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孀 第164章:悔恨悲绝中,项城归天去

小说:遗孀 作者:韩咏明 更新时间:2024-08-03 19:01:09 源网站:顶点小说
  第164章:悔恨悲绝中,项城归天去

  一:

  阳历1916年6月6日,是阴历的丙辰年,甲午月,丙戌日。在北京东城胡同的一处大宅院里,一位面色色悲绝的老人,正半躺半卧在厚实宽大而华贵精美的实木床上。实木床的床头和床围,镂刻有同样精美的龙凤图案。

  半躺半卧在龙凤图案床上的老人,便是民国大总统袁世凯。

  此时此刻,袁世凯的下半身,被恰到好处地埋在薄薄的黄色锦丝床单里,他露在床单外面的上半身,穿着黄色的锦丝稠睡衣。在他的脚边,放着一个黄色的锦丝稠缎大包袱;而包袱里包裹的,却是袁世凯的全套寿衣。

  在床的四周,则围满了袁世凯的妻妾、子女和家人。他们之中,有人在面壁暗哭,有人在窃窃私语,有人表情呆滞,有人则注望着袁世凯。但不管怎样,他们的脸上,个个都涌满了悲绝和无奈,涌满了末日降临的恐慌。

  半躺半卧在龙凤床上的袁世凯,双眼已不再炯炯,而是结着一层蒙胧的雾气;他不再饱满的五官,憔悴而虚黄;松松垮垮的皮肤,像破抹布一样,无可奈何地垂挂着;因为憔悴和消瘦,他脸颊上的颧骨,从来没有过的突兀高耸;他的体魄,也不再健壮,透过薄薄的床单,他干瘦的四肢像摆设一样,与臃肿的身躯极不协调。

  在众家人的守围中,袁世凯.无可奈何地叹息着,睁着已不再炯炯有神的双眼,环望着他的妻妾和子女们,情绪很激动。稍顷,他似乎很疲惫地闭上了不再炯炯的双眼;再稍顷,似乎进入梦乡的他,嘴里又开始说着周围人都听得懂的胡话:“克定害我!杨度害我!他们都害我,所有人都害我……”

  袁世凯之所以说出这样的胡话,.是因为他胡话中所提及的的那些人,都是在他做大总统期间,对他欺骗哄瞒最厉害的亲人、亲信和手下们。可是,克定是袁世凯的长子呀!怎么会害亲生父亲呢!杨度是袁世凯的亲信幕僚呀!他怎么会害自己所依靠的人呢!而袁世凯口中的“他们”,也都是袁世凯的手下和大臣呀!又怎么会害自己的主子呢!

  原来呀!这都是各怀鬼胎所造成的:

  克定是袁世凯的长子。袁世凯.之所以说克定害他,是因为袁世凯做了民国临时大总统之后,继尔又做了民国正式大总统,而袁世凯的长子袁克定,因为父亲的总统是选举制,而不能世袭,所以,做梦都想做皇太子的他,便处心积虑的背着家里的所有人,出几万银元办了一份只让他父亲一个人阅读的《顺天时报》,又出钱雇人,大力宣传帝制,来麻痹他的父亲登龙位称帝。

  袁世凯之所以说杨度害他,是因为杨底是袁世凯.的亲信。他在袁世凯任大总统期间,为了促成袁世凯称帝,他与多人联名成立了一个筹安会,专门宣传帝制。并且,还撰写了一部《君宪救国论》,呈递给袁世凯看。袁世凯看后,大为赏识,立即颁发给杨度他亲笔题写的“旷世奇才”匾额。

  袁世凯之所以说他们害我,是因为陈宦、阎锡山、张.作霖、美国霍普金斯大学校长古诺德博士、日本公使日置益和英国公使朱尔典等人,在他袁世凯做大总统期间,极力拥戴他称帝、极力怂恿他称帝、极力诱导称帝最汹涌、最厉害的人:

  陈宦是北洋将领,也是袁世凯的老手下,在袁世.凯做大总统的时候,他被袁世凯任命为四川大都督。临行前,陈宦他跪伏在地上九叩首,并匍匐到袁世凯脚下,嗅着袁世凯的脚,痛哭着大呼:“大总统如明年还不登基,我陈宦此去到死都不回来了!”

  山西都督阎锡.山,不但给宣传帝制的筹安会捐二万银元,还一再致电袁世凯说:以中国国情,决不宜沿用共和制,非厉行军国主义不不足以图强,欲厉行军国主义非先走君主立宪,废共行而行帝制,以帝制而行宪政……

  张作霖在他袁世凯任大总统期间,一再发誓保证:关外有异样,唯他张作霖一人是问,作霖一身当关;关内若有人反对,作霖愿率本部以平内乱……。

  美国普金斯大学校长古德诺博士,在袁世凯任大总统的1915年7月的访华期间,认为中国民智低下,只宜行君主立宪而不宜行共和,并且,代还发表了《共和与君主论》……。

  日本公使日置益对任大总统的袁世凯说:若开诚交涉,则日本希望贵总统再高升一步……

  英国公使朱典,在袁世凯做大总统期间,他在一次国宴间,则用英语直接尊称袁世凯为‘陛下’……

  袁世凯之所以说所有人都害他,是因为,在公历1915年12月7日上午,北京及各省代表一致投票推戴,参政院为国民代表大会总代表。于是,民国参政院便以总代表的身份,于11日上午,举行了国体总开票。各省国民代表共1993人,赞成君制立宪票的正好1993张,没有一票反对,也没有一张废票。各省的推戴书上也一致写着:恭戴今大总统袁世凯为中华帝国皇帝,并以国家最上完全主权奉之于皇帝,承天建极,传之万世……

  特别是杨度,在会上提议,参政院由各省委托为总代表,应该恭上推戴书。于是,参政院秘书立即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推戴书,当众朗读起来:请陛下俯顺舆情,速登大宝而司牧群生,履至尊而经纶**……

  参政院的推戴书还没有朗读完毕,所以参政议员全部起立,一致通过。并且,全场暴发了雷鸣般的欢呼声。

  袁世凯接到推戴书,他的心里,就像突然荡起了滔天波浪,就像突然落入了一个百花齐放的春天,他是既惶恐惊惧,又欢呼欣喜;既对皇帝这个位置求之不得,又对皇帝这个位置不敢接受。于是,在多种因素的交织混杂之下,他选择了明智,选择了回书拒绝。并且,在回拒书中,申令另行推戴:查约法内载民国之主权,本于国民之全体,既经国民代表大会全体表决,改用君主立宪,本大总统无讨论之余地,对此推戴一举,无可惶骇。本大总统垂政三载,上无裨于国计,下无济于生民,追怀故君,已多惭疚,今若骤跻大位,于心何安。此于道德不能无惭者也,愿竭力发扬共和,今若帝制自为,则是背弃誓词,此于信誉无可辩解也,望国民代表大会等熟筹审虑,另行推戴,以固国基……

  袁世凯之所以拒绝参政院推戴他称帝,并不是因为他不想称帝,而是他太想称帝了。试想一下,在中国,有哪个男人不想做皇帝呢?恐怕寥寥无几吧!只是,袁世凯的心里,清楚的很,在推戴他做皇帝的书中,在这些整齐划一的拥戴中,有几人为真心拥戴,用几人是推波助澜,有几人是假意奉承,又有几人是面上拥戴,而心里反对呢!

  接到袁世凯的拒绝书,参政院立即再次开会,并且,参政院以总代表的名义,准备第二次向袁世凯呈递推戴书。在参政院的提议下,所有众议员皆报以雷鸣般的掌声,以示称赞欢呼。于是,在众议员的赞成欢呼之下,参政院仅用半个时辰,便似成了冗长的推戴书:前此之宣誓,有发扬共和之愿言,此特民国元道循例之词,仅属当时就职仪文之一。当时之誓词根于元首之地位,而元首之地位,根于民国之国体。国体实定于国民之意向,元首当视乎民意为从违。民意共和,则誓词随国体而有效;民意君宪,而誓词亦随国体而变迁。今日者,国民厌弃共和,趋向君宪,则是民意已改,国体已变,民国元首之地位已不复保,民国元首之誓词当然消灭。凡此皆国民之所自为,固于皇帝渺不相涉者也……

  参政院将推戴书写好之后,当晚上便呈递给了袁世凯。

  袁世凯在第二天早晨看到了推戴书,表面上甚是无可奈何,心里却喜极欢极。但全国民众和各省代表及总代表参政院如此逼他称帝,他不得不发表申令呀!于是,为了程序和样子,他发表申令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予之爱国,讵在人后?但亿兆推戴,责任重大,应如何厚利民生,应如何振兴国势,应如何刷新政治,跻进文明,种种措置,岂于薄德鲜能所克负苛!前次掬诚陈述,本非故为谦让,实因惴惕文萦,有不能自己者也,乃国民责备愈严,期望愈切,竟使子无以自解,并无可诿避……

  在众人的极力推戴之下,在代表全国民众的参政院的极力推戴之下,在各种团体的推戴之下,机敏干练的袁世凯,思维开始有点晕乎了;智谋学远的袁世凯,思维开始僵硬了;洞察世事的袁世凯,开始有点辩不清东西南北了。

  称帝呀!那可就是皇帝了;皇帝呀!那可是至高无上的;至高无上呀!那可是金口玉言的天子呀!天子呀!那可是授天命治理天下的唯我独尊之人呀!我袁世凯可是亲眼目睹了皇帝是如何尊严不可侵犯的,是如何受朝臣和众生敬拜的,是如何让朝臣和众生惶恐惧怕的。如果可以称帝,那与历史上传说中的君主不就同等地位了吗!比如说唐朝的李世民,比如说宋朝的赵匡胤,比如说……可历史的开国君主哪一个不是浴血奋战,经过了千难万险,经过了九死一生的拼杀才成为皇帝的。而现在,自己难道说就要成为皇帝了吗!成为国民心目中至高无上的天子了吗?并且,是全国推戴,是万民推戴。自己做皇帝,可是顺应民心,顺应天下呀!如此好的事情,自己为何要拒绝呢!

  本来就对皇帝的宝座,向往诚恐久亦的袁世凯,因为思维的僵硬和晕乎,因为思维的迷失而辩不清东西南北,因为被巨大的虚假推戴所淹没,因为被别有用心的推戴所迷惑,因为被“皇帝”这根捆仙绳所束缚,所以,他就这样欣喜若狂地做了皇帝的宝座,就这样迫不及待地坐上了皇帝的宝座,就这样晕晕乎乎地坐了皇帝的宝座,就这样被亲人、亲信和手下们给连拉带推地坐上皇帝的宝座上。

  坐上皇帝的宝座,是每个中国男人都梦想的事情,那可是千载难逢的大好事呀!可袁世凯千想万想,怎么也没有想到,那至高无上的皇帝宝座,竟然是一个烧屁股的大火炉呀!竟然是一个害人的陷井呀!

  就在他刚一坐上皇帝的宝座,以孙中山先生和黄兴为首的**党,便利用各种能利用的语言工具和报刊工具,在中国掀起了翻天覆地的讨袁浪潮。一时,中国的大地上,是人人喊讨袁,是草木皆兵的喊讨袁。

  面对讨伐呼声的滔天巨*,坐在皇帝宝座上的袁世凯,立时傻眼了,这是他与**党打交道之后的无数次傻眼;推戴袁世凯称帝的所有人,也立时傻眼了:袁克定本想抱着老子做上皇帝之后,百年传位于他的;亲信本是抱着主子做了皇帝,能得到巨大好处和巨大实惠的;朝臣和民众本是抱着袁世凯做了皇帝,会国泰民安、会繁荣昌盛的。可现在,这一切成了泡影。于是,面对讨袁的巨*,曾经推戴袁世凯称帝的别有用心之人,开始自顾不暇了,成了泥菩萨过江,自身不保的人了,哪还有心思保袁世凯,哪有心思拥戴袁世凯,哪还有心思替袁世凯辩解。

  而措手不及的袁世凯,孤零零地坐在皇帝的宝座上,是东张西望,骑虎难下。这可是真正的骑虎难下呀!这可是他一生中从来没有遇到过的骑虎难下呀!戎武出身的他,带兵发迹的他,若论打仗,若论排兵布阵,若论计谋城府,若论治国,可能会是一位难得的将帅,可能会是一位难得的栋梁,可能会是一位难得的谋臣。但若论文斗,若论制造言论和声势,若论掀起滔天的巨*,他哪里是孙中山先生的对手。

  孙中山只是一声令下,全国的讨袁浪潮便开始了,天下的文人和学生,几乎群起而攻之,纷纷响应。而中国这个地方,封闭了几千年,言论闭塞,通讯闭塞,一旦被新思想所渗透,再加上各种报刊和新式的通讯设备的兴起,还有受过新思想教育的留学生和青年学生的呼喊,于是,整个中国都在呼喊讨袁,有的甚至都不知道袁世凯是谁,看到别人上街游行喊讨袁,便觉得新鲜和刺激,也加入到讨袁队伍里,兴冲冲地举手高喊讨袁的口号。

  而以孙中山先生和黄兴为首的**党,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袁世凯一下子慌了手脚,也立时清醒过来了,可为时已晚。因为称帝,他已经失去民心;因为称帝,他失去了如猛虎雄狮般的手下,失去像了段其瑞和冯国章这样的左膀右臂;因为称帝,他已经一无所有。

  论耍嘴皮子和玩笔杆子,论搞**浪潮和**声势,袁世凯恐怕永远都不是孙中山先生的对手吧。

  本来有威信的袁世凯,因为做大总统而失去了机敏和干练,因为失去了机敏和干练而迷失了方向,因为迷失了方向而登上了皇帝的宝座,因为登上了皇帝的宝座而失去了一切。于是,在滔天的讨袁巨*之中,他不得不含恨退位。

  因为含恨退位,因为对称帝噬脐莫及,所以,此时此刻的袁世凯,口中才不停地念叨着“克定害我,杨度害我,他们害我,所有人都害我”的胡话。

  面对父亲念叨的胡话,袁克定痛心疾首,悲悔欲绝,他不断的用手撕扯着自己的头发,痛哭失声地说:“父亲,都是儿子的错,是儿子把父亲害成这样的,如果能挽回局面,儿子情愿去死……”

  袁克定说着说着,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面对袁克定的痛哭,周围的众人,没有一人劝拦和安慰。因为在他们的心里,与袁克定一样痛绝,甚至比袁克定还悲苦痛心。

  二:

  袁克定的悲悔痛哭,让正说胡话的袁世凯清醒了。于是,他停止了说胡话,慢慢地睁开了双眼。望着想做皇子的长子——袁克定,望着他的悲悔痛哭,他的心软了,心痛了。心想,自己如此的洞察世事,如此的城府深深,如此的谋略厚重,可还受了“皇帝”这根捆仙绳的****呢,更何况年轻的儿子,更何况那些依附于自己的亲信和手下呢。

  袁世凯想到这里,一下子明白了“害”他称帝的人。虽然明白,却心有不甘。于是,他一声不吭地环望着他的家人,望着他的众妻妾们,望着他的众儿女们,心绪如电闪雷鸣般的激动。

  因为激动,此时此刻的袁世凯,尽管没有张口说话,可他微微歙合的苍黄嘴唇,彰显着他的内心世界正汹涌着滔天波浪;尽管他没有张嘴说话,可他蒙着迷雾的双眼,他苍虚憔悴的脸上,却汹涌着巨大不甘,汹涌着巨大的悔恨,汹涌着巨大的悲痛和绝望。

  如金的阳光,透过窗玻璃,如水似潮的在室内流淌着,如万蛇涌动似的在室内流淌着;流过袁世凯的盖着锦丝床单的身体,流过镂刻有龙风图案的实木大床,流过镂刻有龙风图案的实木椅子,流过世凯的妻妾、子女和家人的身体……

  袁世凯的长子袁克定,看到父亲睁开了双眼,在专注地环望着,立即停止了悲悔的痛哭,俯坐在袁世凯的枕边。此刻的他,因为知道父亲的辞世之日随时都有可能降临,所以,他虽然忍住了嚎啕悔哭,却是满面的愧疚和痛悔呀,却是满面的末日之恐慌呀!却是满面的无助和绝望呀!于是,他轻轻地握着父亲靠近他的那一支手,轻轻地握着,轻轻地抚摸着,他希望父亲能在他的抚摸中,可以在这个世上多驻留些时日。

  袁克定一直握着父亲的手,一直抚摸着父亲的手,他见父亲只是睁着双眼环望众人,只是表情悲壮而悔恨,却不说一句话,便忍不住附近父亲,近得贴近他父亲那憔悴的脸颊,轻轻而温和地问:“父亲,您有什么话要说吗?我们都在,儿子知道您心中有悔有怨,都是儿子的错……”

  袁无定说着,声音忍不住又哽咽起来。

  袁世凯听到长子说的话了,感觉到长子在不停地抚摸自己的手。因为他是清醒的,因为他只要能醒来,只要能睁开双眼,他的意识都非常的清醒。

  在长子的抚摸之中,袁世凯虽不说话,表情却时悲时怒。他仍然环望着,但已不是环望家人,而是环望室内。很专注地环望着室内的一切。好像是他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把能看到的一切,都带到另一个世界去。

  当袁世凯的目光,透过家人拥挤的身体缝隙,突然落在悬挂在墙壁上的一把精致军刀。立时,袁世凯那双像蒙了一层迷雾的眼,又炯炯有神起来。只是一瞬的炯炯有神,他衰弱疲惫的身体,便好像经不起那炯炯的一瞥一样,无力地微闭上了疲惫双眼。

  虽说衰弱疲惫,可那把军刀带给他的美好加忆,却是甜蜜的。微闭上双眼的袁世凯,面目表情立时有一闪而过的舒适和陶醉,他仿佛又回到了在天津小站练兵时的岁月,仿佛又听到了他督练的北洋新军,在整齐划一的操练之中,斗志昂扬地唱起了练兵歌:

  “谕尔兵,仔细听,为子当尽孝,为臣当尽忠。朝廷出利借国债,不惜重饷来养兵。一兵吃穿百十两,六品官俸一般同。如再不为国出力,天地鬼神必不容。自古将相多行伍,休把当兵自看轻。一要用心学操练,学了本事好立功;军装是尔护物,时常擦洗要干净。二要打仗真奋勇,命该不死自然生;如果退缩干军令,一刀两断落劣名。三个好心待百姓,粮响全靠他们耕;只要民兵成一家,百姓相助功自成。四莫要奸yin人妇妇,那个不是父母生;尔家也妻和女,受人羞侮怎能行。五莫见财生歹念,强盗终久有报应;纵得多少金银宝,拿住杀了一场空。六要敬重朝廷官,越发违令罪不轻;要紧不要说谎话,老实做事必然成。七戒赌博吃大烟,官长查出当重刑;安分守己把钱剩,养活家口多光荣。你若常记此等语,必然就把头目升;如果全然不经意,轻打重杀不容情……”

  当袁世凯正陶醉于在天津小站练兵的岁月,正陶醉在士兵们的练歌声中,可是,那练歌声却突然变成了讨伐他的滔滔巨*:打倒袁世凯!打倒洪宪皇帝!洪宪皇帝袁世凯快滚下来……

  袁世凯猛地惊醒,猛地睁开双眼,惊惶失措地环望着眼前,看到长子还俯坐在自己身边轻轻地握着自己的手,看到拥挤在他周围的众妻妾、众儿女和众家人,心里才长舒了一口气。可刚才讨伐他的巨*口号,却让他实在悲愤。他也实在想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好讨伐的呢?不就是反对自己当皇帝吗?反对自己当皇帝可以提出来呀!自己可以不当呀!还可以做民国大总统呀!这是可以商量的呀!何必掀起如此翻天覆地的滔天巨*来讨伐自己呢?国民怎么能如此的多变呢!多变的就像以孙中山和黄兴为首的**党一样,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可也不知到底想怎么样……

  袁世凯因为不明白,便想:都是让孙中山和黄兴给挑唆的,这国民怎么如此经不起挑唆呀!

  一想起国民是被以孙中山和黄兴为首的**党所挑唆来讨伐自己,袁世凯气就不打一处来,真是后悔没有对**党斩尽杀绝。于是,他示意长子和周围的人扶自己坐起。

  袁世凯只要坐起,他身上的力量和元气,也似乎在一瞬间,回到了身体里了。于是,他的双眼,又立时炯炯有神起来,像两道来自深渊的电光一样炯炯;他的表情,又多变起来,像是有千军万马正在他衰弱的身体里奔腾不息。他脸上的表情,彰显着他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可他哆嗦的嘴唇,又彰显着他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当这复杂交织的情绪稍稍稳定了些,袁世凯终于张口说话了:“一步错,前功尽弃。我袁世凯故去之后,恐怕是要背上百年的骂名呀!可是,我袁世凯在退位的这些天,一直是闭门思过,一直是千思万想,可我袁世凯除了称帝之外,一生之中也并无大的诟病呀!至于说告密维新六君子和出卖光绪皇帝一事,那也是迫不得已。试想一下,连当时皇帝的亲信都背判于他光绪皇帝,连协办大学士、军机大臣,也就是光绪皇帝的老师——翁同和,都被罢职了,朝野大臣们一个个疏远他光绪,连隆裕皇后都落井下石,我袁世凯如果不顺时势而行,下场恐怕与湖南巡抚陈宝箴一样,早被慈禧太后给赐死了。这两派相争,我择起重而行,我有什么错?连傻瓜都不会把命运前程和那个傀儡皇帝绑在一起,更何况我袁世凯?就更不会了,换上谁也不会那么做。至于说《中日新约》的签订,东北在民国之前,在日俄战争之后,已是日本的口中之食,我袁世凯再让他吐出来,岂不是与虎谋皮。再说了,这弱国无外交,可当初日本提出的二十一条与实际签订的二十一条,完全被我袁世凯在谈判桌上给改变了,把危害中国最大的条款去除了。我虽有所答应了几点,但凭借我袁世凯的谋略,日后自会有办法把它变成没有答应一样。至于说日本在民国之前没有得到的,我袁世凯是辎铢必较。要不是我袁世凯与日本斗志斗勇,软磨硬抗,贪得无厌的日本人怎么会主动降低要求呢!”

  尽管袁世凯形体衰弱,可他讲话的力量和底气,仍然字字清晰,句句流畅:“可就那样,我袁世凯签过二十一条之后,仍是多天神志不宁,失魂落魄,也让参政议员丁佛言撰写了一本叫《中日交涉失败中》,印刷了五万份,密存于山东监狱,希望后世之人还我袁世凯一个公道。话又说回来了,他乱贼孙文,为了让日本支持他在中国重新成立新政府,在我袁世凯因为签订二一条而痛心疾首时,他孙文却秘密会见日本陆军参谋长上原勇作,如果日本支持他成立中国新政府,他将向日本人承诺:‘中国新政府可以以东北三省满州的特殊权益,全部让给日本。日本人年年增加,东北三省的辽阔原野适于开拓,日本本来资源贫乞,而满州,则毋庸质疑,富于重要资源,日本瞩目斯土,乃当然之国策。对此,我中华**党员能予充分谅解,故可以满州作为日体特殊地区,承认日本移民和开拓的优先权。’”

  袁世凯说到这里,情绪开始激动起来:“我袁世凯虽说没有在科举中领秀,虽说是投军从戎出身的,可我袁世凯对国民的贡献,哪一点不如他乱贼孙文,啊?任直隶总督期间,我联合当时的湖广总督张之洞,两广总督岑春煊、两江总督周馥等会衔,奏请停办科举,推广学校,废除了千年的科举制度。可他乱贼孙文除了会造反,他为国民做了什么?啊?”

  袁世凯一提到孙中山,怎么也难以压抑自己的愤慨,在长子克定的轻轻抚拍胸背之下,在呷了一口妻妾端来的茶水之后,情绪才稍微稳定,为了不再气喘吁吁的激动,他便不再提及孙中山,而是语句缓慢而吃力地说:“在中国的历史上,历代改朝换代的强者,都把灭亡的王朝斩草除根,斩尽杀绝,而我袁世凯却以仁慈而为,劝其退位,并给予至高的礼遇。别说远的,就连他载沣做了摄政王,立即对我袁世凯下手,欲置我袁世凯于死地,可我袁世凯复出之后,尽管执撑朝野大权,虽撤了他载沣的权限,可仍对他摄政王以礼相待,给予他优厚的养老待遇。唉!我袁世凯任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期间,大力筹措办学经费,大力兴办新式学校,大力培养师资力量,让直隶的学堂盛于全国之中,我振兴了直隶的实业、商业,我在河北保定设立农务局和农式试作场,购买农业机械,请人指导种植,又附设农业学堂,教授桑蚕种植和糖酒制造。可清政府竟然让我明升暗降的调离直隶,让我回京任军机大臣,外务部尚书。可回京的第二年,慈禧太后和光绪竟在一天之内,双双归西,他摄政王载沣一上来就致我袁世凯于死命,幸亏……幸亏我袁世凯平时的人缘好,拈回了一条命。可是……可是,拈回了一条命,就安心养老呗!为什么……为什么我还要复出呢!我现在真是后悔复出呀!并且,当时还是……还是迫不及待的想复出,都怪**党的武汉首义,要不是武汉首义,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袁世凯说着说着,语句已经是断断续续了。他好像把他生命之中仅存的一点力量和元气,都用在了这番讲话之中。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不停地讲,但他却知道这番话不是讲给家里人听的,因为家里不懂,可他是讲给谁听的呢!不管讲给谁听,他就是想讲出来,只有把心中所有不甘和迷惑全讲出来了,他好像才能安心一样。

  尽管是断断续续,可他仍然在说:“武汉首义之后,他孙文归国,匆匆忙忙就搭建了一个如草台子似的……不堪一击的临时政府。如果当时,不是我袁世凯因为别有用心的执迷不悟,把它给接管过来,那现在……一个大中国早就四分五裂了。”

  袁世凯好像是再也没有力气说话,于是,他慢慢地闭上双眼,喘息了一会儿,经过稍微的养心体息,他好像又突然恢复了元气,猛地睁开双眼。那双眼里的炯炯光芒,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里穿刺而来的。他望向长子,缓慢而不容拒绝地说:“笔墨……取笔墨。”

  袁世凯为了让微弱的力量尽量消耗得缓慢些,所以,他讲出的语句简短而明了。

  他的长子知道父亲有话要留下,立即吩咐人取来笔墨纸张,并让家人用木板做铺垫。而他自己则慢慢地扶起父亲。

  袁世凯好像用尽了最后一点力量,接过笔,在面前的纸张上写了一副耐人寻味的对联:“为日本去一大敌,看中国再造共和。”

  袁世凯写完最后一个字,他手里还湿润的笔,便无声地滑落了下来;他眼里炯炯的光芒,瞬间消散,变成了一层湿润的迷雾,又由湿润的迷雾,突然凝固成了两滴浑浊的****。很快,那两滴浑浊的****,便顺着他的小眼角,无可奈何的滚落出来;可他的脸上,仍然遗留着不甘和悲悔——他就这样离开了人世,带着不甘和悔恨离开了人世,带着悲痛和绝望离开了人世,带着迷惑不解离开了人世。

  三:

  归西后的袁世凯,他盟兄徐世昌,给他举行了盛大的国葬仪式。然后,葬于他袁世凯曾经下野的安阳。

  袁世凯归西之后,他曾经的手下段琪瑞,仍然执行袁世凯的遗荐,协助副总统黎洪元接任大总统一职。而他段琪瑞本人,则任内阁总理。
为更好的阅读体验,本站章节内容基于百度转码进行转码展示,如有问题请您到源站阅读, 转码声明
八零电子书邀请您进入最专业的小说搜索网站阅读遗孀,遗孀最新章节,遗孀 顶点小说!
可以使用回车、←→快捷键阅读
本站根据您的指令搜索各大小说站得到的链接列表,与本站立场无关
如果版权人认为在本站放置您的作品有损您的利益,请发邮件至,本站确认后将会立即删除。
Copyright©2018 八零电子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