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月正在读刚才的那首《念奴娇·赤壁怀古》。

  她读书的方式和绝大部分人读书的方式是一样的、

  用一个词概括——简单粗暴。

  所谓生生碾压,我不需要理解,我只需要记住就行。

  比如她一直在念叨“小乔初嫁了……小乔初嫁了……小乔初嫁了……”

  刻板而没有感情,就像电视里机器人说的话。

  其实这也没啥,学校里很多人都是这么读

  但是这是邕江边啊,路人纷纷侧目。

  邱月这样子就像小乔嫁了,而她精神失常了,变成了没有感情的人。

  苏青脑补了一场戏,他估计那些路人脑补的情节和他差不多。

  邱月和小乔契若金兰,是磨镜之恋,两人说好天长地久,奈何世俗不允许,小乔最终嫁给了某男子,留下邱月在白邕江边上发神经病……

  我靠,这么多人看着你,你就不觉得尴尬吗?

  好吧,只要你不觉得尴尬,那尴尬的就是别人。

  苏青虽然也不怕丢脸,他的脸皮厚到可以挡子弹,但是被这么多人盯着,他总感觉不自在。

  他只能躲远一点,免得成为众矢之的。

  “喂,你怎么不读书啊?”邱月累了,终于发现了坐在不远处翻书的苏青。

  这小子什么时候走那么远了?

  “专家说早上的时候记忆力很好,就应该用来记东西,大声朗读出来更能加深记忆。”邱月用理论说话。

  这是一个人尽皆知的常识,但是前面加上专家说之后……

  苏青敢肯定,邱月是8班的,班主任是老秃。

  老秃兼任这一届高三的年级长,每次早会都能举列一堆很有道理的东西,为了加强信服力,他的话一般都是以“专家说……”开头的。

  你倒是说是哪个专家啊……

  其实老秃更出名的不是因为说话前加“专家说……”,而是那句传唱了几十年的话。

  老秃真名叫吴强,是一个矮小的白脸,因为研究土家文学太刻苦,刚来宁大附中教学的时候就已经秃了,于是有了外号“小秃小秃,土家白猪。”

  如今几十年过去了,外号变成了“老秃老秃,土家白猪”了,因为小秃熬成老秃了。

  邱月问:“你怎么知道的我是8班的?还知道我们班主任叫老秃?”

  苏青当然不能承认自己就是宁大附中的啊,照顾完这几天,两人就形同陌路了,于是随便找了个借口。

  “老秃是我爸的朋友,他喝醉的时候说起过你……”

  “你不是说你是孤儿吗?”邱月问。

  我有说过吗?

  “其实我是看到你的语文书上写着的,不好意思说偷翻了你的书。”苏青随便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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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个更合理的借口。

  因为每个人都会把任课老师的名字和电话号码写在书本上。

  这就导致很多乌龙了,比如有人捡到一本书,打书上的电话说要还书,往往都是打给了任课老师的。

  果不其然,邱月相信了。

  “翻了我的书就直说,我又不是有洁癖的人,我是讨厌那种不经同意就自作主张的人。”

  “下次一定下次一定。”苏青点头认错。

  邱月夺过那本托福宝典,随意翻了翻,说:“写得很好啊。”

  苏青心说能不好吗?这可是花费了十来万搞来的!

  “在哪可以买?”

  苏青说:“就像《九阴真经》、《葵花宝典》等,都是孤本。”

  邱月说:“别以为我是女生就不看武侠小说,练《葵花宝典》的就有岳不群、林平之和孤独求败……那么多人练,能是孤本吗?”

  “岳不群、林平之练的是残本,”苏青说,“而孤独求败?那是舞动玄铁重剑的,不是挥刀自宫的,挥刀自宫的那是东方不败……”

  邱月又翻了翻书,没有出版社,没有isbn号,没有编委……

  种种迹象表明,这不是一本真正发行的书本。

  而看书本写的方式,更像是教案,而且风格都是一样的,也就是说,这本砖头一样的书出自一个人之手……

  这个人太强了,邱月暗自扶额。

  “书要读出来才有用,你看那些疯狂英语的……”邱月说。

  可是我不想成为江滨公园里举世瞩目的人。

  “喂,来和我一起读书吧。”不见苏青回应,邱月继续说,这声音就像妲己的台词:来和妲己一起玩耍吧。

  苏青不为所动,只是翻书。

  邱月以为苏青开窍了,于是激情洋溢地一脚踩着石板凳说:“我来开个头,ihaveadream……”

  这情形就像当年本人在林肯纪念馆上的台阶上演讲,台下是黑压压的一片支持者和拥护者。

  苏青继续翻书,心说你发神经不要带上我。

  然而已经带上他了。

  因为别人在审视神经病的时候,往往会用同样的目光审视神经病的同伙。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神经病的同伙会是正常人吗?

  反正没人认识自己,苏青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他开始细若蚊声地读书。

  大哥你是肺衰竭了吗?说话有气无力的。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见!”邱月喊。

  苏青小生气。

  你还要我怎么样?向全世界宣布我爱你一样大声吗?

  我他妈招谁惹谁了啊,怎么会碰到这么一个灾星。

  苏青赌气地大声朗读英语。

  这回轮到邱月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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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英语吗?这是一种全新的语言吧。

  不是吹牛,苏青的现在读英语就像刚通过中小学中文考试的外国学生读“八百标兵奔北坡,炮兵并排北边跑……”这样的绕口令

  偏偏这时候,苏青放声朗读,就像谢逊施展狮吼功,又像陕北老汉歌唱信天翁。

  中气十足,甚至惊动了几百米外垂钓的老人,老人鱼竿没有握好,价值几千块的鱼竿就这么被鱼拖走了。

  邱月以为自己在江边顶着人流读书已经是很高的境界了,但是与苏青相比,如同萤火与皓月争辉啊。

  果然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邱月想阻止苏青,因为路人正像看公园里的猴子一样看他俩。

  她不知道的是,不久前苏青的心情和她现在的心情是一样的。

  尽管是魔音灌耳,邱月却不想阻止苏青了。

  因为她以前读书的时候,一个人,是孤独的,是寂寞的。

  有人说耐得住寂寞才能守得住繁华,她寂寞了,但是不是因为要守护某种繁华,只是为了高考。

  她很讨厌高考,准确来说,她的高考准确来说是为父母考的。

  父母每次都责问她说考不上大学你能干什么?

  她真的想像苏青一样说考不上我就去工地搬砖,然而她只是一个女孩子,搬砖实在不适合她首先会变黑,其次是没有力气。

  既然没法违逆父母,她只能在好好读书,给父母一份好的答复。

  于是乎,她成了一个只会死读书的女孩。

  她很少朋友,没有多少人愿意和疯子交朋友。

  其实她的心在就累了,没有人是一座孤岛,她喜欢在江边读书的另一个原因就是这里人多。

  虽然都是路人,但是人多的地方就会有温暖啊,你看鬼屋都是在荒郊野岭的,为什么?人少啊。

  然而,这种虚无的温暖让邱月更加落寞。

  在这里,她看过相互搀扶着散步的老人夫妻,这是一辈子相伴的感情;

  她看到过笑着跑步的人,他们是一群人也偶尔是一个人,但是他们幸福的,因为跑步总是在前进;

  当然她还看到过一群人是和她一样,是一个人的,但是他们有宠物相陪啊。

  整个世界只有自己是一个人。

  于是读书的时候她很想有一个人陪她,那样她才不会那么孤独寂寞。

  现在这个人有了,尽管读的比乌鸦还难听,但是毕竟是个伙伴,邱月能阻止吗?

  肯定不能啊。

  邱月重新加入读书的队伍,用行动支持苏青。

  朝阳之下,波涛远去,江风清爽,有两个人大声读书……

  这是一幅美丽的图画,因为图画是画不出声音的,所以两人的魔音被略去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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