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伶昙 第十章

小说:忧伶昙 作者:滑向永恒的开端 更新时间:2024-08-09 10:34:49 源网站:顶点小说
  早晨六点多,易晶晶醒来,头脑昏昏沉沉,她记不得电话打了多久,大概是没电自动关机了,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他的被筒好像没动过,人却不在屋里,不知道是早早起来了还是昨夜根本就没睡。

  晶晶起来,他已经为她打好了洗脸水。

  农村与城市的生活质量上的差距和诸多的差异仍很明显,却又密不可分的交叉在一起。单就信息化程度而言,几乎没有什么时间差或时代差异之类区别,基本都是等样的高度。

  他家的厨房很整洁,由此也不难看出他母亲是一个干净利落的女人。抛开档次高低不说,已算是应有尽有:燃气灶、油烟机、电饭锅、电磁炉、……甚至还有微波炉,地面和墙面都贴了瓷砖……比晶晶学校里的教师厨房用具还齐备齐全。这些让晶晶不禁有些迷惑:有钱人和普通的薪资家庭的现实差距究竟体现在哪里?奢侈程度吗?享受吗?还是仅仅是对虚荣心的填补?

  另外他家的厨房一侧还搭建一个简洁的小铁皮棚,里面筑着一座叫做‘自来风’的原始锅灶,就是锅腔上坐着一只大铁锅的那种,灶膛分上下两层,上层填柴,下层落灰,中间有铁篦相隔,应该是利用了某种空气动力及热力学原理,足见古人智慧于生活细节上着实处处均有体现,不可小觑。

  晶晶以前从没见过土灶台,很是惊奇了一把。她对这些东西的了解仅限于知识层面的寥寥触及。

  望着附墙而上的砖砌的方形烟囱上端黑乎乎的出口,袅袅上升的炊烟时蓝时白,复而转黑,晶晶一下来了兴致,心里痒痒跃跃欲试,干脆把湿湿的擦脸毛巾往东野承欢手里一塞,径直跑到小棚子下面去了。

  “叔叔,我来帮你添柴吧!”晶晶一脸兴奋,对正坐在灶膛口手把烧火棍的男人说。

  男人不想让她沾手,怕她不小心烫到自己,又不好折了她的兴致,一时脸现为难。灶上女人司勺,做的是一道蒜薹炒回锅肉,正翻炒出香醇地道的肉菜浓香,引得易晶晶肚子里馋虫大动,口水差点儿决了堤。

  “让她来吧”

  女人站在挥腾的香浓*热气中对男人说,手上动作娴熟不停,她温柔看了晶晶一眼,抿了抿嘴,许是油烟有些辣眼睛,她用手背遮了一下眼睛扭头看锅里菜的火候。

  东野承欢站在数米之外,手里握着湿漉漉的毛巾,看着晶晶欢喜接过父亲递给她的一头黑的烧火棍,耳听母亲很随意地对她讲解烧火要领。目光恍然中聚焦在眼前……她们在小棚下的身影在眼前晃动,变幻着不同的形态,她们在对话,他却听不出内容,毛巾在手里攥着,毛巾里挤压出的水顺着手腕钻进袖口,湿湿的,很不舒服。

  而手臂上湿的感觉,似乎虚而不实,当他用心感受,那感觉又消失了……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晶晶心奇地问,双手端着菜盘已站到他的面前。何时,菜已起锅。

  再回神,回锅肉的香味扑鼻而来,热气扑面。

  “啊?什……什么?”他的思绪似乎没跟上节奏,发音有些迟滞,似乎遇到语言障碍。

  晶晶接‘棒’的时候菜的成色已至将要出锅,按司勺的要求,只象征性续上几小束干豆秸以为尾火就可以了,并不难,她人在锅门口,眼随心动,目光却都聚焦在某个家伙的脸上。

  那家伙实在长着一张欠咬的脸!一想到这坏家伙昨夜那句由衷而发的‘我喜欢你’,忍不住就要丢下烧火棍扑上去狠狠在那张脸上啃上一大口!

  那家伙站在那里发呆,双眼迷离,目不转睛看着这边,也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他该不会在想……在想!?”

  明黄的火焰跳动在晶晶双眼中,又折射到数米外那张已被她暗咬了无数口的脸上。她的双颊忽然被锅底*火烤得发烧,想起昨夜自己在他面前如此那般,全身血流速度不由加快,再偷瞄他的眼睛,……感觉就大大不同了。

  “该不会什么?”掌勺女人问烧火姑娘,菜已出锅入盘,端在她的手上,锅中添了水。

  “啊?什……什么?”易晶晶脸‘刷!’又红了几分,头也不抬慌手接过菜盘逃开了。

  女人站在锅台边,望着仓惶逃离的女孩的背影,目光涣散不能聚焦。胸口里说不清的滋味,像堵了虚而不实的棉絮;又像有万千细针试触,却偏偏又没有一根扎下去。

  “烫!”晶晶尖叫,双手欲丢不能。她仰脸等他回答,热菜盘还捧在手上,一时没留意倒换手指散热——活像一只在沙漠中不经意间四脚着地的蜥蜴。东野承欢反应出奇之快,迅即张开五指托住盘底。

  她急忙抽手扇风。红红的掌心和指肚映入东野承欢眼中,直接触动了东野承欢眉间的疼痛开关。他下意识拎过她的一只手,放到嘴边就吹,吹完这只吹那只,再放到自己脸上试温,再吹……

  眼前的眉心间,皱出一道深刻的褶痕……

  他……为一个女孩子吹手,这么专注吗?

  ……好帅!

  晶晶有些痴迷,眸中微熏,好想……这一刻,便是永恒……

  貌似东野承欢的掌心隔热,再烫的菜盘在他的手上也热力尽失。菜盘放到桌子上的那一刻,他的手掌红得能滴出血来,但他似乎并不怕烫,也不扇风……

  时光,跳到了午餐,又跳过了晚餐。

  院外响起波涛般的沙沙声,那是风在吹动玉米森林;又送来大自然赋予绿色植物的无法复制的清香。

  白日的时光如此短暂,太阳在东方玉米梢顶着的天际线冒头,还没怎么爬起来就摔到西方,又沉到西方玉米梢后的地平线下面去了,连累得西天晚霞也被它拖坠了去。

  两个女子坐在床边,房门虚掩。两个男人都在院子里,不知在忙些什么。

  女人拉过女孩的手放在掌心,轻轻抚摩两下,说:“晶晶,阿姨问你,你想不想跟这小子在一起?”

  这看似多余的问句,有时是必要的。

  “嗯”易晶晶毫不犹豫点点头,脸上又开始发烧。

  “有多想?”女人认真地问。

  晶晶忽地抬头,望着她处之若素的眉眼间,不解其意。半晌,她微偏目光,还是老老实实表达出自己的心声:“我现在就想跟他结婚!”

  像一句豪言壮语,更引动心中情欲。不觉气息微紊,心跳已变了节律。而同时,内心里泛生出一股无着落感,不知她下面的话,会是如何?

  女人转回脸正视前方,目中渐现迷茫……她忽地微声叹息,轻轻道:“自古美人爱英雄……”她停下,已有所思,目中闪烁着幽远的光彩,“可是……那真的是爱吗?”

  “说到底,还不是最终幻想着英雄体内为谁存留的那一股股强大的荷尔蒙……”

  晶晶惊奇她的言语,又想笑,忽又感到不妙。

  “英雄和美人,自古如何不都是悲剧收场……他不是英雄,虽然长得也还可以,但你想过没有,……也许他只是一时脑热见你长得好看是个大美人就冲上去了,结果不自量力……”

  话到此处已有些露骨,晶晶不安之余,不禁有些迷惑。

  “如果可以重来,或许他不会再有勇气冲上去……”

  心中短暂的迷茫,像盛夏忽遇秋风,晶晶嘴唇轻动,欲言又止。

  “你……还想嫁给他吗?”

  “想!”易晶晶不给自己留有思考的时间,斩钉截铁地回答。

  女人扭回头看她,又问:“那……当你发现这一时脑热的英雄,其实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寻常人,毫无出色之处,又怎样呢?”

  “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救了我才喜欢上了他,我现在喜欢他不是因为他救了我!以身相许的道理我懂!我想嫁给他不是为了报恩,不然也不会把他的亲事给搅黄了!”

  “阿姨!”

  晶晶抓紧女人的手,差点呼唤出一声‘妈!’,“我知道他也喜欢我,我说不上来喜欢他什么,但我好想嫁给他,就要图他的荷尔蒙!”

  易晶晶心律早已过速,她大胆表白,实已到了露骨的地步。虽然是对着他妈妈说这些话,但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房门外的东野承欢,无可逃避地被这番话字字敲中心坎。

  他体内的荷尔蒙,止不住噌噌往上攀升!

  晶晶隐隐觉得她是在考验自己的真心,更升起一股悲壮就义式的决心!

  眼前面对面,目中温厚柔光仿佛能融化人心的女人,言语如此直接尖锐,无形当中却让晶晶觉得彼此之间的距离反而被拉近了许多。

  “你会爱上他吗?”女人又问,不依不饶。

  “我已经爱上他了!”晶晶的回答干脆,毫不做作。

  “无论真心与否,他为你差点丢掉性命,那你呢?”满眼柔情的女人,却是一幅不将她摧垮誓不罢休的态势。

  “我愿意为他付出一切!”

  晶晶胸口起伏,已眼含热泪,嘴唇颤抖不听使唤。门外的东野承欢激动到手中的水盆几乎没掉落下来砸了自己的脚。他脑子里忽然就开始播放一直以来最喜欢的bryanadams的那首《everythingido》,他深深相信,这首歌的词曲作者曾穿越时空从晶晶的爱情宣言中获得了灵感才有幸写下这首歌!

  女人和女孩的对话已隐有那么几分婆媳之间的火药味儿,内柔外刚的女人仍不肯放过眼前的姑娘,又大声问:“天阳城不相信豪言壮语!你愿意跟他过穷苦人家的日子吗,豪门女?!”

  “我愿意!”

  “如果不得不做出选择,你愿意撇下自己的家人跟他在这鸟不拉屎的玉米地(这里的玉米地,别的不敢说,活脱脱就是一片无垠的鸟类的公厕)里生活一辈子吗?!”

  这温柔贤淑模样的女人,言语粗拙!

  “我愿意!”

  这女人突然像猎人戏耍猎物一样看着她,顿了一下又问:“宁愿跟父母和家人决裂也愿意?”

  “我愿意!”晶晶哭叫,宛然一个悲壮赴婚的执着女。

  “放屁!”

  女人厉声呵斥,忽然的起身动作把易晶晶的哭声干干脆脆噎在了喉咙里,身子悚惊哆嗦的同时股间忽然一热,下意识地堵决,险险没能把持得住。

  房门外‘哗腾’一声盆翻水覆,厅中亦有人受惊。

  “为了追求自己所谓的爱,连父母亲人都可以弃之不顾,如此残忍自私的行径都愿意去做,你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满腔怒放的热情激动,霎时一片冰冷!内心里激越的狂潮巨浪凌空凝结成冰,整个内心世界瞬间凝固!

  昨夜与青青的那番电话如暴怒的暴风雪漫天铺卷而来,如狂浪,如怒啸的狂潮!

  “我好想你……妈也想你……爸也想你……我睡不着觉……”

  想你!

  想你!

  想你!……

  想你………………

  晶晶身子失衡扑通跌跪于地,……痛,梗在胸口,

  “对不起!对不起……”

  泪水从指缝间流经手背,又从手背上串串掉落在平滑的地面,有几滴掉落在瓷砖地面的接缝间,就被禁锢在那里。

  昨夜的那一通电话,听入一个温柔善良的母亲耳中,字字如针。灼烫的思绪折磨了她一夜,反来复去,想着她深深爱着的这个孩子,想到姑娘和她的家人,不得不做出决择……

  “明天一早……你就走吧!”她直接下了逐客令,语音听不出咸淡,听不出情绪,亦听不出热冷。

  什么也听不出来……

  女人默然走出房间,随手关门。所有的钢针,从四面八方,同一时刻,那一个瞬间,深深扎入这一个美丽母亲柔软的心壁。

  客厅的地面已被丈夫用拖把拖过,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特殊的腥味。妻子的苦心和割舍,他深深体会,儿子是一个从小就乖巧懂事的孩子,知道体贴父母的心;

  儿子就像一只从小养大的家犬,从来不嫌家贫……

  女人看了一眼站在主卧门口的丈夫,他的眉间掩盖不下深沉的伤愁,眼睛,就湿润了。她走到屋门外,儿子就站在门灯下,有飞虫在灯光下他的头顶盘旋,仿佛灯光下飞旋着的小小光点,白色的灯光照在他的黑发上,反射着朦朦一层与黑相违的淡淡银光。

  心,痛到无法哭泣……

  东野承欢看见母亲眼里的伤痛,忍不住过去抱她,眼泪就滴在她的头顶,为她平添了几许崭新的银丝。

  “去……给她打洗脚水”她低低吩咐一句,艰难出离儿子的怀抱,把丈夫推入卧室,反锁房门,拉了窗帘……

  或许床第之事,可以为这对男女暂解痛忧……

  晶晶还跪在已经被她暖热了一小块的地面上,屈泣如低低的嘘叹,一遍又一遍重复着三个字——对不起!教东野承欢听不清,却听得出。他把半盆温凉适中的洗脚水放在床边地下,抱起她,把她放坐在床边,脱下她脚上的鞋和袜,温柔卷起她的裤管,端起她那一双盈盈可握的白如玉瓷的脚,轻轻托在水盆里。

  自打记事那天起,他从没有给女孩子洗过脚;也没有男子碰过她的脚。今晚是第一次。

  也许是最后一次。

  他格外用心,她也格外用心。他仔细为她洗净脚上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趾缝间。

  炎炎的仲夏季风凶狠撕掠着她心中的冰雪世界,思念便开始动摇转性,冰潮雪浪迅速融崩瓦解,哭泣渐渐后继无力。

  再念不出对不起,晶晶呼吸渐趋急促,双颊起热渐渐变烫,红如抹了催熟剂的青苹果。

  她管不住自己的心跳,又绝望地发现竟也慢慢管不住自己的思想。

  红肿的眼睛也变得不安分,忍不住偷偷瞄他的脸、他的手。好想狠抽自己两三个、或是五个大耳光子,撑在臀侧的双手却不受神经系统支配,他温暖轻柔的双手发出一股神奇的吸力,每一个轻抚动作,似乎正将她两只胳膊上的支撑力一分分抽离……说不好下一秒,她就会失力仰躺到床上,或者扑到他的身上。她胆惧,心里臭骂这一个无用的自己,可那一片天地间回荡着的,却只有一个‘我’字,然后就没有了下文。

  她努力去想念青青,青青被洗脚水给三撩两撩就冲走了;她转而想念爸妈,爸妈的身影又给他从脚上最敏感地方抹了去;她拼命按捺胸口里面的狂跳,里面那只兔子太也野性难驯,你越按,它越起,比篮球还倔。

  他的手每有动作,易晶晶只觉浑身如亿万红蚁轻噬,一阵比一阵凶猛强烈,她万般无奈,只得咬牙苦忍,仿佛这一双脚,就是她的整个身心,代表着她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肤。亟欲一舒胸臆,却深深畏惧着,某种积蓄在喉咙里面的只应属于某一时刻的声音千千万万别从嘴里跑出来。她想捂嘴,可双手已是身体最后摇摇欲坠的支撑。她绝望闭起早已迷离的双眼,紧紧闭起双眼,苦苦忍受。

  巴望这煎熬时刻快快过去,那么漫长,如此痛苦,仿佛熔炼心魂的烈火!肢体中却另有一个声音千呼万唤:“我……!我……!要……”

  就在他用绒绒痒痒的毛巾托起她的双脚的时刻里,意志的堤坝再承受不住汹涌的毁天灭地的狂潮,一声深长而痛苦的哀鸣,她浑身突然炸裂,霎时一片空虚,脑中嗡然而鸣,所有的气力一瞬时被抽空净尽,所有的世界,一切的一切!

  只余下汹涌的狂潮,一股一股,连绵不休……

  她柔若无骨的身子倒在他肩上,再没有力气说什么,做什么,想什么……残存的意识中,只感到某一个地方,凉飕飕的……

  迷糊中,她感觉身子被抱起,又被放下,就有温热的雨水滴在脸上;

  下雨了吗?她在某一个天地间奇怪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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