她身上的证件不见了,手机也因车祸被损坏,联系不到其他人,除了相信他,没有别的选择。

  现在回想起来,商徽羽一开始对她其实很不错,帮她补办了证件,带她去从小长大的孤儿院还有念书的母校寻找过去,还让她住在他家里,给她讲他们之间的事……要不是后来她发现他除了她以外还养了不止一个情人,他们之间大概会一直甜甜蜜蜜下去。

  每次想起商徽羽,都是在噩梦之后,她永远忘不了,在她因为他的劈腿而要求分手的时候,他那副狰狞阴沉的面孔,还有朝她心口刺过来的匕首。

  回到病床边,盛一诺翻出枕头下面的药片,轻手轻脚地来到窗边,使劲推开窗户,把手从焊接的钢筋缝隙里伸出去,将药片扔到了外面,药片很快就被混着泥土的雨水打湿,消失不见。

  转头看看挂钟,已经快五点了,天就要亮了,雨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安静整洁的病房让人觉得冰冷,好像所有感情到了这里都会变得淡薄,可尽管如此,盛一诺也宁可在这住一辈子,也不愿意回到商徽羽身边。

  那种备受羞辱和暴力折磨的日子,她是绝对不会再过了。

  盛一诺又回到了床上,盖好被子说服自己再睡一会,不然早上医生来查房的时候,看见她的黑眼圈又该大惊小怪了。

  临近八点时,盛一诺醒了过来,外面的雨已经停了,阳光很好。

  人民医院住院部C楼是一栋单独的三层楼房,位置离普通住院部的高层楼有点远,比较偏僻,安保也相对严格,是专门安置精神科病人的地方。不过,这里住院的病人其实不多,一楼常住的算上盛一诺不过四五个,所以现在还十分安静。

  再过一会,会有人给她送早餐,她吃完后对方会收走碗筷,然后九点医生会来查房,应付完了医生,她就可以松口气儿了。

  送饭的人来得很准时,盛一诺去门口接过早餐吃完,她话也不多,收了碗筷就走了。两人从见面到分开不过几分钟,从不对话,一年来都是如此。

  回到病房里,盛一诺自己去洗手间洗漱,刚刚洗漱完出来,就听见门外有响动,玻璃外依稀可见是穿着制服的护士。

  “换好了吗?”外面传来护士长的声音,盛一诺悄悄靠近门口,屏息听着外面的对话。

  “换好了。”护士说,“杜姐,听说这位施医生是从港城市市医院调来的?”

  “你消息挺灵通嘛,施医生去年刚从国外进修回来,在港城呆了一段时间,今年调到我们这里来了。”护士长笑着问。

  两人又说了些什么,很快就离开了,盛一诺确定她们都走了之后,悄悄打开门看了一眼贴在门口的卡片,上面责任护士、护士长还有主任医师的名字都没变,变的是主治医生。

  施夏茗?

  盛一诺在心里念了念这个名字,悄无声息地回到了病房里,她想,她很快就可以见到医院给她换的这位新主治医生了,因为查房的时间快到了。

  这一定是商徽羽的主意吧,他这人没什么耐心,她都住进来一年多了,病情也没有什么大的好转,他要是不采取什么措施也就不是他了。

  怎么办呢,新医生应该是他钦点的吧,那样的话,糊弄起来就有点难了。这一年多以来,她已经从一开始的动不动就“寻短见”变成了见到商徽羽才“寻短见”,如果再把自己变好一点,岂不是要出院了。

  不行。盛一诺从病床上坐了起来,在病房里寻找着可以用来自残的工具,可转了一圈,除了牙刷和牙膏之外,找不到任何可用的东西。

  想了想,盛一诺在洗手间摆了一个颓然而坐的造型,用牙膏包装的尖角对准手腕的脉络,耐心地听着病房门打开的声音。

  九点钟时,病房门准时打开,她模模糊糊看见一个颀长高挑的身影走了进来,于是二话不说使劲用牙膏外壳戳向自己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没人能否认她是真的想寻死。

  只是,牙膏包装本身不是什么尖锐的东西,就算有尖角,伤人效果也差强人意,随着她被戳痛了低吟一声,进屋的那个人影很快出现在洗手间门口,盛一诺抬眼望去,就看见了穿着白大褂的施夏茗。

  雨后明媚的阳光洒满了采光很好的VIP病房,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像从云端上走下来,他靠她越近,她周身的黑暗就消散得越快,他来到洗手间里,手腕轻转夺过她手里的牙膏,动作轻柔地将她搀扶起来,她与他靠近时,可以闻到一种让人心情舒适放松的淡雅味道。

  “盛**,初次见面,自我介绍一下。”施医生一边扶着盛一诺出门,一边语调和缓道,“我叫施夏茗,是你的新医生。”

  盛一诺被动地被他揽着出了洗手间,她手腕上虽然没有出血,但也红肿了起来。施夏茗让她坐在病床边,然后按了护士铃,随后坐在了病床边的软椅上。

  “你很想死?”施夏茗说话时很温和,像是她多年不见的老朋友,盛一诺垂眼望着他精致的脸庞,他有着长长的睫毛和隽秀的眉毛,端端正正地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温润的薄唇线条优美,纯白色的衬衫一丝不苟地系着纽扣。

  “我已经死过一次了,车祸。”盛一诺语气低沉地开口,唇瓣因为干涩而有点破皮,施夏茗看了一眼,便吩咐刚刚赶到的护士送一杯水和消肿药物。

  护士离开了,施夏茗才再次看向盛一诺,他看着她的眼神很深邃,盛一诺总觉得他有点熟悉,好像在哪见过,可她失去了记忆,怎么都想不起来是在哪里。

  “我知道你出过车祸。”施夏茗站了起来,双手抄着白大褂的口袋漫不经心地来到窗边帮她打开窗户,和煦的晨风吹了进来,“但真的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他背对着她说。

  盛一诺闻言安静了很久,才低低地说:“反正我活着也什么都没有。”

  “那正好。”施夏茗回眸看向她。

  盛一诺拧眉看着他,眼底有一丝不解,他慢慢走回她身边,坐回椅子上,修长的丹凤眼专注地凝视她:“既然你活着的时候就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就不用再费心死一次了。”他拿起桌上她刚刚用来“寻死”的牙膏,意有所指地说道。

  他并不像上一个医生那样经常对她笑,而且讲话套路也完全不一样,这让她多少有点不适应。

  而且,她现在有点被他绕晕了,他似乎……不像上一个那么好糊弄。

  2、

  换医生当晚,护士照例来看着盛一诺服药。今天护士给的药不太一样,但盛一诺没问,按照要求吞下,喝水,张嘴给对方检查。

  护士简单看了一眼就转身走了,盛一诺在原地站了一会,确定她是真的离开了,才将藏在牙床附近的药片吐在了手心,跑到窗边打开窗子,想要把药片扔出去。

  夜已经挺深了,住院部外面一片漆黑,只亮着几盏灯光很弱的路灯,盛一诺的病房窗外是一片绿植,长得很高,人进不到临近窗子的位置,所以把药片丢在这里不用担心被人发现。只不过,今天这事儿成不了了,因为施夏茗就站在绿植丛外的路灯下,静静地看着这边。

  他穿着纤尘不染的白大褂,戴着副金丝边眼镜,面容模糊地睨着这里,盛一诺在看见他的一瞬间就蹲到了窗户下面,但她仍然可以感觉到他刚刚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这下完了,按理说他不是该下班了吗?怎么这个时间还在这?还站在那个恰好可以看到她房间窗户的位置?该不会是发现什么了吧。

  在窗户下面蹲了很久,盛一诺一直盯着病房的门,外面走廊还亮着灯,一会施夏茗应该就会来了,她没按要求吃药,还妄图把药扔了,他会怎么做?

  盛一诺非常紧张,她在原地蹲的腿都麻了也没等到他过来,犹豫再三,她还是决定再站起来看看。

  万分小心地稍稍起身,她悄悄朝窗外看去,那盏路灯处已经没人了,就好像她刚才看见的人只是个幻觉。

  不可能啊。

  盛一诺站直身子握住窗户上焊接的钢筋努力朝其他方向看,外面一个人都没有,哪都找不到那个白色的身影。

  “难道真是眼花了?”盛一诺看看手里的药片,想了想还是来到了洗手间,将药片丢进马桶里冲掉了。

  其实她原可以一开始就丢马桶里的,但是因为以前的医生从来没有这种半夜还在医院不走的情况,她的警惕放松了,才开始往窗外扔,这下好了,大意失荆州。

  从洗手间出来,盛一诺回到了病床上,双手抱膝安静地看着房门,猜测施夏茗会几点过来。

  可是,她一直等到凌晨,等到走廊里的灯都灭了,他都没有再出现。

  “不来了吗?”看了看挂钟,已经三点多了,可她一点困意都没有,今晚恐怕又要凌晨才能睡着了。

  她意料的没错,这晚她仍然是天亮才睡着,有人来送早餐时醒过来,精神看上去比昨天差了许多。

  简单地吃了点饭,盛一诺没理会送饭人对她的打量,喝了点水撤离了饭桌,表示自己吃完了。

  送饭人安静地收拾了碗筷,然后提着饭盒离开,门再次被关上。

  盯着那不算厚的隔离,盛一诺在九点时准时等来了查房的施夏茗。

  施夏茗今天不是一个人来的,确切的说,他是和一只鸟一起来的,他带来了一只鹦鹉。

  盛一诺诧异地看着他,她原以为他来了会说她昨晚没吃药的事,但带只鹦鹉来是什么意思?

  或许是她脸上的不解太明显了,施夏茗一边安置鸟笼一边说:“这里很闷,它可以给你解闷儿。”

  盛一诺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他身边,看着笼子里漂亮的鹦鹉说:“医院里可以养吗?”

  “VIP病房里只住你一个人,不会影响到别人,没关系。”施夏茗拨弄了一下鹦鹉的头,语调十分温和,“它很乖,会说不少话,你没事了可以跟它玩。”

  她好像有点明白他的用意了,他是想知道她平时自己呆着时会不会自言自语吧?她要是说什么话说得多了,鹦鹉自然就学会了,到时候他想知道,还不是小菜一碟?

  盛一诺有点抗拒地睨着漂亮的鸟儿,不太高兴。

  施夏茗侧眼瞧了瞧她,忽然说了一句:“药还是要吃的。”

  盛一诺整个人一凛,脸色发白地望着他说:“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施夏茗面不改色道:“我给你换了新药,安眠养神,吃了对身体没坏处,你现在正需要。”

  盛一诺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很复杂,她一言难尽地凝视着他精致的脸庞,他站直身子跟她拉开距离,一直很安静的鹦鹉在这个时候忽然说:“吃药吃药!”

  盛一诺一愣,表情惊讶地看向鹦鹉,鹦鹉歪着头和她对视了一会,又说:“按时吃药,按时吃药!”

  盛一诺忍不住勾了勾嘴角,笑得非常隐晦。她其实很漂亮,睫毛又长又卷翘,眼睛大而有神,五官立体精致,鼻梁挺翘,不管怎么看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只是,因为长期失眠和精神高度紧张,她看上去非常憔悴,穿着肥大白色的病号服,整个人就像纸一样单薄肃静。

  施夏茗见她笑了,仿佛想起了什么,本来还算温和的表情渐渐沉了下来,视线冷漠地移开,不带感情地说了句:“再见。”

  他说罢转身就走了,十分干脆,盛一诺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她望着病房门沉思,她这位新医生真的不像她以前遇见的任何一位,她完全猜不到他下一步会怎么做。她甚至觉得,他其实已经看出来她没病了,只是没有说出来。而他不把这件事说出来的原因,就不得而知了。

  ……也许,他们以前认识?

  这个猜测其实不是忽然冒出来的,她第一次见到施夏茗就觉得很面熟,但她失去了记忆,脑子里没有具体信息,只有模糊的轮廓,无法辨认出他们到底有过什么渊源。

  这种明知道两人之间有根无形的线,却怎么都连不起来的感觉糟透了,不过既然他暂时没把她的秘密说出去,那她且安逸地住着,看看他接下来会怎么做吧。

  盛一诺转身想去再躺一会,但鹦鹉忽然又出声了,它语气滑稽地叫着“明月、明月”。

  “明月?”低低地念出这两个字,她偏头思索着,这个词指的是月亮,还是一个人?

  这鹦鹉是施夏茗的,那会说的话肯定都是他教的,或者他常说的。如果明月是个人,和他又是什么关系?

  算了,就算她搞清楚明月是谁又有什么用,她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因为马上又要到商徽羽每月来看她的日子了。

  她到底要演一出怎样的戏,才能让他死心呢。

  盛一诺专心地想了好几天,可她在那一天等到的不是商徽羽,而是商徽羽比较喜欢的一个情妇。

  这姑娘比她大两岁,跟商徽羽在一起的时间也比她长,她第一次跟商徽羽吵架就是因为发现他和她一起吃饭,还在餐厅门口亲密接吻。

  看见那一幕的时候,盛一诺简直气疯了,冲过去把他们扯开,质问商徽羽这是怎么回事。那女孩一脸无辜地站在他身边,看他跟她解释,好像在看笑话。

  每每想起那一幕,盛一诺都觉得非常糟心,这都是什么事,她能不能怀疑,她出车祸也和商徽羽有关?是不是因为她发现了他劈腿,所以开快车,才发生车祸的?

  一切猜测都无从证实,脑子里那一大片空白就好像一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

  许暮雨到的时候是晌午时分,盛一诺刚吃完饭,坐在沙发上逗鹦鹉,许暮雨和商徽羽的助理丁俊一起过来,打扮得素净非常,那一身白穿的,不知道还以为来奔丧呢。

  盛一诺压根就没理她,看都不看,安静地逗她的鹦鹉,全当别人是透明的。

  许暮雨看了盛一诺一会,小声问跟着来的护士:“我过去她不会发疯吧?”

  护士嘴角抽了一下说:“只要您不刺激盛**,她一般不会怎样的。”

  “这样么?”许暮雨面露思索,少顷后露出笑容,姿态优雅地走到盛一诺身边,微微弯腰道,“盛**,我来看你了,是商总让我来的。”

  盛一诺的心在听见她口中的“商总”二字时沉了一下,面上却分毫不显,依旧安然地逗鹦鹉。

  鹦鹉发现了陌生人,盯着看了一会说:“真难看真难看!”

  许暮雨表情僵了一下,看看那鹦鹉又看看她,问护士:“这怎么还有只鹦鹉?病房可以养吗?”

  护士还没说话,一个男人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他的声音低沉清冽,动听如清晨树叶上落下了露水。

  “是我放在这儿的。”

  许暮雨纳闷地回头看去,见到个十分清俊贵气的高个儿男人,他偏瘦,但骨架完美,衬衣西裤外面套着件白大褂,薄唇,戴眼镜,没有表情,看上去不太好相处。

  “你是……”许暮雨想了想说,“你就是盛**的新医生吧?”

  施夏茗并没多言,倒是许暮雨又说:“这只鹦鹉是新疗法吗?”

  施夏茗依旧缄默不语,许暮雨自讨没趣,只好看向丁俊说:“我来也来了,看也看了,她不理我那就不是我的事了,还要我怎么做啊?”

  丁俊看了看盛一诺,她全程盯鹦鹉,他略微思索道:“商总让你给盛**道个歉,然后你就可以走了。”

  许暮雨抽了抽嘴角,从善如流地转过身来说:“对不起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忘记咱们的仇怨吧。”

  盛一诺眼皮都没抬一下,许暮雨无言地看向丁俊,丁俊点点头带着她离开,病房里安静下来。

  “你先出去吧。”施夏茗站在盛一诺身边对护士说。

  护士应下,抬脚离开了病房,还不忘给他们关上门。

  护士走后,盛一诺就望向施夏茗说:“谢谢施医生帮我解围。”她抱住了头,好像被痛苦回忆所折磨,其实只是做给他看罢了。她现在扮的是抑郁症,见了情敌还非常淡定的话肯定更惹人怀疑。

  施夏茗没看她,安静地喂鹦鹉,喂完就走了,盛一诺抬起头眼巴巴看着,恍惚意识到,她好像误会了,施夏茗根本不是来帮她解围的,他只是来……喂鹦鹉的。

  ……这个认知可真让人…尴尬。

  3、

  盛一诺对面的空病房最近住进了新病人,每天都会在不同时刻传出她撕心裂肺的尖叫声,盛一诺刚刚因为施夏茗的安眠药而改善一些的睡眠又变差了。

  她坐在沙发上看着房门,等待对面那位病人今天的尖叫声,不过在那之前,先等来了施夏茗。

  施夏茗带着些简单的医用工具,看来是给她做基本检查来了。

  盛一诺乖顺地端坐在沙发上,双手放在膝盖上,盯着他不言语。

  施夏茗坐到她身边,把工具放下,一边拆开一边说:“把袖子卷起来。”

  盛一诺顺从地卷起袖子,施夏茗给她量血压,这些原本是护士该做的事,但他今天亲自来了,肯定有事。

  太过安静的病房里弥漫着一股诡异气息,盛一诺思索半晌,干巴巴地开口说:“对面新住进来的病人是什么病?”

  施夏茗睨了她一眼,长睫微掀,随意说道:“对面?精神分裂症,老说自己见到了鬼,你没事不要和她接触。”

  “……”放心,就算有事我也不会和她接触的。

  简单的检查结束后,施夏茗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盛一诺放下病号服的袖子,感觉着刚才他的手触碰到她胳膊的温度,不知怎的脊背有些冒凉风。

  这人的手那么冷,几乎可以媲美测量仪器,还不如她一个整天闷在病房里的女人,真奇怪。

  “你也别在这呆着了,跟我出去走走。”收拾好了东西,施夏茗便对她说道。

  盛一诺一愣,不由自主地重复了一遍:“出去?”

  施夏茗点头,他今天在白大褂里穿着件蓝色的衬衫,像晕开了的蓝墨水,他这个人的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夏日里的一杯清茶,每每见到他,她都觉得心坎里泛起丝丝凉意,这感觉现在觉得很舒服,可到了冬天……不自觉的,盛一诺打了个寒颤。

  “以前的刘医生不准我出去的。”她咬了咬唇,回想起刘医生的话,心里就发酸。商徵羽为人非常小心,做事做得很绝,因为怕她逃跑,就让她连最基本的出病房放风都不允许,把她关在这一百多平米的vip病房里一年多,天知道她都怕自己真的疯掉。

  “我不是刘医生。”施夏茗好像赶时间,不断地看着手腕上的表,眉头微蹙。

  盛一诺说:“那姓商的知道了不会责备你吗?”她颦着眉,看上去很为他担忧。

  施夏茗一手拿着仪器,一手抄进白大褂口袋:“我是你的主治医生,怎么治疗我说了算。你整天闷在房间里,没病也憋出病了。”

  盛一诺非常在意他那句“没病也憋出病了”,她几乎快要肯定,他已经知道她是装的了。

  她静静地注视他,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了个遍,施夏茗也没什么反应,就站在那里让她看,薄唇轻抿,面目清俊,带着浓浓的书卷气。

  “施医生。”盛一诺摆正了脸色,“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施夏茗不答,盛一诺见此,直接道:“我不出去了,谢谢你一番好意,但我不想牵连你。”说罢,重新坐到了沙发上。

  其实要是有别的办法,谁愿意住到这种地方来?但商徵羽那人控制欲特别强,她根本没有个人空间,别说是反抗了,就连报警都没办法。

  住进了医院之后,虽然可以暂时摆脱他,可也有弊端。前几任医生按照他的示意,连她出门走走都不允许,她说什么也只当她抑郁症加妄想症,她这个时候要是再去找警察,警察恐怕也只会当她有病,谁让她住在精神病院呢?而商徵羽,他好好地在外面,衣冠楚楚,风度翩翩,人家不信他,难道信她?

  施夏茗垂眼睨着沉思的她,像在评估自己的行为是否值得,片刻之后他说:“商先生没跟我讲过你为什么会住院,他对这个很忌讳,你对他也很忌惮,你们不像情侣,倒像主仆。”

  主仆?盛一诺品味着这个词,不得不承认,这状态还真像。

  一场车祸让她和世界断绝联系,脑子里除了关于商徵羽的记忆完全没有其他,他说什么她就得信什么,她就像被世界孤立了,到处找不到她生存过的痕迹,就算找到了,也是商徽羽想要让她找到的。

  施夏茗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她的表情,他在她身边坐下,面容沉静凉薄。

  过了一会,盛一诺开了口,她说:“其实我醒来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就觉得他告诉我的事情很陌生,但我谁也不认识,手机坏了,身份证丢了,一个朋友都联系不到,不信他又能怎么办?他带我去我小时候住的孤儿院,里面的人和他说法一样,但我还是觉得不对劲,他们对他很恭敬,就像下属一样。”她皱了皱眉,看向施夏茗,“相反的,我看见你反而觉得很面熟。”停顿须臾,她再次问他,“施医生,我们之前是不是认识?”

  施夏茗站了起来,依旧不答,只是说:“走吧,出去转转。”说完,先一步出了门。

  有机会可以出门,盛一诺自然不打算放弃,她快步跟上他,走在他高大的背影后面,几乎被他的影子完全笼罩。

  他可真高,盛一诺讷讷地看着他,不知不觉已经和他一起到了住院楼外面。

  人民医院c楼住院部外面,有一条蜿蜒的人工湖,面积不算大,但水流清澈见底,非常漂亮。好像是为了庆祝她一年来第一次迈出住院楼一样,今天的阳光非常好,暖洋洋地洒在她身上,她几乎睁不开眼。

  在外面散步时,不少医护人员和施夏茗打招呼,施夏茗都淡淡回应。盛一诺跟在他身后,见到大家打量她的视线,多少还有些不适应。

  有一年多没见到这么多人了,猛地一出现,竟然觉得陌生。

  不想让这种不安持续太久,盛一诺主动和施夏茗交谈:“施医生,那只鹦鹉有名字吗?”

  施夏茗沉默了一会才说:“以前有,现在没了。”

  “为什么?”

  他的答案很耐人寻味:“因为起名字的人离开了,我也不想再听见那个名字。”

  盛一诺脑海中浮现出一种猜测,下意识就说了出来:“是明月?”

  施夏茗看向了她,眼神压抑深邃,让人很不舒服。

  盛一诺不喜欢这种感觉,硬着头皮解释道:“我只是老听鹦鹉说这两个字,所以胡乱猜测的,没有别的意思,施医生别误会。”

  施夏茗收回了视线没说话,像在思索。其实他把鹦鹉放在那的原因无非就两个,一是想看看她是不是真失忆了,二就是他真的听够了鹦鹉老说那两个字。

  “哦。”很久很久,他才漠然地回了这么一个字。

  盛一诺松了口气,看他没那么容易生气,便鼓起勇气第三次问出了那个问题:“施医生,我们以前认识吧。”这次她用的是陈述的语气。

  施夏茗这次倒也没不回答,他说:“点头之交,如果你想知道关于你*方面的问题,最好不要问我。”

  盛一诺惊喜道:“你以前真的认识我?那你都知道一些关于我的什么事?你知道我有哪些朋友吗?他们的联系方式可以告诉我吗?”

  施夏茗转头看向了湖面,波光粼粼的景色那么美,可看在眼里却一点都不赏心悦目。

  “我跟你只共同认识一个人,那个人已经离开了。”他的声音好像和平常没两样,但盛一诺能察觉到其中淡淡的不自然。

  “施医生有她的联系方式吗?”

  “没有。”他回答地很干脆,还有些不耐,“她出国了,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电话也不知道是多少,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不要再问我。”

  盛一诺怔住了,沉默半晌才小心翼翼地说:“那我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是做什么的,我们是怎么认识的,这个可以问吗?”

  施夏茗转头看她,忽然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音调悠远道:“你真的想知道?知道了恐怕还不如不知道。”

  盛一诺觉得他那个笑容很吓人,情不自禁朝后退了一步,他看到后敛起了笑容,面无表情道:“回去了。”

  他走得很快,盛一诺想再问什么已经没有机会,只得快步跟上去。

  这次之后,她每天都可以早晚出去走走,时间在半个小时左右,这让她颓靡的生活改善了不少。然而,她的日子才刚刚好转一点,商徵羽便来看她了。他来的时候盛一诺正躺在床上看书,听见门响还以为是护士,谁知一转头就见到了穿着深灰色西装的他。

  他身后跟着助理丁俊和黑西装保镖,见她望过来还露出一个彬彬有礼的笑容。

  因为这个笑,盛一诺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紧张地看着走得越来越近的他,捏着书本的手力道不断加大。

  “一诺。”商徵羽坐到病床边的椅子上,温柔地说,“你看起来好了很多,不会一见到我就闹了,施医生果然比以前的医生好。”

  盛一诺盯着他不说话,漂亮的眼睛又黑又大,但却很无神。

  商徵羽和她对视了一会,忽然觉得乏味,靠到椅背上叠起了双腿道:“还怨我?”

  她没说话,他得不到回应,有点烦躁。

  “我跟你讲过对不起了。”商徵羽没有表情地说,“一年多了,我向你妥协,这还不够吗?”

  她依旧沉默,书本被她捏得几乎变形。

  “盛一诺,如果你真的爱我,当初就不会逼我出手,你自己难道就没错?”他皱眉问出这句话,成了她爆发的导火索。

  他居然还有脸说这种话?自己在外面养了那么多女人,还要她以成为他正牌女友这件为傲,这根本是把自己当皇帝了吧?

  盛一诺毫无预兆地把书摔到他身上,在保镖上前保护他的时候从另一边跳下病床,飞快地跑了出去。

  在走廊里,盛一诺大声尖叫,头发散乱,六神无主,眼眶发红,好像真的疯了一样。

  施夏茗来得很快,她没演太久他就出现了,他身材颀长高大,直接从身后抱住了她,双臂桎梏着她的双手,无法避免地挤压到了她胸部的柔软,这一幕景让追出来的商徵羽非常不悦。

  商徵羽抬脚想去把他们拉开,丁俊却拦住了他,睨了睨楼道里的摄像头。

  商徵羽紧抿双唇,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握拳,力道大得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隐忍至极。

  “商总,先走吧。”丁俊低声说。

  商徵羽看着那边依旧在吵闹的盛一诺,深吸一口气又吐出来,头也不回地从反方向走了。

  见他走了,盛一诺也稍稍消停,施夏茗一直在她耳边说着“放松”,他清润的声音像泉水一样流进她身体每一个角落,她忽然觉得他身上其实也没太冷。

  施夏茗带盛一诺回了病房,将她放到床上时,她已经安静下来。

  “别给我打镇静剂。”盛一诺道,“很难受。”

  施夏茗瞥了她一眼,吩咐护士先出去,等门关上后,才不疾不徐地说:“盛**演技真好。”

  盛一诺僵了僵,眼神复杂地望向他,他接着说:“也难怪,我以前就该知道。”

  “什么意思?”她不解地问。她可以意识到,他说的那个“以前”是她出车祸之前,她非常渴望知道那些过去,忍不住追问,“我过去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施夏茗静静地伫立在一旁,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会,才似笑非笑地说:“你过去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是个爱慕虚荣,不择手段,心地恶毒的女人。”

  盛一诺呆住了,满脸的质疑,他和她对视了一会,再次展颜一笑,这次他笑得很温和,就像个正常的医生:“你信了?开个玩笑,别当真。”

  盛一诺冷静地说:“你没开玩笑,你的表情不是在开玩笑。要么,我过去真的是你说的那种人,要么……至少在你心里,我是你说的那种人。”

  她下床想走,精神很不稳定,施夏茗身为医生,怎么可能放任她这样出去?他上前揽住她把她抱回了床上,但她依旧挣扎着想下去,他没办法,只能坐下来抱住她,不撒手。

  这样的拥抱让盛一诺不得不安静下来,她侧头看向他说:“对不起。”

  施夏茗神色不动,她低声继续说:“如果我以前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原谅我吧,对不起。”她的语气特别无力,“其实我从醒来那天开始,就觉得身边的人都在骗我。作为一个人,我连自己是谁都没办法确定,在这个地方,谁也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谁,全世界好像就我是一个人。其实我宁可自己死了,也不要像现在这样看似永久,却仿佛行尸走肉一样地活着。”

  说完这些,盛一诺忽然抱住了施夏茗,施夏茗在第一时间松开了抱着她的手,两臂举得很高,嘴角僵硬地睨着怀里的人。

  “施医生,你让我抱一会,你读着秒,就一分钟,谢谢啊。”

  4、

  盛一诺搂了施夏茗整整一分钟才被推开,他用手掌推着她的脸,拉开两人的距离。

  她抬手揉了揉鼻子,偷偷摸摸地望向他,发现他已经准备离开了。。

  施夏茗临走之前看她那个眼神让她意识到,这一分钟是他刚刚反应过来,所以才没推开她,并不是真的答应了她的要求。他看着她,有点不悦,有点不喜,总之就是……很不友善。

  盛一诺后知后觉地感到了丢脸,她把自己埋进被子里打了几个滚,低低地哀嚎了一声。

  这之后,每次施夏茗来查房,盛一诺都会感觉很尴尬。。

  他很正常地问问题,她都会觉得他意有所指,于是俩人每每相处气氛都会变得非常微妙。

  这天,施夏茗照常来查房,垂眼与她对视的时候,她不自觉哆嗦了一下。

  他别开脸,因为逆着站着,眼镜片上会划过淡淡的光。他精致清隽的脸庞有些苍白,薄唇紧紧抿着,按照盛一诺这一年来在这地方看人的心得来讲,那是冷酷的表现。。

  “身体很正常。”施夏茗做了一下总结,随后说,“一会护士会送衣服过来,你换上,然后跟我出去。”

  “出去散步吗?不用换衣服吧,病号服就可以了,大家都这么穿。”盛一诺指着窗外。

  施夏茗转了个身,只留给她一个白色的背影,他纯白色的衬衫领子与白大褂的领子重叠着,颜色是一样的雪白:“去医院外面。”他说完便离开了。。

  ……去医院外面?

  她的活动范围又被拉大了吗?他就那么确定她不会想办法逃跑?。

  盛一诺神色复杂地盯了一会门口,很快熟悉的林护士就送来了一套衣服,温和地对她说:“盛**抓紧换一下,施医生在外面等你了。”

  盛一诺点点头,林护士便先行离开了,她看着手里米色的裙子,想了想还是换上了。

  她已经很久没穿过正常的衣服了,忽然换上这些衣服让她觉得很陌生。她光着脚踩在地上走了几步,脚下冰凉的触感让她清醒。

  一年多了,她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出去看看了,她能相信施夏茗吗?能相信这不是一个帮商徵羽证明她不是真抑郁的圈套吗?

  事情发展到今天,她已经彻头彻尾地感受到了人情凉薄,完全不敢再奢望更多。她曾经选择相信商徵羽,然后就得到了现在这个结果,那这一次,她能选择相信施夏茗吗?。

  打开病房门,跟着在外面等待的林护士前往住院楼门口,她在那里看见了一身便装的施医生。她第一次见到不穿白大褂的他,雪白的衬衣,细碎的短发,高挺的鼻梁上架着眼镜,从任何角度看他都十分英俊,怎么会有人生得这么好?

  “走吧。”见她来了,施夏茗没有多说,和她并肩走着,脚步很快,一点都不担心她跟不上。

  盛一诺小心翼翼地抓紧身上的裙子,这个紧张的小动作落入观察她的施夏茗眼里,他修长的丹凤眼眨了眨,薄唇抿在一起,收回了视线。

  很快,他们乘坐施夏茗的车子一起离开了医院,要去哪盛一诺并不清楚。她透过车窗看着外面的街景,有点不敢相信她真的出来了。

  就这么简单?没有任何阻拦,没有任何难度?。

  一年多的时间,让盛一诺都快不认识这个城市了,她紧盯着窗外飞快掠过的建筑,那副全神贯注的模样就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世外之人,眉目温婉,像朵盛开的栀子花。。

  施夏茗的视线全都放在看路上,心里却无法不回想过去的事。往日与副驾驶上那个女人的纠葛像一出默剧在他眼前不断放映,让人焦躁。

  还好,车子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施夏茗将车停进停车位,转头想叫盛一诺下车,却瞧见了她表情难看的脸。

  盛一诺的手紧紧握着拳,嘴唇咬得发白,待施夏茗看过来,便非常认真地说:“施医生,虽然我很感激你能带我出来,还允许我每天出去散步,不让我吃那些精神药物,但是……”她看着车子外高档酒店的名字,语调虽轻却充满了坚持,“但我不会因为这些出卖自己。”。

  施夏茗下意识看了一眼车窗外的酒店,摘掉眼镜抽出手帕漫不经心地擦着,问她:“说完了吗?”

  盛一诺紧张地点点头:“说完了。”

  施夏茗望向她:“我可以说话了吗?”

  “……可以了。”

  施夏茗戴回眼镜道:“下车吧。”语毕,先行下了车,临关车门前,对坐在副驾驶一脸苦恼的女人说,“这是你以前工作的地方,来不来随你,我只等你一分钟。”。

  一分钟,多么熟悉的三个字,盛一诺现在是羞涩加羞愧,施医生竟然带她来了她以前工作的地方,她居然还怀疑他是想拉她来开房……她这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简直是忘恩负义。

  盛一诺麻利地下了车,一路小跑来到施夏茗身边,仰头望着他说:“施医生,对不起,还有……谢谢。”

  施夏茗眼睑微垂睨着她,神色很难形容,他总是对她略带疏离,不动声色,可她还是觉得,他比她失忆之后遇见的每个人都熟悉。

  “进去吧。”施夏茗说了三个字,抬脚朝酒店里面走,盛一诺紧随其后。

  “施医生,我以前在这间酒店做什么工作?”该不会端盘子吧……盛一诺心有点凉。

  施夏茗朝帮他开门的门童致谢,然后对她说:“大堂经理。”。

  四个字,简简单单,打消了盛一诺可笑的顾虑,也让她愈加忐忑。。

  门童很年轻,是近期新来的,并不认识她。等他们走到前台处,值班的女孩抬眼要和他们说话时,才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

  “盛经理?”前台诧异道,“你回来了?你不是移民了吗?”。

  移民?盛一诺不自主地看了看施夏茗,他靠在前台边低头看表,明显不打算管这些事。

  盛一诺朝前台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说:“你消息满灵通的,是谁告诉你我移民了?”

  “你未婚夫啊。”前台道,“你走了都一年多了,今天是回来看我们的吗?”她显得很高兴,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码,快速说了些什么,不远处就走来一个西装革履的青年。。

  青年走得很快,甚至可以说是急切,他来到盛一诺面前惊喜道:“一诺?你回来了?”

  盛一诺悄悄将手背到身后,靠在前台紧张地交握着,面上却十分淡然:“嗯,好久不见。”

  青年说:“你一年前走得那么突然,一点预兆都没有,我还担心了好久,怕你是出了什么事。”他看向她身边的施夏茗,眉头皱了起来,“是你。”他似乎认识施夏茗,而且和他关系不太好。

  施夏茗颔首道:“你们聊,我去外面等。”他抬脚要走,盛一诺却抓住了他的衣袖,等他皱眉望过来时,她小小声说,“能在这等我吗?”

  穿黑西装的青年胸口挂着胸卡,上面写着胜景酒店大堂经理单政阳,他瞧见盛一诺和施夏茗的互动,直接把盛一诺拉到了一边,低声问她:“你怎么和他一起来?你不是和你未婚夫移民了吗,你未婚夫还亲自来帮你办了离职。”

  这个所谓的未婚夫应该是说商徵羽吧……盛一诺大概可以猜到事情经过,她稍稍思索道:“我和施医生一起来很奇怪吗?”

  单政阳没察觉到她在套话,他根本不知道她出车祸和失忆的事:“那可是明月的前男友,你都有未婚夫了,该不会还没对他死心吧……”单政阳望着盛一诺的眼神让人不舒服。

  明月的“前”男友……原来那只鹦鹉常说的名字是施夏茗的前女友,难怪那天散步时他听她提起明月会不高兴。

  而且……听单政阳这语气,她以前喜欢施夏茗??那商徵羽是怎么回事?备胎?得了吧,怎么可能,商总什么层次啊?向来可只有他把别人当备胎的份儿,这里面肯定有猫腻儿。

  盛一诺表情复杂地说:“我没跟施医生在一起,今天是偶遇。”。

  单政阳闻言松了口气:“我也觉得你不是那种人,虽然你说过喜欢他,可你和明月那么好,怎么会抢她男朋友?她结婚时还请你当伴娘呢,要真是因为你才和施夏 茗分的手,她怎么可能这么做。”略顿,他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后来明月和她老公出国定居了,她走之前还找你呢,可那时我们都联系不上你了。”

  这下全清楚了,明月是施夏茗的女朋友,她和明月关系很好,后来明月和施夏茗分手,明月嫁给别人出了国,施夏茗又曾说过她是个“爱慕虚荣、不择手段、心地恶毒”的女人,虽然他后来说那是玩笑,但语气可不是那回事,那么,她以前做过导致他和明月分手的事?。

  类似……制造了什么让两人产生误会而分手的场景,还在女方这边装好人?

  如果这是真的,那她以前可真不是人啊!

  “我还有事,今天先走了,改天再见。”盛一诺匆匆跟单政阳道了别,来到施夏茗身边仰头看着他说,“我们回去吧。”

  施夏茗一言不发地走在前面带路,盛一诺跟在他身后,愧疚得几乎没办法和他对视。

  回到了车上,施夏茗调转车头往回走,盛一诺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说道:“施医生,虽然我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但我必须得跟你道个歉……对不起,害你失去了喜欢的人。”

  车子猛地顿了一下,盛一诺没防备,也忘记系安全带,差点撞到车前面,幸好施夏茗的手臂横在了她面前,替她拦了一下。

  “系好安全带。”施夏茗只说了这几个字,没回应她的道歉。。

  今天的阳光特别好,透过挡风玻璃洒在他清俊的侧脸上,为他修长的眼睫一根根镀上金色,她忽然就明白了他带她出来的意义。

  有些话身为男人不适合亲自说,有伤风度,但从她曾经的同事口中得知,就非常妥当了。

  盛一诺犹豫再三,又说了一遍:“对不起。”她头疼地揉着额角,神色十分疲惫。

  施夏茗不动声色地瞥了她一眼,一年多的时间没有改变这个女人的美丽,却让曾经神采飞扬的她变得沉默苍白,懦弱胆小。要换做以前,她绝不会承认她有错,就像车祸前他们最后一次联系时那样,固执得像头拉不回来的牛。

  许久,在盛一诺以为无法听到施夏茗的回答时,他忽然开口说:“算了。”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就像阳光一样,拂满了面庞却感觉不到一丝重量,但你无法忽视。

  ……从他口中说出的“算了”,真是个让人感动得热泪盈眶的词组。

  5、

  回到医院之后,周围环境安静下来,盛一诺就开始察觉到一点不对劲。。

  在酒店里,那个叫单政阳的大堂经理还有酒店前台显然和自己是熟识,但他们对施夏茗和商徵羽的态度却不太一样。

  前台还好,只是多看了几眼并没多说,但单政阳表现得却明显是和施夏茗比较熟,和商徵羽不熟,因为他只说称呼商徵羽是她的“未婚夫”,不提名字,而且也不提对他的一些了解。

  盛一诺有种预感,商徵羽一定有什么事在瞒着她,又或者说得直接点……他有事骗她。酒店的人说他帮她办了离职,还跟人家说带她移民了,可事实根本不是这样。她出车祸的事他只字未提,甚至也没跟她说起过她以前在那间酒店工作过,他告诉她的完全是另一回事。。

  在商徵羽给她编造的过去里,她是一间私立幼儿园的幼师,大学毕业后就工作了,出车祸那天是学校有急事要她赶回去,她一着急就出了差错。

  她出院之后,他带她去过那间幼儿园,里面的人表现得和她很熟悉,对她出车祸的事表示了慰问,可她怎么都觉得他们陌生,看来原因就是……他们在说谎。。

  盛一诺吸了口气,她不明白商徵羽为什么骗她,既然是她男朋友就该告诉她事实,能够解释他为什么说谎的,她只能想到一点。

  那就是,若他告诉了她真相,他就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了。。

  盛一诺感觉自己猜到了什么,可她无法确定,她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必须抓紧远离商徵羽。

  之前和商徵羽闹翻后,她也试着逃跑过,可每次都被很快抓回来,身边没有一个人可以信任。

  但现在不一样了,她遇见了施夏茗,她能感觉到他带她去见到的都是事实,他甚至明明知道她没病还帮她隐瞒,除了依靠他,她想不出更好的人选。。

  虽然三番四次找他帮忙太麻烦他了,但事成之后,她一定会尽自己最大所能报答他。

  筹划了好几天,盛一诺终于决定在周末这天施夏茗来查房时跟他坦白。她一大早就端坐在沙发上等他,施夏茗进来后也难得有些惊讶。

  他走到她面前开始例行询问,她乖顺地回答问题,等他问完了准备离开时,她对他说:“施医生,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他回过头来,用眼神询问她是什么问题,她凝眸道:“为什么你从接手我的治疗开始,就什么都不问我?”

  施夏茗淡淡道:“你想让我问什么。”

  盛一诺这么说是为了引出“她没病只是装的”这个话题,不过他好像不太配合。

  她尴尬了片刻,硬着头皮说:“至少问问我还记不记得出车祸时的场景吧。”

  施夏茗点点头道:“那你记得吗?”

  盛一诺脸都憋红了,半晌才说了句:“不记得了。”。

  施夏茗面不改色道:“所以?”

  “我……”盛一诺语塞,心里有一堆话想说,可他的不按套路出牌却打乱了她的思绪。

  “你自己都没搞清楚自己的记忆,我为什么要徒增麻烦地问你。”施夏茗修长漂亮的丹凤眼静静凝视着她。

  “那施医生觉得我的失忆有可能治好吗?”其实治好了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了,找警察报警也比较靠谱,至少她什么都记得,说起话来也比较有说服力。。

  施夏茗对此意见很淡漠,他的措辞十分官方:“如果你有这方面的需要,我帮你转个科室。”

  他这副事不关己的冷漠样子也实属正常反应,虽然他对她来说是救命稻草,但她对他来说只是个普通“病人”,她不能因为自己有需要,就强求别人也在意。。

  “施医生。”盛一诺思索几秒钟后认真地说,“其实我没病,所谓的抑郁症都是我装出来的,我之所以这么做只是想摆脱商徵羽。”

  施夏茗不着痕迹地眯了一下眼,没有回应,她见此继续道:“你知道我出过车祸,失去了记忆,商徵羽自称是我的男朋友,我也就信了,一直和他在一起。他在我 出院前和出院后一段时间都待我不错,但他在外面有很多女人,喜怒无常性格极端,我不想和这样的人在一起,跟他提出分手,他不肯,威胁我说,如果我离开他, 他就杀了我。”

  盛一诺越说脸色越白:“有一次他把我从二楼落地窗推下去,要不是下面是草地,我就不是摔骨折那么简单了。我试着跑过几次,每次都被他抓回来,要报警也找 不到电话,连门都出不了,我实在没办法只能闹自杀,然后他把我送到医院,我在那时开始装疯,精神上的病很难判定有或者没有,我就这么留在了医院。”

  施夏茗听她说这些时表情深邃压抑,等她全部说完时,他才把视线移到她身上。

  “施医生,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我离开这儿?或者相对自由一点。”她充满希冀地望着他,“只要你肯帮忙,事成之后要我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

  施夏茗笑得有些讽刺:“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你要怎么付出你没有的东西?”

  ……这意思是,他想要的她根本没有吗?

  盛一诺失落地垂下头,万分沮丧。施夏茗眼睑微垂睨着她,她的脸色苍白,唇瓣也没什么血色,整个人弱不禁风。他注视了她一会,从白大褂口袋里取出一支口红轻轻放在了桌上,然后迈开长腿,安静离开。

  盛一诺看着桌上的口红,脑子忽然一激灵,又疼又清醒,一句话就那么闯了进来,那个声音是她自己。

  “小月,你知道怎么才能让憔悴的自己看起来容光焕发吗?只要一支口红就行了。”

  ……

  是她在说话,她在和明月说话。

  盛一诺抱住头使劲思索,可除了这些再也想不起别的,脑子愈演愈烈的疼痛让她无法呼吸,歪倒在沙发上战栗不止。

  病房门的玻璃后面,施夏茗站在那看着盛一诺痛苦的样子,眉头微微蹙了一下。

  之后几天,一切风平浪静,施夏茗每天按部就班地来查房,却只字不提那天她请求的事,盛一诺感觉得到,她被冷处理了。

  算了,就算被冷处理也只能认命,他们本就毫无瓜葛,他帮她是情分,不帮她是本分,她没资格因此愤怒和指责对方。

  不过,这件事几天后出现了转机。

  这天,她在出去散步时偶然间听到身后的护士议论她,说是她的病情久不见起色,对医院有强烈的抵触情绪,所以施医生向院长提出了申请,想把她带到他的住处,方便研究治疗。

  这种行为在国内并不常见,但在国外有例可寻,所以院方并没第一时间驳回申请,而是致电询问了商徵羽。

  盛一诺是孤儿,没有监护人,当时是商徵羽送她进的医院,他们是“男女朋友”,他也是盛一诺住院费的出资方,医院征询他的意见十分正常。

  糟糕的是,商徵羽态度十分坚决地拒绝了这个申请,他的意愿是,尽管施夏茗是盛一诺的主治医生,但除非必要,不准他们有过近的接触。

  沮丧已经不足以形容盛一诺此刻的心情了,她瞬间没了散步的心情,十分消沉地回了病房,坐在窗户边想着自己还能怎么办。

  施夏茗并不是没帮她,可事情结果却不如人意,要怪,也只能怪她没那个命。

  不过,真的要这么认输吗?好不容易有个可以脱离出去的契机,真的要这么放弃吗?

  盛一诺在窗前整整坐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她顶着两个黑眼圈离开窗边时,嘴角是笑着的。

  每天早上给盛一诺送饭的人这天也很准时地到了,今天的早餐很丰盛,看得人很有食欲,但要吃这些的人却没办法吃了。

  “快来人啊!”送饭的女护工尖叫着跑出了病房,叫来了一大帮人,盛一诺本人则正头破血流地歪倒在墙边,奄奄一息。

  施夏茗面无表情地把她抱起来放到病床上,对护士说:“马上推到急诊室去。”

  护士连忙推着盛一诺离开,施夏茗站在原地看着雪白墙面上扎眼的血迹,它们顺着墙面缓缓落到地上,看数量就可以推算出她受伤的程度了。

  看来她虽然失忆了,性格却仍是那么倔强,竟然会为了一线生机做出这么危险的事,他算是了解她的决心了。

  没有再迟疑,施夏茗抬脚赶去了急诊室,至于商徵羽那边,自然有人通知他。

  商徵羽来得也挺快,盛一诺急救完毕推进病房后他就到了,带着他的助理和保镖,三人一齐走进来,望着施夏茗的眼神并不怎么友好。

  “她怎么样?”他冷冰冰地问。

  施夏茗波澜不惊道:“抢救的及时,命捡回来了,但保不齐还会不会再来一次。”

  商徵羽的表情变得很难看:“上次我见她时不是好了很多吗?”。

  “您那次离开之后她的病情又加重了,最近一直很危险。盛**对医院很抵触,怎么治疗都收效甚微,所以我才会提出那个申请,希望可以换个环境,这也是对您负责。”施夏茗一脸专业地说着,清俊淡然的脸却怎么看怎么觉得讨厌。

  商徵羽盯了他一会,眼神怀疑,但并未反驳。。

  盛一诺在这时很巧地醒了过来,她脸色苍白如纸,看见病床边关心中带着戾气的商徵羽,她立刻尖叫起来,挣扎着想要扯开输液管逃跑,但施夏茗已经提前把她的手腕绑在了特制病床上,她跑不掉。

  施夏茗越过商徵羽走到床边弯腰安抚她,也没听见他说什么,盛一诺就渐渐安静了下来,然后再次昏了过去。

  做完这一切,施夏茗站直身子望向商徵羽,眉目清隽,语调低沉:“商总还不打算改变主意吗?”

  商徵羽的视线一直定在盛一诺身上,从她醒来到再次昏迷都没移开。他沉默了很久,从他脸上的表情和他的犹豫可以看得出来,他其实很在乎她,只是他的性格和强烈的控制欲跟这个女人完全不搭,他们注定无法相安无事地在一起。

  “你就不能小时住在医院看护她?或者我安排房子给你们治疗用,不一定非得住在你家吧,我可以给你额外加钱。”许久,商徵羽唇色发白地开了口,声音冷得都快掉冰渣儿了。

  施夏茗面带歉意道:“很抱歉商总,虽然我是盛**的主治医生,但我也有个人生活,不可能为了病人抛弃一切。”略顿,他挑了挑眉,“而且,钱这个东西,我真的不缺。”

  商徵羽觉得自己被施夏茗赶鸭子上架了,他把他逼到一个墙角,必须做个选择。要么,他妥协,要么盛一诺就死,他不选,施夏茗就替他选了。

  商徵羽打量着这个他过去不曾放在眼里的小医生,他对他的眼神视若无睹,大有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的风范,实在不可小觑。

  “好。”商徵羽恢复了面无表情,收回视线说,“我给你一个月时间,如果一个月之后还是老样子,我不介意再给她换个医生。”

  施夏茗朝他淡淡一瞥,转身离开。躺在病床上看似昏迷的盛一诺眼皮不自觉动了一下,像有感知一样。

  5、

  因为伤势比较严重,盛一诺在医院住了好几天。这几天商徵羽倒是没再出现,但他时常会让助理丁俊送来一些东西,比如有意思的数码产品,又或者必须的日用品,每一样牌子都不小,价值高昂。

  说真的,抛开商徵羽那糟糕的性格和对她做过的事不谈,他对她也不是完全没有好。这一年多以来,他在她身上花费了太多的心血、时间和金钱,到头来,这个女人却只想着如何才能彻底摆脱他,要是他知道这一切,应该会被气死吧。

  看着商徵羽送来的花,盛一诺这样想着。

  今天外面在下雨,VIP病房的好处就是环境好,只有她一个人住,她想做什么都可以,甚至是在下大雨时开着窗户,任由雨水混着风扫进来。

  施夏茗进来前敲了敲门,但里面没有回应,于是他便直接推门进来了。。

  盛一诺站在窗边背对着他,面前的地板上已经有许多不干净的雨水。他没什么表情,只是走过去关上了窗,并没有因为这件事指责她。

  盛一诺看着他张张嘴,到了嘴边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倒不是她矫情,而是自她醒来第一天开始,他对她的态度就非常冷淡,无论她说什么,他的反应都好像外面的雨水,冰冷,沉静,只照他的规矩办事。。

  久而久之,盛一诺和他相处时也不好意思说什么了,时间一长,也倒习惯了。

  “头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过几天就出院吧。”施夏茗看了看她的伤口说道。

  盛一诺有点小激动:“真的可以出院了?”

  “可以这么理解。”施夏茗说,“换到我家里去住。”。

  去他家住,这个她一早就知道了。那天她闹出那么大的事,商徵羽来看她,她其实一直是醒着的,他和施夏茗的对话她全都听见了。也因此,她非常感谢和佩服施夏茗,可以在商徵羽那般咄咄逼人的语气下获得对方的认同,他还是第一个。

  “谢谢施医生。”虽然知道对方不屑,可盛一诺还是又说了一次。。

  施夏茗眼皮都没抬一下,洁白明亮的病房就好像他本人一样,不事张扬,内敛低调,十分难搞。

  “不过,我去你家住的话……”盛一诺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口,“会不会影响到你?”

  施夏茗这次看向了她,他说:“知道为什么还要请我帮忙?”。

  “……”他说得也没错,事已至此,再谈那些有什么用呢?不过,说话这么不给人留余地,施夏茗可是胜过了商徵羽。

  施夏茗又简单嘱咐了几句便抬脚离开了,盛一诺算了算日子,离她出院,也不过就差三天。

  三天后的早上,施夏茗准时来接她离开这个地方。他来之前,丁俊已经先到了,他带了一箱子衣服和日用品,让盛一诺在施夏茗家里住着时用。

  盛一诺不想再用商徵羽的东西,她甚至不想花他一分钱,可如果在这时拒绝,煮熟的鸭子很可能就飞了。

  最终,盛一诺还是沉默地换上了一条长袖连衣裙,很保守,颜色是无暇的白。施夏茗昨晚值夜班,今天来接她离开时已经脱掉了白大褂,穿着套深灰色的西装,脚上踩着的皮鞋纤尘不染,安静地闪着亮泽的光。

  “丁先生。”施夏茗跟丁俊打了个招呼便对盛一诺说,“走吧。”。

  盛一诺装作精神恍惚的样子小心翼翼朝外走,每走一步都回头看看他们,好像很担心走出去会被抓回来一样。

  她这样的反应落在丁俊眼里,对商徵羽那也算有了交代。。

  坐车,自然也是坐丁俊的车,他开了商徵羽的宾利来接她去施夏茗家,她被强行塞进去的时候,觉得有些恍然如梦。

  第一次被送到医院是坐着这辆车,如今终于有机会离开这里也是坐着这辆车,她和这辆车还真是有很深厚的缘分。

  车里很安静,为了照顾她的病情,车里只有司机和丁俊两人,他们都不说话,也不主动看她,这让她松了口气。

  施夏茗的住处离医院并不近,车子平稳地开了足足二十分钟才在一间花园式别墅外停下来。丁俊看到这幢房子皱了皱眉,那表情连盛一诺都能看明白,他很不理解为什么施夏茗一个医生能住得起这么好的房子。

  崇安市是一线城市,也是中心城市,房价从全国来看也是首屈一指,居高不下。开着价值百万的车也就算了,还能在这么好的地理位置买下这么好的别墅,施夏茗的背景一定不简单。

  施夏茗下车后也没管身后,径自开了门进去,里面有佣人走出来,是个年纪不小的阿姨,她面带微笑地跟他打招呼,他转身指了一下身后,便先进屋去了。。

  “盛**,下车吧。”丁俊十分恭敬地对盛一诺说。。

  盛一诺缩手缩脚地下了车,全程都是胆小怯懦的状态,面上的精神恍惚再加上额头仍然包着的纱布,让人看不出任何破绽。

  “盛**快进来吧。”女佣在这时走到了门口,把盛一诺牵了进去,但在丁俊想跟着进去时,她笑着拒绝道,“不好意思,先生说您不可以进去。”。

  丁俊皱了皱眉,但想起施夏茗的古里古怪,也没再强行往里闯,和盛一诺道了别便离开了。

  盛一诺回眸看着慢慢远离的黑色宾利,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下来。她的视线重新转回这间位于崇安市市中心景区的花园别墅,心情竟然有些忐忑。。

  “盛**,请进去吧,先生在里面等你。”女佣不疾不徐地说道。。

  盛一诺点点头,跟在女佣身后往里走,女佣替她拉着行李箱,她后知后觉地想要自己拉,但被女佣拒绝了。

  “我来就可以了。”女佣指着前面道,“刚下过雨,路面有些滑,盛**慢点走。”

  盛一诺太长时间不和人交流,说话都有些生疏了,沉吟半晌才低声说:“谢谢。”略顿,她皱起眉说,“您怎么知道我姓盛?”

  女佣一怔,道:“您不记得了?”

  “……的确不记得了。”

  “贵人多忘事。”女佣没再说什么,走在前面带路。。

  盛一诺跟着女佣一步步走进别墅,刚一进来就看见了站在楼梯口的施夏茗,他已经脱掉了西装外套,穿着单薄的灰色衬衣,手里端着杯热茶。

  “带盛**去她房间看看。”施夏茗吩咐道。。

  女佣点头称是,立刻便要领盛一诺过去,盛一诺拉住她的手说:“不急,我和施医生说几句话。”

  施夏茗走向餐厅的脚步顿住,回眸望着她静待着。。

  盛一诺走过去,女佣识趣儿地退后,给两人留下充足的空间。。

  “施医生,我有个问题想问你。”盛一诺走到他面前拘谨地说。。

  施夏茗扬了扬眉,问她:“什么事。”

  “我想问问,我可以出去吗?”她指了指大门。。

  施夏茗眉头微蹙,沉默片刻说:“我现在要去吃早餐,随后要休息,有什么事你晚上再来问我。”说完,他转身去了餐厅,没有回头。

  和他相处至今,盛一诺也有那么点了解他了,他这个人,没拒绝差不多就是接受了,用个比较时髦的词儿,就是傲娇。

  想到以后可以有个相对自由的环境让她去搞清楚自己的过去,盛一诺就觉得十分高兴,跟女佣去一楼客房时脸上带着漂亮的笑容。

  客房的摆设是简洁明快的黑白风格,没有一丁点多余的家具,女佣唠唠叨叨地说了一些体己话,只有最后一句引起了她的注意。

  “先生在家时,**最好不要乱走动,先生不喜欢太吵。先生不在家时,除了二楼的卧室、书房和走廊最里面的房间之外,**可以任意使用。”。

  卧室书房都很好理解,还有一个是走廊最里面的房间?。

  或许是盛一诺脸上的好奇太明显,女佣耐心地笑着说:“那个房间其实也没什么特别,先生平时喜欢收集照片,那里是用来放收藏品的地方,为了保持整洁和安全,才不允许别人进出。”

  “是这样。”盛一诺谨慎地点头,“放心吧,我不会进去的,阿姨怎么称呼?”

  白发颇多的女佣和蔼道:“叫我周嫂就可以了。”。

  “周嫂好。”盛一诺认真地问好。

  周嫂朝她道谢,然后下楼伺候施夏茗用早餐,盛一诺在房间里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先生,都安排好了。”

  施夏茗放下碗筷,用手帕擦了擦嘴唇说:“嘱咐过她了?”。

  “嘱咐过了,**应承了。”周嫂恭敬地说。。

  “好。”施夏茗站了起来,“值了夜班,我先去休息,麻烦周嫂收拾一下。”

  “先生好好休息。”周嫂和他道别,安静地收拾碗筷。。

  施夏茗双手抄兜准备离开,走之前,他忽然转头对周嫂说:“如果她不问,你就不要提你以前见过她的事,如果她问了,你就告诉她。”

  周嫂愣了愣,联系起之前盛一诺不记得她的事,一时不太想得通,但还是点头应了下来。

  得到对方回应,施夏茗转回身朝楼上走,在快要看不见一楼景色时,垂眼望向了客房的角落,漂亮的眸子里翻涌着深邃的暗潮。

  与此同时,在崇安市CBD某间写字楼里,商徵羽正坐在办公桌后看文件。丁俊来汇报情况时,他直接把文件推到了一边,只听他说话。

  “基本就是这样,施夏茗的生活水准很高,就算是享誉全球的名医生也不过如此,出乎我的意料。”丁俊皱着眉道。

  商徵羽双手交握支着下巴,沉思了一会说:“派人去查查他的底细,看看到底什么来头。”

  “好的商总。”

  “再派人去他家附近看着,有什么情况第一时间通知我。”。

  丁俊点头:“我马上去安排。”

  “出去吧。”商徵羽挥了挥手。

  丁俊应声离开,房门关上后,商徵羽拿起办公桌上摆着的相片,里面是他和盛一诺的合影,那是在她出院之后两人合照的,那时候他们感情还算可以,照片上他笑得很温柔,而她,除了眼神有点茫然之外,也没什么瑕疵。只是,这样的日子,恐怕再也回不去了。。

  为什么他越想抓住的东西,就越是抓不住呢?为什么总是这样?他对盛一诺做出那么多过分的事,无非就是不想她离开自己,或许他的表达方式有问题,可女人不能总是要求一个男人具备父亲般无所不能的力量,却仍是孩子一样的善良心性。

  当你爱了那么多年,终于有机会名正言顺拥有的时候,她却说要离开你,谁能平静对待?

  其实,商徵羽也会感觉到后悔,可仔细想想,要是再发生一次这样的事,他还是会那么做。

  导致今天这个结果出现的,是他自己选择了这段不对等的关系。当他匍匐在地上请求的时候,顶多就是得到她一个怜悯和带着恨意的眼神,又或者什么也得不到,那他也就只能选择别的办法来留下她了,哪怕只能留下个躯壳。

  如果说施夏茗是个冷眼旁观的世外高人,那商徵羽就是个猎人。盛一诺越是想离他远远的,他就越是要把她弄到手。不过,猎人也有一个缺点,那就是永远不会拒绝送上门的猎物。这个,也是他永远没办法和她好好在一起的原因。

  6、

  因为伤势比较严重,盛一诺在医院住了好几天。这几天商徵羽倒是没再出现,但他时常会让助理丁俊送来一些东西,比如有意思的数码产品,又或者必须的日用品,每一样牌子都不小,价值高昂。

  说真的,抛开商徵羽那糟糕的性格和对她做过的事不谈,他对她也不是完全没有好。这一年多以来,他在她身上花费了太多的心血、时间和金钱,到头来,这个女人却只想着如何才能彻底摆脱他,要是他知道这一切,应该会被气死吧。

  看着商徵羽送来的花,盛一诺这样想着。

  今天外面在下雨,VIP病房的好处就是环境好,只有她一个人住,她想做什么都可以,甚至是在下大雨时开着窗户,任由雨水混着风扫进来。

  施夏茗进来前敲了敲门,但里面没有回应,于是他便直接推门进来了。。

  盛一诺站在窗边背对着他,面前的地板上已经有许多不干净的雨水。他没什么表情,只是走过去关上了窗,并没有因为这件事指责她。

  盛一诺看着他张张嘴,到了嘴边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倒不是她矫情,而是自她醒来第一天开始,他对她的态度就非常冷淡,无论她说什么,他的反应都好像外面的雨水,冰冷,沉静,只照他的规矩办事。。

  久而久之,盛一诺和他相处时也不好意思说什么了,时间一长,也倒习惯了。

  “头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过几天就出院吧。”施夏茗看了看她的伤口说道。

  盛一诺有点小激动:“真的可以出院了?”

  “可以这么理解。”施夏茗说,“换到我家里去住。”。

  去他家住,这个她一早就知道了。那天她闹出那么大的事,商徵羽来看她,她其实一直是醒着的,他和施夏茗的对话她全都听见了。也因此,她非常感谢和佩服施夏茗,可以在商徵羽那般咄咄逼人的语气下获得对方的认同,他还是第一个。

  “谢谢施医生。”虽然知道对方不屑,可盛一诺还是又说了一次。。

  施夏茗眼皮都没抬一下,洁白明亮的病房就好像他本人一样,不事张扬,内敛低调,十分难搞。

  “不过,我去你家住的话……”盛一诺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口,“会不会影响到你?”

  施夏茗这次看向了她,他说:“知道为什么还要请我帮忙?”。

  “……”他说得也没错,事已至此,再谈那些有什么用呢?不过,说话这么不给人留余地,施夏茗可是胜过了商徵羽。

  施夏茗又简单嘱咐了几句便抬脚离开了,盛一诺算了算日子,离她出院,也不过就差三天。

  三天后的早上,施夏茗准时来接她离开这个地方。他来之前,丁俊已经先到了,他带了一箱子衣服和日用品,让盛一诺在施夏茗家里住着时用。

  盛一诺不想再用商徵羽的东西,她甚至不想花他一分钱,可如果在这时拒绝,煮熟的鸭子很可能就飞了。

  最终,盛一诺还是沉默地换上了一条长袖连衣裙,很保守,颜色是无暇的白。施夏茗昨晚值夜班,今天来接她离开时已经脱掉了白大褂,穿着套深灰色的西装,脚上踩着的皮鞋纤尘不染,安静地闪着亮泽的光。

  “丁先生。”施夏茗跟丁俊打了个招呼便对盛一诺说,“走吧。”。

  盛一诺装作精神恍惚的样子小心翼翼朝外走,每走一步都回头看看他们,好像很担心走出去会被抓回来一样。

  她这样的反应落在丁俊眼里,对商徵羽那也算有了交代。。

  坐车,自然也是坐丁俊的车,他开了商徵羽的宾利来接她去施夏茗家,她被强行塞进去的时候,觉得有些恍然如梦。

  第一次被送到医院是坐着这辆车,如今终于有机会离开这里也是坐着这辆车,她和这辆车还真是有很深厚的缘分。

  车里很安静,为了照顾她的病情,车里只有司机和丁俊两人,他们都不说话,也不主动看她,这让她松了口气。

  施夏茗的住处离医院并不近,车子平稳地开了足足二十分钟才在一间花园式别墅外停下来。丁俊看到这幢房子皱了皱眉,那表情连盛一诺都能看明白,他很不理解为什么施夏茗一个医生能住得起这么好的房子。

  崇安市是一线城市,也是中心城市,房价从全国来看也是首屈一指,居高不下。开着价值百万的车也就算了,还能在这么好的地理位置买下这么好的别墅,施夏茗的背景一定不简单。

  施夏茗下车后也没管身后,径自开了门进去,里面有佣人走出来,是个年纪不小的阿姨,她面带微笑地跟他打招呼,他转身指了一下身后,便先进屋去了。。

  “盛**,下车吧。”丁俊十分恭敬地对盛一诺说。。

  盛一诺缩手缩脚地下了车,全程都是胆小怯懦的状态,面上的精神恍惚再加上额头仍然包着的纱布,让人看不出任何破绽。

  “盛**快进来吧。”女佣在这时走到了门口,把盛一诺牵了进去,但在丁俊想跟着进去时,她笑着拒绝道,“不好意思,先生说您不可以进去。”。

  丁俊皱了皱眉,但想起施夏茗的古里古怪,也没再强行往里闯,和盛一诺道了别便离开了。

  盛一诺回眸看着慢慢远离的黑色宾利,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下来。她的视线重新转回这间位于崇安市市中心景区的花园别墅,心情竟然有些忐忑。。

  “盛**,请进去吧,先生在里面等你。”女佣不疾不徐地说道。。

  盛一诺点点头,跟在女佣身后往里走,女佣替她拉着行李箱,她后知后觉地想要自己拉,但被女佣拒绝了。

  “我来就可以了。”女佣指着前面道,“刚下过雨,路面有些滑,盛**慢点走。”

  盛一诺太长时间不和人交流,说话都有些生疏了,沉吟半晌才低声说:“谢谢。”略顿,她皱起眉说,“您怎么知道我姓盛?”

  女佣一怔,道:“您不记得了?”

  “……的确不记得了。”

  “贵人多忘事。”女佣没再说什么,走在前面带路。。

  盛一诺跟着女佣一步步走进别墅,刚一进来就看见了站在楼梯口的施夏茗,他已经脱掉了西装外套,穿着单薄的灰色衬衣,手里端着杯热茶。

  “带盛**去她房间看看。”施夏茗吩咐道。。

  女佣点头称是,立刻便要领盛一诺过去,盛一诺拉住她的手说:“不急,我和施医生说几句话。”

  施夏茗走向餐厅的脚步顿住,回眸望着她静待着。。

  盛一诺走过去,女佣识趣儿地退后,给两人留下充足的空间。。

  “施医生,我有个问题想问你。”盛一诺走到他面前拘谨地说。。

  施夏茗扬了扬眉,问她:“什么事。”

  “我想问问,我可以出去吗?”她指了指大门。。

  施夏茗眉头微蹙,沉默片刻说:“我现在要去吃早餐,随后要休息,有什么事你晚上再来问我。”说完,他转身去了餐厅,没有回头。

  和他相处至今,盛一诺也有那么点了解他了,他这个人,没拒绝差不多就是接受了,用个比较时髦的词儿,就是傲娇。

  想到以后可以有个相对自由的环境让她去搞清楚自己的过去,盛一诺就觉得十分高兴,跟女佣去一楼客房时脸上带着漂亮的笑容。

  客房的摆设是简洁明快的黑白风格,没有一丁点多余的家具,女佣唠唠叨叨地说了一些体己话,只有最后一句引起了她的注意。

  “先生在家时,**最好不要乱走动,先生不喜欢太吵。先生不在家时,除了二楼的卧室、书房和走廊最里面的房间之外,**可以任意使用。”。

  卧室书房都很好理解,还有一个是走廊最里面的房间?。

  或许是盛一诺脸上的好奇太明显,女佣耐心地笑着说:“那个房间其实也没什么特别,先生平时喜欢收集照片,那里是用来放收藏品的地方,为了保持整洁和安全,才不允许别人进出。”

  “是这样。”盛一诺谨慎地点头,“放心吧,我不会进去的,阿姨怎么称呼?”

  白发颇多的女佣和蔼道:“叫我周嫂就可以了。”。

  “周嫂好。”盛一诺认真地问好。

  周嫂朝她道谢,然后下楼伺候施夏茗用早餐,盛一诺在房间里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先生,都安排好了。”

  施夏茗放下碗筷,用手帕擦了擦嘴唇说:“嘱咐过她了?”。

  “嘱咐过了,**应承了。”周嫂恭敬地说。。

  “好。”施夏茗站了起来,“值了夜班,我先去休息,麻烦周嫂收拾一下。”

  “先生好好休息。”周嫂和他道别,安静地收拾碗筷。。

  施夏茗双手抄兜准备离开,走之前,他忽然转头对周嫂说:“如果她不问,你就不要提你以前见过她的事,如果她问了,你就告诉她。”

  周嫂愣了愣,联系起之前盛一诺不记得她的事,一时不太想得通,但还是点头应了下来。

  得到对方回应,施夏茗转回身朝楼上走,在快要看不见一楼景色时,垂眼望向了客房的角落,漂亮的眸子里翻涌着深邃的暗潮。

  与此同时,在崇安市CBD某间写字楼里,商徵羽正坐在办公桌后看文件。丁俊来汇报情况时,他直接把文件推到了一边,只听他说话。

  “基本就是这样,施夏茗的生活水准很高,就算是享誉全球的名医生也不过如此,出乎我的意料。”丁俊皱着眉道。

  商徵羽双手交握支着下巴,沉思了一会说:“派人去查查他的底细,看看到底什么来头。”

  “好的商总。”

  “再派人去他家附近看着,有什么情况第一时间通知我。”。

  丁俊点头:“我马上去安排。”

  “出去吧。”商徵羽挥了挥手。

  丁俊应声离开,房门关上后,商徵羽拿起办公桌上摆着的相片,里面是他和盛一诺的合影,那是在她出院之后两人合照的,那时候他们感情还算可以,照片上他笑得很温柔,而她,除了眼神有点茫然之外,也没什么瑕疵。只是,这样的日子,恐怕再也回不去了。。

  为什么他越想抓住的东西,就越是抓不住呢?为什么总是这样?他对盛一诺做出那么多过分的事,无非就是不想她离开自己,或许他的表达方式有问题,可女人不能总是要求一个男人具备父亲般无所不能的力量,却仍是孩子一样的善良心性。

  当你爱了那么多年,终于有机会名正言顺拥有的时候,她却说要离开你,谁能平静对待?

  其实,商徵羽也会感觉到后悔,可仔细想想,要是再发生一次这样的事,他还是会那么做。

  导致今天这个结果出现的,是他自己选择了这段不对等的关系。当他匍匐在地上请求的时候,顶多就是得到她一个怜悯和带着恨意的眼神,又或者什么也得不到,那他也就只能选择别的办法来留下她了,哪怕只能留下个躯壳。

  如果说施夏茗是个冷眼旁观的世外高人,那商徵羽就是个猎人。盛一诺越是想离他远远的,他就越是要把她弄到手。不过,猎人也有一个缺点,那就是永远不会拒绝送上门的猎物。这个,也是他永远没办法和她好好在一起的原因。

  光线有些暗,朦朦胧胧里,有个瘦削挺拔的男人端坐在桌子后,认真地用钢笔写着什么。

  他只穿了件衬衫,纽扣只系了中间一颗,即便周围的一切那么模糊,可她却能清楚地看见他精瘦白皙的胸膛,以及腹部漂亮的肌肉线条。

  忽然,他抬起头朝她这边望了过来,眼神迷蒙,瞧不出是喜是怒,能确定的是,他朝她走了过来……将她抱进怀里,歪倒在了一边的床上……

  盛一诺倏地醒过来,半坐在床上满头大汗地喘着气。天呢,她居然做春、梦了?只不过是打个瞌睡罢了,怎么就梦见了这种事?而且梦中的男人还是这个房子的主人……简直奇葩。

  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盛一诺闭着眼揉了揉额角,瞟了一眼桌上的台钟,下午六点,天还亮着,但时间也不算早了,现在去问施夏茗早上那个问题,他应该会给她答案吧?

  只是,刚做完和人家有关的不和谐梦就去见他,多少都有些尴尬,还是等等再说吧。

  盛一诺刚做完决定,房门就被人敲响了,周嫂的声音响起来:“盛**,您睡醒了吗?”

  盛一诺连忙上前开了门,对周嫂说:“睡醒了,有事吗?”

  周嫂笑着说:“先生让我问问您晚上想吃什么?或者有什么忌口的东西。”

  连这个都想到了,施夏茗还真是周到,他越周到她就越惭愧,顺便还有点不安。

  “我什么都吃,没有忌口。”她柔声说着。

  周嫂点点头,转身想走,但却被她拉住了手腕。

  “周嫂先等等,我有点事问你。”盛一诺把周嫂拉进屋里坐下,摆出促膝长谈的架势。

  周嫂有点紧张:“盛**,我还得下去做饭,七点钟先生要吃晚饭的,过了时间他不高兴。”

  “就一点小问题,顶多占用你十分钟。”盛一诺说。

  周嫂为难了一下,还是点了头:“那盛**问吧。”

  “是这样的。”盛一诺道,“我一年前出了点事故,脑子记不清事了,所以想问问你,你是怎么认识我的?”

  周嫂想起了施夏茗的叮嘱,斟酌了一下用词,道:“盛**和明**一起来过这里,来给先生过生日。”

  “……原来是这样。”盛一诺皱了皱眉。

  “是的。先生这里鲜少有外人来做客,所以我记得比较清楚。您和明**都是非常漂亮的姑娘,看一眼就忘不了。”

  盛一诺思索了一下说:“明**指的是明月吧?她是施医生的女朋友。”

  “嗯,对。”周嫂说,“明**和先生感情很好的,只是可惜了,他们最后没在一起。”她叹惋着,“先生难过了很久,明**也是狠心。”

  “他们怎么认识的?”盛一诺问。

  “您连这个也不记得了啊。”周嫂有点犹豫,因为这已经属于施夏茗的私事了,不知道算不算在施夏茗的嘱咐里面,如果算的话,那就可以说,如果不算,就不能说了。

  看周嫂犹豫,盛一诺道:“我只是随便问问,不方便说的话没关系的。”

  周嫂道:“其实也没什么不方便的,先生是明**的学长,他们在念书时就在一起了,但后来先生出国深造了,回来之后明**都结婚了。”周嫂一脸尴尬,“明**和您是要好的姐妹,如果知道您出了事故,一定很担心。”

  盛一诺也有点尴尬,她正要再说什么,平稳的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她和周嫂一起望去,施夏茗单手抄兜站在门口,白皙清隽的脸上面无表情,被眼镜片遮挡着的丹凤眼里弥漫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压抑。

  盛一诺立刻噤声,双手紧张地交握着,周嫂站起来恭顺道:“先生。”

  施夏茗淡淡道:“下去做饭吧。”

  “是。”周嫂应下,抬脚离开,施夏茗在门口注视了她一会,慢慢走到她面前,逼得她不得不后退,直接靠在了身后的墙上,他这才停住脚步。

  盛一诺抬眼与他对视,大气都不敢喘一口,身高优势让他俯视她时气场更加慑人。

  他垂着眼睑睨了她片刻,抬起手臂贴在她脸侧的墙上,轻声细语道:“下次想知道关于我的事,直接来问我本人。”语毕,头也不回地走了。

  盛一诺长长地舒了口气,仅仅这么一小会的时间,她的手心和额头就出了不少汗,足可见施夏茗刚才的气势有多吓人。但其实他生气也是应该的,她住在这已经够麻烦人家了,还跟人家的佣人打听他的恋爱史,任谁都不会再和颜悦色了。

  盛一诺后知后觉地开始内疚,她在屋子里迟疑着不敢下去,眼睛漫无目的地在屋里来回看,等落在房间一角摆着的电脑上时停了下来。

  她眼睛一亮,走过去把电脑打开,速度很快,无线网自动就连上了,能用。

  盛一诺兴奋地打开搜索引擎,先在里面是输入了商徵羽的名字,看了看他的信息,发现和自己了解的没什么区别,于是又开始搜索施夏茗、明月还有自己。

  施夏茗的信息和她晓得的也没什么区别,更丰富的只是他的学历以及成就,如果不是搜索了他的百科,她还不知道施医生原来这么有名,在业内有这么高的成就。至于一些隐私的,例如家庭情况,感情经历,他是医生不是明星,这些八卦在网上查不到。

  明月的信息,盛一诺也查不到什么,因为这俩字实在太常见,搜出来的都是月亮,要再精细点,加上崇安市的地名,搜出来的也只是崇安市的夜景。

  有点头疼地想了想,盛一诺把自己的名字输进去,加上了崇安市这个地名,然后在网页上发现了胜景酒店官网。

  打开酒店官网,在里面的“关于酒店”里,盛一诺找到了自己的名字,这网站的内容应该有日子没更新了,她都离职这么久了,大堂经理里还有她的名字,这足可证明,施夏茗带她了解的才是真相,商徵羽完全都是骗她的。

  他为什么要骗她?是不希望她回去工作,还是不希望她知道某些真相?现在,她连他所说的“未婚夫”言论都要好好想想了。

  再后来,盛一诺也没来得及再查什么,因为周嫂来叫她下去吃饭了。

  她下去吃饭的时候,施夏茗已经不在了,她询问周嫂,被告知他医院有急事,赶过去了。

  盛一诺有点失望,她还没问到答案,她是不是可以从这里出去。

  周嫂见她这副表情,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先生走之前说,盛**想出去随时都可以,但不要走前门,走后门。”

  “可以出去?”盛一诺转忧为喜,使劲点头说,“我知道施医生的顾虑,我会小心的,那后门在哪?我想出去一下。”

  周嫂道:“现在天黑了,盛**还是先别出去了,有什么事白天再去吧,这边是景区,周围有很多树和山,你不见得认识路。”

  说的也对,她都一年多没出来了,要是她以前的住处或许还认识,这地方,还真不熟悉。

  “谢谢周嫂提醒。”盛一诺谢过对方,快速吃了饭又回了房间,继续用电脑查一些资料。

  这一晚她几乎没怎么睡,根据一些已知的信息查到了不少东西。比如商徵羽说她之前工作过的幼儿园,其实就是他名下的,再比如,施夏茗今年已经三十出头,出国深造应该是在几年前,那明月和他分开也有几年了,这么多年他还记挂着,真是长情。

  而至于她自己的倒是没多少,无非就是一些工作记录,没什么用处。

  早上八点,盛一诺洗漱好换了衣服出门,正要去厨房找周嫂,就听见了二楼传来的钢琴声。

  她犹豫了一下,想着应该是施夏茗在上面,刚好她想出去一会,还是上去和他说一声比较好。

  盛一诺安静地来到二楼走廊尽头的房间外,房门半掩着,里面有人在弹钢琴,琴声很好听,是肖邦的《E小调夜曲》,音调很慢,柔和,听起来让人心神宁静。

  盛一诺在门外安静地等待,直到里面的琴声结束,她才抬手敲了敲门。

  片刻之后,里面传来施夏茗悦耳的声音,就好像刚才的琴声一样,他说:“进来。”

  可以进去吗?之前听周嫂那么嘱咐,还以为这里不能进去,她都做好在门外汇报的准备了,不过他既然让她进去,就进去吧。

  盛一诺推开门,轻手轻脚地走进去,施夏茗坐在钢琴椅上,斑驳的光影透过窗子洒在他身上,他朝她望过来,那幕景,就像一幅美丽的油画。

  “有事?”施夏茗淡淡地问她。

  盛一诺没敢四处张望,入眼的只是他和钢琴,以及他身边挂着的几幅景色照片,她谨慎地约束自己的好奇心,低声道:“一会我想出去一下,来跟你说一声。”

  施夏茗点点头,从衬衣上方取出一张卡片放到钢琴架上,道:“带着这个吧。”

  盛一诺走进他,低头一瞧,居然是她的身份证?他是怎么从商徵羽那里弄到的?

  施夏茗勾了勾嘴角,即便这是个笑容,却一点都不让她觉得亲切:“你出去的时候顺便去一趟银行,把你的卡补一下吧。”

  说的对,不然她花什么呢?有了身份证,就算她手里没有曾经的银行卡,也可以挂失后再补办。盛一诺想了想,诚恳说道,“还是施医生想得周到,谢谢了。”

  施夏茗收回视线睨着黑白琴键道:“你不用谢我,从我接手你的治疗开始,对你的所有帮助都不需要你回报,我只是为了让自己心安一点。”

  什么意思?帮她是为了让他自己心安,难不成他有对不起她的地方?不会吧,按理说明月和他分手跟她应该有直接原因,他不害她就不错了,哪里会是帮了她才能心安,他说反了吧?

  “施医生,其实我觉得咱们有话直说比较好,这么绕老绕去的,我都被绕晕了。”盛一诺道,“到底咱们以前有什么过节?为什么帮了我你才会心安?”

  施夏茗没回答,只说:“你先出去吧,这些事我要再想想。”

  ……好吧。

  最后妥协的还是盛一诺,她安静地离开,临走前余光瞥了一眼门边,发现架子上摆着一张不大的彩照,上面是穿着博士服的施夏茗,他在照片上笑得非常好看,那个笑容可和刚才不一样。

  因为担心施夏茗不高兴,盛一诺没敢多看就离开了,她走后,施夏茗站起身来到门边,看着那张毕业照,抬手将它转了过来。

  毕业照背面是另一张照片,是一张合影,一个女孩笑容甜蜜地挽着他的手臂,照片右下角写着一行字——明月&施夏茗,摄于崇安医学院。

  下了楼,盛一诺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之后就出了门。景区的风景很好,街上人也多,她不认路的话可以询问,因此也没迷路。

  找了一圈,盛一诺找到了一家银行,现在时间还早,银行才刚开门,办业务的也不多,她跟柜员说了一下情况之后,用身份证补回了一张卡,这种顺利程度让她有点不敢相信。

  拿着手里的银行卡,想起刚才柜员报的余额,盛一诺心里也有了底。她取出了一些,找了数码店买了一部手机,然后打了个车前往胜景酒店。

  她要去和单政阳吃个饭,上次急匆匆地走了,很多事都没来得及问,而许多别人不清楚、她也不方便问的问题,在他这里应该都能得到答案。

  不过,在这之前,盛一诺先拿出了新买的手机,在里面输入了一串偷偷背下来的号码,然后给这个号码发了个短信,内容是:施医生,我补到卡了,现在去胜景酒店,谢谢你。

  仍然在伫立在原地的施夏茗收到短信时愣了一下,他没料到她会有自己的号码,看着她发来的内容,他神色有点复杂,拇指在屏幕上抚过,锁住了屏,这一幕多熟悉。

  如果一年多前的那天,他没有多次不回她简讯、拒接她电话,让她焦急万分,她是不是就不会因分神而出车祸?

  作者有话要说:

  施医生使用了壁咚技能!下一章开始事情会越来越明朗,开始走上谈恋爱的康庄大道,大家开心吗?

  其实车祸不是大家脑洞的那样,它跟商徵羽没有直接关系,他是捡了个漏,恰好碰见了这一幕,然后的事大家都知道了

  盛一诺到达胜景酒店的时候时间挺尴尬,吃早饭来不及,吃午饭又太早,所以她进去之后就坐到了大堂的休息区,打算等单政阳下班了再去找他。

  等人是一件很考验耐性的事,盛一诺呆在那没事做,就拿着手机搜索一些可能有用的信息。

  本来,一切都很正常,周围人来人往,没人驻足,但半个多小时后发生了一点小变化。

  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从沙发边过去,纤尘不染的皮鞋在离开一段路时又退了回来,慢慢走到了盛一诺面前。

  盛一诺疑惑地抬头望去,见到个三十下旬年纪的男人,他的下巴上有形状漂亮的胡渣,一双勾人心神的桃花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好像怕她消失一样。

  “你好。”盛一诺站了起来,局促地问他,“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男人表情惊讶:“不认识我了?”

  “……”原来他认识她?盛一诺说,“不好意思,我脑子出过点问题,记不清事了。”

  男人闻言皱起了眉,片刻后说:“我是薄明。”

  薄明?这名字真耳熟,是谁来着……对了!他是胜景酒店的董事长,她在酒店官网上见过这个名字。

  “是薄总。”盛一诺忙道,“真不好意思,我太失礼了。”

  薄明抬了抬手示意没关系,迈开长腿走到她身边的沙发上坐下,道:“坐下吧,我们聊聊。”

  盛一诺其实挺想和认识她的人聊聊的,因为肯定多少都会有点收获,所以她没拒绝,坐下和他谈了起来。

  “你脑子出了什么问题?”薄明直接地问。

  嗯……被门夹了?开玩笑。盛一诺如实叙述了自己一年多以前的车祸,薄明听着眉头越皱越紧,等她说完就问:“商徵羽和你到底什么关系,他说自己是你未婚夫,这是假的吧。”

  盛一诺惊讶道:“薄总怎么知道?”

  薄明说:“当初是他亲自来帮你办的离职,人事部报上来的时候我就觉得很奇怪,没想真有问题。”他抬手支着下巴思索了一下,隐晦地问她,“你没吃亏吧?”

  这个问题还真不好回答,盛一诺都被逼得装疯了,怎么可能没吃亏?可她不确定自己以前和这位老板的关系如何,这些话是否可以告诉他。.

  她在权衡,薄明同样也在观察她,见她犹豫,他便直接道:“不方便说的话可以不说,现在你没事了就好。你离职的文件我一直压着,如果你还想回来工作,随时都行。”

  不得不说,这个消息让人很心动,就算银行卡里的钱足以她支撑一段时间,可不工作迟早也会用完,能有个稳定工作当然最好,但是……商徵羽那边,她还没想好怎么办。

  薄明何等人物,一眼就看出了她的顾虑,他接着道:“,胜景酒店的安保很好,我会嘱咐下去,就算那个人身份地位不低,只要你不愿意,他也不能骚扰你,你可以放心。”

  其实一个老板做到薄明这个地步真是太亲民了,她都不明白他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

  盛一诺好奇地瞥了他一眼,三思片刻道:“薄总,这件事我会好好考虑,过几天给您答复,可以么?”

  薄明从西装里侧口袋取出一张名片,用食指指腹按在桌上推到她那边:“你应该没有我的电话了,想好了就照着名片上打给我,我还有事,先走了。”语毕,他站起身潇洒离去。

  盛一诺拿起桌上的名片,正想把号码存一下,身后就响起单政阳的声音:“一诺,你怎么在这?”

  盛一诺随手把名片塞进背包里,站起来转过身道:“我来找你。”

  单政阳和薄明前后脚,这应该不是巧合,薄明应该是发现单政阳过来了所以才先走一步吧?

  事实果然不出她所料,单政阳接着就说:“你来找我怎么不直接过来,刚才走的那个是薄总吧?”

  盛一诺点点头,问他:“你中午有时间吗?我想和你吃个饭,顺便说点事。”

  单政阳笑道:“你发话我怎么会没时间?我们现在就可以去餐厅,来,跟我走。”

  盛一诺跟上去说:“不会耽误你工作吗?”

  “没关系。”他不痛不痒。

  两人一起到了二楼餐厅,单政阳点了两杯咖啡,随后问她:“找我什么事?”

  盛一诺开门见山道:“我也不兜圈子了,这次我来是想问问你我以前的事。”她把自己的遭遇告诉了他,没有任何隐瞒,因为她可以看到他眼里真挚的关怀,这种眼神是在薄明那见不到的,单政阳更让她信任。

  “怎么会这样?”单政阳压抑着怒火道,“那个商徵羽,他在酒店有长期包房,经常来这住宿,所以跟我们很熟。那天他来帮你办离职,我还以为你们是因为工作认识,然后发展成恋人的,没想到他是个骗子。”他拍了拍脑袋,“我怎么现在才反应过来,你们要是真谈了恋爱怎么会一点痕迹都没,这人乘人之危,真卑鄙!”

  盛一诺问:“他当时怎么说的?就说跟我结婚移民了,所以办离职?”

  单政阳点头道:“他就是这么说的,办完就走了,但你放心,薄总留了你的档案,你还可以回来工作。”

  盛一诺点点头,想了想说:“我还想再跟你问个人。”

  “谁?”

  “明月。”

  “她?”单政阳有点语塞,半晌才道,“其实我对她的了解也不多,我还是通过你认识她的,我只知道,她是崇安医学院毕业的,你们俩是好朋友,她常来找你玩,是个随和乖巧的姑娘。”

  “那施夏茗呢,我和施夏茗是什么关系?”盛一诺有点急切地追问。

  “他啊……你还在这上班的时候,经常有追求者来找你,你每次都用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来打发,我心里好奇,就在一次同事聚会上问你喜欢的人是谁,你当时喝高了,就说了……”

  “是施夏茗?”

  单政阳点头。

  “那……你知道他和明月为什么分手吗?”她抿着唇问。

  单政阳道:“这个是人家的私事,我也不知道,但有很多风言风语说跟你有关,因为……”

  “因为什么?”

  单政阳沉吟片刻才说:“因为当时酒店有个前台刚好路过一条街,看到你在和他争吵。”

  “是么。”盛一诺低低道。

  “其实只是争吵罢了,不一定就是因为你第三者插足啊,也可能是因为你在帮明月出气呢?也许你是在劝他别分手啊。”单政阳说出自己的猜测,“而且他们分手后没几天施夏茗就出国深造去了,你要是真和他有一腿,不早跟着去了?反正我不相信你是那种人。”

  “谢谢你的信任。”盛一诺有点僵硬地笑了笑。

  从头捋顺一下,就是她一直喜欢好朋友明月的男友,但没告诉过别人。明月具体为什么和施夏茗分手,恐怕只有他们两个当事人清楚,而她……照施夏茗的态度,估计还是和这件事有关的。

  至于商徵羽,他那些话没一句是真的,搞不好她那天的车祸都跟他有关,她得尽快想办法彻底摆脱他。

  和单政阳聊了几句,盛一诺还是等他一起吃了午饭。午饭结束后,已经是两点钟了,从胜景酒店到施夏茗的家有一段距离,打车得差不多一个小时,她现在还不想马上回去,好不容易能出来走走了,总觉得这么回去了太浪费。

  走在街上,盛一诺回想着与施夏茗之间的所有对话,试图从里面找出点蛛丝马迹,但最后她失败了,这人说话点到为止滴水不漏,很难品出些内容来,真累。

  这一磨蹭,到了傍晚她也没回去,她来到了崇安市的秦江边,现在正值八月中旬,正是夏季,傍晚的江边有不少人在散步,风景很美。

  她走着走着,背包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现在知道她号码的人只有单政阳和施夏茗,这个电话会是谁打来的呢?

  拿出手机,盛一诺在上面看见了施医生三个字,她立刻接了电话,生怕对方因为等太久而不悦。

  “施医生。”她打完招呼就屏住了呼吸,因为太紧张。

  施夏茗的声音通过电话传来时多了一种难以形容的磁性,听得她耳朵发麻:“你在哪?”

  盛一诺如实道:“我在秦江边,你别急,我马上回去。”她松了口气,额头微汗。

  “不用了。”施夏茗道,“你就在那等着,我一会就到。”

  “哎?”盛一诺还想说什么,但施夏茗已经挂了电话,她没机会了。

  心里有点忐忑,他这么直接过来是有什么事找她吗?难道商徵羽那边发现端倪了?

  盛一诺在秦江边人少的角落等待着,随着时间推移,不少人都回家吃饭了,她这边已经无人了。夜晚正式到来后,气温也有点下降,她抬头望着天空,估算着施夏茗什么时候会到,最后他来的时间,还真和她推测的差不多。

  “施医生。”盛一诺望着不远处走来的男人,语调柔和地唤了一声。

  施夏茗走得很慢,一边走一边看着四周,并没有回应她,江边的微风吹起他没有系着的西装外套,也吹起了他一丝不苟的领带。

  虽说晚上气温稍稍低了些,可仍然是热的,他穿得这么正式,会不会出汗?盛一诺好奇地想。

  “觉得这儿景色怎么样?”走到盛一诺身边后,施夏茗不疾不徐地问了一句。

  盛一诺点头道:“很美。”她指着对面的山,“如果朝那个方向搭一座桥,回家就近了。”

  这个“家”指的当然是施夏茗的家,他不着痕迹地扫了她一眼,然后从口袋取出了烟盒,抽出一根,问她:“介意么?”

  盛一诺猛摇头,施夏茗这才点上,他点烟的腔调与他救死扶伤的形象不太符合,反差不说算大,却也不小,总有那么一股淡淡的颓在里面。

  “施医生这么急着找我有什么事吗?”她问。

  施夏茗眼神随意地注意着四周,烟雾缭绕在他面前,他清隽的脸庞有些模糊:“没什么,就是想看看你出来了一天,有什么收获。”

  盛一诺略略迟疑,把自己所有的收获都告诉了他,包括她可能和他与明月分手有关的事。

  施夏茗修长的丹凤眼瞥了瞥她,高挺鼻梁上架着的金丝边眼镜有些下滑,于是他抬手推了推。

  “你怎么看?”他没说是否真的有关,只是问她。

  盛一诺慎重地点了点头:“我觉得有关。”

  施夏茗露出一抹笑容,眼底却一片冰凉:“那你就慢慢调查,看看事实到底是不是这样。”

  “你不能直接告诉我吗?”她有点困惑地问。

  施夏茗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全都告诉你了还有什么意思?自己努力得到的东西,才更有意义。”他说完话偏过了头,月光洒在他清隽的脸上,泛着雪白的薄光。

  “不过,你车祸的事我可以告诉你。”施夏茗忽然又开了口,他依旧笑着,可这会儿他笑反而让她紧张,“那天你打了很多电话给我,我没接,我猜测你大概是因为分神出的事。”他移开视线望着平静的江面,“之前,我拖朋友查了交警那边的记录,的确如此。”他换了个语气,波澜不惊道,“所以我帮你什么,不用觉得亏欠我。”

  原来是这样?他肯帮她离开医院,是因为对她发生车祸以及后续被商徵羽欺骗而感到内疚么?其实他不必如此。她出车祸是因为自己不遵守交通法规造成的,不应该怪别人。而且,她打了很多电话给他,该不会是……有什么男女关系方面的企图吧,有点囧啊。

  “看来我以前真的很喜欢你。”她声音很轻的开口,后半句几乎听不见,但施夏茗转头看向了她,眼神审视,显然是听见了。

  “这个问题。”施夏茗掐了烟,转身朝回走,临走时丢下一句,“你自己想。”

  回来时,是施夏茗开车载盛一诺回家的。不过在路上出了点问题,以前住在她病房对面的病人又自杀了,医院打电话要他赶紧过去。

  施夏茗把盛一诺放到了路边,帮她叫了辆出租车就走了,这里离医院没多远,离他家还有一段距离,等她乘出租车到家之后,已经快夜里九点了。

  周嫂接到盛一诺,在她没注意时给施夏茗发了短信,随后找到她问:“盛**想吃点什么?”

  盛一诺说:“时间很晚了,就不麻烦周嫂了,我不饿。”

  “不饿也要吃点呀,饮食稳定才会健康。”周嫂道。

  盛一诺说:“那我自己做点,周嫂你先回家吧,走夜路不安全。”

  周嫂平时八点就回家了,这次没走就是因为要留着帮盛一诺做晚饭,现在她这样说,她也就没勉强,和她道别后就回了家。

  偌大的别墅里只剩下盛一诺一人,她换了居家服,到厨房转了一圈,想着施夏茗估计也没吃晚饭,回来之后肯定会饿,那她就等他快回来再做,然后一起吃吧。

  她的设想是好的,但她不确定施夏茗具体什么时间回来,不过她并没错过,因为他回来时老远就在按喇叭,可能有车挡了他的路。

  既然他回来了,盛一诺就把火打开烧上了水,做完后走到了门边,开门迎接他。

  她开门时,施夏茗正从鹅卵石路那头走来,他这会儿没穿外套,西装上衣搭在他修长的臂间挽着,他白衬衣领口的纽扣也解开了,内敛清隽的面上凝结着深邃的表情。

  “周嫂呢?”走到门边,施夏茗问她。

  “时间太晚了,我让她先回去了。”盛一诺回答完,就进门帮他拿拖鞋。

  施夏茗看着忙里忙外的她,估计她自己都没发觉,他们这样相处就好像夫妻俩,让人莫名不自在,可又挑不出一丝违和感。

  盛一诺锁好门跑到厨房,将准备好的菜炒了炒,然后煮了一锅面,端到了餐厅的桌上。

  施夏茗换好衣服想要去书房时,就在楼梯拐角看见了盛一诺,她穿着居家的白裙子,那是商徵羽给她带的行李中的一件,那个男人偏爱白色,那些衣服几乎全是白的,也的确很适合她。

  “有事?”他停住脚步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右手把玩着左手腕上戴着的木佛珠。

  “我煮了点面,施医生下来吃点吧。”盛一诺笑着说。

  “我不饿,你自己吃吧。”他说完就要走,可没成功。

  盛一诺也不理解自己为什么有这个勇气,但她的身体好像对他有些本能,经常会出现一些大脑来不及思考身体却已经做出反应的事,比如说此刻,她脑子还没想好怎么应对,手已经抓住了他的手腕,他冰凉的肌肤触碰她温暖的手心,她情不自禁地缩了缩。

  “我煮了很多,你多少都吃点。”说完她就松开了他的手腕,先一步下了楼。

  施夏茗站在原地望着她离开的背影,他其实很少见她穿白色,以前她和明月一起与他见面,总是穿着漂亮的红裙子,像朵盛放的红玫瑰,娇艳,美丽,让人难忘。

  最后他还是去了餐厅,盛一诺等在那,已经盛好了面。

  “施医生快坐。”见他来了,盛一诺很高兴,站起来邀请他入座。

  施夏茗坐下,拿起筷子沉默地吃东西,这不是他第一次吃她做的饭,以前她常做便当给明月课间吃,分量特别足,是明月饭量的好几倍,那些每次都到了他的嘴里。现在她虽然失去了记忆,但生活本能都还记得,饭菜做的和以前一个味道,也不知为什么,这么多年了,他竟然还记得那个味道。

  “医院的病人救过来了吧?”安静得有点尴尬,盛一诺主动开口缓和气氛。

  施夏茗眼都不抬道:“救是救过来了,但她自己不想活,再怎么救也没办法。”他的语调很漠然,话的内容专业得有些刻薄,“精神分裂症,到她这个程度已经很难治疗了。”

  盛一诺想起她还在医院时对面房间总响起的尖叫,有点认同他的话,可也不全都认同:“她的家人还没放弃她,我相信施医生也不会放弃,你一定有办法。”

  施夏茗这次抬眼看了看她,嘴角似笑非笑,片刻后道:“我很讨厌自杀的人。”

  盛一诺有点噎住,半晌才说:“因为不负责任吗?”

  “责任问题是一定存在的。”他说话时于冷酷中还夹杂着一丝彬彬有礼,让人挑不出瑕疵,“但更严重的是专业问题,如果真想死,不要割腕,选点技术含量低的,也别吃安眠药,吃完洗了胃又没事了,白受罪。”他放下筷子,表情凉薄,“最好的办法是跳楼,越高越好,你将来要是有需要,找不到高楼的话,可以联系我。”

  “……”谁会有这种需要啊,盛一诺扯出一个僵硬地笑容,道,“谢谢。”

  施夏茗没言语,拿起筷子继续吃饭。看他吃得挺平静,盛一诺考虑了一下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施医生,能麻烦你帮我联系一下商徵羽吗,我想和他见个面。”

  施夏茗动作一顿,不动声色道:“不自己联系是不想他知道你现在的联系方式?”

  盛一诺重重点头,和聪明人交流太轻松了,你都不用解释他都能明白你的意思。

  施夏茗镜片后的眸子眼神有点晦暗,他拿出手机,一边翻着号码一边说:“之后是不是还要我帮你证明一下你的抑郁症好了?”

  盛一诺一脸恭敬:“谢谢施医生了。”

  施夏茗找到了商徵羽的号码,却迟迟没拨出去,反而看向她说:“这可是个大忙。”

  他话里有话,盛一诺听出来了,不过他不久之前才让她不必觉得亏欠他,现在又这副语气,究竟是什么让他这么快改变了主意?

  施夏茗静静地看着沉思的女人,薄唇难得有了颜色,水润的红色十分光泽,丰润的唇瓣让人想吻上去。她不会知道,令他忽然改变主意的原因就是她要跟商徵羽联系这件事。她处理事情的速度之快让他明白,有些事并不能走长线。

  迟疑片刻,盛一诺谨慎地说:“施医生以后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一定竭尽所能。”

  “是么。”施夏茗嘴角嘲讽地勾了勾,却不知道是对他自己还是对她,但他的确帮了她忙,当场就打了电话。

  商徵羽听到盛一诺要求见面时还非常惊讶,她才刚搬出医院没几天,怎么忽然就好了?还要见他?

  对此施夏茗没解释,约了时间就挂了电话,然后把信息告诉盛一诺,道:“记住你刚才的话。”说完,站起身便走。

  “等一下。”盛一诺叫住了他。

  施夏茗回眸看她,看着他英俊的眉眼,她忽然就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什么事?”她老不说话,他只好亲自问。

  他一开口她就想起来了,赶忙说:“是这样,如果商徵羽这边的事顺利的话,我可能过几天就搬出去,然后回酒店上班。”

  “哦。”施夏茗表情没什么变化,但脚步走回了她面前,垂眼睨着她,眼神很具侵略性。

  事实证明,虽然商徵羽用的办法太差劲,不如他的布局稳妥,但毕竟两人目的不同,商徵羽是为了得到她,与她行乐,而他恰恰相反。

  不过,现在显然不能再慢慢来,这样虽然可以维持他在她面前的形象,让她在了解到自己车祸的真相以及往事时仍然相信他、毫无防备,但像她这种动作很快的小鱼,直接点也许更有效。

  其实,她的车祸对他来说并不算好事,但那已经发生了,这也许就是报应,对她是,对他也是。

  盛一诺还在纳闷他怎么忽然回来了,他这样子让她觉得很陌生,有点招架不住。

  见她那样儿,施夏茗轻嗤一声抬脚上了楼,背影消失在拐角之前,丢下一句:“把碗洗干净。”

  ……

  盛一诺去见商徵羽时穿着新买的黑裙子,搭了件白衬衫,没穿外套,全身就两种颜色,非黑即白。

  商徵羽坐在咖啡厅角落,这是之前定好的位置,不然他肯定会定在某会馆包间,那更符合他的身份。

  这次他没带助理和保镖,一个人安安静静的,乍一看还很不习惯。

  盛一诺安静地落座于他对面,服务生上来问她要喝什么,她什么也没点,因为她很快就走。

  “是你自己要见我?”商徵羽不确定地问。

  盛一诺点点头说:“是我要见你,我已经全都记起来了。”

  商徵羽表情有些微小的变化,但还是笑得很斯文:“哦?全都记起来了?哪些?”

  “哪些?”盛一诺露出一个娇艳的笑容,“你骗我的那些。”

  商徵羽没说话,只是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

  “商总,你乘人之危的事我不想追究了,怎么说你也算救了我,还接济了我一年多。”她从背包里取出一张卡推到他面前,“这里面的钱应该够了,密码是六个零,今后咱们各不相欠,再见。”她说罢就要离开,但商徵羽的话让她停住了脚步。

  “一诺,你要走可以,但我提醒你一句,小心施夏茗。”他刚刚才查到的一点儿消息,现在就派上用场了。

  盛一诺转头望向他,冷淡道:“商总多虑了,不是每个人都像你那么阴险狡诈。”

  商徵羽笑着说:“我阴险狡诈?那你怎么形容施夏茗?白衣天使?”他冷哼一声,“可笑。”他站起身来到她旁边,“如果你不把我今天的提醒放在心上,那你最后只会比跟着我时更惨。”语毕,他丢下钞票买单离开了这里。

  盛一诺僵在原地,因为那些话而失神。

  商徵羽是个把她骗得很惨的人,现在他这样中伤施夏茗,她并不怎么相信。但不得不说,她心里还是有些膈应。

  离开咖啡厅,她直接回了施夏茗的别墅,推门进去时,他正拿着本书要上二楼,见她回来了,他停住脚步说:“看来你全都解决了,恭喜。”

  盛一诺现在看见他莫名有股怯意,她沉默了一会才说:“解决的有点太顺利了,感觉很不真实,而且……这下我欠你好多钱了。”

  盛一诺给商徵羽那张卡里的钱,是从施夏茗这借的。通常情况下,一个女人还愿意花男人的钱,欠着男人,就是还念着他。等她只想着怎么把钱还清时,才是她真要放弃那个人的时候。

  施夏茗慢慢走到她身边,侧眼凝视着她,她的肌肤很白,像珍珠一样泛着漂亮清雅的韵致,一如往昔。

  看着这样的她,他忽然道:“过去了一年多,你几乎没变。”

  盛一诺说:“才一年多,也不会有太大变化,只可惜我记不起以前的事了,不记得一年多以前施医生是什么样子。”

  施夏茗淡淡掀唇道:“这样很好,你只要记住我现在样子就够了。”

  他抬脚离开,双手负后,拿着黑的书。她看着他的背影,心情不但没有因为脱离商徵羽而安稳,反而愈发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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